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慧兒很有點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這個小嬸嬸今日說話不算話,在那邊山林里磨蹭了那麼久,出來後卻並不帶自己去文家,反而要回家。
不過她也不敢問,只因此刻坐在馬車對面的這個小嬸嬸臉色實在蒼白難看,微紅的眸子中也一片端凝肅然,怎麼看都是一副哭過的樣子。
可問她,得到的回答卻是不舒服。
但她很明白,絕不是,去時還好好的,怎麼過了一會兒就突然不舒服起來了。
一路沉默,一路馳行,很快就回到了威遠王府。
到了屋里,九姐兒就遣退了所有丫頭,躺下了。
她想靜一靜,因為太難受太痛心了。
要知道,為了這蠟蟲,她費了多少心血呀。
費心搜集來的無數書籍,那厚厚的放養札記,付出了多少投入了多少。
又培訓翠梅和巧鳳等人,要知道巧鳳這幾個丫頭累積在一起也不認得一筐斗大的字,她都是從啟蒙做起。
費神費力研究,費盡心思的謀劃出門,各種又有多少周折和辛苦。
可是如今……如今呢,都白費了,那些小蟲子死了多半。
淚沿著她的鬢角滑下,一顆顆的。
屋內的她無聲落淚,屋外的青杏守著滿桌子的菜肴點心干著急。
她可憐的姑娘,這樣下去怎麼行?
「撤下去吧,讓王妃歇一會兒。」翠翹進來,看了她這番模樣,立刻蹙了蹙眉道。
「可是……」青杏自然不願。
「去吧,請安時再叫王妃。」翠翹又道。
青杏略略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
太和堂——
「老太妃,再用一些吧。」瞥一眼炕桌上那精致的白玉瓷碗只動了幾口的燕窩粥,羅媽媽對孟老太妃輕聲勸道。
「不了不了,大夏日的,吃多了,我怕會上火。」孟老太妃對她擺擺手。
羅媽媽便不在多說,親自端了下去。
轉身回來時卻發現孟老太妃正靠在引枕上愣神,她立刻上前,一邊拿起一柄紫竹柄繪緙絲梅花的團扇幫老太妃打著,一邊低聲道,「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老奴將巧藍幾個喊進來,模兩把牌。」
「哎……」只不過她話音一落,卻惹得老人一聲嘆,「我哪里有心思呀?」
「老太妃放心,」羅媽媽自然知道老人在為今日四房之事煩悶,開口勸道,「慢慢的都會好起來的,王妃只是年紀小……」
「什麼年紀小?」但話音未落就被孟老太妃打斷,「你以為我看不出,她是心不在這兒。」
「哦……」羅媽媽自然不敢多說。
「剛剛又帶著慧兒出去了,做什麼我心里自然有數,你說這丫頭,整天干嘛要動那麼多心思,難道這王府里卻她的花銷嗎?怎麼就不能一門心思的好好做她的王妃。」
「……」老人臉色難看,話里滿是怨氣,羅媽媽自然不敢接口為九姐兒說話。
「熬到這會兒了,我也不求別的了,只願能家宅安寧,盡快抱上嫡孫,可是就是這點念頭怎麼就這麼難呢……」老人一邊向羅媽媽傾訴著,一邊看向門口,突然就高聲一句,「巧藍,什麼事?」
「二夫人三夫人過來了。」巧藍隔著簾子一句。
「讓她們進來吧!」老人眉頭微微一皺道。
很快,秦氏和小嚴氏就被領了進來。
兩人自然知道老人心情不好,所以行事更加恭敬小心,言語間也盡量撿些喜慶有趣的話題講。
老人終于面色稍緩。
這時,那巧藍又進來秉︰王爺和五爺回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听見兩個兒子一起回來,而且第一站就來了這里,孟老太妃自然高興。
一身朝服的楊國豐和楊國慶進屋來,老人立刻吩咐丫鬟給兩人看座上茶。
兩人坐下來,就說起楊皇後給瑜王歐陽睿定下了東南小國的某位郡主,然後秋後九月大婚之事。
孟老太妃听了自然是一陣頷首,「定下來就好,定下來這孩子心也就安定了。」
其他人听了,也連連點頭,為這位花花皇子終于塵埃落定而高興。
又說了幾句,楊家兩兄弟便向老太妃告退,要回去換衣服。
「豐兒,一會兒過去巧玉屋里看看。」這時候,那孟老太妃又對楊國豐道。
楊國豐聞言一怔。
孟老太妃就簡單的將早上的事說了兩句,楊國豐听罷也並沒說什麼,只是一陣蹙眉。
「四哥,快點!」那站在門口的楊國慶已經開始催促他。
楊國豐便對孟老太妃點點頭,然後轉身向外走去。
兄弟兩個一起出了屋子,轉進回廊。
「四叔,五叔……」只是沒想到剛走不遠,身後就傳來一聲呼喊。
兩人停下步子,轉頭,然後就看見那小嚴氏領著一個穿著杏黃色比甲的美貌丫鬟匆匆而來。
「三嫂,有事嗎?」兩人驚異。
「沒什麼大事,只是剛才你們過來時可見一支簪子?我的簪子掉了。」那小嚴氏立刻道,邊說著,一雙美眸還急切的四顧著。
「沒有。」兩人均搖搖頭。
「沒有?」小嚴氏听了自然滿臉沮喪,又道,「算了,我再找找吧。」
兩人听了,轉身繼續向前。
「巧香,你快點幫我找,我這只簪子可是王家店鋪里的精品,價值千金呢。」身後又傳來小嚴氏的命令丫鬟的聲音。
「王家?四房的王姨娘家嗎?」丫鬟輕聲的詢問。
「別多說了,快點,去那條路看看。」小嚴氏的聲音,不過愈來愈遠。
「四哥,怎麼了?」楊國慶正和兄長說話,卻忽然發現兄長神色有異,立刻問道。
「沒事。」楊國豐搖搖頭,然後兩人再次闊步走了。
只是兩人卻不知,等兩人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回廊轉彎處,小嚴氏和巧香又轉了回來。
「這老太妃還真是偏著這文氏,輕描淡寫的就過去了,哼,我偏偏讓你將事情鬧大,呵呵……」看著兩人的背影,小嚴氏禁不住一陣得意的笑。
一邊的巧香听了卻只是敷衍的點點頭,然後又繼續盯著兩人背影消失處出神……
……
回到四房,楊國豐先去看了巧玉。
巧玉正躺在床上,听說楊國豐來了,禁不住立刻喜形于色,趕忙下了床,迎出來行禮。
「你身子不便,不必了。」楊國豐立刻對她擺擺手。
「巧玉又不是紙糊的。」巧玉還是執意深福一禮,一邊行禮,還一邊婉然而笑。
楊國豐眸中禁不住閃過一絲明顯的滿意之色,然後問起巧玉的身體。
「都是……都是巧玉不好,讓王爺擔心了……」那巧玉聞言立刻滿臉歉意的道,邊說著,就又要跪。
看著那眼前那直挺挺的作勢要跪下去的女人,楊國豐略一遲疑,終于還是伸手扶住了她。
看著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臉,巧玉禁不住美眸迷離,小臉嬌紅。
但男人卻很快又放開她,和她拉開距離,坐回了椅子上。
巧玉小臉禁不住一僵,眸中閃過深深失望。
那端楊國豐卻已經又交代了兩句,然後站起身來要走。
巧玉急了,趕緊挽留。
「我還有事!」楊國豐卻只是淡淡的一句。
巧玉也就不再說什麼,跟在楊國豐身後送她,邊走著,目光不斷地瞄向門口的小幾,直到楊國豐終于在門口站定,然後轉頭,目光落在那小幾上。
巧玉見了,禁不住微微一笑,然後也不顧自己笨拙的身體,快步上前,一邊去拿幾上那琉璃酒壺,一邊道,「王爺,要不要嘗嘗?這次的櫻桃我都是讓人從老家摘來的,個個都是挑的最大最甜的,再倒上上好的竹葉青,正好悶了二十多天,如今正是飲用的最佳時候。」
誰能想得到,這位權傾天下、神勇冷傲的王爺,不愛吃水果,但卻愛喝果酒,尤其是酸酸甜甜的櫻桃果酒。
而她則專門為了這個學了這櫻桃果酒的制法,這也是她除了恭順妥帖之外,得楊國豐喜歡的原因。
听她這麼說,又看一眼那琉璃酒壺里光亮剔透的淺紅色酒液,楊國豐那習慣緊繃的禁不住一片緩和,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馬上就晚飯了……」
「那晚上來,我再幫王爺弄幾碟小菜。」那巧玉趕緊又道。
楊國豐一愣,看一眼那巧玉,然後點了點頭。
巧玉那雙美眸里立刻浮起一抹明顯的喜色……
從巧玉處出來,楊國豐立刻回了正屋。
幾個守門的小丫鬟正各自低頭繡著活計,門前一片安靜,。
楊國豐不由一陣蹙眉。
那幾個小丫鬟卻已經看見他,趕緊上前來行禮。
「王妃呢?」楊國豐對幾人點點頭,然後問道。
「王妃……王妃在屋里!」幾人一怔,然後一個低聲答道。
楊國豐不再理幾人,快步向屋里走。
進了里面,才發現更安靜,在夕陽余暉的映照下,薄紗帳幔里面可見清晰的身影——
分明是有人在睡覺!
楊國豐俊臉禁不住瞬間沉下來,這個時候,虧她睡的著。
長臂一伸,就撩開了帳幔,果然就看見小妻子那擁著毯子熟睡的身影。
看著那個嬌小的身影,楊國豐那伸過去正準備推醒她的手臂禁不住遲疑了,回手就要收回來,但目光忽然就落到一邊的床頭幾上放置的兩朵珠花上。
他黑眸禁不住微微一眯,那收回來的手也立刻推了上去。
床上的人兒被驚醒了,睜開眸子,看是他,立刻坐起來,「王爺回來了。」
「天已經黑了。」他淡淡的丟給她一句,然後去換衣服。
很快,他就換了一身家常直綴過來,卻發現床上的人還坐著不動。
「我不舒服,不去請安了。」感受到男人看過來的目光,九姐兒立刻抬頭道。
躺著躺著就睡著了,可是睡醒了以後,心情並沒好點。
而且好像不止心情不好,身體也很不好,頭發漲,精神也迷糊。
所以,這會兒,她當然沒精力去應付那些人……
「不舒服?」男人听罷,目光中閃過一絲狐疑,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那好,我幫你和母親說。」語畢轉身向外走。
看著男人轉身而去的背影,九姐兒就又要躺下去。
但男人到了門口,卻又忽然轉身走回來,手一伸,就將她放在枕頭邊的王燕娘送的那兩支珠花拿在手里,然後看了她道,「這個不要再戴了。」
「為什麼?」九姐兒立刻問道。
楊國豐听罷,目光不由沉了沉,「不為什麼,只覺得你戴著不適合。」轉身就拿了那珠花又要走。
男人的行為讓九姐兒禁不住心頭冒火,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兩步就跨下床來,「還給我,我的東西,我覺得適合就好!」
「你……不是不舒服嗎?」男人轉過頭來看她,眸光冷然。
「你不是根本就不信我嗎?」但九姐兒卻很快回了他一句。
男人的目光禁不住再次眯起,「文九,你想做什麼?」邊說著,便向她舉起手中珠花,「你難道不明白,作為主母,你戴著這個,只能助長王燕娘囂張的氣焰,讓她有恃無恐……」
「呵呵……」只是不待他說完,九姐兒就一陣冷笑,「你怎麼就不說今日四房你的妾室爭斗都是因為我呢?」
她眼中的不馴讓楊國豐臉上一黑,「說因為你你也應該擔著,作為主母,內宅不寧,說是你之責也不為過。」
「哈……真是無恥,你納了一屋子女人,享受軟語溫香的是你,處處背黑鍋的竟然是我,還我之責?就是我之責了,我管不好你這一屋子女人,更不願和她們共用一個丈夫,你……休了我吧。」
九姐兒覺得自己沒法再忍下去了,這個是非圈,這麼久的糾結,算了吧,她累了,也倦了,跳出去吧,管他結果如何。
反正不是殺頭的罪……
這其實也是一次契機不是嗎?
只是看著楊國豐那因為她的話瞬間驚愕的臉,她忽然就覺得特別痛快,同時也特別委屈,淚水不由得就落下來。
她該讓他賠她那些蠟蟲的,賠她那慘重的損失,或者她應該早就下定決心走出去,那樣那些蠟蟲就不會死了大半……
不知是不是因為想起那些蠟蟲,她只覺得這一刻心如刀割般的痛,頭也疼的難受,忽然就身子一軟,今日第二次昏了過去……
「文九……」
……
------題外話------
筆記本還沒拿回來,我發現我今天寫的和昨天的差很多。
親們,不好寫,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