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內寢到室外大約有二十步,內寢簾外有侍女四位,輪流值夜。門外有侍衛六名白天黑夜交替守衛。侍女們都很恭謙,從不與我正面沖突,哪怕我違抗他們主人的命令執意闖出寢殿外,她們都不會當面阻攔我,而是尾隨我而走。從不跟丟。門外的侍衛從不出手擋住我的去路,而是立刻去稟報王爺,告知我的去向。
從殿門口到府邸大門口有二十丈余,其中要經過一個寬闊的長廊。那里每隔五丈有一對士兵守衛,日夜交替輪換。靠近大門有專人守門,從不隨意打開,必須要有出入令才能進出。看來這里比軍營還要戒備森嚴。在看看四周高牆圍得密不透風,幾乎無法知道外面的情況。我已經在府邸轉了好幾圈了。也看不出什麼地方可以鑽出去。我終于泄下氣來,想要出去,除非在地底下挖個洞。猛一抬頭望見對面亭台上的九王爺,正居高臨下朝我這邊望。那亭台倒是個好地方,只要往那上面一站,府內的一切景物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我愣愣地望了一會,扭頭離開了他的視線。
這府內實在是空乏無味,除了走三步看見一個侍衛,走六步看見一個崗哨,走九步看見有人在高處監視,再沒什麼好玩的事物了。
但至少有一樣讓我覺得安心,這里沒有後宮的爭斗。也不需要防範誰送來毒藥、誰在暗里告密。而且府里的人幾乎也從不跟我說話,因為我一進府內,就已經是個啞巴。中毒和受傷雖然未奪去我的性命,但是卻奪走了我的聲音。我那張從不饒人的嘴,似乎是受到了「報應」。所以閑來無事的時候,在紙上亂涂亂畫便是我消磨時間的方法。
「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皆茫茫不見!」這日我在叢山疊嶂的水墨畫下寫上了「長恨歌」中的詩句。我反復看著自己的字跡,回想著一幕幕的往事在心頭跌宕起伏。
突然畫紙被一陣風卷走,我跟著便追了出去。未料那畫卷被一人拾起,九王爺出現在門口,他悄無聲息地撿起畫紙打開,我欲從他手里奪過畫紙,雙手卻被他束縛。我使勁甩了手,想把雙手從他手里解月兌出來。他根本不理睬我的抓狂,兀自把紙上的詩句念了出來︰「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皆茫茫不見!」他的眼光抓住了我。
「珠兒,你知道嗎?有一種痛不是上天堂、下黃泉去尋找而找不到,而是他就在你的眼前,卻看不清,抓不住!」
我奪了他手里的畫紙,並不想理他所說的話。我寫這兩句話是因為感到自己常常在尋找,尋找真愛、尋找真理、尋找方向,可是總也是找不出個頭緒來,我的人生總是由不得自己。也想過既來之,則安之。只是身不由己,心更不由己,所以就很難安之了。
「把他忘了好嗎?」他抓住我的肩。
我恍惚中,想起了皇太極在新婚之夜與我所說的話。「蘭兒,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只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只是你也要答應我,一個時辰之後把他忘了。」
把他忘了!把他忘了!忘記是一種好辦法,可是卻是一種最難、最痛苦的辦法,如果可以忘記,我多麼希望還回到十六歲的科爾沁、回到草原,但是這可能嗎?正因為時光不能倒流,記憶卻是永存,才使得忘記太難太難。
我回答不了他,我只能望著他,默默地搖頭。
「好吧,我知道你忘不了他。那你能不能再把我記起來,能不能再愛我?」
我依然回答不了他,自顧低下了頭。
「難道這樣也不行嗎?」他的眼里有悲傷、有憤怒、有失落、有固執。
「珠兒,那你說該怎麼辦呢?為了把你留在我身邊,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我想如果你有了本王的孩子,就不會再離開了吧!」
他說什麼?有孩子?他的孩子?我詫異地望著他,仿佛沒有听明白他的話。我看到他眼里有逼人的光。我還是不太相信,這不可能,我吃驚地搖頭,往後退,他卻步步緊逼。
我被逼到屋內牆角,無路可去。這樣不行,這樣退縮沒有用,我雖不能說,但也不可以不反抗。我突然用極其嘶啞的聲音朝他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