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御醫,好久不見了。」
這聲音,听來溫雅低沉,卻像把小鼓槌般咚咚的捶著駱宇的心房,腦袋于那一刻轟然空白。
他猛地停住了腳步,抬起頭,待看到攔在眼前的人時,眼眸里的光倏然亮起,又突兀暗下,眉頭隨之打了結,毫不掩飾的疑惑。
卻見此人著一身黑衣,渾身上下不見一絲佩飾。那黑色,暗沉無光,一眼掃過,胸腔里卻似是被什麼堵住了一樣,呼吸間胸脯劇烈起伏著,說不出的壓抑和難受。
那張臉,像是不能見天日,用一銀灰色面具覆住,露一雙眸子,深邃幽黑,如劍似澗,滿含精光,教人不容小覷。
正常來說,被他這麼盯著,是個人都會覺得如坐針氈,心不靜神不寧之下,很容易被那凌厲的目光迫得狼狽逃竄,隨之原形畢露。
不想,駱宇卻沒有表現出如此「正常」的反應。
除了心中戒備增濃,他卻是不畏不懼的迎上那人的視線,腦海里的思緒慢慢梳理解析,露出它本該有的輪廓。
在突然想通的那一瞬間,他的眸光倏地變冷,恍若藏著千萬年的寒冰,此刻堆砌出冰雕雪山的模樣,以龐然之姿,朝面具之人冷冷砸下。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躲避。
他不怕這個人。
駱宇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這句話,片刻後,莫名的厭惡由心而生,後退一步,眼楮里滿含戒備,唇瓣輕啟,「閣下是何許人也?大路朝天,閣下卻攔住了我的路,莫不是當我好欺負?」
那黑衣面具人眼里劃過一絲詫異,不過轉瞬即逝,深邃如海的眸光里找尋不到一絲一毫的波動情緒,宛若死水般,沉寂中自有一股頹喪。
听到這番話,便知駱宇出口指責譏諷的意思,他也不惱,輕笑了聲,溫雅低沉的聲音里還帶著淺淺的笑意,听得駱宇直皺眉頭,「駱御醫,這才過了多久,你竟然把我給忘了!」
卻不直言兩人的種種過往。
抑或是,恩怨糾葛。
駱宇微訝,又重新審視了下,確定過去的二十幾年里,從未見過此人。又听他言辭近乎親和隨意,狐疑之余,防備叢生,扯了扯嘴角,譏諷道︰「閣下莫不是腦子壞了?我可不記得,何時見過你。又何來‘忘了’這一說?」
他頗是嗤之以鼻,搖搖頭,冷嗤了一聲,繞過攔阻在面前的挺拔身影,足下步子飛快邁出。
那人也不攔他,在擦肩而過時,忽然嗤笑,「駱御醫,可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初,你在東梁國皇宮里殺死了好幾人,如今卻是想要掩埋事實麼?」
駱宇猛地剎住腳步,轉過身,死死的盯著他。
許是他停得過于突然,且轉身的幅度過大,身形竟微微搖晃著,仿若未站穩般,下一刻便會倒地而去。
縱然沒站穩,他也沒在意,一門心思都撲在了面前此人的話中,腦海里早已掀起一陣狂風暴雨。
當初,在東梁國皇宮時,他一直都跟隨在段天諶身旁,唯一單獨行動,還是那永生難忘的一次。
他本以為,這些事兒,再也無人知曉,而今此人卻當著他的面兒說了出來,莫不是窺探到了什麼隱秘?
這個人,究竟是什麼人?
「閣下何必故弄玄虛?」他袖中的手蜷了蜷,僵硬的神色微緩,扯了扯嘴角,冷嘲熱諷道,「東梁國皇宮里,我何曾殺過人?你想要污蔑人,大可不必如此!」
豈料,此人仰首輕笑,雪後澄澈清亮的天空倒映在他的眸光里,愈發加深了那抹深邃幽黑,宛若漩渦吸附人的心魂,教人無處遁形。
片刻後,他笑聲方止,斜乜了下駱宇,搖搖頭,語氣里莫名帶了惋惜,「駱御醫,你又何必自欺欺人?東梁國皇宮里,你到底有沒有殺過人,你知,我知,何必在此裝傻充愣?」
駱宇冷笑不語。
就算是裝傻充愣,那便如何?
無論如何,此事都不會認下。再者,此人能夠將此事攤到他面前,肯定有所要求,他若堅持不認下,說不定還可以掌握主動,留有一線余地。
見他沉默,那人也不著急,就連眼里也不見絲毫驚訝,仿佛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一般。
「駱御醫,你可以不認下此事,可當初映雪公主所遭遇的事兒,你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麼?」
駱宇臉色遽變,指關節咯吱作響,顯然怒極。
「你在威脅我?」他性感的薄唇緊抿成一線,冷冷質問。
那人點點頭,語氣是漫不經心的,「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是在威脅你!你說,若是世人知道了那些經過,對映雪公主來說,會有多大的影響呢!如今想想,都覺得很期待……」
駱宇眼眸里瞬間掀起狂風暴雨,大步上前,竟不管不顧的揪起那人的黑色衣襟,整張臉緊繃著,惡狼般死死盯著他,「我不知道你是誰,可你若想要那麼做,大可試試。」
那人冷眼看著,從那雙冷寒犀利的眸子中,可以知道此言非虛。
可不知為何,看到駱宇表出的態度,他竟是莫名想笑,而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低沉的笑聲自喉間溢出,似嘲諷這番話的蒼白無力不自量力,「我當然可以試試。不過,你忍心麼?」
他的臉微微偏著,縱無法窺見全貌,那銀色面具反射出來的光,卻像是在雪里浸泡過,冰冷徹骨,雪亮犀利,險刃般射入眼楮,無端的難受刺目。
駱宇眸光微凜,心中極其不舒服,就連揪著衣襟的手也隨之緊了幾分,指關節微微泛白,足可見她濃盛的怒氣。
甚至是,恨意。
活了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哪一刻會比此刻更想動手殺人。
眼前這個人,卻是輕易捏住了他的軟肋,就連言行舉止都表現得如此肆無忌憚。
他忽然間有些恍惚。
恍惚記得,當年他也曾如此瀟灑過。
可誰又曾想,風水輪流轉,而今竟也會落到如此境地。
上天果真是看不得他的做派,特意派人來褫奪他無所顧忌的資本了麼?
可為何不早點出現,偏偏選在了如此特殊而關鍵的時刻,讓他應付起來都頗是手忙腳亂!
思緒百轉千回,也不過是一瞬間,他散漫的眸光漸漸凝聚成團團火焰,似熊焰熾膚般,想要將面前這個人燒得體無完膚。
腦海里回蕩著那一句「你忍心麼」,他指尖顫了顫,深深的無力感漫天席卷而來,冰冷的感知如潮水般幾欲將他淹沒。
眼前便是銀面反光的冰湖,他卻突然站在了一處冰窟里,身遭皆是凌厲的冰晶,稜角尖銳,冷入骨髓,稍微一動,細微的疼痛便會被放大到千萬倍,一點一點啃咬著他的四肢百骸。
捫心自問,他忍心麼?
半晌,他苦笑。
若真是忍心,他就不會做那麼多事兒,承擔那麼多本不該屬于他的責任。常言道,開弓沒有回頭箭,而他也早知道,當初違心隱瞞,此生便再也沒有重新選擇後退的機會了。
可他不後悔。
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努力學著做一件事兒,那就是不後悔。十幾二十多年里,有過表里不一,也有過膽怯懦弱,無論是已做的,還是未做的,卻從來沒有過後悔。
此前,在御龍殿偏殿內,被人逼問時,他才能如此坦蕩的承擔起那些莫須有的責任,了了諶王妃的心事,也將他心儀的女子推入了萬丈深淵里。
可諶王妃跟他說,那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嗯,另一個開始。
他也堅信這一點。偏偏有人看不得他順心順意,想要將他苦心追求的平靜日子打破。那麼,之後的一切,可就怨不得他了。
「駱御醫,你是不是在想,該如何一不做二不休,將此事永遠塵封在未知的角落里?」那人時刻關注著他的動靜,從頭到尾,似乎都不關心他會有什麼不利于自己的舉動,「今日,我敢站在這里,並非沒有準備。你以為,東梁國皇宮里發生的事兒極其隱秘,兼之當場參與的人悉數被你殺光,你和佘映雪便可安枕無憂了麼?」
駱宇不答,另一只手垂在身側,卻緊握成拳。
他已經極其努力控制住情緒,這個人還是能夠看出他心中所想,單是這洞察人心的本事,便足以讓他心生警惕。
轉念一想,又覺自己太過愚蠢。當初的事兒,他已經前後查看過,確定不會有人發現才作罷。
而從此人的話中,可以看出他對此間細節的了解程度,若非本事超凡之人,又怎麼會清楚至此?
可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兒……
那人眼里劃過一絲不悅,繼續道︰「駱御醫,你也別做困獸之爭了。其實,你心里很清楚,若此事傳播開來,別說佘映雪,便是你,恐怕也沒有立足之地。識趣的話,你該懂得如何去做。」
那股怪異始終縈繞在駱宇心頭,久久揮散不去,听到此人說出了來意,他也懶得去猜,只冷笑著道︰「你倒是說說,我該如何去做。」
他格外漫不經心,仿佛又回到了當初嬉皮笑臉的過去,卻不知他心中早已有了決斷。
可那人卻不這麼想。
方才種種,足可以讓他看出駱宇對佘映雪的心思,以此事拿捏住這個「痴情」的男人,定然是錯不了的。
因此,駱宇這番舉動,自然也被理解成——妥協。
見他松了口,那人也不覺詫異,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下一瞬,卻見駱宇猛地抬頭,眼楮里的震驚之色不減反增,半晌後,他才緩緩吐出幾個字,「你可听說過,自作孽,不可活?」
那人微怔,很快就反應過來,他所指的是什麼,當即嗤笑,「駱御醫,你未免膽子小了些。這個世上,多的是比那兩人厲害的人,勿要坐井觀天。作孽一說,還是過早了。」
過早了麼?
駱宇冷笑,憑他對那兩個人的了解,從來沒有什麼事兒是過早的。如今,他們為瑣碎之事纏身,一時半會兒顧不上而已,一旦將此事放入眼中,那麼遭殃的,可就不知道是誰了。
不過,這些都跟他沒有任何關系,不是麼?
「駱御醫,你可要想清楚,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你有點異動之心,那麼結果如何,想必你也很清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兒。」
許是看出了駱宇心中所想,那人竟冷聲警告道。
駱宇垂了垂眼瞼,看著地上積雪覆蓋下露出的一角青磚,聲音里沒有任何波瀾,「你如此威脅,我還能耍什麼花樣兒。莫不是你對自己的手段沒有自信?」
那人有些不悅,還沒開口,卻又被駱宇搶白,「不過,我倒是很好奇,你為何要針對那兩人?要知道,這蒼京城內,最不能招惹的,非他二人莫屬。此番舉動,無異于……」
自取滅亡。
他別有意味的瞅著面前這個人,話卻沒有說完。想來,那人也懂得後半句話的意思,眸光遽變,隱約中還透著一絲殺氣,「駱御醫,不該你說的話,還是得閉緊了嘴巴。禍從口出的道理,想必你也很懂得。」
駱宇無所謂的聳聳肩,自從他「妥協」後,如此漫不經心的表情已經多次出現,可只有他心中才清楚,在這個人面前,他依舊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那人有些不習慣他此番做派,可轉念想來,只要他做好吩咐的事兒,其他的自己又何必多管,一時釋然,這才低下頭,兩根手指捏起他的手,將自己的衣襟從中抽離出來,冷冷笑道︰「駱御醫,畢竟是有求于人的人,就該有點被人束縛的樣子。方才那舉動,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本該是警告的話,可落入駱宇的耳中,竟無端減了幾分力度。
他怔然,隨之又釋然。
天底下,並非所有人都能如段天諶那般氣場強大,單純一句話也堪比千軍萬馬的號令。他幾乎可以預見,眼前這人與段天諶交手而落敗的狼狽情景。
不過,那已經不是他可以操心的了。
……
駱宇離開後,青擎想了想,終究覺得有些不妥,便也直接去找了段天諶,欲要將此事悉數告知他。
彼時,段天諶正守在床邊,時刻注意著床上小妻子的動靜。听到他的低聲稟報,頭也不抬的問道︰「人已經走了?」
青擎連忙回答,「啟稟王爺,已經走了。」
段天諶淡淡「嗯」了一聲,繼續問道︰「他見不到本王後,可還有其他的要求?」
青擎微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王爺英明。駱宇求見您不成,便想要約季先生一聚,不過皆被屬下推拒了。」
段天諶眸光微凜,不再言語,也不知道有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隱約覺得顧惜若所蓋的被子有些厚重,便弓腰撤掉了一些,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眉宇間的褶皺幾乎能夠承載風雨。
被他如此忽視,青擎根本就模不清他心中所想,只得硬著頭皮問他,「王爺,駱宇突然造訪,定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是否需要屬下查清楚個中因由?」
「不必去理會他。做好你該做的事兒即可。」
駱宇為何會來,段天諶何嘗不明白?
若是以往,駱宇來找,或許還會有別的事兒。可如今有那個女人在,他的精力也全然放到了她的身上,所求之事,無非也就那些了。
兼之,他又求見季先生,若是再猜不出他的用意,段天諶也愧對這麼多年的歷練了。
青擎自是不會多說什麼,連忙躬身退下。
「等等,」豈料,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段天諶又突然說道,「駱宇會那麼著急,想必是東梁國的公主出了事兒。青擎,你吩咐下去,讓宮中最德高望重的王御醫前往驛館,協助他醫治好映雪公主。萬不可,讓映雪公主有任何損傷。」
畢竟,佘映雪之于他那個父皇的意義,可是很重大的。他雖不屑,卻也不願意就此失去了如此有用的籌碼。
誰敢相信,將來佘映雪那個女人不會發揮她應有的作用?
青擎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听到他的刻意吩咐,也並不多問,干脆利落的應了聲「是」,便躬身退下。
恰逢季曉瀾端藥而入,濃郁苦澀的藥味瞬間飄散在整個房間里,段天諶騰地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至他跟前,滿含期冀的看向他手中所端的藥罐子,「先生,藥可熬好了?」
季曉瀾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叱道︰「真是沒出息。天又沒塌下來,你何必如此失態?若是讓旁人瞧見了,只怕又不會太平了。」
這麼說著,他已經將藥罐子輕輕放到了桌子上,手腳麻利的將藥倒入一精致的瓷碗中,水汽氤氳中,那股苦澀之氣便鑽入肺腑,嗆得胸口發悶。
段天諶不禁擰眉,無心理會季曉瀾的冷嘲熱諷,緊緊盯著他的動作,有些擔憂道︰「季先生,這藥聞起來,似乎很苦……」
「那你是希望藥苦點,讓你的王妃醒過來,還是藥甜些,卻發揮不了它應有的效用?」季曉瀾晃了晃手中的瓷碗,語氣頗是漫不經心。
他的脾氣,段天諶是見識過的,也不欲在此事上惹惱了他,只接過那精致的瓷碗,大步走到床前,小心翼翼的喂床上躺著的人兒。
不出片刻,一碗苦藥已經灌入月復中,他看著顧惜若那皺得深深的眉頭,只恨不能替她飲下那碗苦藥。
季曉瀾有些看不過去,連忙出聲諷刺,「行了,你也別再看了。橫豎這藥已經被她喝下,你縱然不忍,也沒有多大意義了。再者,苦點也好。你不是就盼著她早點醒過來麼?若是她被苦醒了,也算是如你所願了。」
段天諶頓時哭笑不得,心說這是什麼歪理?
不過,縱然如此,他也沒有心思去反駁季曉瀾,只沖他投去感激的一眼,聲音也和緩了不少,「先生,若若何時才能醒過來?她昏睡了很久,再不醒來,會不會有危險?」
季曉瀾搖頭,沒好氣的打量著他,叱道︰「老夫之前跟你說過,你這王妃的身子底兒很不錯,短時間內並無任何大礙。你就不用擔心了。不一會兒,她自然會醒過來的。」
「先生,你不是說,若若中毒了麼?怎麼會沒有大礙?」段天諶不解,暗自思索著他是否不靠譜,一抬眸,卻看到他滿含擔憂的眸光,那一點異樣的心思瞬間煙消雲散。
下一刻,卻听季曉瀾輕聲嘆道︰「王爺,你放心。盡管老夫曾經與王妃有過糾葛,卻也並非那種不明事理之人,又豈會在這樣重大的事情上犯了錯?而且,王妃肚子里還懷著你的孩子,老夫縱然心懷不滿,也定不會拿如此無辜的生命來開玩笑的!」
頓了頓,抬眸看到段天諶逐漸緩和下來的神色,他眸光微暗,垂眸繼續道︰「老夫並不是很清楚,為何王妃會中了這奇怪的毒,暫時查不出是什麼毒。不過從王妃的身體狀況來看,卻是確定沒事兒的。」
其實,此事也是極為棘手的。
顧惜若懷著身孕,很多藥都不能試,這也就束縛了他醫術的施展。
如今,段天諶並不通醫術,他費心解釋那麼多,也只是想要使其明白,他定然會將此事放在心上,當作是段天諶的事兒一樣。
思及此,他在心里嘆息了聲,思緒卻是不自覺飄遠了。
當初,他又何曾想到,這個看似冷清的男子,有朝一日也會為個女人坐立不安牽腸掛肚?
這一個即將手握天下的男子,總算也懂得了人間冷暖、世間滋味,總算是有了點——人氣。
擔憂之余,卻也有著淡淡的欣慰。
段天諶並不知他此刻所想,想到方才近乎質問的態度,他心頭微郝,連忙向季曉瀾道歉,對方也只是淺笑而過,之後端起藥罐子緩步而出。
一室平靜。
……
不知從何時起,天色暗了下來,天空中又飄起了細雪,紛紛揚揚,王府內亮起了一盞盞燈籠,昏黃朦朧的亮光映出窗上那坐著不動的身影,風輕燭晃,寂寥無言。
室內也暗淡下來,早已有婢女入內掌燈,暈黃的火焰在燈罩內跳躍燃燒,灑出一弧流暢的人影線條,也不知染了誰的愁緒,如這雪天般教人心中發寒。
青擎染著滿身風雪走進來,反手將門關上後,立于原處抖落了滿身的冰寒,這才緩步走到屏風前,第十次向內室里的段天諶問道︰「王爺,入夜了,您還未曾用晚膳,此刻可需要將晚膳擺上來?」
話落,無聲。
青擎也不急,依舊躬身垂首,緊緊的盯著自己的腳尖,靜候室內之人的吩咐。
半晌後,段天諶那低沉沙啞的聲音才傳出來,「不必如此麻煩。」
青擎擰眉擔憂道︰「王爺,您已經一整天沒進茶水,沒用膳了。您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王妃想想啊。如今王妃還沒醒過來,正需要您照顧,若是您有個三長兩短,那可怎麼辦?再者,季先生也說了,王妃不一會兒就會醒過來,若是她知道您一整日沒用膳……」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緊盯的地面處,離自己腳尖一步之距,忽然出現了一雙靴子。
他心神頓凜,才察覺到自己太過多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
段天諶也不追究,垂眸看了看他,揉了揉眉頭,淡淡吩咐道︰「將晚膳擺到此處來。一會兒王妃要醒來,也該餓了。」
青擎微怔,抬眸偷偷看著他,眼里的擔憂之色愈發濃重,卻只是淡淡應了聲,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