離越合與西陵互不相攻的盟約失效,還有最後兩個月。
越合邊界多了許多悄然入內的西陵密探。這件事皇甫驍第一時間告知了歐陽玨,歐陽玨也馬上書信雲若,同時也迅速前往越合王宮與百里邵河商議此事。
可為什麼西陵突然提前動了,為什麼西陵那麼著急?一時眾人無法猜透西陵方的想法,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西陵如同迫不及待的野獸,已經開始在東衛與越合邊上徘徊,就等那最後的一道防護欄收起,便可以一舉吃下東衛,使其尸骨不剩。
不過如今墨城的人也顧不得去剖析西陵此刻的想法,那些絡繹不絕出現的西陵探子已經瘋了一樣向往越合與墨城鑽,仿若噬蟻,若是真被他們進入,探得軍事與內政消息,興許這場本來就艱辛的一戰,會因為內部消息泄露,而變得幾乎不可能在取勝奮。
事關重大,不能不謹慎而為。
所以,自從那日過後,整個墨城周邊便開始進行了嚴密的巡查,皇甫驍也幾乎完全駐扎在外圍,不允任何人隨意進出。
然而隨著那些西陵探子越來越多,越來越明目張膽,皇甫驍發現這些探子根本就是一群西陵的死士,哪怕一個踩著另個人的尸體,也要侵入到墨城,如此,意味著只要是他們其中一人的眼楮看到了墨城的軍備,便會馬上會發消息給外圍的人,而他們,根本就沒想或者從墨城走出去,即使後抓,也沒有半點左右。
也就是說,沒有可亡羊補牢的機會,只能拼盡一切全力防止任何一個西陵探子進入。
無聲的預戰,似乎已經拉開。
而就在與西陵探子進行拉鋸戰的第十五日,那些探子似乎也變得焦躁起來,終于要正面突圍這些外圍軍。
也就是說,一月之內,西陵與東衛的戰火,終于要一觸即發了!
墨城外聲音已經開始有了交火的味道,城內與兵營里也同樣焦躁不安。
主帥未歸,如在這個時候開戰,很有可能直接葬送墨城。
「這是要宣戰的意思嗎。」身在主城的歐陽玨坐在上座盡可能的保持著面上的冷靜,可是那擰起的眉心,卻也顯出了他此刻的心情。
西陵究竟要做什麼,竟然一時沒了頭緒。
此時為了避免被敵人窺探軍情,皇甫驍所帶去抓捕探子的也都是些零散的兵,並沒敢動用本就數量有限的東衛皇城軍,可是這些散兵究竟能與那些如螞蟻般出來的西陵探子扛上多久,誰也說不準,很有可能再有半日,便會被不停涌入的西陵探子鑽了孔。
一拳難敵四手,皇甫驍對這種根本不會正面抗敵的探子也束手無策,必須以兵抗兵。
「不若我們將城里的兵帶出一少部分去將這些探子剿滅?」來傳報軍情的子盈問道。
歐陽玨覺得甚為不妥,眉心擰的更緊,「這些探子本就是來探墨城兵力的,無論是我們的人出去,還是他們鑽進來,結果都是一樣的。」歐陽玨深思半晌,接道,「若是這時候,能有援軍就好了。我已書信百里君主,但自邊城調兵,本就需要些時日,我怕趕不及。大戰前被弄的人心惶惶,如今萬分計策也沒用,必要主帥鼓舞軍心才行,否則必出大亂!」
子盈神色也並不怎麼好,緊握佩刀刀柄的手,不知不覺用了力,「雲若……雲若不知何時才到……一定要在雲若回來前撐住。」子盈神情凝重,于是即刻抬眸道,「歐陽先生,事不宜遲,子盈現在馬上就去幫著皇甫將軍一同抗敵!」
歐陽玨點頭,但在子盈轉身的時候,還是不免啟了唇,輕道︰「啊……」
子盈頓了頓步子,回眸看向歐陽玨。
歐陽玨抿抿唇,而後壓低聲音說道︰「一切小心。」
子盈微愣,重重點頭,然就在馬上要離開之際,突然見到一個小兵踉蹌跑來,跌入房中大喊︰「歐陽先生,徐將軍,不好了!!」
兩人神情頓時凝住,子盈馬上上前扶住那小將問︰「出什麼事了!」
小將拼命喘息著,大喊︰「西陵突然又多了許多探子,而且實力不凡,皇甫將軍連戰多日,實在已經迫到極限,恐再這樣下去,馬上就要被他們鑽空而入了!!」
子盈深瞳猛的一縮,一句「該死」之後,奪門而出,騎上馬便帶著一些散兵向著外面沖去。
歐陽玨咬緊牙看向那兵士,盡可能的保持冷靜,突然間又一人進入,手拿著一封急報。
歐陽玨即刻拿過拆開,當速速掃過上面的字後,眸子陡然一顫,而後將信折好,「沒想到還未正式對峙就已這般,希望一切趕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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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盈策馬匆匆趕到外郊,周圍仍是喊殺的聲音,馬蹄跨過許多倒下的兵士,大感情況不妙。
于是她又加快了馬速,終于看到了正帶著另一些人圍堵西陵探子的皇甫驍,他的氣息已經開始紊亂,顯出了疲憊之色,但依舊是讓人為之畏懼。
可是當子盈抬頭看向遠方,看向那正繼續向這方趕來的西陵探子後,子盈的忍不住的嘖了舌,跨下馬來到皇甫驍身畔。
「這些家伙沒完沒了的往這兒沖,就和瘋了一樣,到底是怎麼回事!」子盈咬牙,抽出佩劍,而後側頭看向皇甫驍那略顯了蒼白的臉,截止此時,皇甫驍已然三天三夜不曾合眼歇息,當真是到極限了。
「西陵人有西陵蠱,這些全部都是不怕死的傀儡。」皇甫驍低語,橫手間又奪了一人的首級,一陣血紅飛濺,染過了他耳下的紅葉,「本來不能動用大軍,靠幾個副將就費力,這些人只守不攻,居然還繞著我及其他的副將,就是不正面出手,一天一天的追了這群兔崽子不下七十遍,倒是沒人受傷,就是快被這些地洞老鼠耗死了!第一次見到這麼打仗的,也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明目張膽來探軍情的,西陵這群惡心的混賬!」
「看來他們的目的確實就只是要探軍備人數,糧草兵馬,還有軍士實力……絕不能讓他們得逞,看來只有拼了!」子盈落下這一句話,于是便與皇甫驍等人一同抗敵,便是身體已經筋疲力盡,可仍舊不能停止揮動手中的劍。
廝殺聲不止,四處都鋪滿了鮮血,而這些鮮血竟有一半是那些西陵探子自盡時留下的。
他們當真就像瘋了一樣,如若被擒,即刻舉到了斷自己,根本不會留下一點活口。
果然是西陵作風,如此的殘酷!
然而在又堅持了兩個時辰後,外郊的兵終于已經扛不住了,若是援軍再不趕來,再不趕來……
于是就在皇甫驍已經撐到極限的那一刻,那些涌入的探子忽而就像是得了空子一樣,嘶喊一聲,而後瘋了一樣的往兵營沖去。
而但凡有了一個突破口,那些人便都不再戀戰,瞬時間隨著第一個進入兵營的人一同向著那方趕去!
子盈一見,大喊︰「不好!!」隨即轉過身子,利劍用力往前,一個,兩個,三個……光靠他們根本無法阻止這些人,交兵線也愈發的向著兵營靠近,眼看就要被他們沖破。
皇甫驍驀然回頭大喊︰「做好一切準備,如果他們進去,一定要趕在發信兒之前取下他們的首級,一個也不能放過!!一個也不能!!」
剩余兵將大喝一聲,而後亦拼了命的向著那些探子趕去,皇甫驍亦是沖去,可是就在馬上要抵達兵營的同時,卻發現已經有一個探子無聲無息的進到了門口,盡管皇甫驍早便吩咐人讓大軍暫時藏匿,以及收起了所有的兵器和攻城器械以防萬一,可是只要根據大帳數量,以及地上的壓痕,興許還是可以判斷出來他們的軍備。
那人猙獰的笑了下,即刻掏出了一顆信號兒煙彈,用血在煙彈側面寫了什麼,燃了火,同時也張開嘴,雙齒咬住了舌頭。
皇甫驍眸子猛的一縮,明白這個人是想在發出信號的一瞬間了斷性命!
「混賬!!」皇甫驍低喊,即刻看向離他最近的子盈,大喊一聲,「子盈!!」
子盈听令,即刻轉身向那方看去,而當她看到那個,可以連本身一同飛出去的信號煙彈已經燃起火星兒後,腦中轟響一片,即刻轉身向著那人趕去,可此時卻有另一個探子見機一下抓了子盈的腿。
「不行!!!」子盈大喊,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個人的身上,也放在了那即將點開的信號煙彈上。
準備了三年,三年!!
不可以還在剛剛開始的時候,就宣告失敗,那將會是一場極大的諷刺……!
子盈奮力踢開身下那人,而後拼了命的向著那人趕去,但盡管如此,她也知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爹……
決不能在這時候就放棄,一定要在雲若回來前守住!!
「慕雲若—
—!!」子盈突然大喊一聲。
而就在這一聲「慕雲若」響徹天空的那一霎,突然一匹烈如狂風的黑色駿馬疾奔而至,卷著一股清凜而威懾的氣息霎時繚繞了墨城的上空,那一霎,一抹久久未見的身影自皇甫驍與徐子盈以及一直在奮力拼搏的所有將領中間傲然而過,剎那間,駿馬嘶喊一聲猛的踏撞在了那要揚手發信的西陵探子身上,只見那人驀地吐了口血,被這股極強的力道狠狠撞在了後面的牆圍上,且幾乎將那牆壁撞出了裂縫。
那人腦中嗡響,即刻又從地上撿起掉落的信號煙彈要將其送出。
便是在這一瞬,忽而一抹白色身影晃過眼前,在他什麼都沒看清的時候,自己的嘴上突然就被一條繩索狠狠勒住,讓他連咬舌都咬不住,而後驀地一個重力擊在他的後脖頸處,眼前一個暈眩,那人依舊保持著難以置信的眼神,緩緩跪倒在地,直到倒下。
身旁那還燃著火星的信號煙彈孤零零滾到一旁,驀地被一雙雪色白靴狠踩碎。
無論是西陵這方還是東衛這方的人,皆是愣在原處,他們望著那被踩碎的信號煙彈,視線緩緩上移。
只見那穿了一身雪色束身藍環戰袍之人,右手拇指輕別在腰間,唇角一勾,道︰「援軍,到了!抱歉,來晚了。」
在最後兩個字落下之際,外圍突然傳來陣陣驚喊,其余久違相見之人也紛紛趕入,強者聯合突入,幾乎是瞬間便擒住了所有的西陵探子。
子盈用力喘息著,如松了口氣一樣,單手撐著劍,單膝跪倒在地。
皇甫驍則也是長長舒口氣,露出一絲雀躍,擔憂復雜的笑,「真是千鈞一發,你可算回來了,就是一時沒認出來。」皇甫驍頓了頓,收了劍向著前方走了幾步,而後伸出手做拳伸向那人,「歡迎主帥歸來。」
一陣幽風撩過,拂過腰間那泛著隱隱盈光的玉璃。那人緩緩抬起垂在身側的手,攥拳,直對皇甫驍,在伸直手臂之後,轉而將拳輕輕貼在了自己的心口,如若點水的唇,揚起了一絲從容不迫的笑,「慕雲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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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若回墨城了,同時還把這幾日連續***擾外圍的那些西陵危機解除了!
這個消息猶如洪水般,瞬間涌入整個京城百姓的耳中。
如大石落定的歐陽玨即刻向著城外走去,預備迎接這個久違相見的大帥,姜鳳貞、文榮等等在城中等候的人亦然,與所有百姓一起圍在墨城的主街處,希望能第一時間迎回這久未相見之人。
姜鳳貞無比激動,眼眶里不停轉這淚花,而後竟緊緊的和文榮抱在一起,只能靠徐夙瑛在旁邊無奈的安撫。
這時,墨城的大門忽而多了些響動,兵馬的聲音逐漸靠近。
霎時間整條街上變得鴉雀無聲,無一人不是在望著即將推開的大門上。
多名侍衛即刻上前,向兩邊拉開大門,厚重的聲音頓時響起。隨著一陣被大門撩起的冷風,一抹正身騎戰馬的盈白身影漸漸出現在逐漸被拉大的縫隙中,只听「轟」的一聲,大門便被完全拉開,而慕雲若的身影也在這一瞬終于落入了眾人的眼中。
衣裳樣式雖變了許多,卻依舊是她喜好的一身雪白,依舊是藍色環裝束腰,長發似乎修剪過,自後被藍扣束住,輕柔又不失利索,三年歲月並沒讓她的傾城之貌有太多改變,卻讓她多了一種三年前不曾有的絕對的氣勢——真正屬于將軍的氣勢。
她執韁繩走在最前,臉上沒有悲傷,沒有猶豫,唇角噙著淡淡的笑,自信,而又堅定。
其他南雪的大將,以及東衛的一些將領們跟在其後,沒人敢走在慕雲若的前方,又許是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們這個人的無比的尊敬。
在人群中的姜鳳貞僅是在駿馬自她身前經過的瞬間匆匆看到了雲若的側臉,微風卷了她的鬢角發絲,撩動著一抹獨獨屬于慕雲若的寧靜。姜鳳貞抑制不住心中的雀躍,激動,卻又不敢在這里大聲的喚出她的名字。
然恰好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能明白此時此刻慕雲若在所有人眼中究竟是如何的。
慕雲若,是希望,也是此時撐在所有人心中的支柱。
姜鳳貞緊緊握拳,而後跟著雲若的馬隊,領著文榮她們一同從人群中隨著她向墨城將軍府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