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煜霖懷揣著滿腔的怒氣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
此次短暫停留在岐城內,本就不是他所願。
若不是駱宇那個死御醫非要以「路上頗多艱難,務必要與諶王匯合」為由,拖住他們的腳步,此刻說不定他們已經離蒼京不遠了。
來之前,他本來就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此次所謂的「出使」,會是他人生中最悲慘的一次經歷。
果不其然,在見到那位諶王妃之後,他就知道,這個預感是沒有錯的。
這何止是最悲慘的經歷啊?
有諶王妃那個仰仗著諶王寵愛胡作非為的惹事精在,兼之佘映雪如此不依不饒的尋麻煩找事兒,他根本就不敢指望這一路上能夠稱心如意。
越想下去,他心里就越是惱火,拂袖一揮,案前的茶盞受力便嘩啦啦的散落向四方,瞬間滿地狼藉。
「三皇兄,你這是做什麼?」佘映雪尾隨而來,皺眉看著地上的茶水碎瓷片,提著裙擺的手也放了下來,小心翼翼的站定在狼藉的邊緣。
佘煜霖見狀,心頭的氣兒頓時不打一處來,繃著臉冷聲叱道︰「七妹,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清晨離開之前,我不是千叮嚀萬囑咐過你,千萬不要惹是生非嗎?如今惹下這樣的爛攤子,我看你要怎麼收拾?」
「三皇兄,映雪知錯了。」佘映雪忍下心頭的厭惡,螓首微垂,絞著帕子,手足無措的立于原處,「映雪知道,此次確實是行事過于魯莽,給你惹麻煩了。你可千萬不要丟下映雪不管啊!」
說著,仿佛是為了表示她內心里的愧疚,她還特意跪了下來,朝著佘煜霖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
她心里很清楚,此次離開東梁國,想要再回去,已經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了。
如今,她所能做的,便是要在到達蒼京之前,保證自己及月復中孩兒的安全,而在到達蒼京之後,找尋到自己的倚仗,並在蒼京的風起雲涌中站穩腳跟。
這也就是她為何會低頭伏小,甚至是死活賴上段天諶的原因。
可不得不說,她這突來的示弱,還是挺有效的。
尤其是她容貌極美,此刻委屈染上了黛眉,愈顯楚楚動人,見到此副模樣,金剛金都會成繞指柔。
佘煜霖也不例外。
更何況,對于這個七妹,他自小就比較維護。不僅是因為那賞心悅目的容貌,更因為站在她身後的勢力——東梁國的驃騎大將軍。
此次接到這樣的聖旨,心中雖有些為難,可若是能夠達成所願,何嘗不是一個絕妙的機會?
人的貪欲,永遠都得不到滿足。
「七妹,如今你可是雙重身子,不要隨意跪在地上了。」他越過地上的水漬碎片,走到佘映雪面前,將她扶起來,嘴唇蠕動了兩下,到頭來還是輕嘆了聲,三分無奈,七分感慨,「你我一同離開東梁國前往蒼京,其中的目的,想必你也是極其清楚的。不是我說你,諶王妃那麼難纏的性子,日後還是不要與她硬踫硬。否則縱然是吃虧了,也是有苦說不出的。」
佘映雪心中冷笑,無辜的眨了眨眼楮,怯怯弱弱的問道︰「三皇兄,您怎麼了?可是此事極為棘手?若真是讓您感到如此麻煩,映雪也知道錯了,不如咱們就返回雲都吧。橫豎這里離雲都並不是很遠……」
佘煜霖雙眸眯起,驟然放開她的手,款款落座于旁邊的椅子上,有氣無力道︰「事情也沒有你想象得那麼棘手。下次千萬記得注意點。不過,返回雲都這話,以後可不能再說了。這好歹也是蒼朝皇帝和父皇共同決定下來的,說出來,怕是要惹來一身腥。」
佘映雪連忙應聲,心中卻是頗不甘願。
此次,她一時大意,低估了顧惜若那個野蠻的女人。哪里想到對方會無法無天到那種地步,公開跟她談論此類話題?
如若不然,她也不會連累了三皇兄,讓蒼朝那些無恥之人看了笑話。
不過,如今也算是知根知底,下次行動起來,也不至于那麼受掣肘。
佘煜霖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連忙正色道︰「七妹,我告訴你,諶王妃可不是好惹的。若是你還存著要與她過招的想法,你趁早給我斷了。接下來的這些日子,你就給我乖乖的待在自己的房間里馬車上,離諶王妃越遠越好。」
佘映雪頓時苦起了一張小臉,「三皇兄,你該不會是怕了諶王妃吧?不過是個言行粗鄙的女人而已,何至于到了如此地步?」
她說得很恭敬,可言語中的輕蔑之意,佘煜霖還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捕捉到。
但見他騰的起身,緊抿著唇,冷冷的看著佘映雪,刻意壓制著滿腔的怒氣,沒甚好脾氣道︰「七妹,請你注意下自己的言辭。諶王妃,我還不至于怕了。可今日你也看見了,諶王對諶王妃維護到了何種地步。若是你一味挑釁,到時候別怪我不顧及手足之情,不拉你一把。」
語畢,他就越過她,邁步往門外走去。
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猛然回首,壓低了聲音,冷笑著警告道︰「還有,想來父皇挑中你前往蒼京,定是有他的理由。你去挑釁諶王妃,乍看之下,也是無可厚非。可若是耽誤了父皇的事情,你應該很清楚,下場是什麼。據說,父皇這幾日又研究出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專門用來對付那些不听話的人的。你要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丟下這番話後,他又重新看了眼搖搖欲墜的佘映雪,滿臉嘲諷的離開。
佘映雪頹然坐到了椅子上,腦中不停的回響著佘煜霖臨走前的警告,心里竟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絞著般,五髒六腑都翻滾疼痛得厲害。
她不由得捂上了心口,緊緊閉上了雙眼,卻不自覺的想到方才顧惜若抱著段天諶胳膊笑得幸福的模樣,濃濃的嫉妒之意如潮水般涌了上來,理智在嫉妒之海里幾番浮沉輾轉,不得停歇。
憑什麼顧惜若那樣無才無德之人能夠得到諶王的寵愛和維護,而她卻必須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還要為自己將來的命運擔憂?
她不甘心!
在她看來,那些屬于顧惜若的東西,本該是她的。
對,是她的。
這樣的想法,來得莫名而突兀,甚至還帶著常人不可理解的偏執與痴狂,可作為當事人,佘映雪並沒有察覺到有什麼不對。
剎那間,嫉妒成狂。
她忽然感到無比興奮,尤其是想到顧惜若消失後,她能夠成為世上最讓人羨慕的女人,渾身的血液都止不住的沸騰起來。
但見她整理了下衣裳,悠然起身,款款向外走去。
華麗的裙裾拖曳于地,留下滿室繁華的光景,絢爛中自有一股難以名狀的頹靡。
……
這邊,顧惜若同樣扯著段天諶,火急火燎的跑了回去。
一路上,下人們紛紛退避行禮,生怕遭受了無妄之災,染了這位王妃的怒火。
「啪」的一聲,房門被重重關上,隔絕住了外人的視線,卻也彰顯了她此刻凌亂的思緒。
能夠忍到這個時候,她也算是很不容易的了。
「若若,別生氣。你剛吃完飯,小心消化不良啊!」段天諶談不上心情是好還是不好,走到案前給她倒了杯茶,親自遞到了她的紅唇之下,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一看到他這副深情款款的模樣,顧惜若怒從中生,雙手扯起他的面皮,頗是咬牙切齒,「我真是沒想到啊,去了趟東梁國,你還給我長本事惹了一大堆的爛桃花了啊!姓段的,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想要坐享齊人之福嗎?」
段天諶深感委屈,將手中的茶杯放置到旁邊的矮幾上,擁著她坐到床沿上,柔聲安慰道︰「若若,你不能這麼冤枉我。我可是什麼都沒做,哪里知道還會惹來你口中所謂的爛桃花?還有,有句話我曾經跟佘映雪說過,當時你還在岐城里,沒有听見,現在我不介意再說一遍。」
顧惜若手下一頓,「什麼話?」
「我說,我此生只有你一個王妃,也只有你一個女人。」段天諶親昵的蹭著她柔女敕白皙的臉頰,看著她剎那間變紅的臉色,眼里的笑意幾乎能夠漾出水來,心里頓覺無比滿足,「所以,坐享齊人之福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顧惜若整張小臉兒頓時紅了起來。
若說听到他這樣的話,心里沒有一絲觸動,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此刻兩人正緊緊挨著,感覺到彼此之間起伏加快的心跳聲,一下一下,頓覺十分不自然,不自覺的推開他,手一撐住他的胸膛,卻立即被另一只滾燙的手握住。
她抬頭,卻撞入了一雙熾熱而明亮的眼眸,心尖兒不自覺的顫了幾顫,有些不自然的推開他從旁起身,「我去看看廚房有什麼好吃的。方才還沒吃飽呢!」
還沒邁出步伐,她卻覺天旋地轉,眨眼就跌入了一個滾燙的懷抱里,那低啞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嗯。我也沒吃飽,正好一起吧。」
下一刻,床幔輕合,隱約有什麼旖旎的低吟,如水般輕柔回響。
……
仿佛是在某個間隙里,那聲音顯得急促,不久後又重歸于平靜她︰「我听青冥說,你本來可以早點回來的,為何還在東梁國待了那麼久?」
「嗯……我是有原因的……」但聞室內之人長長舒了一口氣,氣息略顯不穩,下一刻緊緊閉合的床幔被修長的手指挑起來,他披衣坐起,重新去沏了一杯茶,端到她的唇下,「先喝口茶,待會兒听我慢慢說來。」
顧惜若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在他的雙手相扶下,擁著錦被起身,半直起身子,就著喝了一口,又縮回了被子里。
段天諶魅惑一笑,隨手一甩,手中的茶杯就輕輕飛出,穩穩當當的落在了床邊的幾案上。
他掀起錦被一角,重又鑽了進去,伸手攬住她曼妙縴細的腰肢,柔聲笑著,將在東梁國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
顧惜若只听青冥和蘇靳寅說了個大概,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曲折,心下詫異不已,不自覺的靠近了些許,「你的意思是,當初亓雲帝身旁伺候的人給你遞來的紙條,很有——古怪?」
她仔細著用詞,偏著腦袋想了許久,還是吐出這麼個蹩腳的詞兒。
段天諶卻也不笑話她,點了點頭,輕啄了下她的嘴唇,淡淡道︰「的確如此。那字跡,半熟悉半陌生,我心中狐疑,當時就有了某個大膽的假設,一時不慎,竟叫人算計了去。再者,結合那次在鸞鳴殿時更衣的特別感受,我就覺得亓雲帝想要試探什麼。奈何亓雲帝隱藏得太深,所有事情皆堆到了一起,我暫時也理不出絲毫頭緒。」
段天諶都這麼說,可見事情不是一般的棘手。
「沒事。隱藏得再深,總還會有蛛絲馬跡可循。咱們且等著吧。」顧惜若戳了戳他的梨渦,笑得眯起了眼楮,而後感覺到他眸光中的異樣,連忙縮回了手,眸中狡黠的光芒一流轉,忽而明白了某些事情。
揚起臉看他,她輕聲問︰「這麼說來,佘映雪暫時還真是動不得了?」
段天諶俯視著她,額頭抵著她的,語帶歉意,「若若,雖然我不知道亓雲帝的目的是什麼,可從他千方百計都要把佘映雪塞給我的舉動來看,事情或許並沒有我們所想的那麼簡單。如今千頭萬緒皆是混亂不清,佘映雪便成了能夠解開這一團亂麻的根源。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她留下來,對不……」
顧惜若連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唇,明亮的眸光里漾動著誘人的光彩,看得段天諶頭暈目眩,那種情不自禁的感覺又襲上腦海,掰開她的手,對著那水潤誘人的紅唇就重重的吻了下去。
「哎……給我停住……」顧惜若見他非但不收勢,反而有越來越烈的架勢,心頭忽然就慌了,連忙伸手阻擋他的進一步動作,不悅的瞪著他,「我還沒問你,佘映雪肚子里的孩子,是怎麼回事兒?你最好給我老實交代,別想著能夠蒙混過關!」
不過是走了一趟東梁國,回來時居然還給她帶女人和孩子了?
雖然知道佘映雪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他的,可想到自己被扣了這麼大一頂帽子,心里還是十分不舒服。
段天諶的好興致被中途打斷,心情稍顯煩躁,可在對上那清如水亮如星的眸子時,不知怎的,沒來由的有些心虛氣短,忙不自然的移開了視線。
「嗯?你這是什麼表情?」覺察出他的不對勁兒,顧惜若頓時眯起了雙眼,語帶危險,一個翻身就把他壓在了身下,湊得近了些許,想要看出他此刻的「不自然」從何而來。
可她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卻也忘記了,此刻她身無寸縷,此番動作,卻是將自己暴露在了段天諶的眼皮子底下。
但見他眸光一暗,雙手扣住她的腰肢,如玉容顏上已經沾染了些許曖昧的色彩。
「你快點說,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某個神經大條的女人猶且不知自己引火上身,虛虛掐著他的脖子,柔韌的腰肢肆意彎折著,湊在他耳邊低聲叱道。
段天諶幾欲發狂。
這簡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再不猶豫,也不想要為難她和自己,他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腰肢,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制在了身下。
與此同時,眼前倏地一暗,床幔又緩緩合上。
猶如在風雨里顛簸,半是快樂半是酥癢難耐的掙扎,幾番被拋入雲端,她扣住他的肩頸,小小的腦袋于此刻被人盡數放空,全部的感知皆已失效,她思考不了什麼,卻獨獨記得他在體內的肆虐,帶來熱潮翻涌,整個人似要溶化掉。
漸漸地,她終于失去意識,下意識的將他緊緊抱住。
朦朧中,他在耳畔問︰「如果孩子是我的呢?」
恍如霹靂,將心境劃分出分明涇渭,她微微直起身子,對著他的肩膀就咬了下去。
「你敢……看我如何不饒你……」
他輕笑。
胸腔處傳來的震動竟讓她越發暈眩難當,小手推離他。
「如何不饒我?」
她粗粗喘氣,額上的汗滑落,粘膩撩撥,愈顯煩躁。
「我……我不要你了……唔……」
他堵死那氣死人不償命的紅唇。
隱約中,仿佛那聲音又響起。
她不知有沒有听到,整個人就已經飄在了雲端。
……
再次醒來時,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顧惜若欲直起身子,不想,腰間傳來的酸疼之感迫得她暗惱埋怨。
下一刻,她便頹然倒在了床榻之上,泛著紅潮的小臉難掩嬌媚風情。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那個人的事情,絕對是他的禁忌,也是他過去二十多年的歲月里最明亮的一抹色彩,會因為一張紙條而失去理智,並不顯得他有多無能不中用,恰恰相反,說明了那個人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不過,等他回來,有些話還是要說在前頭的。
正這麼想著,耳旁就傳來了穩健的腳步聲,抬頭看去,卻是一臉饜足的某人。
「過來。」顧惜若縮了縮腦袋,沖著他有氣無力的喊。
歡愛過後,她聲音略顯低啞,可仔細听來,竟是該死的好听,如一只毛茸茸的貓爪搭上心弦,撩撥得人心旌搖曳。
段天諶眼里漾著滿滿的愛意,大步走過去,和衣側躺在她身邊,隔著錦被將她緊緊擁著,並未說話。
顧惜若想到自己方才的心思,連忙側過身,雙手撫上他的面龐,感受著指月復下滑膩的觸感,晶亮的眸光在面前這張無雙容顏上緩緩掠過,忽而輕聲道︰「我是對佘映雪無所謂,可是你必須要遠離她。我的男人,不允許他人覬覦。當然,你也要有這個意識,絕對要潔身自好,知道嗎?」
「嗯。知道了。王妃之命,莫敢不從。」段天諶嘴角輕揚,俯身輕啄了下她的唇,靜靜的看著她,沉默。
這樣的氣氛過于恬靜美好,兩人彼此相擁著,誰也舍不得開口打破這樣的氣氛。
「若若,」過了許久,段天諶才緩緩開口,雙手猶自不閑著,撫著她柔順的長發,「今晚我們就啟程回京。」
顧惜若訝異抬眸,「怎麼會這麼急?」
居然連明日都等不及!
難道是出了什麼事兒?
段天諶撥開她臉上的長發,嘴唇蠕動了幾下,終于還是緩緩開口︰「剛從蒼京傳來的消息,說是玉老先生他……」
「他怎麼了?」顧惜若霍然坐起,揪住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