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靜謐,廣袤無邊。
有人喜有人憂,有人甜蜜也有人郁煩——
「啪——」
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一個黃底藍邊牧童橫笛的青花茶盅霎時成了一堆碎片。
「夫人,別這樣,消消氣……」看著那又抓起手邊一個汝窯天青釉面的花觚要砸的小嚴氏,巧香趕緊勸道。
她的這位主子,一旦生了氣就只會摔東西,也幸虧娘家有錢……
「我怎麼能消得了氣,一個上不了台面的低賤庶女憑什麼總騎在我的頭上,憑什麼……」小嚴氏卻絲毫不听勸,一邊嘶吼著,一邊將手中的東西重重砸在地上。
「嘩啦——」那花觚瞬間碎了,一地的碎渣濺到了門口,濺到一雙男人的錦靴上。
小嚴氏不由瞬間怔住,目光沿著那雙錦靴向上,當目光落在那張熟悉的英俊臉頰上時俏臉不由瞬間一變,「三爺、你、你回來了?」
楊國壽的目光掠過那一地的狼藉,然後落在小嚴氏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忽然冷笑,「看來我回來的不是時候呀,那你繼續,我去別處。」語畢也不待小嚴氏反應,轉身出門。
小嚴氏微愣片刻才反應過來,卻是急了,趕緊叫道,「三爺,你別走……別走……」
但楊國壽卻是理也不理她,徑直出門去。
看著楊國壽的背影,小嚴氏立刻哭著咬牙切齒,「定是去了那個小賤人處,那個狐媚的小賤人整日就會涂勾人,嗚嗚……你說說……你說說我怎麼命這麼苦呀,我活不了了……」
小嚴氏口中這小賤人正是楊國壽的小妾馮姨娘!
雖然小嚴氏恨九姐兒這個庶女,事事比她強,大大討得婆母歡心,可是相比于屋內這個小妾馮英英,卻遠遠不及。
她對馮英英,那是真恨,恨極了的真狠。
她大字不識幾個,可那馮英英卻滿月復文采,還會填詞作賦。
她嚴家家財萬貫,不過家里的長輩卻並不支持讀書,一看就是滿身銅臭的暴發戶之女;可人家馮英英雖然是罪臣之女,可也曾經是端端正正的大家閨秀,溫雅娟秀,一身風骨。
而且這馮英英還是楊國壽的上峰所賜,她雖然嫉妒的發狂,卻也不能將她怎麼樣,這樣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深愛的夫君被馮英英那小賤人迷住。
呃……
雖然楊國壽是這楊家庶子,但孟老太妃心正做派正,並未將其養殘養費,所以楊國壽也是文武雙全的一個,而且地位和官職都是自己拼來的。
當年如果不是小嚴氏的父兄捐糧捐物,曾經在危難的時候助過老王爺的手下的軍隊,楊三夫人的位置又怎麼輪得到小嚴氏。
兩人婚後也曾經琴瑟和鳴,不然又怎麼可能連生兩個兒子,可好景不長,這楊國壽莫名的就對她淡漠起來,而恰好這時馮英英進府……
想起那日漸冷落的夫君在這個屋檐下卻對小妾憐愛有加的一幕幕,小嚴氏禁不住再次恨的咬牙,哭聲也愈發大了起來。
看著她哭,巧香想勸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也只好站在一邊看著。
作為小嚴氏的心月復丫頭,這姑娘自然清楚一切——
這樣如潑婦一般的粗鄙行為,三爺慢慢了解了之後,喜歡的起來才怪……
就在這姑娘在心里搖頭嗟嘆之時,卻冷不防小嚴氏忽然抬起頭,看向她,「巧香,幾日前你說的那個不管求男求女都特靈的寺廟叫什麼來著?」
巧香聞言一愣,然後道,「奴婢……奴婢也是听人說的……」
這事她只是出門時偶然听家鄉一起被賣出來做丫頭的小姐妹隨口說的,她那小姐妹自然也是听人說的……
「死馬當成活馬醫,你再幫我去打听打听,我要……再生個女兒。」說到最後一句,小嚴氏臉上已經雨轉晴,浮起微微笑意。
如果說有一項馮英英怎麼都比不了她的地方,那就是這一塊了。
也不只何原因,那馮英英一直都未懷上孩子,在子嗣不盛的楊家自然就矮了半截,而她卻肚子爭氣,連生兩個兒子。
她的丈夫雖然厭她,但卻兩個兒子卻愛的不得了,只要有空就會帶在身邊,這樣也讓她主母的位置固若金湯。
她知道如今楊三最大的願望就是再要個女兒,她就想法生一個。
想想將來有一日,她的夫君抱著她生的女兒疼愛,她就滿心喜悅柔情,到時看那馮賤人還怎麼做妖,呵呵……
在心頭得意的笑了好幾聲,隨後那小嚴氏又看向那似乎還在遲疑著什麼的巧香,假模假樣的蹙了秀眉道,「哎,其實現在孟老太妃也在發愁呢?」
「呃……」巧香再一愣。
「老太妃又怎麼會不愁,四房那個可到如今都沒懷上子嗣。」
一听這話,巧香自然來了興致,目光也亮了起來。
老人為四房子嗣愁,那是不是就代表著又要……又要納妾……
「巧香,只要這次我能懷了女兒,我保證不會虧待你。」這時小嚴氏又適時的笑道。
听了這一句,雖然極力控制著,可是巧香那雙美眸里還是立刻閃過一抹狂喜。
小嚴氏看罷,精致唇角不著痕跡的一勾,笑了……
第二日一早,那巧香就拿了小嚴氏的對牌出門去找了自己的小姐妹,那個小姐妹又帶著她去找了自己的好友。
不過她小姐妹那個好友似乎並不願意說,巧香糾結良久,最後還為此還肉痛的花幾文銀錢買了瓜子請客,不過好在她最終還是得到了比較篤定的消息。
回來後她將這消息告訴了小嚴氏,那小嚴氏听了自然十分高興,立刻計劃著前往。
就在小嚴氏為了生女大業萬般打算的時候,另一處也有一個人在謀劃著——
「嬤嬤,你想問我為什麼不讓那春紅痛快的告訴那丫頭,反而要讓那丫頭花銀錢是嗎?」坐在梳妝鏡前、清媚絕美如仙子的女子一邊輕輕梳著額前劉海,一邊問那身後的婆子。
「是,老奴確實有點不明白,姑娘先是花了這麼多銀錢買通這麼多人來宣揚那消息,後來又費盡周折找了春紅那丫頭……」
「呵呵……」不待那婆子說完,那美麗女子已經笑了起來,「嬤嬤,你記住,這就是人心,輕易得來的沒幾人會當回事的。」
那婆子聞言一愣,然後點頭。
「還有,許嬤嬤……」女子一邊輕撫著手中的梳子,一邊轉過頭來,「你再捎信給春紅,讓她將楊三夫人拜佛求子的事傳出去,最好傳到楊府上。」
「哦……」那婆子一愣,「姑娘是想……」
「對,孟老太妃如今應該也很看中這子嗣。」
那婆子听完立刻笑著點頭。
「那姑娘,接下來呢?」稍後,那婆子上前來,一邊接過女子手上的梳子,一邊幫她梳著腦後那如雲的秀發,一邊又問
「接下來,自然是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那女子又一笑,然後又對那婆子道,「嬤嬤,幫我將頭發挽上去,再去拿那件道姑服來。」
許嬤嬤听了一整,立刻會意的笑了,「是!」
頭發挽就,那道姑服也很快拿來了,穿戴起來,那剛才還清媚美麗的女子轉眼就端凝肅穆,可在那片凜然之中偏偏又透出一抹絕艷之色,讓人不敢直視。
看著鏡中自己的影子,女子笑了,卻是得意而復雜。
這般顏色,又豈甘于普通的命運。
裝扮好後,女子在許嬤嬤的陪同下出了門。
正值清晨,庵院里一片清幽,女子沿著甬路慢慢走著,做出散步的樣子。
但走著走著卻在一間庵房前面停下,看著那正倚著門口柱子打盹的一個婆子,雙手輕輕一個合十,然後笑著叫了一聲,「莊媽媽。」
那婆子听見人叫,立刻精神起來,看她一眼,笑了,「是淨塵師傅呀。」
「是。」女子點點頭,然後又問,「夫人可還好?」
听了這話,那婆子卻立刻垮了一張臉,搖搖頭,「哪里好呀,昨晚又鬧騰了大半宿。」
三姑娘給她的任務就是看好她的主子鄒氏,可這項任務又豈是好完成的,她的這主子整天鬧騰,又哭又罵、瘋瘋魔魔的,還總是嚷嚷著要去報仇要去找三姑娘找六姑娘,弄得她每夜都休息不好。
「媽媽去歇會兒吧,淨塵幫媽媽去勸慰一下夫人。」韓京娘又道。
那莊媽媽一听,面上立刻一喜,「那就有勞姑娘了。」
也不知這淨塵師傅給夫人灌了什麼**湯,夫人相當听這淨塵師傅的,偶然听見夫人鬧騰那淨塵師傅過來單獨勸慰了一次,然後夫人安靜了好多天,也不再提什麼報仇的事。
後來她問淨塵師傅和夫人說了什麼,淨塵師傅說是給夫人講了禪。
她自然相信,這淨塵師傅現在可是主持慧因師太最得意的帶發修行的俗家弟子。
至于來路,她也不怎清楚,好像听說是一家大家閨秀,因為一心向佛準備剃度,只是還未遇到合適的日子,所以這剃度之事暫時擱置了。
那莊媽媽又向女子屈膝行了個禮,然後喜滋滋的走了。
看著莊媽媽的背影,女子又笑了。
這般相信她,也不枉她下的那許多功夫了。
要知道為了能接近這鄒氏,她整整兩日兩夜翻閱那佛書,翻閱完後又去討好那有磨鏡之好的慧因,當時被那老yin婆慧因拉著模手模臉她都快惡心死了,不過好在如願所償,她在這庵里的名字終于不再是韓京娘,而是淨塵。
她必須讓人忘掉她是韓京娘,因為要是知道的話勢必會讓那莊媽媽生出防備之心。
在她听說這鄒氏因為打殺小叔的妾室被送到這里的時候,她就縝密的思量過了,除了文九的生母,不會是任何人。
在那段被賜婚後待嫁的日子里,她就將這個未來對手的底子模透了,文家二房的秋姨娘已經死了,四房那個曾經得寵的林姨娘也早失勢,這樣也就剩了三房的徐姨娘。
——所以她就想探探,看看到底是不是和文九有瓜葛。
但沒想到,偶然一夜讓許嬤嬤出去偷听竟然獲悉一個驚天秘密,那就是那鄒氏竟然握著文九一個重大把柄。
至于到底是何把柄,因為莊媽媽前堵後截,鄒氏沒說。
所以才有了她這番籌謀……
「狗奴才,還進來做什麼,滾出去,」一面想著,她一面去推那門,但那門剛推開,一陣罵聲就破耳傳來,「我這些年怎麼對你怎麼樣?可現在你卻如同看犯人般的拘著我,你的良心都喂了狗……」罵著罵著聲音忽然又戛然而止,「淨塵師傅?」
「夫人,這般鬧騰真的無半分好處,你覺得是不是?」看著那坐在幽暗處,鬢發散亂的鄒氏,韓京娘開口道。
「不這樣你讓我怎樣?你不是說會助我報仇嗎?可什麼時候才有機會?」鄒氏一雙閃著滲人亮光的眼楮落在她身上。
莊媽媽可能永遠沒想到,她之所以能勸住鄒氏,是因為答應幫鄒氏找她的女兒文三姐,幫鄒氏報仇。
其實她到很想含蓄一點呢,但現在已經處于半瘋魔狀態的鄒氏又怎麼干?
所以她就又動了一番心思,從佛法的立場,用佛渡有緣人的來說事告訴她佛祖會幫她她會幫她,不過讓她忍耐。
慧因又讓人給她大開方便之門,一來二往她終于從鄒氏口中探得了那個驚天把柄,那就是文九可能終生不育。
這有讓她重燃了取而代之成為威遠王妃的想法。
為什不呢?文九本來就不配哪個位置,本來就配不上那英明神武的男人。
再說沒想到這個女人還敢來壞她的好事,如今她這般落魄這般殘可是和她有直接關系。
「夫人放心,佛祖說,馬上就有機會了。」她沉吟了片刻,對鄒氏道。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日期勢必會提前。
「馬上……」鄒氏一愣。
……
小嚴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清音寺求女的消息是怎麼透露出去的,但的確是透露出去了,孟老太妃讓羅媽媽來請她,請過去立刻問她為什麼這般的好事卻藏著掖著。
「這……這也是沒準的事,原本是想等……等確實……確實靈驗才告訴母親的……」小嚴氏自然趕緊找理由搪塞。
「哼!」孟老太妃一聲冷哼,「你訂好了哪日去了沒有?」
「自然……自然是明日,明日正好十五,逢五逢十靈驗。」
她當然不會說看的黃道吉日其實是六日後,她苦心打听來的求子好去處又怎麼能讓文氏沾光,這兩日文氏正忙著那什麼什麼小蟲子的事肯定月兌不開身。「嗯。」孟老太妃听了點點頭,然後轉頭對羅媽媽道,「去安排一下,那日我們也去。」
「可是四弟妹……四弟妹又怎麼有空?」小嚴氏趕緊道。
「她沒空,我這個做婆婆的幫她求。」老太妃又輕飄飄的一句,弄得小嚴氏一臉郁悶。
「老三媳婦,我們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看她一眼,孟老太妃沉臉訓誡道。
「媳婦……媳婦知道了。」小嚴氏聞言含淚咬了牙。
看這個狹隘小氣又一肚子自私想法的媳婦如此,孟老太妃對這次求子信心更大了,只是豐兒兩口子都沒空。
不過這也沒事,過幾日等兩人都得閑了讓兩人再去一次。
孟老太妃嚷嚷著明日求子的事自然傳進了九姐兒的耳朵了,但她听了卻只是一笑。
她自然是不信這個的,也不知是哪一個又造這種瑤。
不會是那幫和尚們吧?因為這樣,才能賺香油錢呀?
但想過又笑起來,因為自己這樣可是冒犯了活佛,冒犯了佛祖,神佛不會怪罪吧……
「王妃,您……笑什麼?」那站在一邊回話的小水湘見了,立刻不解的問。
「沒什麼!」她趕緊面色一整,沉默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那水湘,「對了,剛才你說什麼寺?」
「清音寺。」水湘道。
「清音寺……」九姐兒听罷蹙眉,「和清水庵真像。」
但沒想到听完這個水湘笑了,「王妃,為了找我們那個出家的師姐,我曾經和水靈姐姐轉過這汴州城附近的庵堂,這清水庵和清音寺挨得很近,只隔了一個山坡。」
「哦……」听完之後,九姐兒心頭禁不住劃過一絲異樣。
第二日一大早,孟老太妃一行人出發去了清音寺,而九姐兒則去了另外一處山林督工那蠟花的采摘。
好在有蔣家人幫忙,還有孟老太妃派過來的府上得力的人,使這項大工程馬上就完成了。
因為事情不多的緣故,所以後晌九姐兒就早早回來了,清洗一番後就處理手頭的一些瑣事。
九姐兒正忙著呢,翠翹匆匆進來稟報,「孟老太妃和三夫人上香回來了。」
「哦。」九姐兒點點頭,目光還流連在桌子上的賬目上。
看她這般,翠翹急了,「王妃,今日回來,老太妃還帶了一個人。」
「誰?」
「韓京娘!」
三個字成功的讓九姐兒驚愕抬頭。
「好像是回來時到了山下竟然遇上了這韓京娘上吊尋死,老太妃救下了她,本來是要送她回去的,結果那嬤嬤卻說她們主僕無處可去了,還哭哭啼啼的,孟老太妃無奈,就將她帶了回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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