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能為了別人,把林遲丟下。更何況,這鴦醉也不會一時半刻要了趙大將軍和趙彥清的命。
寧錦原本也不是心狠之人,見趙琦歡如此祈求自己,嘆了口氣,應承下來說道︰「琦歡,我近來實在是走不開,待過半月我會去尋解毒用的藥引,可好?」
趙琦歡著實是擔憂急了,她是半刻也不願意看到至親之人命不久矣,哀求道︰「小錦,人命關天,你現在就去!我實在不想看到爹爹和大哥這種模樣!」
人命關天……
寧錦雖然現在就可去西容國尋毒藍蓮,可林遲呢。她有些頭痛,原本打算好的計劃,都被這人給破壞了,自己還不得不照顧這破壞她布局的人。
趙琦歡不是傻子,看得出寧錦的為難之意,她想了想道︰「小錦是在擔心昨晚的那個男人?那人的傷勢已經好轉,小錦若是實在放心不下,可以將那人放到將軍府上。」她的這番打算也是做了細致的思慮。寧錦一旦離開去尋藥引,她救回來的那個男人就會少了一道保護的屏障,再加上那男人身份不明不白,一直放在九華寺也不是個辦法;帶回睿王府的話,那人多口雜耳目多的更不是辦法。倒不如放到將軍府來照料。
如若是一般人,寧錦肯定就同意了。但對方是林遲,她不願意假借人手,也不會放心由別人照料。
一邊是從小到大的好友,一邊是心中始終放不下的林遲。
寧錦嘆了口氣,思忖了半響只好欺騙她說︰「琦歡,我近日實在是不舒服。趙伯父和趙大哥所中的毒也不會一時半刻的發作,況且我已經開了方子,只要按時服藥,能夠控制毒性加劇。」
趙琦歡看著由于過早著了冬衣,所以看起來並不凸顯肚子的寧錦,以為寧錦是月復中的孩子不適,含淚點了點頭。
寧錦也任由趙琦歡誤會著,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說︰「我先前就給你說過,這毒我一定會解的。」一是因為與楚懌之間的交易,二則她倒是真想會會這個傳說中皇室里失傳的秘藥。
趙琦歡反撲在寧錦身上,弱聲道︰「小錦,還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謝謝你、謝謝……」她自從昨天知曉後,找了這麼多個有名氣的大夫也看不出所以然,若不是寧錦,恐怕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爹爹的大哥慢慢的毒發而死。
看著好友如此感謝自己,寧錦也有些不好意思。
後宮的兩位主兒中了鴦醉,所以她救趙大將軍和趙彥清完全是順便。而且,她還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拖延了取藥引的時日。
寧錦撫了撫她的背低喃,「趙伯父和趙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我也會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你放心好了。」
「嗯。」
安撫完趙琦歡,寧錦還不忘多一道心眼,對趙琦歡說道︰「解毒的事兒暫且不要告訴趙伯父和趙大哥。」
看著趙琦歡詫異的眉眼,寧錦繼續哄道︰「其實我是否能解開此種毒還是個未知數,若是你現在告訴他們,豈不是讓他們空歡喜一場。你知道,病人的情緒不能起起落落,要是我無法解毒,他們的心里肯定會更加失落,于病況不妙。」
「倒不如我配齊了藥引藥材,為他們解毒,豈非更好?」
趙琦歡從不曾懷疑過寧錦所說的話,甫一听寧錦說這話,也覺得在理。盡管爹爹一直不服老,但他的身子骨確實不比以前了,大起大落肯定對他的身體不好。
她點了點頭說︰「我不會告訴爹爹和大哥的。」
寧錦對趙琦歡的承諾還是很放心的。軍人重諾,趙琦歡生在將門,自小也是極為重諾。
好不容易處理完趙琦歡這件事兒,寧錦還未悄悄回到九華寺,就又收到了一個更令她頭疼的消息——太後病危了!
寧錦忍不住在心中暗道︰太是多事之秋了!
其實太後的毒發時間也在寧錦的預料之中,太後的體質不如年輕人,易被外邪侵入,前段日子已經有了癥狀,毒發也就是這幾月的事情。
只是,讓她沒想到的是,太後竟然會毒發的這麼快。
正在去九華寺路上的寧錦思量了稍許,立刻改道折回去,急匆匆的去了宮中。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楚懌的正妃,太後的曾孫媳,得去聊表孝心,否則定然會被人落下口柄。
寧錦見到太後的時候,著實被震驚到了。
楚國皇室對皇子正妃的要求是初一、十五或十六進宮請安,寧錦因為「懷了身孕」,太後心疼她,下了口諭讓她一月進宮一次即可。寧錦想了想,自己這次離上次進宮也不過是相隔了一旬左右,太後的病情已經如此嚴重。
床上老人處處透著暮氣,顯得格外的死氣沉沉,只有一雙渾濁中帶著幾分睿智的眼神能告知他人——這不是一個普通的老人。
她榮寵了一世,尊貴了一世。
寧錦不知是不是該嘆息,這麼一個掌控後宮半生的老人會不會猜到最後要她死的,不是敵人,而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太後昏迷的時間是越來越長,寧錦倒也湊巧,正巧趕上了太後醒時。她做過孫媳婦兒該做的事,伺候完太後用藥後,就乖巧的坐在一旁和太後隨意說說話,給她解悶。
太後的聲音完全不復以往的威嚴,顯得虛弱的緊,也慈藹了幾分,「寧丫頭吶,也只有你肯來看看我這個老人家了。」
寧錦在心底想,先前也是有很多人來看過太後,只不過那時太後還未醒,他們自然不能久待,打擾太後休息。這次完全是她走了運,來時太後剛好醒了。
寧錦含糊的說道︰「皇祖母,方才大皇嫂和二皇嫂都已經來過了。更何況,皇祖母人還不老呢。」
太後對于寧錦的賣乖,笑了笑,唇邊的笑紋更加深了。
「就你嘴甜。」
老人的情緒總是多變的,像個小孩子般。太後笑過後,突然又覺得心里難受,她嘆氣道︰「這樣的日子,哀家恐怕也過不了幾日了。」
寧錦面不改色的說道︰「皇祖母自有天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太後搖了搖頭,「哀家的身體,哀家自己知道。」
寧錦看太後的神色實在是睿智詭秘的很,想開口問問她是不是知道什麼,畢竟太後在雲波詭譎的後宮里斗了大半生,不可能一點兒也看不出其中的貓膩。她思忖了會兒,最終還是沒開口。
這邊太後嘆息了聲,突然說道︰「寧丫頭,哀家給你講個故事吧。」
寧錦點了點頭。
太後說道︰「從前有個官宦人家的女兒,她生性好強,喜權勢,長大後違逆家人安排的婚事,一意孤行的嫁給了世上最有權勢的人。女人母族的地位不夠,她只能為妾。不過她並不氣餒,倚靠自己的手段讓男人將正妻廢掉,然後再一步一步的除掉對手,最後爬上了自己想要的位置。可這還不算完,為了守住那個位置,女人又做了很多錯事。」
選了那條路,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見太後停頓了一段長長的時間,寧錦問道︰「那人,後悔麼?」
太後說道︰「應該是不後悔的。這都是她自己選的,無法後悔。」她沉吟片刻,又接著道︰「女人大權在握多年,終于有一天想卸下權利,卻不能了。」
寧錦呼吸一窒,知道太後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不過,她還是繼續扮演她的乖乖孫媳,故作不知的問道︰「那人為何不能卸下權利?」
太後別有深意的看了寧錦一眼,只看得寧錦有些發毛,她才緩緩說道︰「不是不能,而是沒人肯信她了。」
听著太後略帶悲哀的聲音,寧錦卻一點兒也激不起同情她的心思。
這都是太後應得的,選擇了,就再沒有後悔的理由。就如同她自己一樣,選擇了這條路,就再不能退縮和後悔。
她似乎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或許自己會成為另一個太後。
「哀家這嗦話也說完了,寧丫頭,你身子弱還有身孕,先回去吧,免得過了病氣。」
寧錦說道︰「孫媳想再陪皇祖母一會兒。」
人老了,心就特別容易軟。太後雖然能猜到寧錦這話可能是真也更可能是假,但她看到寧錦黑色的眸子一片真摯,還是覺得心里暖暖的。不管內里真心與否,這表面上的功夫也不是誰能做得完美的。
待太後再次沉睡過去,寧錦才揉揉自己有些發麻的腿,離宮。
她雖然知道現在最該回的是睿王府,但一想到九華寺里的林遲,她又不由自主的讓下人改了方向,去了九華寺。
路上,她看著通往九華寺的麒麟山,滿目枯葉,一地白霜,然後黑幕漸漸降臨,燻染了所有景物。
寧錦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了青山上的那晚。
——狼群。
剛好,車外應景的傳來一聲狼吼聲。
寧錦因著帶了一批護衛倒也不怕,此刻還一直掀著簾子,特意朝外看了看黑暗中孤狼的形態——孤傲不馴、嗜血狠毒。
她想起那晚平安帶自己月兌離狼群的慕容長離,就是這般,完完全全的褪去了他往日里世家的溫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