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錦一驚,杏眸大睜,連聲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你知道!」
正巧這時外面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爾後青畫便匆匆忙忙的走進來,在見到屋子里還有一男子時,微微愣了片刻,爾後將目光投向自家小姐,不知該不該當著慕容長離的面講。
寧錦看得出青畫在避諱什麼,開口說道︰「世子不是外人,說吧。」
青畫垂下眼眸說︰「賢妃娘娘小產了。」
寧錦一愣,「你再說一遍。」
青畫重復道︰「小姐,賢妃娘……大小姐小產了。」
寧錦喃喃的低語,「皇帝當真是狠,這可是親生骨肉吶。」她提聲問︰「賢妃現下如何?」
青畫回答說︰「據宮里人言,賢妃娘娘的情況很不妙,她很想……見小姐。」
「是現在?」寧錦看了一眼天色,月上中天,已經很晚了。
「是。」
寧瑗在小產期間還堅持要她進宮,看來確實是有大事兒,寧錦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宮中。她偏過頭對慕容長離說道︰「天色已晚,不如世子先回去歇息?」
慕容長離知寧錦是想動身去宮中,說道︰「你先進宮吧,我等你回來。」
寧錦問︰「在這兒?」
「難道不可?」
寧錦挑眉說道︰「有世子為我安眠,是再好不過。」
慕容長離笑了笑,「你都這般說了,看來我是得要些福利。」
他突然起身,走到寧錦身前站定,略略傾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就如同羽毛拂過河面般的輕柔,看似不起一絲漣漪。
寧錦壓根沒料想慕容長離如此突兀,當場便愣住了。
而屋子的另一個人青畫,也是震驚到不行——她這是看到了怎樣的一幕,慕容世子在親吻她家主子睿王妃!她家小姐的相貌是很不錯也很有才華,可也是有婦之夫,而且還是當朝王爺的正室!
更重要的是,世子和王妃關系過近,根本就不會有好下場。
輕則廢去正妃之位,重則要命。
寧錦這邊也緩和過來了,眼神略有些躲閃的看著慕容長離身後的背景,道︰「世子這次的玩笑開大了。」她欲蓋彌彰,「謝禮方面,世子的府上肯定是不乏各種珍寶,寧錦不敢獻丑,不如就當欠世子一件事情。日後若是世子有事情,寧錦定不會袖手旁觀。」
慕容長離目光曜曜,問道︰「不論是什麼事情?」
「只要我做得到,不論是什麼事情。」
慕容長離的聲音低的如一陣西風,讓人听不清抓不住,「希望你日後也能這般說。」
……
好在楚懌在離開前,給寧錦留下了一面令牌——這原是太後心疼自家嫡孫,特意將隨身令牌給了楚懌,可以隨時隨刻入宮。不然,宮門落鎖,盡管有賢妃請她入宮,那也得等到明日天亮了她。
在踏進賢妃的宮殿時,寧錦只聞到淡淡的血腥味兒,並不算濃郁,看來是應該清理干淨了。進了內殿,只見寧瑗臉色蒼白的躺在空曠華麗的梨木雕花床上,眼神空洞,眼角有未干的淚痕,是早已哭過了。
寧錦輕輕的問候︰「賢妃娘娘。」
寧瑗緩慢的轉過頭,目光呆呆的定在寧錦的身上,那雙眼眸依舊顯得很空洞,再不復以往的溫婉可人和如魚得水。
直到又過了一刻鐘,寧瑗似乎反應過來是寧錦來了,張了張口,聲音沙啞的說道︰「是寧錦來了。」她看了一遍殿內大氣不敢出一聲的侍女們,用眼神示意他們離開,就連她身邊常帶著的那個大宮女也留下。
待所有宮人都離開了,寧瑗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捂著臉低聲的啜泣起來,淚水順著眼角、臉頰簌簌的往下落,不一會便濕了枕巾。
寧瑗表現出的樣子實在是太傷心,讓寧錦嚇了一跳,她走到床畔,為寧瑗遞上帕子,說道︰「你若是覺得委屈,就莫要憋著了,哭出聲來反倒能紓解情緒。」
寧瑗聞言,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她實在是太委屈。
她生來身份尊貴,乃是嫡女,又天資聰穎,精通于琴棋書畫女紅。在寧錦未出生之前,可謂稱得上是寧相最寵愛的女兒。即便在剛入宮的那段時間受過氣、中過奸人之計,但那也只是一時,她相府嫡女的身份擺在那里,皇上不會將她丟至一邊,早晚都會得寵。
事實也確實如她所料,她備受隆恩,因為不驕不躁的性子,一直得寵了數十年。在整個後宮里,即便是皇後,也得讓著她三分。
多年受寵,讓她產生了不必要的幻想,以為楚帝即便不愛她也會對她有幾分感情。直到現在,她才知道……罷,罷,也罷。
是她痴心妄想了。
寧瑗哭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以至于整個人都一抽一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寧錦看著寧瑗肝腸寸斷的模樣,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都知道了?」
寧瑗因為低啜著,一句話不能說不完整,斷斷續續的說道︰「皇上,他,當真,是狠。這肚子,里的,可是他的,骨肉啊!」
說罷,她的眼淚流的更厲害了。
要不是她听了寧錦的話,多留了一個心眼,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從中做得梗。
寧錦在進宮的途中,也是听了詳細的版本。知道寧瑗這次小產的大概經過,說是一個剛入宮的貴人做的,因為嫉妒寧瑗專寵直到現在,就在御花園沖撞了寧瑗,因為意外,直接導致了寧瑗滑胎小產。
這事兒听起來倒是挺合邏輯的,宮中這般落胎的也不佔少數。
可寧瑗知道,事實根本就不是這般,或者說真實的主使人根本就不是這個小小的貴人。她若非是機緣巧合,就不會得知真正想要她孩子命的,其實是她的枕邊人,是她孩子的親生父親!
寧錦嘆了口氣,說道︰「你能知道真相不被蒙在鼓里,也是好的。」
听著話語,寧瑗猛的抓住寧錦的衣袖,有些癲狂道︰「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為什麼不提早告訴我!寧錦,你是不是要故意看我失魂落魄的!是,一定是的!你厭惡整個寧家,你更厭惡嫡系的兄姐,你是想看著我死的對不對!」她面如土色的抓了抓長發,低低的啜泣,「你怎麼能這麼狠,這麼負心,這可是我盼了十年的親生孩子……」
這個「你」字,自是指的楚帝。
寧錦也不和寧瑗計較,靜靜的由著寧瑗拉拽著她的衣襟,用提不上力氣的拳頭捶打,知道寧瑗這是傷心過了度才口不擇言,行為失常。
約莫有半個鐘頭,寧瑗這才緩過來。她雖然還是一直在流著淚水,但情緒明顯的比先前好上了許多。
寧錦見狀,斟酌了下,才緩緩出聲說出話︰「長姐,你說皇帝為什麼不要留下你的孩子嗎?」
寧瑗捂著滿是淚水的臉,吃吃的道︰「我怎麼知道?他這麼狠,這麼狠!我防著後宮的妃子,防著太後,千防萬防,還是沒能保得住孩子。對啊,我怎麼能防得了皇上,皇上是楚國之主,要生要死還不是他一句話。」寧瑗又開始情緒不佳的口不擇言,「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麼能舍得?」
寧錦坐在床畔邊,安撫著她道︰「長姐,孩子沒了,我也為它傷心。」她低垂下眼眸,看著寧瑗滿是淚水的面頰,不由自主的又嘆了口氣,接著道︰「以你的體質,只要調理好身子,還能有孕。」
寧瑗搖頭難過的說︰「不可能了,不可能了!我知道是皇上不想讓我有孩子的,他是楚國的天,我怎麼可能會再有孩子?寧錦,你不要騙我了!」
寧錦嘆道︰「正因為如此,所以才需要找出原因,找出皇帝為何不願意讓你把孩子生下來的原因。若是能解決了,你不就能安安穩穩的生下孩子了嗎?」
寧瑗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般,死死的抓住寧錦的衣袖,「對,對!只要找到原因,找到原因!」
可,原因呢?
寧瑗死死的想著,卻還是想不到,她想不到為什麼楚帝會不願意要她的孩子。
她啞著嗓子問寧錦道︰「為什麼?寧錦,你知道是不是?你告訴我,告訴我!我得想辦法解決!」
寧錦抿了抿唇,說︰「原因我也不知,這需要你親自去查。不過我若是先知道了,一定會先告知你。」
她這句話說的是面不改色,實則是違心的很。
她早就知道楚帝不願要寧瑗孩子的原因,只是她現在還是得壓著這個原因在心里。她得讓寧瑗親自查到真相,狠狠的讓寧瑗的心再傷上一回,只有如此,寧瑗才能徹底死心,才能讓她狠下心來,方能得到寧錦想要的結果。
寧瑗喃喃的低語道︰「是啊,我得找到原因,我得為孩子討回公道。」
這時,賢妃的宮殿外,突然響起了一陣略有些尖銳高亢的聲音——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寧錦聞言微怔,想不明白這深夜里,皇帝和皇後怎麼會來?且她現在還不想與楚帝踫頭,不過看形勢已然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