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眾人胡亂猜測時,顧惜若突然說了一句震驚全場的話,如平地驚雷,驟然炸響在眾人耳畔。
「姑娘,你可願意成為諶王府里除了本妃之外的唯一女人?」
顧惜若緩緩踱步至那女子面前,徑自對上她的眼楮,臉上的神情依舊淡淡的,仿佛在問今天吃什麼飯菜穿什麼衣服,並無任何不妥。
可這話,落在男男女女的耳朵里,便有了另外一種意味,甚至看著那女子的眼神里,也透著冰芒般的尖銳和鋒利。
誰都知道,顧惜若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展現在眾人面前的,也只有囂張跋扈張狂無忌的表象。眾人無從窺探她的城府深淺,只能潛意識里以為,她從來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不會玩弄心計。
于是,在那麼多千金小姐表演,卻無一人能夠入她的眼楮後,這名女子突然能被她關注到,並問出這樣露骨的問題,不是她的問題,而是這名女子使了什麼不入流的手段。
那女子沒有抬頭,卻依舊能夠清楚感受到那些投到她身上的視線,強烈而復雜,飽含著濃濃的不甘和不解,絲絲縷縷,如網般將她困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就連呼吸都倍感困難。
她想要掙月兌,卻不能夠,直到最後精疲力盡,頹然倒地。
一時間,她竟有些慌了,同時心里還夾帶著濃濃的不安,抬起頭,看向顧惜若,唇角似乎有些緊繃,彰顯出此刻不平靜的心情。
「諶王妃,您在說什麼,請恕臣女沒听懂。」短暫的調整後,她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身子微微緊繃著,隱約中還透漏出一絲戒備。
顧惜若佯裝沒看到她的異樣,雙手環胸,繞著她轉了一圈,邊轉著邊用雙指摩挲著下巴,看似吊兒郎當,實則那雙眼里射出道道精光,明亮且穿透力極強,堪比X射線。
待重新站定在那名女子面前,她突然莞爾一笑,「姑娘,你緊張什麼?本妃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剛才那麼多千金小姐的表演里,能引起本妃注意力的,一個都沒有。你卻是連才藝都不必展示,輕易博得了本妃的眼球,足可見你比其他人聰明多了。不錯,本妃很欣賞你這一點。」
那女子暗暗叫苦,都說諶王妃喜怒無常張狂無忌,做事從來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以前她听完,還搖頭不信,此刻卻是深刻體會到個中滋味了。
她長這麼大,還真是沒見過如此不講理的人。
顧惜若仔細觀察著她的神態,好歹也是活過兩輩子的人,多少都能猜出她的心情,只淺淺笑著,繼而道︰「姑娘,這機會如此千載難逢,你可千萬要想好,不要錯失了啊!」
這麼說著,她便優雅轉身,施施然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姿勢不雅的捧著點心,吃得津津有味。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弄懵了,盡管早就見識過顧惜若說風就是雨的個性,可真要親身體會,終歸是很吃不消。
此刻來這麼一出,意欲何為?
不僅在場的文武大臣想不通,就連腦袋比較發達的舒旭和段天昊,都無法猜出她的心思。
舒旭手肘撐著膝蓋,緩緩轉動著手中的酒杯,那雙攝人心魄的眸子里繁星點點,掃過那名屈膝靜立的女子時,又回到自己的酒杯上,低垂的眉眼里,看不出什麼異樣。
片刻後,他忽然偏著頭,笑嘻嘻的看向段天昊,漫不經心道︰「堯王爺,您說,諶王妃此舉,用意何在?」
段天昊正在思考顧惜若此舉的目的,冷不防听到有人這麼問,以為是自己不小心說出了心中的疑問,一時心驚,瞬間的恍惚後,才集中全部精力去應付身旁這難纏的男人。
「舒侍郎,本王又不是諶王妃肚子里的蛔蟲,哪里懂得她的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他回以舒旭一記凌厲且暗含警告的眼神,語氣淡若無痕,「不過,本王倒是很好奇,舒侍郎何時有了這般掘人心思的壞毛病,竟連諶王妃的心思都敢隨隨便便揣度?」
這個人,還真是夠放肆!
舒旭挑眉一笑,三分深沉,七分無所謂,「堯王爺,此言差矣。誰不知道,諶王妃可是諶王的手中寶,做臣子的,自然希望諶王妃能夠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此,諶王妃開心了,諶王開心了,做臣子的才能好辦事,辦好事啊!」
他刻意頓了頓,用眼角余光瞥了瞥段天昊,卻見對方眉宇間的褶皺越來越多,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繼而嘆道︰「不過,堯王爺久居上位,是不會懂得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人的心酸的。」
他的語調低沉而緩慢,仔細听來,竟有股莫名的魔力,自耳朵、肌膚的毛孔里鑽入,幾乎要把人完全迷醉。
段天昊心神有一瞬間的恍惚,一股危機感下意識上涌起來,將他的意識迅速拉回來,原本被擱置在心底某個角落的戒備,頓時加固加牢,恍如一堵厚厚的圍牆。
他眯起眼,仔細審視著眼前這個笑里藏針的人,淡淡道︰「舒侍郎,六哥听到你這些話,估計會很高興。所以,你還是留起來,等六哥回朝的時候再說吧。」
舒旭倒也不覺得尷尬,無所謂的聳聳肩,唇角依舊餃著那抹淺笑,細細看去,竟有些玩世不恭的感覺,「堯王爺,微臣不過是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您又何必如此嘲諷微臣?難道在您心里,也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麼?」
語畢,舒旭竟然就不卑不亢的對上段天昊的雙眸,像是不容許他有任何的退縮般,眼里盛滿了強勢的光芒,明亮而熾熱,幾乎要穿透他的內心,看出他心中所想。
段天昊頓覺此人荒謬無禮,長這麼大,誰對他不是畢恭畢敬極盡奉承之意?
這舒旭倒好,竟敢在他面前如此咄咄逼人。
膽子還真是夠大!
憤怒之下,段天昊反而冷靜了下來,只臉上被冰霜所覆蓋,整個人的氣勢也隨之一變,如倒懸的寶劍,冷冽肅殺之氣撲面而來,教人不寒而栗。
「舒侍郎,請你慎言。」他死死的盯著舒旭,神色陰郁如烏雲,「再者,本王心中怎麼想的,也跟你沒有任何的關系。若是舒侍郎想知道答案,本王倒是可以替你去問問六嫂,給你一個準確的回復。你看如何?」
「堯王爺,您多心了。微臣不過是好奇,並無其他的意思。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啊!」起初,他還微微怔愣了下,而後就輕笑出聲,用最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本該是謙遜惶恐的話。
這個人,似乎從來都是這樣的——
這樣慵懶散漫,這樣漫不經心,仿佛他的愛恨嗔痴都不存在,縮影成一個詞,就是——無所謂。
對,無所謂。
他對什麼事兒都無所謂。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去壓他,他無所謂;用言語去刺激他,他也無所謂;段天昊幾乎要懷疑,下一刻拿著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還是無所謂。
看似渾身是缺點,實則沒有任何可以攻陷的弱處。
越分析下去,段天昊越深刻的感受到舒旭的深不可測,以往看一個人,從來都是有底的,可在舒旭的身上,他的感知探測下去,竟恍若進入了無底深淵,黑漆漆一片,辨不清方向,也抓不到任何實質性的發現。
他又毫不避諱的打量起舒旭,卻見對方並無任何不滿,自顧自低頭自斟自酌,偶爾還抬起頭,回以他一個示意性的微笑。
百般探究,終究無果,段天昊也只能作罷,只想著回去後,得將舒旭好好調查一番。如今,他算是有些明白,為何他那個六哥會如此針對此人了。將來,若是有必要,或許還是得跟他那個六哥商量一下。
心思百轉,也不過是一瞬間,等段天昊重新將視線投到殿中的情景時,蒼帝已經對著顧惜若連番轟炸了好幾次。
但見他身子微微前傾著,視線在那名女子身上停留了下,便直直落在了顧惜若的身上,帶著獨屬于帝王的威嚴和氣勢,沉聲問道︰「顧惜若,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顧惜若翹著個蘭花指,妖嬈的劃了劃,眼楮幾乎眯成了一條縫,「沒什麼啊!父皇,臣媳只是在盡自己的本分,同時遵從您的意思,為我家王爺納妾啊!這不是您授意臣媳要做的麼?」
不知為何,蒼帝見到她這副模樣,氣頓時不打一處來,猛地拍了拍桌子,冷冷叱道︰「顧惜若!朕有跟你這麼說過麼?你放肆,竟敢假傳聖意,顛倒是非黑白……」
「是啊!臣媳是放肆。可臣媳若是不放肆,這就不是臣媳了。」顧惜若一口一個「臣媳」,本該是極其恭敬的自稱,從她口中說出來,竟有股莫名的詭異感,甚至還隱隱透露出一種諷刺。
「父皇,當初臣媳不同意您的提議,您不是還把臣媳怒罵了一頓麼?後來,臣媳也想明白了,我家王爺乃人中龍鳳,多幾個女人伺候著,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這些日子,臣媳也在誠心悔過,並時刻留意著好的人選。這不,看到這女子沉靜聰慧,一眼就看中了,便直接給王爺納入府中吧。依我看,就給個侍妾的名分吧!」
這番話,她從沒練習過,本來以為會說得尖銳刻薄,不想,一口氣說下來,竟是如此順暢。
看來,她骨子里也有偽裝做戲的天賦啊!
垂了垂眼瞼,顧惜若不著痕跡的掃視了一圈,待看到想象中的結果後,心中便是好一陣得意。
或許,在別人看來,她純粹是一時興起,逮住了出風頭的這名女子,惡意發揮,其行為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
可只有她自己才清楚,這麼做,並非沒有意義。
早在听到蒼帝要舉辦此次宮宴時,她就猜出了蒼帝的意圖,當即吩咐下去,讓青冥去查蒼帝背地里的動作。
听起來,對一國之君這麼做,似乎有些不可思議。可青冥不能當場探听到蒼帝的舉動,卻可以控制宮中的人來人往,消息流通。
如此一來,蒼京城內,哪家官員曾被蒼帝特別關照過,她心里也格外清楚了。
很不巧的,在青冥所呈上來的那些官員女兒的畫像中,眼前這規規矩矩站立的女子,便是頭一個。
頭一個……
顧惜若笑得無比得意,既然是頭一個,那她就親手毀掉!
表面上看,她許以對方得以進入諶王府的機會,可「侍妾」的身份,卻是對這名女子赤luoluo的羞辱。
若她所記不差,當初蒼帝的想法,是要把這個女人塞到段天諶身邊,給他做側妃的。
呵——
側妃!
有她在,什麼側妃都是浮雲。
她就不信,經過這麼一出,這個女子還有臉面接受這個「侍妾」的身份。就算蒼帝強行賜下旨意,她也有別的辦法,讓這些人計謀不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