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九姐兒第一次來秋楓閣——
一切正如她想象般,古樸、簡約,但卻極其整潔。舒愨鵡
朱色門窗和廊檐立柱上,都無任何多余的花紋與裝飾;院內栽種的也不是扶疏的花木,而是百桿翠竹;穿堂兩側各有兩棵巨楓聳立,整個院落便都籠罩在這兩棵樹的斑駁樹影中,頗有幾分幽靜清涼之感。
看見九姐兒,那楊凡似乎有點不相信,揉了揉眼,才快步迎了上來,給她行禮。
「王爺呢?」
不知為何,走到了這門口,九姐兒忽然就不想進去了。
她真的很希望楊凡能說一句「王爺不在」或「王爺睡了」之類的話,那樣她就可以立馬返回。
「王爺正在里面看公文,您請隨我來!」
但很快,她的希望就落空了,那楊凡不僅沒有沒說這些,反而很殷勤的為她引路。
「呃……不會打擾到他吧?」她不死心。
那楊凡听罷,有些驚異的看她一眼,才又道,「當然不會。」然後轉身就往里走。
她也只好接過身後翠翹提在手中的食盒,然後硬著頭皮跟上。
進到屋里,隔空看見那坐在正中的紅楠木桌子後面凝神思索的男人的一瞬,她不由微微一怔。
呃……
他竟然傷的頗為嚴重,手上、臂上都裹著厚厚的白色繃帶。
楊國豐的目光落在進門的身影上,也瞬間怔住。
他還真的沒想過她會主動來看他……
「王爺!」那端的九姐兒卻已經反應過來,屈膝行了禮,「天氣燥熱,我特意炖了些銀耳雪梨羹過來,幫你去去暑氣。」邊說著,邊將手中的食盒打開。
楊國豐只是沉默的看著她的動作,直到她將那只雪白的瓷碗端到面前,才微微點頭,低聲道,「有勞了。」
很疏離有禮的一句。
九姐兒卻被弄得有點不知該說什麼了。
雖然這男人一向話少沉悶,但面對她時,倒也真實坦誠,可如今卻擺出這十足的距離感,由不得她不生郁悶之感呀。
「你的傷怎麼樣?」她深吸口氣,然後又道。
「不要緊!」男人很快回道,語氣淡淡的。
這次九姐兒是真的無話說了,她自然也不再無趣的找話說,告辭,「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
「好!」男人還是淡淡的一個字。
她也沒再多說一字,對他輕輕一福身,然後轉身就走。
楊國豐的眸子在她那清瘦的背影上輕輕一凝,很快又垂下,落在桌上的公文上。
門口的楊凡見九姐兒呆了這麼一下就出來了,禁不住一陣詫異。
九姐兒懶得和他說什麼,只對他點點頭,便經過了他,繼續向外走。
「 嚓——」
不過九姐兒剛出門,西方天際上就有火光一閃,然後響起一陣雷聲。
九姐兒一愣。
「嘩嘩——」
緊接著一陣急雨聲就由遠及近,很快四周天幕上便掛起了一道雨簾。
她也只能在廊檐下止步。
外面已經不見了翠翹的身影,應該是跑到某處去避雨了。
她禁不住就有點惱火,這丫頭怎麼就這麼不盡職。
「王妃,進去避避雨再回去吧。」這時身後響起楊凡的聲音。
「不用!」
不知為什麼,他不說還好,這一聲突然就惹起了她的脾氣,她硬邦邦的回了一句後,抬腳就往雨里沖。
冰冷的雨滴劈頭蓋臉的打下來的一瞬,她直覺的眼楮一陣澀然,但是腳下步子卻不停,精致的繡鞋踏在泥水里,濺起無數的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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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嗯……
不錯,還能忍受!
她挺直脊背,繼續奔跑。
但忽然腳下就一滑,仰面就倒下去。
你說爭口氣怎麼就這麼難呢?她在心里苦笑一記,然後閉上眼,等著與地面親密接觸那一瞬的狼狽與疼痛。
只不過預想的那時刻卻並沒來臨——
「你跑什麼?真是任性。」伴隨著一聲呵斥,她搖搖欲墜的身子落進了一只堅實有力的臂膀里。
呃……
她一愣,回頭,就對上了楊國豐那張臉。
「誰任性了?不是怕擾到你嗎。」她想都沒想就反唇相詰。
男人不說話,只用一雙幽深的眸子看著她,急促的雨線沖刷下來,落在男人稜角分明的臉上,然後又沿著臉頰滴下去,滴在他的身上。
九姐兒的目光落在男人那包裹著厚厚繃帶的手掌和臂膀上,頓時急了,「你的傷……」
「回去吧!」男人並未理會她的話,只是淡淡的一聲,然後轉身往回走。
九姐兒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跟上。
回到屋子里時,兩人身上都淋了雨,便有兩個丫鬟拿了干燥的棉斤進來。
「放下,出去吧!」楊國豐對兩人揮揮手。
兩人恭敬的告退,然後轉身退出去。
九姐兒的目光則落在兩人那妙曼多姿的背影上。
「擦擦吧。」楊國豐遞了一條棉斤過來。
「謝謝!」九姐兒接過來,致謝。
「謝什麼,你是我妻子。」楊國豐卻看她一眼道。
剛才你不是還說「有勞」了嗎?九姐兒很想反問,但卻目光落在男人那用獨臂擦拭臉上水漬的動作上時閉了口。
男人任她看著,不聲不響的動作。
「我幫你吧?」直到那看著他的人兒終于走過來。
男人面色不動,但那雙幽深眸子中卻有熠亮的光芒一閃。
九姐兒沒想到那布斤就這樣遞到了自己手中,哎,你說怎麼就不推月兌了呢?
男人高出她許多,她需踮起腳尖,拼命伸長手臂才能夠到,擦到正面為了避免太親密的踫到她,更是努力挺起胸膛、挺起胸膛。
「我自己來!」但忽然男人一把搶過她手中的布斤,推開了她。
呃……
她不由一怔,看向那反復無常的男人。
男人卻清咳一聲,轉過身去,擦好後,也不理她,徑直走到桌子後面坐下,低頭繼續看那公文。
莫名其妙!
被晾在一邊的九姐兒禁不住一陣氣結,轉頭去看外面那雨勢,只希望小點了能馬上回去,一刻也不呆在這里。
她後悔今日走這一趟了……
「你做給母親和五弟他們的那牙刷真不錯,明日也給我弄一個吧。」這時,男人卻忽然開口道。
九姐兒禁不住又一愣,看向楊國豐。
是和她說話嗎?
自然是了,先別說說話的內容,只看男人此時那落在她臉上的目光就錯不了……
「怎麼,不想幫我弄?」看著那她愣愣的小臉,男人忽然笑了,用從來沒有過的調侃語氣問她。
「呃,不……不是……」能說我是被你的不正常驚到了嗎?
「來,過來,我送你一樣東西。」男人臉上又恢復了那一貫的無表情,不過卻對她招招手。
送東西?
九姐兒禁不住又是一陣驚愕。
能說今天的驚喜有點多嗎?
走過去兩步,就見男人從懷中掏出一個閃亮的東西來,然後「啪——」的一聲打開——
竟然是一塊懷表!
這東西在這個時空當然是珍惜的不能再珍惜的了,在文家時只有二老爺文崇河有一塊,還是他所為官的那處富庶地方的一個大富商送的,愛惜的很,只到大年夜時才拿出來,連那寧平侯文崇江都羨慕的不得了……
「不喜歡?」男人似乎有點不滿意她臉上的表情,沉聲問。
「不是……」她趕緊道。
真心話,這個時空能擁有一點懷表,那可方便多了。
听她這樣說,楊國豐沒再說什麼,只是將那表遞給她。
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她迫不及待的打開,想看看這東西與前世的有何不同。
看著那張盈滿驚奇神情的小臉,楊國豐臉上的神情愈發和緩。
他永遠都沒法和她真置氣。
救她時的確是拼了命也不惜,但是那時情況緊急,回來後就有點不願面對了,畢竟她的所行大大惱了他。
雖然他性情清冷,但偏偏就有無數的女人趨之如騖,可她呢,卻三番幾次的耍手段拒歡,這大大傷到他男性的自尊。
他一向驕傲自律,沒想到在她面前就成了無恥孟浪的登徒子。
難道他就這麼不堪?
可是事實證明他還真的就這麼不堪,因為他竟然止不住對她旖旎情動,就如方才她在他面前那挺胸揚頸的模樣,美好如白鴿,玲瓏如美玉,幽香淡淡……
他趕緊閉目靜心。
「王爺,你怎麼了?不舒服嗎?」偏偏那個把玩懷表的惹火者、還空出時間來關心他。
他睜開眼,目光落在她清美的小臉上,無聲良久,才語氣低啞的道,「嗯,確實……很不舒服。」
「你……」九姐兒只覺得此刻的男人全身都透著不正常,詭異……到曖昧的氛圍讓她渾身不自在,她禁不住低了頭,結結巴巴的道,「雨……雨小了,我……我回去了……」
「呵……」男人卻忽然長眉輕挑,低低一笑,「等雨停了再走吧,我這個樣子,吃不了你。」
呃……
九姐兒聞言抬頭,當目光對上男人那冷、魅、深,似乎眸底還隱約火光的黑眸時一怔,然後小臉漲紅。
她沒看錯吧?這個冷面王爺竟然……竟然在調戲她……
後來幸好他的下屬榮岩幾人冒雨來了,好像有要事,她才得以從哪個讓她無措的氛圍中逃了出來。
她回來時,雨勢小了許多,但氣溫驟降,空氣冷冽,可她的一張臉上卻燥熱非常。
自己一定是被冷硬男人的**舉動雷到了,她想。
第二天再見面,一定還會尷尬的,她又想。
但沒想到的是,這體會尷尬的機會竟然被無限期的擱淺,因為當天晚上,楊國豐就帶傷進宮,後天就帶兵北上——
追捕從宮中地牢逃了的呼延卜!
那呼延卜竟然是北方韃子的王子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