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想到了什麼,那宮女忽而輕聲問道︰「那,堯王爺可有說什麼?」
與之前的冷嘲暗諷不同,此次她的聲音很輕,隱約中,似乎還帶著一些小心翼翼。
縱然那御醫覺得她的語氣有些異樣,可此處一片昏暗,無法窺見她的神色如何,也無法去驗證心中暫存的「異樣」,便也簡簡單單揭過,「姑娘,大可放心。堯王爺並沒有多心,臨走前,只是詢問了下您的情況,對此也沒有多說什麼。」
「哦……是嗎?」昏暗中,一道輕輕的嘆息響起,不仔細听,還會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默了片刻,那宮女才緩緩道︰「還有其他的異常嗎?」
「回姑娘,暫時還沒發現。」
不知怎的,這短暫的沉默,總是讓人很不自在,那御醫只覺這個宮女深不可測,在她面前,也不敢耍什麼心眼兒,只老老實實的稟報著自己所知道的。
而對于那些暫時還不知道的,只能是低垂著頭,不敢有任何欺瞞。
他知道,能夠讓他站著回答事情,卻又不引起皇上懷疑的,這宮女定然也有自己的本事,再不濟,他也該相信主子的眼光和能力。
「好了。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吧。」那宮女也沒有繼續追問,軟塌上的身子似乎翻轉了一個方向,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落在昏暗的房間里,愈顯詭異,「這些日子,你時不時來給我看看病,同時也要注意諶王妃那邊的動作。若是諶王妃再有想要見我的要求,不許妄作行動,需得征詢過我的意見。知道了嗎?」
簡單的話,彰顯著絕對的理所當然和不容置疑。
那御醫根本就沒有反駁和拒絕的余地,昏暗中,點頭如搗蒜,生怕少點一個頭,就會使自己的誠意少幾分,從而招惹來其他不必要的事端。
「嗯,你記住就好。在沒有我的允許,萬不可輕舉妄動,同時也不可露出任何馬腳,尤其是在諶王妃和……」
那沙啞的聲音頓了頓,突然想到了什麼,突兀的轉過這話,並不再提起,她擺了擺手,直接下了逐客令,「記住我跟你說的話,平日里務必要謹言慎行,勿要行差步錯。否則,連我都救不了你。你先退下吧。」
那御醫聞言,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終于得以松懈下來,見她並沒有提起處罰的事情,心中暗暗高興,忙不迭道︰「姑娘說的是,不過,姑娘畢竟受了傷,若無必要,這幾日還是好好休息吧。」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那聲音懶懶的,硬硬的,似乎還有些不耐煩。
那御醫見狀,心知自己多事了,倒也訕訕然閉了嘴,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昏暗的室內,重歸于平靜。
此處,窗戶大開著,微涼的風肆無忌憚的吹入,撩起明黃色的輕紗帷幔,一下一下撥弄著,在這靜謐無聲的房間里,竟有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恬淡氣息。
那宮女靜靜的躺在軟塌上,整個人一動不動,仿佛融入了這份昏暗中,雙眸深邃如水,偶爾有一道精光劃過,映著輕紗撩起並透入的細碎陽光,恍若黑夜里的流星,轉瞬即逝,不留一絲一毫的痕跡。
……
離開偏殿後,蒼帝、柳皇後和段天昊率先去了御龍殿正殿,而顧惜若則以段天諶需要更衣為由,將自己的枕邊人拉到了臨近的宮殿里,邊幫他換衣服,邊詢問起這一次出行的相關事宜。
「段某人,你剛才還沒回答我,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知道給我捎個信?」顧惜若一拳就捶到了段天諶結實的胸膛上,頗是忿忿道,「你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換位思考嗎?不知道我會擔心你嗎?」
段天諶不阻止她的動作,任由她的小拳頭在自己胸前亂捶,直到她發泄完了,才將她的小手悉數納入寬厚的手掌中,低下頭,輕輕親吻著她的手背,眼神卻從來不離那張嬌俏動人的小臉。
這一看,他英挺的眉宇立即緊緊皺起來,將她拉近了些,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頗是不解道︰「若若,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都干什麼了?為何這臉色看起來竟如此蒼白,沒有血色?」
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一雙大手將她拉到懷里,一手扣住她的腰側,一手撫上她的臉頰,眯著眼,欲要從那不正常的膚色中找到如此反常情況的源頭。
顧惜若見他如此神經兮兮的,眼楮一熱,忽然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在此之前,不是沒有人詢問過她的異樣,可為了保持住自己的能干形象,好在那些下屬面前支撐起「能力強」的大旗,她硬是咬緊牙關,不透露一絲一毫的不適和脆弱。
如今,這個男人回來了。
她心心念念的枕邊人,終于在她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及時回來了。
這種感覺,簡直太好了,就像是一直壓在肩頭上的包袱,終于能夠放下,更不用去理會,這包袱落地後是否會砸到自己的或別人的腳。
只因她知道,面前這個男人,肯定不會讓這些包袱傷到她。
「若若,你怎麼了?」
他的小妻子,居然在這個時候發呆了!
段天諶英眉緊皺,沒听到她的回答,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眸頓時攫取住她的剪水雙瞳,並在她面前用手揮了揮,言語里有著不加掩飾的擔憂,「可是哪里不舒服?要是真不舒服,咱們直接回府去吧!」
橫豎這宮宴,他也很抵觸,听來听去,看來看去,都是那些繁瑣的人和事兒,還不如回府抱著媳婦嘮嗑實在。
顧惜若卻不這麼想,至少在經歷過剛才的事兒後,她倒是很好奇,蒼帝會如何主導後續的事情。若是此刻走開了,錯過了這樣的好戲,豈不是很虧?
「段某人,沒事,就是之前覺得惡心,吐了好幾次。不礙事的,如今看到你,我什麼毛病都沒有了。」說著,她的手不自覺的撫上肚子,暗暗猶豫著,是否要將這個不確定的消息說出來。
段天諶一門心思都在她蒼白的臉色上,看她情況不大對,也沒多注意她的動作,只是捧起她的臉,深深看入她的眼楮,擰眉道︰「若若,要不我們就回去吧?」
這個地方,他是一刻都不想多待的。
可是,顧惜若並沒有覺得有什麼,橫豎他已經回來了,好戲也即將上場,她又怎麼能夠輕易錯過?
再者,今天她想要做的事情,都還沒能做完呢!目的沒達成,讓她回王府,估計心里也不安定。
「段某人,咱們不急啊!本來我還想著,你若是沒回來,我還得大費周折去做這件事兒呢!如今你回來了,自然就沒有我再出手的道理了。」她將自己的小臉兒從那兩只大手中拿出來,微微抬起頭,揚起滿臉狡黠的笑意,笑吟吟道,「反正,東梁國的使臣也都在這里,你這個王爺若是不出現,豈不是太失禮了?」
這話,一听就知道是否真心。
想她臭名在外,眾人皆知其囂張狂妄,宛若橫行的螃蟹,見之無不是退讓三分,何時需要去顧及「禮數」這東西?
段天諶寵溺一笑,揉了揉她柔順的發絲,也不拆穿她,「既然娘子都這麼說了,為夫自然要听從的。不過,娘子,你可否告訴為夫,你還有什麼事兒沒做完,卻需要為夫代勞的?」
听他一口一個「娘子」,顧惜若難得臉飛紅霞,沒好氣的嗔了他一眼,明亮的雙眸里光芒流轉,斜飛而出,看得段天諶心旌搖曳,放在她腰側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了幾分。
「若若,你別這樣看我,我會把持不住的。」他捂住她的眼楮,伏在她肩頭,熱氣輕吐,滿是曖昧。
都已經成婚這麼久,他依舊還是沒能對那雙眼楮懷有抵抗力。只要一對上那如水般清澈明亮的眸光,他向來自信的自制力都會消失不見。
以前是,現在依舊是。
顧惜若頓感莫名其妙,尤其是那溫熱的氣息噴吐在耳邊脖頸邊,像是被羽毛輕飄飄劃過,癢癢的,抓撓不著。
她的臉頰微微發燙,心緒有些難以平靜,沒好氣的撥開某顆大腦袋,不悅道︰「段某人,趕緊更衣,別讓父皇久等了。」
說完這話,她都倍覺心虛,縮了縮脖子,不敢抬頭去看段天諶那戲謔的神情,否則她不敢保證,是否會忍不住狠狠的蹂躪起那張臉!
「好了。有什麼話,回去再說。但是現在,你必須要听我的!」短暫的調整後,顧惜若連忙冷肅了神色,想到御龍殿內還有那麼些欠教訓的人,手下系衣帶的力道也驟然加大,直把段天諶勒得悶哼起來。
這女人,幾日不見,臉色不佳,手勁兒竟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啊!
段天諶暗暗月復誹,不想成為她的出氣筒,連忙松開她的手,邊穿戴衣服邊笑著問道︰「若若,你想要我做什麼,盡管說。為娘子做事,為夫縱然是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
語畢,他還回頭,沖顧惜若笑了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幾乎亮瞎顧惜若的眼楮。
顧惜若也沒有任何考慮和顧忌,直截了當道︰「事情也很簡單,只是需要你表個態而已。」
段天諶點點頭,「表什麼態?」
忽然沉默。
段天諶心覺好奇,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靜靜的看著她,柔聲問道︰「有什麼話,你不妨直說。這個世界上,但凡是你想要做的,我必定會全力支持你的。若若,你不必太過擔心。」
對此,顧惜若不置可否。
晨光透過窗欞,打在她的身上和臉上,深深淺淺的痕跡,仿若水墨畫的暈染,將她的整個神情都籠罩在無聲的靜謐中,卻也因此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態變化。
可段天諶明顯感覺到,他的小妻子情緒並沒有方才的高漲,甚至隱隱約約中,周身還縈繞著一股難言的傷感。
雖不知,這傷感從何而來。
他有些慌了,捧起那張小臉兒,逆著光,望進她明亮如星的眼眸,有些不確定道︰「若若,你怎麼了?需要我做什麼,你盡管說,不要這樣默不作聲,看得我心里發慌啊!」
顧惜若嘴唇翕動了下,若有所思的瞅著他,半晌後,才將之前所做的舉動,和蒼帝對此做出的反應,悉數告訴了他。
末了,她方才慢慢道︰「段某人,今日你若不能及時趕回來,恐怕我已經受到了皇上的處置。可對于這樣的結果,我並不後悔,我只恨自己為何沒有能力,決定我想要決定的事情。可你既然回來了,我就有必要讓你知道我的意思。」
段天諶隱約猜到了什麼,卻沒有打斷她的話,嘴角餃著一抹淺笑,做靜靜聆听狀。
「我記得,以前曾經跟你說過,你若是找到了合適的女子,千萬要記得告訴我,我會給你想要的自由。可如今你選擇了我,我也要跟說清楚,有我就沒其他的女人。你若是想要坐享齊人之福,可以,但前提是我會跟你斷絕關系。」
說到這里,她揚起頭,輕輕的撫模著那俊美無雙的臉龐,紅唇輕吐出幾個字,「然後,我會成人之美,祝福你們。」
就在她說完後,段天諶猛地將她摟入懷中,幾乎是面貼著面,彼此都能看清楚彼此的神色變化。
顧惜若微微皺眉,多少都能猜出他此舉的意思,不可否認,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在悄悄蔓延,卻不打算開口捅破,靜靜的看著他,那眼神里像是期待,又像是鼓勵。
段天諶輕輕摩挲著那吹彈可破的肌膚,手心的薄繭輕踫,引起一陣酥癢之感,直讓顧惜若縮著脖子,躲開他的手。
「若若,我記得,很早之前我也說過了。除了你之外,我此生再也不會對別的女人有任何意思。你始終都不記得我的話。難道,在你心里,我就那麼不可信麼?」
他緊緊的盯著顧惜若,不放過她眼里一閃而過的復雜,心中也隱隱了然,繼而道︰「若若,我沒在跟你開玩笑。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我同床共枕那麼多日子了,難道你還不能相信我?」
「當然不……」顧惜若下意識就回答,腦中卻突然鋪陳出一幅畫面,讓她剎那間失去了聲音。低垂下頭,滿是不知所措。
不相信麼?
顧惜若不知道。
正如他所說,她和他成婚那麼久,又同床共枕那麼些日子,算起來,也該是除了顧之外,她最值得依賴的人了。
可方才那一瞬間上涌起來的不安感,又是怎麼回事兒?
她猛地甩甩頭,想要把這些復雜凌亂的思緒理清楚,卻在不經意間瞥見段天諶失望的神情,心中頓時咯 一聲,抿了抿唇,低聲解釋道︰「段某人,我不是不信你。如果不信你,我又怎麼會為你做那麼多,又怎麼會把這些事情盡數丟到你手上,讓你去處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我只是……」
她似乎有些語無倫次,而在瞥到那失望的神情時,心里好像又被什麼扎住一樣,小手不自覺的揪著他胸前的衣襟,撅起嘴巴,儼然一副委屈無辜的模樣。
段天諶無奈嘆息了一聲,揉了揉她的頭發,頗是語重心長道︰「若若,我這麼問,也沒別的意思。你說你要知道我的意思,我便告訴你,我的意思是什麼。以後,若是再遇到這樣的情況,你直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處理就好。我不會多說一句什麼的。明白了麼?」
听他說了那麼多「意思」,顧惜若腦袋有點暈,可該記住的,還是記住了。
接下來,她也只是挑了較為重要的問題,直接說出來,傾听他的意見。
無意之中,兩人又聊到此次段天昊的舉動,顧惜若頗感疑惑,便也毫無顧忌道︰「段某人,方才皇上要對我處罰時,若非段天昊出來阻擋,此刻你要想見到我,估計得去天牢了。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段天昊這個人,挺假的,倒是沒想到他竟會因為你的一句話,而甘心做到這個份兒上。」
末了,還長吁短嘆了一番,似乎頗是感慨。
段天諶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他這小妻子,有時候還是挺粗神經的,有些看似很簡單的事情,稍微動下腦子,就可以猜出答案了。奈何她還那麼懶,只看到了一些表象的東西。
不過,這樣也好。
他省卻了很多麻煩。
至于他那個七弟的心思,該隱瞞的就隱瞞吧。橫豎是不會有什麼得見天日的機會的。
「對了,你這次出去,可有找尋到母妃的……」系上最後一根衣帶,顧惜若對了對手指,仔細觀察著他的臉色,斟酌著問道。
「有什麼想問的,直接就問,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我又不是不會告訴你。」段天諶狀若凶狠的瞪了她一眼,聲音卻是柔得可以滴出水來,「此次出行,本就是一個陷阱。沒有找到想要的,不過至少解答了盤桓在我心底的疑問,也確定了一些事情。」
顧惜若不解,「確定了什麼?又解答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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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滴們,中秋快樂哦!麼麼噠!
某梧在這里說一下,其實小若若會有這樣不確定的感受,是有原因的。親們可能會覺得疑惑,往下看就知道了。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