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神醫是來給孟老太妃看病的,又讓我過去做什麼呢?」九姐兒听了水湘的話後禁不住微微蹙了眉,問道。
「好像是說幫王妃也看看,調調身子。」水湘想了想道。
「哦……」九姐兒听罷唇角輕輕一勾,笑了,然後對水湘擺擺手,「去告訴王爺,就說我沒病,不用調。」
水湘並不像翠翹或青杏一半多事,听罷這句話,也只是微愣一下,然後轉身就往外走。
「水湘……」只不過很快九姐兒又喊住了她,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道,「算了,還是說我午睡還沒醒吧。」
水湘听了點點頭,然後再次轉身而去。
水湘走了之後,九姐兒也將翠梅打發了,然後獨自坐在窗前,清麗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迷茫……
水湘的話報給楊國豐之時,楊國豐正在太和堂里,看著權仲白給孟老太妃診治。
孟老太妃立刻沉了臉,看向楊國豐。
楊國豐避開母親的目光,然後蹙眉。
權仲白並不解母子兩人之間這番暗潮洶涌,也只是笑笑,「那就改日再看吧。」
母子倆個聞言卻誰也沒說話,只是都點點頭。
送走權仲白後,孟老太妃立刻看向兒子,「看看,清楚了吧,要不又何苦諱疾忌醫呢。」
「母親,這件事我自會處理。」楊國豐再一句,然後站起來轉身出門。
「豐兒……」孟老太妃在他身後喚一聲。
但他卻頭也不回,步履匆匆的出門而去了。
回到屋里,看著那雖然臥在踏上、臉上卻並不見一絲睡意的小妻子,楊國豐禁不住再次蹙蹙眉。
「王爺回來了。」九姐兒卻已經站起身,迎了上來。
看著小妻子那甜美無辜的美麗小臉,楊國豐幽深的眸子不由微微一閃,「剛才權神醫來了,我本來是想讓他幫你調調身子的。」
「哦……我知道,」九姐兒邊說著,邊適時的垂了眸,「不過剛才我……我沒睡醒,水湘也沒進來。」
楊國豐只看著她,不說話。
「我身體沒事,就別看了吧,我……我討厭吃那些苦藥……」九姐兒又道,一邊說著,一雙看向楊國豐。
撒嬌的語氣,懇求的目光,楊國豐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瞬間軟了,最終點了點頭,「不看就不看吧。」
這麼輕易的答應下來,讓九姐兒一陣詫異,趕忙又看向他。
他卻笑笑,伸手模模她的頭,「放心吧,沒事的。」
九姐兒一愣。
這安慰又是什麼意思?
「一會兒我還要出去,外面天氣很曬,去幫我泡杯解暑氣茶吧。」楊國豐又道。
「哦。」九姐兒再看他一眼,然後轉身去了。
卻不知楊國豐看著她的背影,目光中浮起一抹糅合了郁煩和復雜的深沉光芒。
她不願看,是因為不想面對吧,畢竟這是十分難堪的事。
不過她不願看,他也不會強迫她的,只是母親那里……
算了,還是明日他親自去清水寺找那鄒氏吧!
茶泡回來,九姐兒才發現楊國豐已經走了。
看著那空空的屋里,九姐兒禁不住蹙眉深深。
這男人還真是不好琢磨……
事實證明,九姐兒猜的真不錯,那韓京娘確實還有後招——
這日近黃昏之時,威遠王府迎來了幾個不速之客,正是姚閣老之妻、也即韓京娘之外祖母姚李氏氏,和其兒媳焦氏,還有其女戶部侍郎夫人姚氏。
听得消息的時刻,九姐兒正在和翠梅商量山林那邊的事,看見翠翹匆匆進來,她立刻問她怎麼了,翠翹便 里啪啦的一口氣說完。
九姐兒看這姑娘那激動模樣,笑了,「你覺得這幾位夫人是來做什麼的?」
「來做什麼?當然是來接韓姑娘回府的。」翠翹立刻道,神色間滿是為了主子能夠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輕松。
「那可不見得。」但沒想到九姐兒卻道。
「不見得?」翠翹愕然。
「走,去看看吧。」九姐兒讓翠梅回去,然後對翠翹道。
于是主僕兩人立刻收拾好了,前往太和堂。
只是兩人還未走近,便听得里面傳來一陣哭聲——
「……我可憐的心肝肉呀,你怎麼就這般命苦呀……這是要讓我心疼死嗎……」
翠翹听聞禁不住轉臉看向九姐兒,九姐兒卻又是一笑,快步往里走。
事到如今,她也懶得再做什麼,先看看熱鬧吧……
走進堂內,便見一個滿頭銀絲、雍容又不失嚴厲的老婦人正抱著韓京娘哭。
這老婦人應該就是那姚李氏吧!
很出名的一個人呢。
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這姚閣老博學多才,一身清貴,憑借著一身過人學術入了內閣;滿京城的人更知道這樣的一個人,卻懼內,只因他那出身名門的夫人姚李氏著實有些厲害。
「外祖母,我這不沒事嗎?我真的沒事,您快別這樣了……」那被她抱著的韓京娘趕緊道。
「還沒事?難道你想讓我再送一次黑發人嗎?要是再送一次,我、我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了了……」那姚李氏又道。
那韓京娘無奈,看一眼上面那蹙眉端坐的孟老太妃,然後趕緊對站在一邊一個穿玫瑰紫二色金的刻絲褙子的婦人使眼色,看樣子是想讓這婦人勸勸姚李氏。
但沒想到那婦人不僅不勸,反而也看著韓京娘落下淚來,「你這個傻丫頭,總是怕別人為難,可是卻總是委屈自己,好好地,一紙賜婚令就從天而降,再好好的不僅嫁不成了,還成了不祥之人,惹人唾棄,如今又弄了一身病,這……這到底是造了什麼虐呀……」
听聞婦人這番話,那韓京娘立刻道,「姨母,您……您別說了……」但終于是話未說完,也跟著哭了起來。
一邊還有一個婦人,雖然看見幾人哭,也跟著揉眼楮嗚嗚咽咽,但從九姐兒進門的這個角度看得清楚,卻是一滴淚也沒有。
這個應該就是姚李氏的兒媳,也就是韓京娘的舅母焦氏了吧。
孟老太妃被堂中哭做一團的幾個人弄得無奈又氣急,但卻又不知自己這個身份該如何勸,于是便看向坐在下面的兩個媳婦秦氏和小嚴氏。
小嚴氏自然沒感覺到婆婆的迫切心情,因為她的注意力完全在哭哭啼啼的幾人身上。
多麼可憐呀,這般好人才,竟然落得這樣下場,哎,你說說,文九那個不怎樣的庶女怎麼就這麼好命呢?
秦氏自然不和小嚴氏一樣,她對那迫切看著她的婆母點點頭,然後上前,對那被圍在中央的韓京娘道,「韓姑娘,你身體還未痊愈,若要再這般哭哭啼啼,會加重病情的。」
悄悄進來站在一邊的九姐兒听了見了,不由得對這秦氏滿是佩服。
這秦氏確實勸的巧妙,這就是所謂的找對了人。
即使那韓京娘再想將這番氣勢弄的苦情,可是卻也顧忌著她那未撕開的虛偽面具,不能太過分。
果然——
「外祖母,姨母,舅母,還是莫要這般悲傷了,京娘身體不好,再說……」邊說著,那韓京娘轉頭看向上座的孟老太妃,「還沒謝過恩人貴人呢,如果不是恩人貴人的援手收留,京娘真不知該……該如何?」
這幾句話還真管用,當即,那哭做一團的幾人就止了哭。
秦氏又趕緊吩咐一邊的丫頭幫幾人看座,上茶,這番下來,屋內終于安靜下來。
只不過安靜歸安靜,很快又進入了下一個程序,那就談判——
「老太妃,我這把老骨頭一向敬您,因為您值得敬,德高望重,人中楷範,不過卻有一事至今不明,為什麼您楊家要拒娶我家京娘,您知不知道這般下來,我家京娘真正成了難嫁的女兒,這般歲月蹉跎著,可讓我這般老骨頭如何安心過日子呀,只怕有一日歸了西,在地府都沒臉……沒臉見我那逝去的女兒女婿……」說到這里,姚李氏自然又老淚橫流。
「姚夫人,老身……老身也是不得已呀,身子不做主,找了大師看了看,誰知卻是相沖的,所以才……」面對姚李氏的控訴,孟老太妃自然招架。
「相沖嗎?可是前些日子京娘也讓人佔了一卦,卻說她和祝她的恩人貴人命格是相輔相成的,料想老太妃定是那相助的貴人無疑了,是不是……是不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呀?」誰知那戶部侍郎夫人姚氏听罷立刻道。
那一邊的韓京娘更是張著一雙美目,滿眼疑慮的看向孟老太妃。
「可能……可能是和那場婚事相沖吧?」好在孟老太妃是個機智的,微微停頓了一下,答道。
「婚事相沖?定是那日子定的不好,所以才讓兩個好好的人相犯,不過要是找個人看看,重新定個日子……」那戶部侍郎夫人又道。
「姨母!」只不過話未說完,那韓京娘就紅著一張臉喊了這姚氏一聲。
「你這丫頭喊什麼,這又怎麼了?」那焦氏也開口笑道,「你此番又遇上老太妃,老太妃還收留了你,這不就是緣分嗎……」
「胡說什麼?」但焦氏話音未落,那姚李氏就憤憤的喝斷了她,「還不知道你們……你們一個個的每日都嫌我這可憐的丫頭,恨不得趕緊將她打發了,沒爹沒娘的孩子就、就這麼可憐,你們……你們就真當……以為京娘嫁不出去了嗎……」這姚李氏越說越氣,竟然眼一翻,昏了過去。
眾人急得急,哭的哭,短時亂作一團。
唯有九姐兒在一邊看著,一邊贊嘆。
怪不得這韓京娘如此有手段,原來她有一個良師呀。
——結果就是不只那韓京娘沒被接走,連那姚李氏也被抬到楊家的客房里。
沒辦法,因為姚李氏也有陽亢(今稱高血壓)的毛病,一旦發病,不易搬動。
那孟老太妃真是又氣又悔,因為這樣一鬧,事情可能就會滿城皆知。
要是真弄得滿城皆知的話,那她就真的考慮要納了韓京娘了。
其實她現在倒不是怕納那韓京娘,兒子務必是要納妾的,她只是不願牽起舊瓜葛而已。
如果真的牽起舊瓜葛的話,皇上哪里又該如何自圓其說呢……
「母親,還是趕緊讓人去請四叔回來吧。」看孟老太妃煩惱,秦氏這個當家的自然趕緊出謀劃策。
「好吧。」孟老太妃點點頭,然後打發人去請楊國豐回來,
只不過那派去的人連尋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有,眼見天就黑透了,那楊國豐也不知帶著楊凡去了哪里。
去尋的人垂頭喪氣的回來,孟老太妃見了急得直上火。
九姐兒自然也驚異,走的時候也沒說什麼呀……
卻不知道讓她們遍尋不到的那個人正端坐在庵堂的正殿處,面對著前面那畏畏縮縮的莊媽媽——「……也就是說她根本就不知道你家夫人給她下了毒?」楊國豐看著那莊媽媽,雖然臉色只是平靜而已,但不知為何卻帶著那種懾人的威嚴。
明知道來這里不合規矩,可他還是來了。
一邊的慧因還有幾個小尼姑低頭垂手立著,大氣不敢出。
「當然……當然不知,夫人在家中掌握著中饋,一手遮天,九姑娘這無權無勢無依靠的也只有被擺布的份罷了。」莊媽媽老老實實的答道。
楊國豐听罷禁不住微微蹙了眉,在心里一聲嘆。
猶記得那次雨中,她對語出不遜的他大發脾氣,說自己只是一個大家族的小小庶女,受擠兌受打壓受欺負受管制,裝巧賣乖。
當時他雖然震撼,但心里卻並不大信的。
但現在看來確實是真的,她這十幾年真的生活的不易,怪不得這副凡事都萬般謀算,耍盡小心思,這也是她謀生的一種手段吧……
想到這里,他只覺得胸膛里的一顆心如被人用手掀住一般,隱隱作痛。
其實他在先前曾有過這番計較的,那就是如果她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卻依然設計嫁給他的話,那就是欺騙。
但現在想來,這又怎麼能怪她,她也只是一個受害者而已!
問過該問的,楊國豐也沒有多做逗留,帶著楊凡就回去了。
轉眼夜已深,清水庵已經一片靜謐。
「吱——」
這時後庵門卻被打開了,一個肩上背著一個小包袱的婆子鬼鬼祟祟的從里面走了出來,左右看過發現沒人,立刻步履匆匆的沿著山道下山。
此人真是莊媽媽!
她不僅沒看好夫人,今日更是不得已,將九姑娘的事泄露給威遠王爺,三姑娘又豈能饒的了她?只好盡快跑路了。
只是她還剛剛走出一段路,迎面就有兩匹快馬沿著山路飛馳而來。
她趕緊掩面閃到一邊,想讓那兩匹馬過去,卻沒想到經過她時,那馬上的人忽然一拉韁繩,停了下來。
「莊媽媽?」
「二少爺,表少爺……」看見兩人,莊媽媽老臉禁不住一陣變色。
因為來人正是文景月和歐陽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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