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已經很晚了,整棟別墅都靜悄悄的,陷入一層幽暗之中。
唐堯進屋換鞋的時候,陡然怔住,神色有些復雜。秦歡顏並沒有發現,她啞著嗓子朝他說了句「謝謝」,抱著自己一身的狼狽便先上了樓……
她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唐堯似乎依舊站在玄關處沒有動緒。
**患*
秦歡顏回去洗了個澡。
那條沾著女乃油的禮服,以及剛剛委屈過的心情,全部被她扔在了洗衣筐里……她把自己收拾利落,換上了一身的居家服,才想起她的手機來。
早上的時候唐堯讓女佣拿去充電的,這個時候佣人們應該都已經睡了,手機會不會已經送到了唐堯那里?
已近十點。
她估模著唐堯還沒有睡,所以決定上樓去找他。
三樓的格局和二樓是一樣的,裝修風格卻是迥異——她原本以為三樓會更奢華高調,卻沒想到三樓的陳設相對樸實很多,沒有夸張的裝飾,更像是溫馨簡單的家。
白天的時候,小董說過︰唐堯的房間正好在她樓上。
那應該是……那一間吧!
秦歡顏判斷好了方向,徑直朝著走廊的內側走去,但還沒有接近他的房間,卻听到一陣窸窣的異響,她本能地停腳,朝著手邊的一個房間看過去——
房門是虛掩著的,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里面的唐堯。
他原來住這個房間?
秦歡顏疑惑地蹙了蹙眉,想要伸手敲門,卻因為唐堯的話而止住了動作——
「我一回來,你就要走嗎?」
他表情落寞地站著,兩手頹然地垂在身側,他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換下,身上的女乃油漬髒兮兮的顯眼至極。屬于他的凜厲和高傲此刻全都蕩然無存,他目光空空地呆立著,就像是……被拋棄的孩子。
秦歡顏不由愣住,就這樣怔怔地站著忘了走開。
房間里窸窸窣窣的異響,原來是人收拾東西的聲音。
「我很快就會走,我在香港的時間不會太長。」
收拾東西的聲音沒有停。
「那我去住外面,你不要走……好不好?」唐堯抿了抿唇,沙啞著聲音已近乎懇求,可似乎對方依舊在執著地收拾,並沒有停下來回應他的意思。
「踫」地一聲細響,行李似乎收拾完,這是行李箱蓋子合上的聲音。
「別走好不好……」她看到唐堯的身影挪過去,走到了她看不見的視角,只能听到他無助而懇求的聲音,「媽!」
「叫我唐夫人。」無比平靜且淡然的聲音,對方冷冷清清地開口,縱使看不見,也能听出她語調中的疏離,「唐少爺,請您讓一讓,好嗎?」
「到底要我怎麼做?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唐少爺,別用你染上罪孽的手踫我的東西,我這些年念的這麼多經,不想白念了。」對方依舊是冷靜而淡漠的,但是每一句,都是對唐堯至極的打擊。
唐堯沒有開口,卻似乎也沒有松手,他依舊固執地扯著她的東西不讓走。
「唐夫人」終于動了氣——在半晌的沉默之後,她陡然低喝出聲,說話的聲音嚴厲了無數倍︰「唐堯,你沒有資格跟我提原諒。除非……你死!」
房間里徹底安靜下來。
秦歡顏被震得腦袋發懵,她像是偷听牆角的小人,幡然地慚愧且恐慌,悄然地逃離開……
她以最快的速度沖下樓梯,沖回房間。
關上房門貼門站著,秦歡顏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砰砰砰」地劇烈心跳——天哪!她剛剛听到的算什麼?唐家的家事?唐堯的弱點?不知道該怎麼總結,但肯定是她不該听的!
本能的道德觀讓她選擇
tang了遺忘。
不管听到什麼,都是唐家自己的事,她不能利用,也無權插手。
好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睡覺!
****
她鑽進被窩,強迫自己閉上眼,腦海中卻不由浮現唐堯的影像——
白天在車子里的時候,她也曾問及他的母親,當時他回答︰「她是最討厭我的人。」然後又滿不在乎地補充,「討厭我的人又不止她一個。」
她當時真覺得唐堯差勁透了!這種讓人氣得牙癢癢的態度,怪不得有這麼多人討厭!
可是,剛剛在三樓的那個房間里——
他褪去了一切冷冽和瀟灑的外表,回歸一個普通人的模樣,可憐兮兮地在那邊哀求︰「媽,你不要走……好不好?」
秦歡顏的鼻子有些莫名的酸澀。
原來,他是在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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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里,她猛然睜眼,直接從chuang上滑了下來。
她要去找唐堯,因為……唐堯不該是這樣可憐的!
她拉開門出去,剛走到樓梯口,卻沒想到會踫上另外一個人——唐夫人。
她拎著一個大號的行李箱,正艱難地一步步地往下走。她的衣著打扮都很素淨樸實,沒有那些闊太太的浮華氣質,她的身上甚至連一件裝點的首飾都沒有。
「你……」秦歡顏腦子一白,走上去月兌口而出,「需要幫忙嗎?」
「謝謝。」她微笑,給人一種寧靜祥和的氣質,她甚至沒有好奇秦歡顏的身份,只是把另一只手上的小包遞過來,「幫我拿一下這個,箱子我自己提,謝謝。」
她伸手過來的時候,秦歡顏才發現她的腕上帶著唯一的飾品——一串佛珠。
怪不得。
她身上有種屬于佛教的平靜。
「哦!」她連忙接過唐夫人手里的包,送她一步步地下樓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都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去哪兒?」白天的時候,女佣還說她今晚不回來的,原來,她是回來收拾行李,故意不想讓唐堯知道。
「還沒想好,只是出去走走。」她一步步地下樓,連點情緒波動都沒有。
「內地z市有個避暑山莊,那邊挺不錯的。」秦歡顏月兌口而出,說了才發覺自己失言,磕磕巴巴地解釋,「我只是覺得那邊比較安靜,山上有一個年代悠久的佛寺……你可能會喜歡。」
唐夫人沒有應聲,秦歡顏頓時越發局促︰肯定是她的話太多了!
終于走下最後一個台階,唐夫人放下了行李箱,轉過身來拿小包,朝她笑了笑︰「你不像是和他在一起的人。」
「我本來就沒和他在一起。」秦歡顏連忙否認,「其實我是……」
「謝謝。」
唐夫人卻突然打斷,沖她淡淡地頷首,拉著行李箱,就朝門口走去。
「等等!」眼看著她就要跨出去,秦歡顏終于還是忍不住,大步追了上去,面色尷尬地擋在她身前,「唐堯其實很在乎您,您為什麼就不……不原諒他呢?」
原諒。
對,唐堯剛剛用的就是這個詞。
「小姑娘,他殺了我的孩子,殺了他的親弟弟,你說,我怎麼原諒?」她苦笑,眼淚卻滑落了下來。她的眼里沒有恨,只是深深的失望,失望到了絕望……
所以她才能這麼平平靜靜地對唐堯。
因為早已失望到絕望。
「他殺了……」秦歡顏也完全震驚,她甚至難以置信得復述不出任何話來。
「你不信,可以去問任何人。」唐夫人已經擦干了眼淚,恢復了剛才那平平靜靜的模樣,淡然而善意地沖她笑了笑,「這
在唐家,不是秘密。」
秦歡顏在門口站了好久。
唐夫人早就走了,屋外的冷風吹進來,滲進她衣服的空隙中,那微涼的氣流讓她不禁打了個寒噤,再度清醒過來……怪不得,她和唐堯會這樣。
可是唐堯的模樣明明如此受傷……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莫名的同情從心底升騰起來,秦歡顏沒有回房間,她突然就想去見見唐堯。一路走到三樓,她找到了他所在的房間,抬手敲了敲門,卻無人應聲。
「唐堯?」
「我是秦歡顏,你睡了嗎?」
「你不說話,我開門進來了?」
「……」
里面沒有任何聲音,秦歡顏動了動門鎖,擰開門直接走了進去——
「唐……」
房間里空無一人。
所有的東西都安安靜靜地放著,所見之處收拾得整整齊齊,但就是沒有他的人在。陽台上的落地窗開著,屋外的涼風時不時地吹進來,拂起那白色的遮光窗簾,一下下地隨風飄揚……
她走過去想幫他關窗,卻在接近陽台的時候,听到了樓下微小的聲音。
他在樓下?
她不由地抬腳跨上陽台,在這個絕佳的視角俯瞰下去,果然看到了他近乎瘋狂的人影……
從他的陽台這里能俯瞰到的,正好是別墅右後方的場地。
秦歡顏之前沒有「參觀」過,自然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如今她借著月色打量,不禁對這種詭異的陳設蹙眉——這像是一個……訓練場!不是普通的訓練場,而是特種軍演的那種訓練場!
最外圈的是一圈障礙跑道,沒有普通的塑膠跑道那麼容易,而是沙地、碎石地、煤灰……另外還有她看不清的一些東西設置的障礙跑道,而唐堯就在這圈特別的跑道上拼命瘋跑。
他像是發狂的獵豹,速度驚人。
她習慣看唐堯不陰不陽的模樣,習慣看他傲然群雄,指揮別人的模樣,第一次看到他竟然也有這種……體力上的爆發力!原來,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是這樣的。
清冷的夜,孤寂的跑道,單獨的人影,瘋跑的速度……就這樣莫名地讓人移不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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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學上有一種說法,當人的情緒積累到一定程度,可以和體能相互轉換。就這就是所謂的發泄,也是各種爆發力的由來。
此刻的唐堯就是這樣!
多少年了?多少年他不曾在這塊訓練場上流汗了?
「喂!」跑到再也跑不動,他停下來,旁邊就傳來清亮的嗓音,「你要不要喝點東西?」
誰?
他的戾氣驟然升起,猛地回頭,便看到了穿著一身居家服的秦歡顏——毛茸茸的模樣,讓人突然就討厭不起來!
「我翻了下你們家的冰箱,東西實在少得可憐,只有果汁和啤酒,沒有礦泉水,你要喝哪個?」她把手伸過來,兩手里各拿著一瓶飲料,上面已經積聚了厚厚的一層水汽。
可見,她拿出來的時間不短。
也就是說,她在旁邊看他的時間也不短了。
「不必。」他淡淡地回應,伸手又解開了襯衫的幾顆扣子,卻听到耳邊「哧」地一聲響——
她打開啤酒遞了過來︰「喝啤酒好不好,喝完了能好好睡一覺。」
借著月色,他看到她在微笑,眼底浮動著亮晶晶的神采,看得人有些炫然。他怔了怔,終于鬼使神差地接過她遞來的啤酒,輕抿了一口拿在手里︰「你可以走了。」
說完,他再度轉身,想要再度走入那片黑暗之中。
「唐堯!」她卻突然追上來,執拗地攔在他身前……
終于要寫到小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