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捧著熱茶,縮在凳子上,心頭暗暗埋怨四哥。
「帶個丫頭做什麼?」六哥放下一子,出聲問。他一直不出聲,我也不敢出聲。
「做伴。」
他瞟我一眼,「你倒是有閑情。」
其實我帶翠儂在身邊,一方面是怕我跟著四哥偷偷跑了,老爺生氣把翠儂賣掉。另一方面,未來的事很難料。我要收服翠儂做我的幫手,而不是只能做個端茶倒水的丫頭。我相信她有這個潛能。
「若我是個男子就好了。」我感慨。
六哥挑眉︰「何出此言?」
「如果我是男子,我也可以出去做一番事業,而且小時我就能和你們一起讀書,讓老爺重視我。」而不必把自己偽裝起來,現在也沒這些煩惱。
「你以為做男子就好麼?看起來一言以決斷,可是手中權勢和承受的壓力一定是對等的。不然,連自保都談不上,何談保全妻兒。天生男女,稟賦不同,你再是恨不生為男兒身也枉然。」他說完闔目養神。
這馬車如果一個人用,完全可以很舒服的躺著,現在加了兩個人,他這麼高的個子著實有些憋屈。
其實方才乍眼看到,我就發覺六哥比上次見面又清瘦了一些。看來事情到了關鍵時候了。
這一行要往哪走,四哥說他不能說,我也就不再問。可是,現在連六哥都在車上,那問題就嚴重了。再聯想了下早就不見人影,外間風傳被六哥氣走的魏先生。他們又有什麼計劃吧。我怎麼又稀里糊涂摻和進來了。
听六哥鼻息沉穩,我把旁邊的櫃子拉開,取出兩床毯子,抖開其中的一床給六哥搭上,然後另一床我和翠儂依偎在一處蓋著。
搭上去的時候,六哥睜眼看了我一眼,然後又閉上。
往前再走兩日,就不是六哥的勢力範圍了。當夜我們宿在一處牧場,再起來看到的六哥跟四哥都已經變了樣。他們全裝扮成了道士。嗯,很俊俏的兩個道士。連隨行的四名侍衛也是。
「我們扮什麼,還是要留在這里?」我問。
四哥拿過來兩頂紗帽,「你們戴上這個就好,有什麼記得不要出聲就是了。」
這一趟是往南走,越走越是暖和。一來關內比關口本來就暖些,二來是日漸春暖花開了。
六哥自從變換了裝束,就不再同我們坐馬車,而是出去騎馬。我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直到那日入承平縣城,防備森嚴,我看到四哥把一個腰牌出示了一下,那些人就立馬放行了。為首的人還托四哥向國師問好。
對了,當朝國師是個道士,人稱王真人。厄,听說他為了替皇帝煉丹,想出些古怪法子。到處搜尋童女,要湊足五百之數。也不知是要在那些童女身上取什麼。
那麼六哥他們就是扮作替國師各地搜尋童女的下屬了。
我們這是,要上京?
我強忍住疑惑,到了下榻的驛和翠儂館用過晚飯,才戴著紗帽打開門。
「干什麼?」偽道士小豆站在門口問。名義上他是負責看守我們兩人的。到了敵人的地盤自然是要處處謹慎。
「小道爺,我就想在這院里走動走動,坐了一天的車了。」
小豆瞥我一眼,「不行,師兄吩咐了入夜不得隨意走動,你想逃跑那可是不可能的。咱們還沒完成任務呢。」
我退回屋里,希望小豆明白了我的暗示。我沒事在這驛館里走什麼呀我,我是想去找六哥。
過了一會兒,我听到他跟旁邊人說︰「看著點,我去撒泡尿。」
然後,過了一會兒,四哥從後邊的窗戶進來,「什麼事?」
「我找六哥。」
「他叫我過來的。要不我替你帶個話?」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我同他直接說吧。」
四哥點頭,「不方便,我知道。厄,十一,我有句話勸你。你開始時想借這趟出行逃家吧?不妥。你從沒獨自出過門,不知道出門的艱辛。再有,他娶姬瑤,那也是不得已。」
「我知道。」我低聲說。
「你知道?」四哥狐疑的問。
「我知道姬家是他的臂助,聯姻是最好的辦法。」我看四哥的眉松開,「你明白就好。」轉身出去。
我怎麼可能同你說當時我就在院外,我那該死的好听力讓我听到了。估計侍衛也是認為隔得遠,我不會听到,所以沒有畫蛇添足的稟報。
六哥進來的時候,我正盯著窗戶,他進來站定,「老四說你有悄悄話要跟我說。」
這個四哥,怎麼這麼八啊。
「說不上悄悄話。」我看眼在屋子角落的翠儂,她很是乖覺,讓人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決定帶翠儂出門前,我曾經托五哥細細查過她的來歷,確認不是細作。而且,也沒法叫她回避。驛館人來人往,房間不是那麼充裕。我不知道四哥六哥是扮作誰,不過看到還有人同他們寒暄拉關系。
「六哥,為什麼要去京城?那麼危險。」
六哥在桌子旁邊坐下,我提壺給他倒了杯茶,他端在手里低頭看著,半日抬頭︰「你這是在關心我呢?不是急著想逃開麼?」
「你是哥哥,是姐夫,我當然關心。」我辯解。
「當——」他把茶杯往桌上一頓,茶水立時濺出來,「誰要做你哥哥、做你姐夫?我今兒把話給你挑明了,就算你和小柳是兩情相悅,我也不會做那成人之美的事。我就是這麼自私一個人。」
我在他灼熱的目光下抬頭,「我知道,我一貫知道你是什麼人。」
「不,你不知道。」他話里浮上一絲苦澀,「你和小柳,是在那三年里?」
「嗯,一開始我很自暴自棄,多虧小柳開解。他給我帶來認真生活的勇氣,還有書和外界的消息。那三年,他就是我的陽光。」
六哥臉上澀意更重,「我自作自受。」
看他這樣,我也不好過,「剛開始挺怨恨你的,後來也就淡了。可是,我絕沒有故意要欺騙你的感情。要不是姐姐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對我變成男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