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瞳眼眸一閃,回過頭,對幾人道︰「今日便到這里,你們回去自行琢磨。」
幾人得了指點,心滿意足,便一一告辭。
等人走遠了,衛瞳才轉向西玥天。
四目相接,西玥天的瞳孔縮了一下,身子一動,眼神就有些動搖,似想離開,終究站在原地。
衛瞳在他身前站定,目光與他對視,他微微有些無措,視線卻沒有轉開,透著一股執著。
衛瞳暗嘆,真是個別扭的孩子。
「西玥天!」她開口了,看似平淡的語氣,卻透著一種柔和。
「嗯!」他垂下眼眸,輕輕應了一聲,站在樹蔭下的臉,透著一股病態的蒼白,眉宇間的憂郁,怎麼也紓解不開似地。
衛瞳不由得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臂兒,往前一拉。
陡然暴露間暴露在陽光之中,西玥天不適應地閉了閉眼楮,陽光給他蒼白的膚色踱上了一層暖色,他睜開眼,怔怔地望著衛瞳,眼神很疑惑。
衛瞳微微笑了,「你應該多曬曬太陽,對身體有好處。」
印象中的西玥天,雖然任性胡鬧,卻不該如此脆弱憂郁。遭逢巨變,深受打擊,她理解他的痛苦,但他若因此毀了自己,就很不該了。
西玥天眼眸一動,動了動唇,終究沒說什麼。
衛瞳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遞給西玥天道︰「這是洗髓丹,能改換筋骨,提升資質,不過過程有點痛苦。我希望,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這是昨晚小八從八卦鼎中拿給她的,本想多放點血,小八卻堅持只要十滴,休息了一晚,小八就恢復了精神氣,衛瞳總算松了口氣。
這個別扭傲嬌卻又善良的孩子,她不希望就這麼毀了,機會她給了,能做到怎樣的程度,就看他的本事了!
西玥天沒有立即去接,視線從小瓷瓶挪到她的臉上,眼神很復雜,「為什麼?」
為什麼給他這麼好的東西?自己的父親害死了她的父親,還三番幾次地加害于她,自己更時常捉弄她。為什麼,還對他這樣好?
衛瞳沒有回答,只是將瓷瓶塞進西玥天的手里,淡淡道︰「很晚了,早些回去!」說罷,轉身就要離去。
「西玥瞳!」身後,西玥天大叫出聲,沉重的呼吸透露出他激動的情緒。
衛瞳停下腳步,半回過頭,陽光勾勒出她優美的側臉,使得她的表情無端多了一絲柔和,「明日,我會離開這里,若是再見,便叫我衛瞳吧!」
丟下這句模糊的話語,衛瞳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之所以對他這樣好,或許是因為,他看似任性,卻是整個西玥家子弟中最純淨的人了,心,很干淨……
西玥天痴痴地望著她的背影,手中的小瓷瓶被他鑽的死緊,死灰般的眼里,卻迸射出一種璀璨的光芒……
三日過去,天微微亮,衛瞳辭別了柳漱玉,便趕往城外的十里亭。昨晚上,她已經和老爺子打過招呼了,如今倒樂的輕松。
十里亭是一座毫不起眼的歇腳亭,建亭三百余年,亭柱亭檐月兌漆嚴重,至今未有人修葺,頗有些破落。
只是那白影一立,翩躚出塵,卻似將這灰敗的一角都點亮了,形成一道絕美的風景。
衛瞳遠遠地看著這一幕,瞬間有些失神,還有一種淡淡的欣喜,果真是他!
相隔太遠,衛瞳看不清他的面目,偏生一眼便認出他的輪廓身形,或者說,是憑那一抹熟悉的感覺。
幾乎在衛瞳走近,那人驀然轉身,豐神如玉,淡若琉璃,眉目間偏又透出一種溫和之氣,道骨仙風,超凡月兌俗。
這般美好的人,仿若畫里走出的一樣,這是她這種長于黑暗,刀口舌忝血的人永遠也無法擁有的干淨純粹,讓人自慚形穢。
這一刻,衛瞳呼吸微窒,略微有些緊張。
還好隔得遠,不至于被對方發現自己的窘迫,衛瞳閉了閉,再抬頭時,臉上已經平淡無波。
進了亭子,那人淡淡看來,神色間溫和不少,「是你!」話雖如此,他卻一點也不驚訝,「來的倒挺早!」
衛瞳牽起一絲笑容,落落大方,「不及道長。」
見此,易寒這才細細打量,眸色多了幾分認真。
他心性淡泊,很少注重什麼事情,這還是他第一次仔細地看她。
眉如翠羽,肌膚似雪,冷艷不可方物,微抿的嘴唇,安靜的神情,偏生又將那一股張揚的艷麗恰到好處地收斂。即使她還如此年輕,那雙黑潭般幽深的眼里,卻看不到一點任性的痕跡,倒也難得。
衛瞳正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便听得他清冷的嗓音,「將手伸出來!」
衛瞳有些詫異,還是乖乖伸出了手,便見易寒將兩指搭在她的腕上,其指修長,骨節分明,卻很好看。一股異樣的暖流通過指尖涌入她的身體,似在探尋著什麼,衛瞳明顯感覺氣海一陣收縮,略微有些不適應,看這人一臉認真的神色終究忍住了沒有掙月兌。
易寒低眉沉思,片刻後,松開她的手腕,眼里染了一抹異色,「沒想到,你和我還有這樣的緣分。」衛瞳正不解,易寒已經說開了,「四百年前,京城柳家可是耀武王朝一大世家。而我,俗家姓柳,為庶出子,排行第六。後入廣成仙派師父賜名易寒,徹底月兌離了俗世。」換做平時,他未必會多說這些,只是難得遇見本家的後人,一時感慨。
他第一次見這女子,便覺得有些熟悉,那種微妙的血脈聯系,只是當時並未多想,他也不想再插手俗世。拜入廣成仙派的這四百年間,除了父母離世,他回了兩次,便再也沒踏進過柳家。乃至于後來柳家沒落,也是他此次重游故地,無意中知道的。
居然還有這層關系,衛瞳有些愕然,好半響,才道︰「我娘親姓柳,不過,柳家在我娘這一代,已經徹底沒落了。」
不然,柳漱玉也不會在喪夫後,投靠無門。
易寒淡淡應了一聲,低垂的眼里,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
拜個師門也能認門親戚,這該說什麼好呢!衛瞳擰著眉,正想怎麼稱呼他呢。
易寒卻似看透了她的心思,淡淡道︰「既入道門,便叫我一聲師叔吧!」
其實,隔了這麼多代,兩人縱使有些血脈聯系,也是極淡了。況且,她並非直系後代,這一聲叔輩,倒是叫的有些牽強了。
衛瞳心里瞬間卸了個包袱,恭謹又歡快叫了一聲,「師叔!」
易寒額首,唇邊難得綻開了一絲笑意,隱約的溫和從眼底溢出,讓人如沐春風。
衛瞳怔怔地看著他的笑,暗道,這男人平時應當是不愛笑的吧,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也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