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向南這副死倔到底的模樣,那一刻,景孟弦仿佛又再次見到了四年前的她……
她真的還是那個她,一點都沒變。
倔得像頭牛,也同樣……倔得讓他,心跳不已。
向南正想趁著他發怔之際,偷溜回去的,卻不想,雙腿才邁出去一步,就被景孟弦給揪了回來。
「回去。 」
他的語氣,依舊霸道得不容置喙。
深沉的眼眸緊迫的睨著她,「尹向南,我從來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
他蹙了蹙劍眉,眸色愈發凝重幾分,「你也別把艾滋想得那麼輕松,一旦染上,你可能到最後……連半個朋友都找不著了……艇」
這一刻,向南清晰的從他的眼底捕捉到了幾許落寞的情緒,就听得他啞聲道,「別拿這東西開玩笑,我們誰都擔當不起!你走吧,回去,離我越遠越好!」
向南的眼眶,已經因他這幾句沉悶的話,完全濕透了。
她想,他有這樣的感覺,一定是這些日子里遭受到了這樣的待遇。
所謂連半個朋友都沒有……是因為他被所謂的朋友冷待了嗎?是因為所有的人都在懼怕他,都在躲著他嗎?
「你別趕我走……」
這次,向南不再同他嗆聲了。
她的聲音瞬間軟了下來,才一出聲,眼淚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流,她一伸手,不顧一切的環住了景孟弦精壯的腰肢,臉貼在他柔軟的羊毛衫上放聲大哭,「景孟弦,你別趕我走,我不走,我不想走!別說你沒有艾滋,就算你有,你也感染不了給我的,你是醫生,你怎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啊!艾滋只會通過血液、母嬰和性傳播的……嗚嗚……你這麼沒常識怎麼當醫生的呀!」
他是醫生,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艾滋的傳播途徑,可是,凡事都會有一個萬一,他們都該小心至上的。
向南說得一抽一抽的,那可憐的小模樣還有些滑稽,讓景孟弦看著又心疼又好笑。
墨染的煙瞳暗了下去。
被她緊緊摟著,感受著懷里突然多出來的這團軟綿綿的小東西,那一刻,整顆心髒仿佛都墜在了雲里霧里中,四周像被綿綿的雲朵裹著一般,柔得只需輕輕一個觸踫就能深深的陷進去。
感覺似夢似幻,亦真亦假得教人心醉神往……
「尹向南,你再這樣抱著我,我不排除我們之間不會通過性傳播……」
話,只說到了一半,他就沒再繼續說下去了。
磁性沙啞的聲音低沉、渾厚,如大提琴拉出來的弦律一般,教向南聞之也醉。
向南一窘,忙尷尬的松開了手,從他懷里跳了開來,凝雪的頰腮上早已泛起嬌羞的酡紅。
最終,景孟弦到底沒拗過向南,兩個人從電梯門轉移到了大廳里。
向南不自在的並著雙腿坐在單人沙發里,而對面,景孟弦疊著雙腿冷涼的坐在那里,他縴白的手指間還燃著一支白煙,淡淡的煙圈彌漫著,將他那張近似嫡仙的俊顏淺淺籠罩,鷹隼般銳利的眼眸透過薄薄的煙霧,落在她身上,就听得他問她,「你還記不記得你前幾天跟我說過什麼?」
他俊美無儔的面龐上,沒有太多的表情。
向南窘迫的微微低了頭去,搖頭,否認。
其實,她還記得一清二楚。
景孟弦深吸了口手里的煙,劍眉深深蹙起,似乎有些煩悶。
「你說我們私底下不要再見面了!現在呢?你又想干什麼?」他的語氣里,夾帶著明顯的煩不勝煩,「成天像只惡心的蒼蠅一般纏著我,你什麼意思?」
他厭惡的話語,讓向南微微白了臉,抿了抿唇,自覺這次又是自己的過錯,「抱歉。」
她道歉,試探性的同對面的男人打商量,「這次能不能當是有正事?」
「正事?」景孟弦寡涼的笑了,笑得沒心沒肺,「尹向南,為什麼什麼事情在你心里都能成正事了?是不是只要你想來找我,哪怕就是在路上碾死了一只螞蟻也能算件正事啊?」
向南咬唇,被他說得有些無力還擊。
確實,這話是自己之前說過的,可現在,正如他所說的這般,自己又像只難纏的蒼蠅一般纏著他不肯放手。
向南吸了口氣,掩飾著心里的鈍痛,「我知道我說不過你,但我還是那句話,在你沒有確診之前,我就賴定了你!你說我死心眼也好,說我不要臉也罷,隨便你怎麼想,我不在乎……」
其實,她在乎的!
她不想被他煩,但更不希望他把自己當作艾滋病患者,孤獨的關在房間里,然後每天就靠著吃方便面度日子。
景孟弦深邃的眼潭陷下去幾分,他伸手,將煙頭重重的摁滅在煙灰缸里,抬眼,視線不輕不重的落在向南身上,「我想有件事情還需要你弄清楚。」
「?」向南繃著嘴角,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不管我有沒有艾滋,真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還有,如果我沒感染上艾滋的話,那麼,我就該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了!誠如你所見,我要結婚了!」
景孟弦說著,攤攤手,「婚禮就定在兩個星期之後,所以,尹向南,你覺得你到現在還有留在這的立場嗎?」
他那樣不疾不徐的問著她,卻字字句句都能將她逼入死角。
而他那句‘我要結婚了’就像一句絕情的宣判一般,瞬間,讓向南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胸口像是壓了塊巨石,又賭,又疼。
眼眶不自覺蒙上一層霧靄,霧靄越積越厚,到最後幾乎迷離了她的視線。
「要不這樣吧……」
她的聲音,嘶啞得有些難受。
她想哭,但一直忍著了,她知道是自己在多管閑事,但這閑事她就忍不住的想要去管,「要不,你打電話叫曲小姐過來陪陪你吧,總之,你別把自己一個人悶在房間里頭……」
她不放心,她真的不放心!
「我不會讓她過來的。」景孟弦一口否決。
「為什麼?」向南有些郁悶,很快就明白了他在擔憂什麼,「艾滋是不會通過正常的交往傳播的,你是醫生,難道你連這都不懂嗎?」
「你覺得我跟她之間只是正常的交往關系?」景孟弦冷笑著問她。向南被他問得一愣,下一瞬,腦子一轉,明白了過來。
明白了後,心里就莫名的端著了一把火,沒好氣的沖他吼道,「你就不能這幾天只同她有正常關系啊?忍幾天你怎麼啦?見到她你就會迫不及待的發春啊?你當你自己是獸犬動物吧?」
向南承認,她是有些吃醋了。
而且,她太清楚自己根本沒有吃醋的立場,但是感情這種東西,沒有理智到會考慮這事兒她該不該吃醋,輪不輪得到她來吃醋,現在的她就是覺得心里特別不舒服,特別不暢快。
她別開了臉去,不再看他。
景孟弦深重的視線,直直的注視著那張倔強的容顏,漆黑的眼潭掠起圈圈漣漪,繼而,就听得他沉聲道,「尹向南,你以為每個人做事都像你這麼不經大腦的嗎?所有人一听艾滋都唯恐避之不及,就你……」
還傻頭傻腦的往里面鑽!
也就她,會記得擔心他,會在意他此時此刻是不是一個人,是不是會孤獨,是不是會害怕……
尹向南,原來四年前愛上你,也並非沒有理由!
向南听到這番話,足足愣了半分鐘的時間,心底陡然涌起一股子難受來,「所以,她也沒來看過你?」
景孟弦漆黑的眼潭閃爍了一下,眼底有些晦澀,「尹向南,別那副義憤填膺的態度,這只是現實而已。」
向南冷笑,「真是好個現實啊!原來曲小姐也是這麼沒常識的人。看來你跟你媽的眼光都不怎樣嘛。」
突然提到他媽,讓景孟弦怔了半秒,銳利的眼眸審視的覷著向南,「你怎麼知道她是我媽挑中的媳婦?」
向南一慌,意識到自己說快了嘴,心里有些虛了,卻很快給自己找到了搪塞的理由,「曲小姐自己說的。」
「她給你說這些?」
「說啊,她說你母親非常喜歡她。怎麼?有問題嗎?」
她確實是說過,就量房的那天,她是有提過的。
景孟弦深深的盯了她兩眼,就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了,指了指向南頭上還有些濕答答的頭發,「去,把頭發去吹干。」
「哦,好……」
向南拿了身邊他剛剛準備好的吹風機,就站在陽台上乖乖吹頭發去了。
景孟弦坐在沙發上,靜靜的望著陽光下那抹縴細的身影,幽深的眼潭,越漸柔和……
下午,向南窩在他的短沙發上睡著,景孟弦躺在長沙發上閉眼休憩著。
薄薄的午後陽光,透過陽台的玻璃門映射進廳里來,篩落在里面這一雙溫暖的人兒身上。
柔情,瞬間泄露了一室……
溫熱的旖旎在整間屋子里彌漫開來。
仿佛不需要什麼話語,也不需要去刻意做什麼事兒,只需要就這麼靜靜的陪著對方躺著,這一刻,就已經是永恆。
景孟弦微微眯眼,望著頭頂那束柔暖的金色陽光……
突然間,他覺得好久好久,都沒有這樣充實的過過日子了!那種心被填滿,被溫暖包裹的感覺,還有……身邊有她的日子……真的,一去四年,再重現,竟顯得那般不真實,如夢如幻,溶著他的心窩,叫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握緊。
他起身,走近向南。
俯身,專注的凝望了她好久,從她秀氣的柳葉眉,到精致的鼻頭,再到緋紅誘人的櫻唇……
眼潭,深陷了下去。
末了,他背著她在沙發前坐了下來,頭往後輕輕靠著,倚在她的身上,在貼近她心髒的地方,閉眼睡了。
向南,現在我能清晰的感覺到你的心跳,可是如今,有沒有那麼一刻的,你的心跳是……因為我?獨獨只因為我?
午後的陽光泄下來,如同給他們籠上一層薄紗……
景孟弦安心的睡了。
向南醒來的時候,就見他坐在地毯上,頭歪在自己懷里,酣暢的沉睡著。
此刻的他,如同熟睡的孩子一般,慵慵懶懶的,不具備任何攻擊性,甚至于,還讓她覺得有那麼些分的可愛。
獨獨只是這麼安靜的看著他,向南那雙漂亮的嘴角也已經不自覺輕輕上揚。
她沒敢亂動,唯恐自己會驚醒了夢中的他。
她也不知道為何他會突然就睡進了自己懷里來,這個問題,她不想去深究,她只知道,這份感覺特別美……
就像是初春三月里盛開的櫻花,春風一拂,花瓣綴滿心頭,旖旎了她整座心房。
她抬頭,看著窗外被黃昏的光暈暈染成一片緋紅的天際,倏爾,就笑了。
臨近晚餐的時候,他從她懷里醒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時候,他似乎還愣了半秒,然嘴里冒出的第一句話卻讓向南默了,「尹向南,一睜眼就看到你,才發現你比四年前更難看了。」
「……」
向南能粗魯的罵句三字經嗎?
景孟弦從地上起了身來,兀自往廚房里走去,「尹向南,我要吃飯!」
剛還說她丑來著,現在又嚷著要吃飯了,當她是管飯的女乃媽呢!真是活該被餓!
「好啦!我現在下樓去買菜,你再等等吧!」向南說著就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或許,心口不一永遠都是女人最擅長的本事。
但,她不會知道,就在景大醫生,剛剛一睜眼見到她的那一剎那,他心里最真實的想法……
其實,他想說——尹向南,一睜眼,看見陽光和你都在,這就是我唯一想要的未來!
但這未來……誰都已經給不起他了!
晚上給他做飯的時候,向南忍不住問身邊的他,「手術的事兒,你後悔嗎?」
她突來的問題,倒是讓他足足愣了好幾秒,末了,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我知道,如果我沒堅持動這台手術,那麼我一定會後悔。」
看著他認真俊美的側顏,向南忍不住笑了,「景醫生,能做你的病人,是一種福氣。」
在向南心里,這個男人是堪稱完美的。
他有強大的家世背景,卻從不高調紈褲,相反的,他摒棄了所有富家子弟的惡習,他優雅,低調,沉穩,對工作熱忱專注,態度嚴謹,對待自己的病患,更是善良、富有愛心。
老天安排她尹向南與這樣完美的男人相遇,其實就已經是一種福氣,而曾經還讓她與之相戀過,就更是無上賞賜,她其實早該滿足的,可是……這樣如嫡仙般的男人,一旦曾經擁有過,她這樣的凡人又怎還能輕易忘懷,輕易放下…
夜,深——
景孟弦驅車送了向南到醫院。
他下車來,紳士的替向南將車門打開,向南從車上垮了出來。
「我就不送你進去了。」
他抬頭,看一眼醫院正門口上的‘輔仁’二字,墨染的煙瞳似有一抹不太明顯的晦澀一掠而過。
「嗯,沒關系,我自己進去就行了。」向南知道他的為難,也心疼他的為難。
她指了指醫院,回頭沖他道,「休假的事兒,你別放心上,院里領導也是為你著想。」
景孟弦沒有回答她的話,深重的視線越過她,落在醫院正門口,淡淡的看了一會,末了,才收回視線來,「你進去吧。」
向南知道他在看什麼。
如果他的艾滋病毒一旦確診的話,那麼他夢想的醫生生涯也就在這里徹底結束,他的心底大抵是有著不舍和掙扎吧。
「結果什麼時候可以出來?」向南問他。
「快了,大概就這兩天的事兒吧。」
「那太好了!希望越快越好!」等待越久,對于他們而言,都是一種痛苦的煎熬。
向南抬眼看著他,「景孟弦,如果結果出來了,不管怎樣,希望你能把它告訴我。」
景孟弦低著眼眸,直直的注視著她,「我答應你,結果出來,你會是成為除我之外,第一個知道的人。不管結局如何,我都不會瞞你。」
明明就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可莫名的,听入向南心里卻覺得那麼那麼溫暖……
暖得,她連眼眶都不自覺有些濕了。
「那就好……」
向南點頭,鼻尖有些酸意,「那個,我……進去了。」
「嗯。」他沉吟作答。
「那……我走了,拜拜……」
向南退了幾小步,沖他擺擺手,轉身要走,卻倏爾,手腕被一股力道輕輕握住。
向南的心,一緊,呼吸窒了一秒,她轉頭,望著眼前的景孟弦,心神還有些恍惚。
他深沉如千年古井般的黑眸直直鎖住她,「尹向南,不管怎樣,謝謝你。」
突然,看著她離開的背影,他竟然……舍不得了!
今日,那些偷來的幸福,也就在這一刻,全部結束了!
向南吸了口氣,心有些發疼。
不知她哪里來的勇氣,就突然,她反手,握住了他的大手。
那一秒,她能清楚的感覺到,手心里的那只大手,驀地一僵。
向南也慌了一秒,猛然回神過來才意識到剛剛自己做了什麼,才想要松手逃開的,卻不想,手心里的那只大手,比她逃逸的動作來得更加迅猛,他手心忽然一緊,就直直的握住了向南的手,讓她那只肇事的小手,逃無可逃。
向南一慌,頓時,緋紅爬上她雪女敕的頰腮。
她羞窘的望著對面的男人,「那個……」
舌尖不自在的舌忝了舌忝紅唇,只覺喉嚨莫名有些燥熱。
景孟弦一直直直的凝視著她,凝視著她那雙紅***人的唇瓣,凝視著她那因緊張而不斷吞咽的喉管……
他有一種沖動,想要吻她。
但,他到底抑制住了!
因為,他現在還處在危險的觀察期,在結果沒出來之前,他與她保持恰當的距離才是他該做的!
向南抿了抿唇,微微壓了一下情緒,深吸了口氣之後,才同他道,「景孟弦,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全世界的人都拋棄了你,但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在!一定會作為你的朋友,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只要我還活著,你就永遠不可能會是一個人……」
只要她還活著,他就一定會是三個人!
她,還有他們的陽陽!!
向南早就想過了,如果這次艾滋檢查結果真的是一場悲劇的話,她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告訴他,他做爸爸了!她會不留余地的給他希望,給他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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