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著回身走到門口,似是要離開,可手貼在門上半天都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咬住了牙,回身跪在了地上,對著千雪說道︰「娘娘,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奴婢有事向娘娘稟報!」
尚未入睡的千雪听到身後的霜兒如此一言,有些意外,遂緊忙起身想去將霜兒扶起,「你這是作甚,有話--」
「娘娘!」霜兒突然將千雪的話打斷,緊抓千雪手道,「娘娘,所有人都在欺騙娘娘,霜兒看不下去了,兩位小皇子,小皇子其實早就已經……」
霜兒戛然而止,眼中流出淚水,但其中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千雪身子突然一僵,一點一點的看向霜兒的眸,若有若無的說︰「小皇子,早就已經……怎麼了?」千雪神情再也沒了輕松,抓住霜兒的手也愈發用力,突然嘶喊一聲︰「說啊!!皇子們究竟出了什麼事!!!」
霜兒緊咬唇,如同在做著最後的掙扎,然後一字一定的說︰「在娘娘臨盆時,兩位皇子便當場氣息全無,而且……」
「而且什麼……」千雪身子幾乎已經開始發顫,金眸中漸漸撩動著一縷凜冽的波光楮。
「而且,而且兩位皇子,都是怪胎……月華宮內的孩童根本只是宮外送入的替身,就是皇上……為了欺騙娘娘才做的……正等著待娘娘思念皇子之心淡去,然後才用病逝這件事告訴娘娘,可是奴婢實在是不忍娘娘到最後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見過,所以才斗膽告訴娘娘。如今兩位皇子……被葬在月華宮後,後面有兩塊石碑,刻著兩位皇子的名字,若是娘娘不信,可以親自去看——」
「怪胎……石碑……」千雪腦中一片空白,若有似無向後退了半步,雙手也緊緊捂著自己的頭。
步子突然一頓,且見千雪呼吸愈發急促,眸中戾氣越來越重,一邊喃著「我不信,我才不信」,一邊突然甩開霜兒,片刻不停地向著月華宮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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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尚衣監,凝文正在檢查著這新一批做出的嬪妃衣裳樣式,才剛剛與尚衣監掌事交代完畢,就听蘭兒匆匆跑入尚衣監,附耳對凝文說了什麼。
凝文雙瞳猛的一縮,手上的衣裳也驟然掉落,她強耐著神情,低聲交代幾句,便揚袍帶著蘭兒先行離開。
待她步出,差走其他人,臉上的血色幾乎是瞬時間消失,回身便緊抓蘭兒的雙肩,「千雪當真往月華宮去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蘭兒也慌亂搖頭,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沿途的小太監說的,說千雪娘娘臉色非常不好,看起來神情也很不對,奴婢,奴婢怕是小皇子的事……」蘭兒不敢往下說,面色也極為難看。
凝文一怔,雙眸沁出些恍惚,一咬牙即刻提裙往月華宮返回,蘭兒也想追去,卻听凝文低聲對她說了一句︰「你不用去月華宮,幫本宮叫人將月華宮圍住,無論里面出什麼事,都不許人隨意進出,更不許透露半點風聲。」
「娘娘……」蘭兒有些擔憂,怕此行皇貴妃若是誤會了什麼,那麼……
蘭兒搖搖頭不再多說,只盼事情不會變得那麼糟糕,遂匆匆離開。
蘭兒走後,凝文也神情一片凝重,她深吸幾口氣,雙拳緊握,而後轉身向月華宮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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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在同一時間,月華宮卻已大亂。
「娘娘,娘娘您不能硬闖啊,皇後娘娘不在月華宮!!」一群人皆已大亂,卻也都知道皇後與皇貴妃關系匪淺,又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子故而沒人敢動手真攔。
「若是不想腦袋搬家,都給本宮讓開!」千雪冷聲而道,側眸間引出了一抹凌厲的視線,與過去截然相反的態度,讓月華宮中之人均為大驚,驚訝著這樣一個看起來滿是殺意的女子,當真是那個平日里對眾人都非常和藹的皇貴妃?!
他們有些愣住,可也因著職責所在不能退步,剛要再出言勸千雪,卻只見千雪緊咬了下下唇,驀然壓身竟是將他們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狠狠掰過胳膊,並如四兩撥千斤般將其身子繞到身後,單手用力一推,竟讓七尺男兒毫無招架之力地跌坐在地上。
侍衛們幾乎全部瞠目結舌,抬頭看去,見到千雪側身的那一記冰冷的眼神,夜的冷風將此處燭火吹滅,獨剩下
tang那金色的雙眸還泛著幽暗的光暈。
不等片刻,千雪便側身揚過雪色長袍,徑自向著月華宮的後院走去。
侍衛們大感不對,也跟著前去,同時依舊大喊︰「娘娘,娘娘您不能再往里走了!」
千雪獨自來到後院跟前,腳尖輕輕一挪,突然就躲入暗處,待侍衛們匆匆離開,她才輕步而出,看看無人把守卻緊鎖的後院大門,便知應該就連這些人都不知道後院藏匿著什麼。
霜兒的話一次又一次的敲打著千雪的心,在進入後院的那一霎,她其實也有些猶豫了,指尖覆在那冰冷的銅鎖上,腦海中浮現著自己與凝文一幕幕的歡笑的畫面。
「真的……是在騙我嗎……凝文……」千雪表情有些痛苦,而後用著更艱難的聲音說著另一個名字,「泰……」
千雪掙扎了好一會兒,這才將那幾乎溢出的悲傷藏回心中,然後走向側面,拔出匕首,一把刺入到院牆外的樹干上,以其作為支點,用力一躍,便艱難的走上院牆。
借著高處的視野以及被雲遮的忽明忽暗的月色,她眯著雙眸看向院內。
一處沒有,兩處沒有,三處還是沒有……
千雪心下有些放心,卻也揪的更緊,她是何其希望這一切都只是霜兒的信口開河,然而就在她舒口氣,正欲從圍牆上躍下的那刻,視線突然間掠到了兩塊被修整的極為干淨的石碑。
千雪心中瞬間沉下,她有些躊躇的向前挪動腳步,一步一步,幾乎忘卻了身在何處。
突然間腳下一空,千雪重重跌落在院中,幸好是入了泥濘,才僅僅只是傷及了小臂,可是皮肉卻也是被劃開,血紅之色逐漸向下蔓延。
她顧不得這一切,踉蹌站起,扶著傷了的身子一步步向那兩塊石碑走去,跪下,冰冷的指月復緩緩摩挲著石碑上的「宏岳」「宏慶」兩個名字,自手臂上染在指尖上的血,也因她這一遍又一遍的撫模,染上了那殘酷的色澤。
雙瞳逐漸開始變得渙散,千雪腦中支離破碎的意識已經開始讓她變得焦躁不已。
她迅速開始用雙手刨地,瘋了一樣的,眼中噙著的淚水與被土地磨破指尖後留下的血色混在一起,凝結在了著愈發冰冷的土地上。
突然間,千雪看到了一座非常縴細的棺材,她的手冷不丁一頓,又開始更加用力的挖著,而後邊嘶喊著,便將那棺材挖出。
她看著那冰冷冷的棺木,染血的指尖先是猶豫了,半晌,終于將其棺蓋掀開。
而當她看清里面所躺之人後,且見那雙金色雙瞳猛的一縮,幾乎整個人因驚恐而怔在了那里。
同一時間,門鎖大響,恰好凝文也趕來了後院。
她猛然站住,亦是一臉怔然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千雪,還有那被挖出的棺材。
「千雪……千雪……」凝文喃喃喚著,咬住牙急忙向著千雪跑去。
可就在她指尖要踫觸到千雪的一霎,只見千雪突然間揚手擋住了她的踫觸,緩緩側過頭。
四目相接,天上亦突然打起了暴雨前的閃電,明晃晃的映著那雙冷漠的金眸。
一滴冰冷的淚,悄然自千雪的右眼滑下,滴落在了那棺材之內,隨著一聲聲嘶力竭的嘶喊,沁入了一股難以言語的悲哀。
凝文也愣住了,收了手,突然間也跪在了地上。
「千雪……對不起……」凝文閉上眼楮,淚水自眸中緩緩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