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堅此時的神情如同換了一個人,目光堅毅,神情嚴肅,語氣里充滿自豪與驕傲,以及對夏侯淵堅定不移的信心與追隨。
楚清歡遠遠凝視著台上的男子,這樣一個尊貴強勢傲視一切的男子,確實能讓人甘心臣服。
「走吧,再去別處看看。」沒有讓夏侯淵發現,她轉身離開。
石堅有些詫異︰「王妃,不過去跟主子打聲招呼?」
「天天都能見面,有什麼招呼好打的。」
石堅撓頭,默默跟在楚清歡後頭,不明白她跟他家主子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關系不錯,又有婚約在先,現在天天同處一帳怎麼著感情也該升升溫,他倆倒好,一個比一個無所謂,練兵的練兵,閑逛的閑逛,把大好的機會都白白浪費,讓他這個局外人干著急。
「哎,石堅。」走到半路,正晨練完畢的清河抹著汗水看到石堅便走了過來,一過來才發現走在前頭的是楚清歡,連忙行禮,「姑……王妃。」
姑王妃?楚清歡挑了下唇角,也不說破,只道︰「若沒什麼事,一起走走?」
清河當然沒意見,有事也可以沒事,二話不說就跟在後頭。
「哎,你們听說沒有,王妃這幾日也在咱大營里呢。」經過一大片軍帳,楚清歡遠遠便听到高聲議論傳來。
「有啊。」當即有人接口,「就是不知道長啥樣。」
「王妃的樣子也能讓你們隨便瞧的嗎?」另一人切了一聲,「不過,我听前鋒營的人說,王妃長得挺漂亮的。」
「是嗎?」頓時有不少人被勾起了興趣,「說說,說說,還听了些什麼?」
「還听說,王妃原本是文晉的公主,後來文晉被蕭天成得了,咱王爺帶著前鋒營的石將軍和驍騎營的清河將軍沖進文晉就把公主救了回來。」
「哦——」周圍人發出長長的驚嘆,紛紛表示了對夏侯淵的仰慕。
楚清歡轉過頭看了眼石堅,似笑非笑,前鋒營的石將軍,想必就是眼前這位了吧。
「這幫小兔崽子,看我不收拾他們!」石堅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甩開大步就要過去訓人。
楚清歡拉住了他︰「不急,再听听。」
「王妃……」石堅很是尷尬。
背著夏侯淵與楚清歡吹牛沒關系,吹牛只吹給前鋒營的人听也沒關系,偏偏他手下的那些也都是個大嘴巴,竟把這些事傳得滿營皆知。
清河嘿嘿一笑,偷偷朝石堅豎了個大拇指,被石堅踹了一腳。
「這是沒錯,不過我還听驍騎營的人說,咱王妃的身手也十分了得,一個人能徒手對付一只白虎呢。」有人發表了不同見解,「照我看,王爺威武神勇,王妃也定然巾幗不讓須眉。」
驍騎營——楚清歡亦同樣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清河,清河清秀的臉微微一紅,不太自在地笑了笑。
石堅立即神清氣爽地還給他一個大拇指,遭到清河一記瞪眼。
「你吹牛的吧?」質疑之聲立即響起,「一個女人能有多少力氣,能對付得了一只白虎?還是徒手?」
「就是。那白虎是什麼?虎中之王!別說打了,就是看一眼的勇氣恐怕都沒有吧。」
「說的是,听說那文晉先帝就是個不喜歡打打殺殺的,底下的皇子公主若真這麼厲害,還能讓蕭天成搶了皇位?」
「我哪知道啊。」先前說那話的人也不確定了,「我也是听驍騎營的人說的,他們說是清河將軍親口說的,這應該錯不了吧?」
一听說清河親口說的,這些人倒一時不說話了,但可想而知,他們心里肯定不會信服。
很快,有人猜疑︰「該不會是清河將軍為了提高王妃在咱心目中的地位,故意編的吧?」
「混蛋!」本就站立不安的清河頓時氣極,抬腿就要過去。
「急什麼。」楚清歡抬手,將他擋了回去。
「王妃,」清河窘得滿臉通紅,「這些都是前些日子新招募來的,說話不知分寸,您……」
楚清歡擺了擺手,「繼續听。」
清河暗暗捶了自己一把,心想,完了完了,要是王妃把這些話回去跟主子這麼一說……他是不是就此沒活路了?
石堅抱以同情的目光。
「得了,你們也別想這麼多,管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呢,既然是咱們王爺的王妃,咱們就得尊敬她,以後大伙見著王妃都恭恭敬敬的,不就行了嘛。」
「對對對!」其他人跟著附和。
「行了行了,別都在這兒蹲著,都散了吧。」有人站了起來,「要是讓王爺和將軍們知道咱在背後議論王妃,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散了吧,散了吧。」外面站了好幾圈听熱鬧的人先散了開來,之後里面圍成一圈坐在地上的人也站了起來。
這一散一站,這幾百號人抬頭間,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幾個人,這幾人長得不丑也不怪,卻令他們個個都如小鬼見了閻王,別說動,就是連話也不會說,眼楮珠子也不會轉了,一個個如同泥雕木塑愣在那里。
「都說完了?」楚清歡神情淡淡。
「說,說完了。」說得最起勁的幾個扯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硬著頭皮回答。
「要不要繼續?」
「不了,不了。」這幾個連連擺手。
不用看兩位表情凶狠得仿佛要吃人一般的將軍,就算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對面站著的人是誰。
拼了命地絞盡腦汁地想,他們剛才都說了些什麼?怎麼腦子里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楚清歡輕飄飄地問︰「石堅,私下妄議主上,該當何罪?」
石堅早已忍不住,濃眉一擰,大眼一瞪,粗聲喝道︰「私下妄議主上,按律,當斬!」
「撲通!」前面跪了一地,人人哭喪著臉,心里都明白自己犯了大錯,卻連句求饒都不敢說。
「都起來!」楚清歡驀然面色一沉,「一個個的大男人,動不動都下跪,象什麼!」
語聲並不重,卻如同一把冰錘重重砸在心頭,眾人身軀一震,抬頭看向楚清歡。
「我說,起來!」楚清歡越發的冷冽,「沒听到?」
在這等凌厲的眼神之下,眾人都不自覺地站起,卻一時都有些發怔。
楚清歡卻已緩和下來,負手上前,眸光在一眾人臉上掠過,淡然問道︰「你們這里,誰的身手最好?」
「啊?」引頸待斬的眾人被這完全不相關的問題給問得齊齊一愣。
「王妃問你們,誰的身手最好!」清河大步過來,一聲冷喝,將軍氣勢立顯。
「呃!」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又望望石堅與清河,有膽大的小聲回答,「回王妃的話,這里就數兩位將軍身手最好。」
清河一怔,隨即被氣得好笑︰「王妃問的是你們,你們倒好,把方向都轉到我們身上來了。」
「嗯,也好。」楚清歡略一沉吟,問道,「清河,你與石堅兩人相比較,又是誰的身手更好些?」
石堅不假思索地搶先回答︰「清河更好一些。」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楚清歡從來不會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他堅信這里面一定有她的用意。
楚清歡看也不看他︰「我沒問你。」
清河想了想,「應該石堅更強一些。」
石堅對著清河的後背呲牙。
「好,那就石堅。」楚清歡退後幾步,在一處空地站定,朝他勾了勾手指頭。
石堅頭皮一麻。
等他走過去,楚清歡問︰「你會什麼?」
「會什麼?」石堅有些反應不過來,看了看天,回答,「我會殺人。」
清河扼腕,其他人亦是想笑不敢笑,哪有人這樣回答的?然而很快,接下去的對話令他們張口結舌。
「好,你來殺我。」
「啊?」石堅嘴張得能塞下雞蛋。
楚清歡卻已雙腿微分,膝蓋微曲,雙手成掌前後交替于胸前,沒有半絲開玩笑的意思︰「你來殺我,不許手下留情。」
「我……」
「清河,你來。」楚清歡面無表情,「我看石堅沒有這個勇氣。」
「什麼,我,我不是……」石堅感受到周圍那些因這句而起了變化的眼神,一咬牙,將衣擺往腰間一別,「來就來!」
雙腿馬步一扎,他雙手握拳,面色端凝,猶如面對大敵一般盯著對面的楚清歡。
楚清歡的身手他是見識過的,此時對陣,他哪里敢掉以輕心,想的不是怕傷了她,而是怕被她打敗了在眾軍面前丟臉。然而她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卻也令他多少有些顧忌,萬一有個好歹,主子那里可不好交待。
接近中午的風帶著暖意吹過來,整個大營悄然無聲,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但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皆屏息望著場中靜默對峙的兩人。
誰都知道石堅是夏侯淵最為強悍的手下,平時行事粗獷,為人爽朗,然而他此時的模樣即便是上陣殺敵時也未見有如此凝重,這令他們也無端地覺得緊張,尤其是那些剛剛議論了半天的新兵,更是手心都出了汗。
到了現在,他們也隱隱覺察出了楚清歡的目的,向營中最有實力的人挑戰,這本身就需要莫大的勇氣,更是對自己能力的一種證明。
如果他們的石將軍敗了,就證明清河將軍所言非虛,那麼他們剛才所言……
無人敢再往下想。
忽听石堅一聲爆喝,他重重一蹬足下地面,地面塵土飛揚,他高大的身軀已如迅雷一般朝楚清歡沖了過去,堅硬如鐵的拳頭甚至帶起呼呼風聲,拳風至眼前劃過,令周圍的人不禁往後一退。
楚清歡凝立不動,直到他沖至眼前,突然雙眸一凌,眸中冷光驟現,俯腰,矮身,前沖,身形如風如電,瞬間旋至他身後,在他前沖的力道未盡,招勢卻已成定局無法收勢轉身之際,抱住他的小腿猛然往後一拽,石堅雙腿頓時懸空,整個身軀砰然撲倒在地,激起漫天灰塵,在這一片迷蒙中,楚清歡合身前撲,沒有給他絲毫喘息的機會,一腿曲膝頂在他腰間,一手抓起他的頭發,往後重重一勒。
所有招式變幻盡在一個呼吸之間,或者說,連一個呼吸都嫌太長,四周圍觀之人只看到那片黑色衣袂閃動,甚至未看清她到底是如此出的手,用的是什麼動作,石堅又是如何倒的地,一切便已塵埃落地。
場中的女子容顏清絕,雙唇緊抿,清冷的眼眸冷厲凜冽,而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刀光森寒的匕首,正抵著石堅的脖頸,在陽光下折射出無法直視的光。
這樣迅猛凌厲的身手,在場之人人人自問,如果在戰場上遇到這樣的對手,能不能有出手的機會?
石堅眼角直抽抽,丟臉啊丟臉,輸了不算丟臉,可一個來回都不到就輸了實在是丟臉丟到了姥姥家。
丟臉的同時,他又覺得舒了口氣,還好還好,這樣的結果至少主子應該會滿意。
清河亦松了口氣,剛才他的心比誰都懸得高,就怕楚清歡有個閃失,這下放心了。
抬頭間,正要說話,卻見對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神色一凜,立即就要行禮,被來人抬手制止。
「起來吧。」在一片連呼吸都听不到的沉默中,楚清歡放開了石堅,站起。
對于這樣的結果,她並沒有特別的感覺,作為殺手,最重要的就是在殺掉目標人物之時,盡最大的能力保全自己的性命。
比她弱的人,無需她出第二招,遇到比她強的對手,則不允許她出第二招,一旦第一招失手,後果便可致命。
所以,她必須快,而且還要狠與準。
為了將這三點達到頂峰,她訓練了十年,十年來沒有一日間斷,石堅又怎麼可能是她這方面的對手。
眸光一抬,再次從清河身後那些人臉上掃過,眸光所經之處,無人敢與她正眼相對。
「現在,你們還有什麼疑問?」
「沒,沒有。」新兵們囁嚅著,面色赤紅,想起之前所說的話,巴不能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我知道,你們很多人尊敬我,是因為我這個淮南王王妃的身份,但這種表面上的尊敬,我不需要,你們大可以該怎樣就怎樣,我絕不責怪。」楚清歡收刀入鞘,冷冷說道,「我也不在乎你們信不信,不在乎你們怎樣看我,但我不喜歡別人背後議論我……很不喜歡。」
新兵們更為羞愧,紛紛單膝跪地︰「王妃,是小的們錯了,請王妃降罪!」
「剛才石堅說了,私下妄議主上,按律當斬。」
眾人臉色一白。
「我不想因為這個殺你們,你們的命是用來打仗的,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死在自己的嘴皮子上。」楚清歡負手立于場中,整座軍營靜得只能听到她的聲音,「但是你們今日的行為,若不進行處罰,日後又如何整頓軍規?」
一名年輕新兵霍然抬頭,愧然道︰「王妃,您盡管責罰,小的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請王妃責罰,我們絕無怨言。」
「責罰必然要有,但在責罰之前,我還想對你們說幾句話。」楚清歡神色冷肅,聲音里亦不帶半點溫度,「淮南王要的是能打仗殺敵的軍人,而不是閑扯聊天的無能之輩。你們有功夫閑聊,不如把時間都用在練武上,有空的時候就多琢磨琢磨怎樣打勝仗,怎樣為自己的家鄉父老爭口氣,怎樣讓自己的父母妻兒過上好日子。只有如此,才不枉投軍一場,也不枉自己在這世上走過一遭。」
字字清晰的話語回蕩在軍營上空,久久不散,在耳邊縈繞不絕,所有在場之人都望著場中的女子,眼底有著深深的思索。
而那些新兵,更是無地自容,內心又是激動又是慚愧,個個眼圈發紅。
「現在,剛才參與議論的,不管是站著听的,還是坐著說的,都給我去練武場跑兩百圈,不跑完不準吃飯。」
「 !」有人抽氣。
練武場,兩百圈,跑下來腿該斷了吧?
「是!」那些新兵卻應得響亮,人人興高采烈,沒有一個人叫屈的。
「還有,」楚清歡卻還有說完,「稍後我會讓石堅給你們拿軍規來,你們照著上面抄寫一百遍。」
「 !」又有人抽氣,這回卻全是那些新兵。
「王妃,我們大字都不識幾個,別說抄一百遍,就是抄一遍也抄不了啊。」
「想要做個有出息的兵,不僅要能武,還要能文。」楚清歡完全不為所動,「你們若不想有出息,我不勉強。」
灰頭土臉站在她身後的石堅呲牙,這話狠哪,當兵的哪個不想有出息,不想有出息的兵別說別人看不起,就是自己也看不起。
「王妃,我想有出息,我願抄一百遍。」果然,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兵鼓足勇氣舉起手,率先表明了態度。
「很好。」楚清歡點頭,「作為獎勵,你可以只抄十遍。」
只听「啊」的一聲,其他人紛紛跟著表態︰「王妃,我們也想有出息,我們也願意抄一百遍。」
「很好。」楚清歡再次點頭,「回頭你們都抄二百遍,由石堅清河兩位將軍監督。」
又是一聲「啊」,很多人不明白︰「王妃,為什麼小南只要抄十遍,我們反而要抄兩百遍?」
「這個道理告訴你們,凡事都要積極爭取,爭做第一人,而不是人雲亦雲,只知道跟在別人後面。」楚清歡淡淡道,「如果你們改不了這個習慣,那麼,你們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
說罷,她轉身,準備離開,卻在見到對面朝著她挑眉微笑的男人之後,唇角一勾,道︰「還有,我跟王爺還沒有成親,所以王妃這個稱謂並不合適。從現在起,誰也不許再叫我王妃,否則……」
她往那些新兵一指,「罪同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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