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徐姨娘這張臉,鄒氏就禁不住想起另外一張讓她牙都恨不得咬碎的相似面孔。
都是那個小賤種,要是不是她,六姐兒又怎麼會做不成世子妃;要是不是她,月哥又怎麼會娶不成那家財萬貫的藍家姑娘;要不是她,自己又怎麼失去這炙手可熱的管家權利。
最可恨的就是如今……如今月哥的前程也被毀了,是她……也是她,如果月哥早早娶了藍家姑娘,又怎麼會受那賤婢青雲的誘惑,她也不會一怒之下讓人將那賤婢塞進井里,月哥就更不會因為情緒受了影響而昏昏沉沉的,不昏昏沉沉的又哪里會考場失利。
都是這個小賤種害的……都是……害她失去了所有,今天她絕不讓這小賤種好過,絕不……
「……你們母女都一樣,都是一樣下賤的害人精……」一邊罵著,鄒氏手一揮,就對著徐姨娘那張已經紅腫的臉狠狠揮了上去,就好像打的正是九姐兒那張臉一樣。
「住手——」只不過那一掌還沒落下,身子就被人一下撞開。
回頭一看,正是九姐兒。
「姨娘,你沒事吧?」將徐姨娘從一片狼藉的地上扶起,看著她那紅腫的臉、凌亂的發,九姐兒禁不住滿是擔心的問道。
「姨娘沒事……沒事……」徐姨娘口里說著沒事,但眼淚卻止不住的紛紛往下落。
看徐姨娘如此,九姐兒禁不住又是惱恨又是悲憤,一臉冷然的看向那鄒氏,「你有什麼事,盡管沖著我來,何苦為難無辜的人。」
天知道,她要怎麼勸慰自己不和瘋子一般見識,才可以克制住沖過去狠狠地甩鄒氏耳光的沖動。
可她到底還是個正常人,低估了鄒氏喪心病狂的程度——
「沖你來,好啊,今兒我還就是沖著你來的,今兒我就劃花你這張臉,讓你再也沒法魅惑人。」那鄒氏一邊冷笑著,一邊忽然就伸手入懷,然後快速掏了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出來,對著九姐兒的臉就猛刺過去。
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眾人嚇呆了,九姐兒也嚇呆了,直到那刀子到了跟前,寒光晃了她的眼時她才反應過來,然後趕緊拉著徐姨娘一閃。
「啊——」
刀子劃偏了,卻削掉了徐姨娘的半片衣襟,徐姨娘發出一聲驚叫。
一擊不中,那鄒氏竟然一回身子,然後再次持刀向九姐兒和徐姨娘刺來。
看著主子身陷險境,青杏急了,沖上來就去準備去扯那鄒氏。
但沒想到這會兒被瘋狂驅逐著的鄒氏身形竟然格外的敏捷,一反手,那刀子一下子就深深刺中了青杏的肩胛。
「啊——」
青杏痛叫一聲,捂著冒出殷紅血跡的肩胛倒在地上。
一邊幾個欲圍上來攔住鄒氏的丫鬟婆子,看見鄒氏手中那滴著血的尖刀,禁不住臉上閃過恐懼,步伐也紛紛退後了。
「呵呵……」那鄒氏又冷笑一聲,揮動手中的刀,再次向那滿眼痛心的盯著地上那青杏的九姐兒刺過去。
看著那滿臉瘋狂凶殘笑意的鄒氏,九姐兒不願再牽累徐姨娘,試圖推開她。
但沒想到的是徐姨娘拼了命也想保護女兒,也想將她推到一邊。
緊急間,母女兩個一僵持,竟然一下子同時跌坐在地上,而那鄒氏手中那把刀子在這時卻已再次刺到。
眼看就躲不過了,九姐兒趕緊將徐姨娘撞到一邊,然後將臉一偏。
這樣也就只能傷到側面,還不至于大毀容。
這般想著,卻又忍不住一陣苦笑。
本來就生的不夠絕色,要是再挨一下,那就更磕磣了……
但那刀子卻並沒有如期落下,因為鄒氏那只手臂在半路被一只微黑的大手制住,那刀子也一個沒拿穩,「當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鄒氏轉頭看向那阻止了她作惡的人——
身著藍色袖箭、高大英俊的少年,正是她的外甥歐陽靖。
不過這會兒的歐陽靖卻無平日面對她的一分尊敬和溫和,滿臉冷肅,黑金色眸底似乎還有著疑似厭惡的東西。
「靖兒,你別攔著我,都是這小賤種害的,她不只毀了六姐兒,毀了月哥,還毀了你……」鄒氏趕緊對歐陽靖道。
「夠了,姨母!」只不過話音未落,就被歐陽靖冷聲打斷。
他真沒想到自己一向敬愛的姨母竟然有著如此狠毒瘋狂的一面,如果不是母親怕姨母因為月表哥的事傷心讓他過來看看,如果不是他因為等不及姨母了,就想先過去延壽堂拜見李太君……那後果將會不堪設想。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倒在地上的九姐兒身上,當對上九姐兒那張因為驚懼一片慘白的臉上時,黑金色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縮。
是的,盡管她已為人婦,盡管她現在的身份是他最敬重的人的妻子,可是他卻依然無法對她忘情。
因為太久了,從六年前那場落水,那時他以為是惱是恨,因為那干豆芽一般懦弱的女孩子竟然擺布了他這個男子漢,然後一下子記了她四年的仇。
四年後再遇,他終于認清了自己的心,直到罔置他的承諾,踐踏了他的真心。
他卻依然忘不掉她,是太久了的緣故吧……
歐陽靖思想間,身後已經有大批的人涌來——
發髻都沒梳整齊的蔣氏,那挺著大肚子的蕭氏,徐姑姑領著那被一眾身強力壯的婆子簇擁的方媽媽……
方媽媽很快就指揮著身邊的幾個婆子,架走那已經被卸去凶器的鄒氏。
鄒氏一邊走,一邊還回過頭來不停地謾罵。
蔣氏安排人讓將那還血流不止的青杏抬進屋去,隨後又安排身邊的周媽媽去快點請大夫。
徐姑姑則去扶了那徐姨娘。
「九妹妹,別怕,沒事吧。」蕭氏便走到九姐兒跟前來,一邊笨拙的親手扶起她,一邊輕聲安撫……
當晚,因為青杏的傷,九姐兒留在了文府。
好在小姑娘身子骨還是不錯的,再加上九姐兒拿著自己名帖打發人去宮中請了外傷看的最好的御醫過來,小姑娘入夜的時候終于醒來了。
九姐兒禁不住大大松了一口氣。
小丫頭們伺候青杏吃藥,她便出屋來準備喝杯茶。
這時周媽媽領了幾個丫頭進來,看見她立刻道,「姑女乃女乃,去歇會兒吧,我讓青萍她們守著。」
九姐兒不放心,便囑咐了幾人兩句。
「這丫頭,踫上您這樣一個主子,真是有福了……」周媽媽笑道。
九姐兒聞言也笑笑。
其實在內心里她又何曾將青杏當成丫頭,一直都是姐妹。
九姐兒又問起蔣氏。
「太太沒事,只是這樣一鬧騰,頭又開始暈了,這會還沒睡呢。」周媽媽道。
「這里還有勞媽媽,我去看母親。」听說蔣氏還沒睡,九姐兒便又道。
周媽媽又安排青蜜和青芬兩個丫頭跟著伺候她。
青芬提著燈籠,青蜜跟在她身後,幾人來到蔣氏屋里。
蔣氏剛喝完藥,正坐著喝糖水,看見她來了,立刻讓她挨著她在床邊坐了。
「放心吧,這鄒氏這次再也沒法作惡了,傍晚時你大伯父帶人連夜將她送到城外十里處的清水庵里。」蔣氏道。
還別說,听了這個,九姐兒還真的就放下心來。
因為這預示著這鄒氏將沒有機會傷害徐姨娘。
如果只是將鄒氏關在這文府里,即使是禁足關祠堂,她都沒法心安,因為這鄒氏根本就是一個瘋子。
「可鄒家和信親王妃哪兒……」想了想,九姐兒還是問道。
鄒氏的幾個兒女都很清楚自己的母親什麼德行,又如此鬧騰一場,自然對這行決策不敢提出異議。
但是鄒家就背不住了,鄒家一向偏著這作為ど女的鄒氏,再加上信親王妃又來了京里,說不定听說後就會過來討說法……
「這你放心,別人沒看見,世子可是眼睜睜的看了他姨母那模樣的,這樣窮凶極惡喪心病狂的人府里哪里敢留?不定什麼時候就又鬧出人命呢?」蔣氏又道。
蔣氏這樣一說,九姐兒才想起危難時刻救了自己的是歐陽靖,只是後來自己擔心青杏擔心姨娘,忘了和他說聲謝謝。
又說了兩句,看蔣氏有些精神不濟,九姐兒就欲告辭。
蔣氏點點頭,又道,「哦,對了,你原來住的屋子我已經吩咐周媽媽讓人打掃過了,東西也準備齊全了,你也過去早點休息吧。」
听了這話,九姐兒自然感激,再次謝過蔣氏,然後就出來了。
時隔幾月,回到原來住的屋子,看著那熟悉的一切,九姐兒禁不住心緒復雜。
前面等待著她的又是什麼呢?
她忽然又開始想念前世,她已經很久不想了……
「姑女乃女乃,水備好了,您現在要沐浴嗎?」這時青芬走進來。
「嗯。」九姐兒點點頭。
在青芬和另外兩個小丫鬟的服侍下,九姐兒很快就好了澡,但洗好了澡後卻一時又沒有睡意,坐了一會兒,便決定去後院看看徐姨娘,然後將府上對鄒氏的處置告訴她。
打算好以後,她便又讓青芬提了燈籠,青蜜跟在她身後出了門,穿過一處明堂,沿著回廊向後院走去。
夜,秋蟲唧唧,靜謐涼爽。
但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悉簌聲,嚇了主僕三人一跳。
主僕三人停下步子傾听,卻又再無聲息。
「可能是老鼠吧。」青蜜回頭望了望,笑道。
幾人便又準備繼續往前走,但剛走兩步,青芬和九姐兒就听聞身後傳來「咚——」的一聲。
青芬和九姐兒一回頭,就見青蜜倒在了地上。
「青蜜……」兩人大驚。
但忽然一道黑影一閃,青芬也倒在了地上。
九姐兒嚇壞了,張嘴想叫,但當她的目光對上眼前高達少年那雙黑金色眼眸時,那聲驚叫立刻被她硬生生吞進喉嚨里。
「表哥,你……你這是做什麼?」她撫了撫胸口,努力平復了半響情緒,但問出口的話卻還是顫抖著。
「只是來看看那表妹。」歐陽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來看看?表哥沒有覺得這番作為太過不合規矩嗎?」
留宿娘家,若再弄個深夜私會男人,一旦要真讓人踫上,那將會不堪設想,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管不顧。
「表妹不要擔心,這里很……很清靜。」歐陽靖趕緊道。
「可是你的心清靜嗎?」
他敢在這里攔住她,自然已經做好了十分的準備,這一點她當然清楚。
不過依然心不安,因為她現在是個古人,自然應該遵守古人的規則,楊國豐雖然並未對她說喜歡說愛說海誓山盟,但作為她的丈夫,對她已算是很不錯了。
這種行為,是不是對他的一種背叛呢?
听了她這話,歐陽靖禁不住臉上又羞愧一閃而過,沉默了一下,才又低聲道,「表妹,你知道嗎?我原本是想潛入你的房間的。」
「呃……」九姐兒聞言不由瞬間一愣。
歐陽靖卻又看了她,幽幽開口,「但卻最終沒有,我……以為自己會在樹上蹲一整夜了,可沒想到……沒想到你卻出來了……」
他真的就打算這樣默默地看一晚她房間的燈光的……
九姐兒聞言再一愣,看向他,卻對上少年那雙黑金色眼眸中不可錯認的深濃情愫。
她禁不住閉了閉眼,一聲深嘆,「表哥,這又何苦?」
歐陽靖又沉默了一下,才深吸了口氣道,「表妹放心,今日我來見你,只是想代姨母對你致聲歉意,並無非分之念。」
九姐兒聞言又看向他。
難道他已經體會到她當初的身不由己。
「傍晚時姨丈送了姨母走之後,莊媽媽曾經找過我要我為姨母出頭,我便問了她姨母與你的事,她都說了……」歐陽靖看了她慢慢的道。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鐘情竟會帶給她這樣的災難……
听了他這番話,九姐兒再次閉上眼,只不過睜開時,卻已是眸中含淚。
她努力睜大眼,不讓淚水滑下,因為這會兒當真不適合太煽情,以避免少年那兩條手臂真的因為憐愛因為抑制不住心頭奔涌的感情伸過來將她攬進懷里。
那她就真真的背叛了楊國豐了,雖然真的只是無關**的肢體接觸,但那在這個八歲男女就不同席的社會里那已是嚴重到一定程度的事了。
「表哥,你知道我為什麼以前往姨娘哪里去從來不走這條路,要走那夾道嗎?」她又問歐陽靖。
歐陽靖被她問的一愣。
「因為怕被母親看見。」她緩緩吐出幾個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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