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為她這樣直接的問話方式給驚到了,眨了眨眼後,才快速回道︰「回王妃,小民名叫晉海玄,十一歲,家住岐城城北柳東巷,之所以攔住王妃,是想要跟在王妃身邊,學點本事。」
顧惜若耳朵里快速的掠過那些話,心里只是對這個名字感到有些異樣,竟沒有在腦中留下什麼印象,頓時有些不耐道︰「我不認識你,你找錯人了。很抱歉,請你讓開。」
說著,她就要越過晉海玄,帶著小巴和小狗往前走去。
卻不想,那個孩子也是個倔強的,起身又攔住了她,急切道︰「王妃,小民知道,此舉不合規矩,可小民是真心實意想要跟你學本事的。而且,大哥哥也說過,找你學本事,是最恰當不過的!」
顧惜若這次卻準確無誤的抓住了重點,挑眉問道︰「大哥哥是誰?」
晉海玄一听,連忙伸手指向左邊。
顧惜若順著那方向看過去,小臉兒頓時暗沉了下來,小眼神也跟著陰惻惻的,看得人心里發寒。
左手邊不遠的拐角處,舒旭正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身姿挺拔,紫衣輕揚,渾身上下自有一股別致獨特的風華氣質。
顧惜若卻只是看了一眼,就嫌惡的別過臉,轉而看向跪在地上的晉海玄,一手指向那邊的舒旭,冷冷道︰「你說,是他讓你過來攔住我的?」
晉海玄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變得冷漠,稍顯青澀稚女敕的臉上有著些微的膽怯,「王妃,的確是他。」
「既如此,你就留在他身邊學本事吧!不用來找我了。」顧惜若想也不想就繞道離開,可晉海玄依舊擋在了她面前,直讓她恨不得一腳踹飛。
這時,舒旭也打馬走到幾人面前,一個利落的翻身下馬,沖著顧惜若抱拳道︰「微臣見過王妃。」
顧惜若戒備的往後退了一小步,隔著自認為安全的距離盯著他,臉色黑沉如炭,「舒侍郎怎麼會在這里?前方戰事將起,你居然還閑到了如此地步?」
「王妃見諒,」舒旭卻是苦笑一聲,「微臣是很想為謨城戰事做貢獻的,不過有王爺這個能征善戰的軍事大將在,微臣區區一個刑部侍郎也沒有了用武之地啊!」
顧惜若默不作聲,可在听到別人夸贊段天諶時,眼里還是不可抑制的劃過一抹得意。
她沒有心思去理會舒旭有無用武之地,如果可以,她甚至連這個人都不想見到,是以,對于他這一番近乎無奈的傾訴,連個眉頭都沒皺下,轉身一聲不吭的走人。
「王妃請留步。」舒旭快步跟了上去,知道她對自己心存防備,便也十分識趣的站在離她較遠的距離,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誠懇,「微臣出來巡查,看到這個孩子正在找您,就想著帶他去驛館。卻沒想到,竟會在此遇到王妃。」
他雖這麼說,雙眼卻依舊緊緊盯著前方縴瘦的身影,並沒有立即付諸行動。
顧惜若忽然就想仰天長笑。
她實在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本事能夠值得一個孩子學習的?
如此漏洞百出的說辭,拿去哄騙小孩子還差不多,居然還敢拿到她面前來?真當她是三歲小孩兒麼?
不過,她倒是很好奇舒旭的目的是什麼,除了平靜的瞅著他,並沒有立即開口。
「王妃,這孩子可是千辛萬苦從岐城趕過來的,您看他衣衫破爛,想必也是真心實意想要跟您學本事,您倒不如成全他的你一番好意吧。」舒旭再接再厲道。
顧惜若眸光閃了閃,在那身衣裳上看了看,依舊默不作聲。
舒旭見狀,便也低頭看了下晉海玄,眸中亮光一流轉,繼而讓步道︰「王妃,微臣知道,您對微臣可能心存誤會,可這些都不要緊。不過,微臣實在是不忍心讓一代忠臣至親的小小願望得不到成全。微臣……」
「夠了。這些說辭,你拿去哄小孩子吧!」還不忍心呢,听起來都萬分諷刺。
她皺眉回頭,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晉海玄,神色莫辨,「你說他是一代忠臣至親,那就跟我說說,是哪個忠臣的至親,居然還能讓你如此不忍心了?」
舒旭眸光微閃,繼而低聲道︰「回王妃,微臣方才問過了,此人名叫晉海玄,你是岐城副將晉海昀的親生弟弟。」
晉海昀的弟弟?
顧惜若袖中的手不由得蜷了蜷,下意識的就看向晉海玄,細看之下,才發現他的面孔竟與晉海昀有著驚人的相似。
清晨的陽光已經褪去了柔和,顧惜若不禁半眯起眼,意味不明的看著晉海玄,仿佛能夠從那挺直的脊梁中慢慢勾勒出晉海昀的輪廓。
從岐城出發的那日,她問了段天諶很多東西,卻一直都回避著一個問題——晉海昀去了哪里。
或許,她也根本就不用問,能夠不大費周章的解決掉陳忠的刁難,必然是采取了最快捷簡便的方法,同時又壓制住了其他官員的蠢蠢欲動別有異心。
也是從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所謂的「聲名」,在強權壓制之下,真的不值一提。
她預想過很多後續的事情,卻沒有料到竟會在這里遇到晉海昀的親生弟弟。
這是巧合,還是舒旭不懷好意的試探?
「晉海玄是吧?你先起來。」她負著手,挺直了脊梁,站在十一歲的孩子面前,宛若一棵青竹,清麗秀雅,獨特韻致。
晉海玄神色一怔,下意識的看向舒旭,隨即在舒旭的微笑鼓勵中,慢慢站直了身子,雙手交疊著置于身前,乍一看,似乎還有些局促。
顧惜若為他剛才下意識的小動作而皺眉,轉頭瞪向舒旭,暗自思量著舒旭和晉海玄之間的關系。
奈何舒旭神色不變,在她看過去時,居然還沖著她頷首挑眉,態度堪稱十分親切。
她冷冷收回了視線,轉而看向晉海玄,淡淡問道︰「你想跟我學什麼?學來做什麼?」
晉海玄頓時笑了起來,以為顧惜若是同意了他的請求,稍顯稚氣的臉上頓時揚起一抹明媚的微笑,宛若此刻耀眼的高陽。
「回王妃的話,小民也不知道能跟王妃學習什麼,可是大哥跟小民說,王妃大智大慧,跟在您身邊,絕對會學到很多東西的。」頓了頓,他又抬起眼皮,小心翼翼的看了顧惜若一眼,猶猶豫豫道,「至于學來做什麼,小民能不能不跟王妃說?」
顧惜若很是干脆的搖頭。
直覺上,她覺得這個孩子會給她一個異常驚喜的答案。
果然,在得到顧惜若的回復後,晉海玄頓時蔫了下來,低著頭,小聲道︰「王妃,不瞞您說,小民的大哥已經去世了,雖然爹娘都說大哥死得其所,可小民猜想著,大哥的死是有原因的。小民想要學好本事,查出大哥的死因。」
他說得鏗然有力,好像就真的見證到了晉海昀死時的模樣,稚氣的臉上還殘留著一點點的髒污,看起來有些滑稽,可顧惜若沒有錯過他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怨恨之光。
她頓時手握成拳,微微揚起下巴,凝視著舒旭,不知道是該苦笑還是冷笑,「舒侍郎,許久不見,你的本事倒是愈發見長了。居然還懂得送給本妃如此一份大禮,本妃可真是受寵若驚了。」
舒旭訝然一笑,低頭看了下滿臉憤然的晉海玄,忍不住輕嘆了聲。
說實在話,晉海玄的這個答案,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若是他知道這小子學本事的最終目的是這樣的,定然不會把人引到顧惜若面前,自討沒趣。
看來,這次他是失策了。
「王妃,微臣事先並不知道這孩子的目的啊!」他似乎很急切的想要為自己辯解,可落入顧惜若的眼中,卻像是欲蓋彌彰。
等他急急忙忙說了一大堆話後,顧惜若才冷冷一笑,語帶嘲諷,「舒侍郎,咱們明人也不說暗話——我很討厭你。所以,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話嗎?」
就算最後查出來,舒旭只是單純遇見了晉海玄,並且如他所說的,一時心下不忍,其實根本就與晉海玄沒有任何的關系,可她也不會去相信他。
盡管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何會對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懷著如此深的戒備。
任誰被這麼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嘲諷,估計臉上都不會很好看。
舒旭也不例外。
不過,在短暫的尷尬後,他僵硬的笑容就慢慢鮮活起來,不見任何被刺激的煩躁,「王妃,您之前對微臣有誤會,微臣可以理解。但是微臣會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去證明,微臣的話,絕對值得您相信。」
「呵……」顧惜若自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冷笑,不再與他糾結在這個無所謂的問題上,再看向晉海玄時,心緒已經平和了不少,之前殘存的一些愧疚之情,也跟著一掃而空,「晉海玄,你走吧。若是想要對得起你哥哥,以後就不要再說這樣的話。」
否則,她不介意直接送他去和晉海昀團聚。
且不說晉海玄是否知道了晉海昀的死因,單是他這樣的身份和初衷,絕對值得她格外防備。
如今才十一歲,就已經有了追根究底的覺悟,那等他將來足夠強大時,豈不是給她和段天諶招惹禍端?
她是傻了瘋了,才會把一頭狼養在身邊,給他們埋下生死罪惡的種子!
若不是彌漫在她胸肺里的血腥之氣還沒完全消散,她也不會介意直接了結掉這個人,將一切的罪孽都扼殺在萌芽階段。
她冷冷瞥了眼猶自處于怔愣狀態的晉海玄,連忙收攝心神,牽著小巴的手,轉過身,抬步就要往前走去。
卻不想,晉海玄又不死心的攔住了顧惜若,咚的一聲,重重的跪在了地上,那聲音听得小巴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他卻似乎渾然未覺,仰起小臉,憤憤不平道︰「王妃,你為何不答應我的請求?我又不是學完本事就會忘恩負義的與你對上,你在擔心什麼?」
呵——
擔心什麼?
無非就是擔心你將來翅膀硬了,忘恩負義,從而痛下殺手!
不過,顧惜若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一是覺得沒有必要,二是不想再提起這些過去的事情。
今日放過晉海玄,就當做是對晉海昀的愧疚彌補。
盡管這樣的彌補很無足輕重,可她不能把自己整條命都送給黃泉路上的他,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這麼多了。
小巴卻似乎听懂了晉海玄的話,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跪在地上,可畢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年紀較小的人,自然是很舍不得的。
「啊啊啊……」一道道單調的音節自小巴口中吐出,他伸手拉了拉顧惜若,滿臉希冀。
顧惜若對上他那雙純淨的眼楮,有片刻的晃神,反應過來後,她拍了拍他枯瘦的手背,毫不回避的對上晉海玄的眼楮,淡淡道︰「我是不會允許你留在我身邊的。你就趁早死了這條心吧。趁著我現在還沒後悔,你趕緊從我面前消失。」
說著,她無視晉海玄氣得漲紅的臉色,也不繞道而行了,直接一把推開擋路的晉海玄,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晉海玄沒想到她會狠心到這個程度上,來不及躲閃,直接歪倒在了一旁,膝蓋頓時劃破了一塊皮,鮮血滲出,隱約有股腥氣。
等他再爬起來時,卻發現顧惜若已經沒有了人影,雙眸一暗,整個人都蔫成了枯黃腐爛的大白菜。
「小子,別氣餒啊!」舒旭走過去,隔空虛拍了拍他的頭頂,笑得意味深長。
晉海玄抬頭,神情格外沮喪,「大哥哥,你不是說,只要我裝得可憐一些,王妃就會理會我,甚至是留下我的嗎?為何會這樣呢?難道是我裝得還不夠可憐?」
本來,爹娘也不同意他離開岐城,可為了能夠見到哥哥所推崇的諶王妃,他便偷偷跑了出來,從岐城到謨城,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困難險阻,卻不想,所有的努力在諶王妃的一句「死心」之中,盡數化為泡影。
舒旭閑閑抱臂而立,目光投注在顧惜若消失的方向上,滿含興味,「小子,你說錯了。不是你不夠可憐,而是她的心腸越來越狠了,甚至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狠。」
「那要怎麼辦?」晉海玄皺著眉問道。
他總不能無功而返吧?
「還能怎麼辦?涼拌唄!」舒旭沖他揚了揚眉,利落的翻身上馬,朝著顧惜若離去的方向打馬離開,身後還涼涼的飄下一句,「小子,想要達成目的,就跟上來吧。」
晉海玄本來還在糾結著,涼拌到底是怎麼辦,可在听到他最後這一句話時,頓時沒了猶豫,邁動著不算健壯的雙腿,大步就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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