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後傾天下 第九十二章 重逢

作者 ︰ 墨傾長風

他突然就什麼都說不出,什麼都做不了,仿佛失去了言語和行動的能力,就那樣看著她,怔怔的,失了魂。

許久,他突然扔了懷里被他抱得幾經變形的尸體,看也不看一眼,沖了出去。

他沖出去,一把將那女子擁入懷中,也不管胸前滿是血污,味道難聞,雙臂死死收緊,那樣用力,那樣用力,似要將她勒進自己的骨血之中,才能感受到她的真實存在,才能確定這不是他的幻覺。

沖力太大,她倒退出一步,險些被撞倒,卻又很快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甲冑森涼,緊貼著她的身體,一時竟分不清哪個更冷。

墨黑的輕甲帶著濃濃的血腥味,還有大片未干的血跡,她剛才看到他傻傻地抱著那具女尸,那是司馬如的貼身婢女,這血,應該是那婢女的。

她從來都沒有見他如此傻過,他是堅毅冷酷的淮南王,英明神武的大鄴新帝啊,怎麼可以傻到這種地步,連人都認不清,還把那尸體當作寶貝,死也不撒手,也不知道要抱到何時。

如果不是石堅清河冒死呼喚,抱到天荒地老乾坤顛倒也未可知。

可是那無聲的悲慟,輕顫的背影,在乍然看到她時的失神,血紅眸子里騰起的水霧,這猛烈的一沖,用盡全身之力的一抱,有力卻紊亂的心跳……她卻再也說不出這個傻字。

默默地任他抱著,默默地听著他猶帶一絲顫意的呼吸,全身的傷口都因這一抱而撕裂般的疼,她卻沒有動。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她頸間,萬般清晰,滑落無聲,她卻分明听到了心底某處的堅冰被什麼砸中的聲音,那般細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那堅冰卻慢慢地裂開了一道小口,然後,一點點擴大,延伸……直至盡頭,在短暫的停頓之後, 嚓裂開,一分兩半,轟然倒塌。

剎那間,她眼中水光掠過。

石堅與清河很識時務地轉過身去,並走開了幾步。

遠處,一個被火燒得滿面灰黑衣衫都是破洞的少年默默地看著這一幕,連火折子上掉下來的火星燙到了手都未曾知覺。

他的旁邊,雪裘黑發的男子亦靜靜地望著那緊密相擁的兩人,神情淡然如水,春風曉月般的眼眸眸色深深。

他身後的任海想要趁著那少年失神之際,去解綁在軟椅上的竹筒,他輕輕一抬手,制止了。

大營外,蹄聲如擂,吼聲震天,越來越近。

「把這里的事處理好,別忘了請司馬大殿下去我們邊軍營作客。」

強勢冷傲的男人冷冷丟下一句話,便不由分說地一把抱起懷里的女人往外走。

身體驟然騰空,楚清歡立時感到一陣頭暈,用力閉了閉眼將這眩暈感緩過去,便扳著他的胳膊要下來,男人卻極為霸道地摟著她的肩背與腿彎,由不得她動彈分毫,她掙了一掙,掙不開,也就不掙了。

跟這個男人比誰脾氣更硬,沒什麼意義,況且她也實在沒這個力氣。

「楚念,照顧好殿下,不得怠慢。」她轉過臉,看了眼淡若輕風的司馬如,對何以念囑咐了一聲。

男人手上的力道頓時又加大了一分,緊繃著的俊臉更是沉了沉,讓剛剛走近的石堅與清河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難不成又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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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歡醒來的時候,帳內點著燈,幽幽暗暗的一小盞,放在不遠處的桌子上,帳頂的天窗漆黑一片,想來正是晚上。

身上蓋著柔軟的羽被,身下的褥子也是溫暖舒適,如同住在皇宮時所用的被褥,若非這入眼的是標準軍帳無疑,她險些以為回到了大鄴皇宮。

動了動,身上各處傷口因牽扯而隱隱作痛,但明顯地,這些傷都經過了處理與包扎,身上的衣服也被換過了……

衣服?她微微一蹙眉,低下頭去看,脖子以下部分卻讓被子蓋得嚴嚴實實,看不出穿了什麼。

她這是睡死過去了?連包扎傷口與換衣服這麼大的動靜都沒醒過來?還是誰把她給迷昏了?還有,到底是誰給她換的衣服?

這最後一個問題,才是最重要的關鍵。

身邊有沉沉的呼吸,她偏過頭,入目的是一張熟悉的臉,劍眉挺鼻,薄唇性感,只是開闊的眉宇輕輕擰著,睡夢中也顯得憂心重重,有些憔悴。

他應該是累到了極處,一路急行軍,沒日沒夜,從大鄴到定邊僅用了一半的時間,到了之後也沒休息,直接與司馬如打了一仗,打完了又受了一場虛驚,換作是她,未必能支撐得住。

視線落在他的下巴處,那里起了一層青色的胡茬,她明明記得他出現時,雖然顯得風塵僕僕了些,但一張臉還算修得干淨,怎麼一晚不到,胡子都長了出來?

緩緩伸出手去,並沒有多想,那手就自然地撫上了他的下巴,胡茬又粗又硬,扎得指月復麻麻的,微癢,男人的眼楮還沒睜開,手卻極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輕哼一聲,那手腕處的傷還沒結痂,被他這大力一抓,真疼。

他一抓之後,眼楮便隨即睜了開來,一對上她沒好氣的臉色,再一看手里抓著的是什麼,連忙松了手坐起來,擔憂地問︰「抓疼了沒?我看看。」

她隨他捧著她的手翻來覆去地看,廢話,那腫還沒褪,皮還沒好,沒傷著筋骨算是萬幸,他那手掌還跟個鐵鉗子似的,換他試試疼不疼。

「你沒出聲,我還以為是……」看著青青紫紫的手腕上多了幾個指印,他苦笑了一下,沒有接著往下說。

她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也不說破,想要收手,他卻不放,握著她的手掌貼上他的下巴,「你剛才不是想模麼?現在給你模。」

「誰想模了?」她頓覺這男人實在是自以為是,「我不過是奇怪,才半天的功夫,你怎麼長出了胡茬子。」

夏侯淵不由一怔,隨即失笑搖頭,將她的手指都攏入掌中,輕輕地揉搓,良久,才低低地開口,語聲卻黯了下來︰「阿歡,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一天一夜。你睡得象是完全失去了知覺,若不是听到你還有呼吸,還有心跳,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已經死了。」

在他滿腔怒火地抱著她走出東庭大營時,一路上他都在想,回到邊軍營之後該用什麼方法狠狠教訓她一頓,到了門口低頭一看,卻發現懷里的女人已不知何時睡了過去,頭枕著他的肩膀,一雙手臂十分自然地環在他腰間,睡顏安靜,呼吸平緩,那依偎的姿勢,從未有過的乖覺。

那一刻,積蓄已久一觸即發的怒火突然就消失無蹤,縱使寒風狂烈,萬馬千軍呼嘯奔來,天地間一切聲音都已統統離他遠去,他的眼里,他的心中,只有這個安靜地沉睡在他懷中的女人。

那時,他內心一片寧靜,只覺得從未有過的滿足,只覺得只要擁有了她,只要這樣看她睡在他懷里,他便擁有了一切。

小心地將她攬緊入懷,扯過身後的大氅將她緊緊裹住,用手勢無聲地制止了見到他欲山呼行禮的將士,拍開墨騅伸過來的大腦袋,上馬,回營。

將她放在床上時,他才發現她傷得有多重。

衣片與肌膚都粘連在一起,硬得可以當刀片,全是被風干了的血,不知浸透了幾層,他讓人燒了水來,將這些碎布片都打濕了,用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從她身上取下來。

白玉般的肌膚顯露出來,上面交錯縱橫深深淺淺的傷口觸目驚心,他用干淨的棉帕蘸了水,一點一點擦去她身上的血污,在不小心觸踫到她傷口時,手還是不由得顫了顫,她卻象是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依舊靜靜地熟睡,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用隨身帶來的金創藥給她上藥,再一層層包扎,做這一切的時候,他心里完全沒有半點遐思,只有心疼。

「我哪有這麼容易就死。」望著他眼里的血絲,輕聲說道。

這一日一夜,恐怕他也沒怎麼休息。

「你當真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聞言,他突然就沉了聲,帶了怒,「看看你自己身上這些傷,沒有三十也有二十,你不痛我還替你痛。」

她垂了眸,不作聲。

「阿歡,我是男人,就算要打天下,那該也由我去打,而不是讓你一個女人這樣不顧性命地為我奔波。」他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一出口就忍不住要爆發的怒火,緩聲道,「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如此,再也不要讓我擔心。」

她依然沉默。

「阿歡!」他沉了聲音,握著她的手也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

「夏侯淵,你還記不記得,在黃城時我曾說過,你與我都是一樣的人?」她感受著手指被握緊的疼痛,淡淡開口,「你有青雲之志,而我也不想為人魚肉。我一直相信,只有你才能走上一統天下的巔峰,才能還天下一個太平。因此,我會一直幫你,不管現在還是以後。」

他深深地凝定著她,良久,眸中劃出一抹無奈,輕嘆︰「我總以為自己算是固執的,沒想到你比我還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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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明天早上八點更新。

親媽︰夏夏啊,親媽對你好吧?看到媳婦了呢。(美滋滋)

夏夏︰好,好得不能再好……再這麼來幾回,我心髒病都要被嚇出來了。(橫眉冷對)

親媽︰呃——(語噎)

夏夏︰怎麼補償我?(斜睨)

親媽︰需要嗎?(木呆)

夏夏︰你說呢?(輕飄飄一記柳葉飛刀般的眼神)

親媽︰……(對手指,心里默念︰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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