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婿 056 事成

作者 ︰ 明夏輕歌

里頭準備的還是很豐盛的,我匆匆吃了一些,不住往門口張望。好容易等到一副游方郎中打扮的四哥進來,我立馬迎過去,「你那里有什麼藥膏麼?」我悄聲在四哥耳邊問。

「你怎麼了?」四哥問,六哥也抬頭望著我。

我怎麼能跟他們兩個大男人說我痛,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磕著了。

「有沒有嘛?」

四哥疑惑的說︰「得對癥才行啊,我跟你去瞧瞧吧。」

我想了下,我當然不可能讓他瞧,可是單獨對著四哥我講還是能講出口的。他說的醫者心頭只有病人,無分男女嘛。

六哥明顯臉色又黑了一些,我不敢看他,拉著四哥就走。

四哥听了原委呵呵一笑,「十一你還真是身嬌肉貴,我給你找找啊。」末了找了瓶藥膏給我。

我打開聞聞,怪好聞的。

「嗯,你留著,沒了再找我。」

我听到四哥一出去,六哥就問︰「她怎麼回事?」

「明顯你駕車的技術還有待改進,她用來坐的部位顛著了。」

這個四哥,怎麼這麼貧啊。不過六哥倒是沒出聲了。

我把藥膏擦好,清清涼涼的,然後門就被敲響,「十一,四哥,可以進來麼?」

我把褲子穿好,過去開門,看四哥端著托盤站在外頭,「干什麼?」

「有人怕你沒吃飽,要我充當店小二給你送到房里來。」

「哦,謝謝。」

我接過托盤,我確實沒吃飽,只因為坐著不舒服所以只匆匆扒了一些而已。我最近越來越能吃了,四哥說是這樣的,半大閨女一樣吃窮老子的。

四哥拿手往外頭指指,示意我要謝謝外面那個。我擱下托盤,把門合上。

到了晚上才見到錦繡和翠儂一副農家女打扮的出現,至于小豆那四個家伙倒是到的早。

我晚上趴在床上睡,隱約听出來地底下有細微聲音,這里有密道吧。我翻身側臥接著睡。我的生活因為六哥,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我隱隱覺得,這輩子恐怕就這麼轉折了。

接下來的日子很平靜,很少見到六哥,吃飯時也很少。雖然只隔了個農家小院,但我與他竟然好幾日都沒有踫過頭。四哥仿佛也在不停的忙碌著,每日進城搖鈴行醫,連錦繡也很少回來。

我完全成了吃閑飯的,還帶了個翠儂。

這日我如常的在沙盤上教翠儂寫字,她是天生的好記性,一天能學四十個字還富裕。就是字寫得著實丑了一些,我交代她好好練習,自己在小院中走動。不能出門去,因為那五百童女還沒湊夠。我不能再給六哥添麻煩。

一轉頭,猛然撞見六哥從屋里出來,他好像又熬瘦了。相比之下,我這個吃閑飯還長胖了的人著實有點赧然。我快步走過去,「六哥,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做的麼?我不會的,教一教我應該也能學會。」

「你不是避我唯恐不及麼?」

「哪有這回事,是六哥太忙了。」

他揉揉額角,「來吧。」返身回屋,我趕緊跟上。

他的這間屋,書屋寢室合一,外表也是不顯眼,但內里甚是寬敞。六哥給我找的活,厄,相當于文書之類吧,理經整卷,隨供調問。他人在這天子腳下,各路人馬的消息源源不斷的送過來,也不知是怎麼辦到的。不過,要是這個他都辦不到,那根本不可能掌控手下那幾路人馬了。

不過這樣一來,我差不多就是成日在他跟前打轉轉了,只除了他見人的時候叫我避開罷了。

用過午飯,我睡了午覺照舊到六哥的屋里去。

書桌邊沒人,看看屏風後,像是午睡還未起的樣子。

我看到桌上有新送來的書信,拿起來看看信封,姐姐的家書,另一封是姬瑤的。我把姐姐的壓在姬瑤的上頭。

我已經在六哥這里干了七八日文書了,目下外面的一些情勢也知道一些。

現在龍椅上那個,六哥他們稱為逆賊的,其實也只有四十五的年紀,但經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又沉迷服食丹藥,國事荒廢。他的三個兒子,太子八歲夭亡了,剩下的兩個封作燕王、越王,為了爭這個空出來的太子之位,私下里在各自一派外戚、朝臣的支持下本是明爭暗斗的很熱鬧。結果突然冒出六哥這個先帝兒子來,竟比現今龍椅上那個血統來得還要正統些。

這哥倆一時倒也沒再斗了,明面上都配合老爹,軍事上打擊,輿論上造勢說是冒認的。畢竟老爹的位子都不正,他們還爭個啥。

至于朝臣,觀望的居多,暫時沒有明確表態的。

叫我比較吃驚的是,那日送我跟六哥出城門的居然是京中最當紅的歌姬,有人說她是越王的紅顏知己。

我正在整理文書,听到屏風里頭有了動靜,六哥坐了起來,「有什麼急事麼?」

急事,這會兒沒有。

「有兩位夫人的家書。」我拿進去給他,他接過去,隨手擱在身旁也不拆開。

我反應過來,這是私信,既然沒什麼事我杵在這里做什麼。

「六哥,我出去了。」

六哥有點尷尬的樣子,「不用,厄,厄,你出去吧。」

其實文書工作本來不適合我做,因為我眼力不佳,雖然在四哥一直以來的調理下好一些,但比常人還是不如。不過,我也沒什麼其它能做的。按照標記分輕重緩急歸檔倒也不麻煩,磨墨什麼的更是我本身就在行的。有時候再給六哥端個茶送個水的。他這幾日也沒跟我說啥,只當我跟錦繡一樣。我處的倒也自在。

等我過了半個時辰再進去的時候,四哥已經回來了,在里頭和六哥不知說什麼,听到我敲門的聲音里頭的低聲談話戛然而止。

那兩封信拆過了,靜靜並躺在桌上。

我耳朵尖,听到四哥當時是在說︰「如果是酒醉後怕有不妥。」

六哥看著我︰「你怎麼走路都不出聲的?」

「我走路就是出聲,也早讓老太太叫嬤嬤給我糾正過來了啊。」見過誰家姑娘走路有聲音的麼,那除非是穿木屐。而木屐發出的聲音得怎麼響那也是有講究的,從那個聲響也是可以听出走路人的出身的。再說,明明就是你們兩個說悄悄話太入神了。

四哥走過我身邊,伸手要模模我的頭,半路又收回去。我听他低聲嘀咕︰「小時候我還能模模、抱抱,怎麼現在踫一下都不行了。瞞得了一時,還瞞得了一世不成。」

他在說什麼啊?我直到吃過晚飯回屋才反應過來,四哥跟六哥在我進屋前到底在說什麼。

事情應當同那兩封信有關,酒醉後,不妥…

姬瑤懷孕了!

我很難說清楚一瞬間浮上心頭的感觸,不過姬瑤婚前失節的事這回是捂都捂不住了,六哥可沒進過洞房。

四哥說的不妥又是什麼?

姐姐是不需要我替她擔心的,她比姬瑤道行可要深些。就是子玨,她無論如何都是六哥第一個孩子,總是比別的女兒不同的。這些事我擔心也擔心不來。

我伸手模模枕頭下的小木人,閉眼睡覺。

我如常的為六哥整理著文書,卻見他眉間有些焦急,像是在等待什麼。就連四哥,今兒也沒出去搖鈴行醫。

半晌,小豆進來稟報︰「殿下,沈大師說做得了。」

六哥呼一聲站起來,當先往外去,路過我時稍猶豫了一下,「你想去看麼?」

看什麼?

四哥拽我,「走,十一,跟哥哥去開開眼界,這可是當世巧匠自己都說滿意的作品呢。」

我跟在四哥他們後頭一起出去,卻見柱子那里開了個僅容一人進入的窄門。這、這就是半夜老吵得我不能安枕的聲音來處吧。

「小心些!」走在我前頭的四哥叮囑,一邊伸手要牽我。壁上有燈籠,可我仍相當于半瞎。抓著四哥遞到面前的手臂,慢慢的往下走,後面的小豆不知摁動哪處機關,身後的門緩緩合上。

我只覺得走了好久好久,才來到甬道底部。

紅布掀起,我看到了,一樽栩栩如生的九龍奪珠巨型木雕,那木是價值萬金的南海沉香木,每一條龍都是那麼生動,的的是鬼斧神工。而那顆被九龍簇擁的珠子正發出柔和的光芒。

「滅燈!」六哥低聲說,瞬間,甬道里的燈籠全部被熄滅。

林府也算海內富戶,老爺的藏寶庫我小時進過,但不曾見過能與這顆珠子的耀眼光芒相較的。「這是什麼珠子?」

四哥輕道︰「皓瀾。」

先秦至寶?我情不自禁走過去湊近了看。

六哥也在看著,輕道︰「這便是藏龍現形?」

那個站在九龍奪珠木雕旁的老頭略帶激動的說︰「殿下,這正是藏龍現形。歷經三載,終于可以面世了。」

六哥頷首︰「辛苦沈大師了,孤一定會讓它傳世的。」

沈大師忽而一笑,「如此,余願足矣。」

六哥忽然伸手把我拽起來,「听說你在大漠找到一塊人形巨石?」

沈大師像是沒想到六哥這麼問,楞了一下,才答︰「是。」

「你把她給孤雕出來,不著急,慢慢雕就是了。」

啊?我愕然轉頭看著六哥,甬道里的幾個人也一時呆住了。

沈大師半日才回答︰「謝殿下不殺之恩。」

六哥不再說話,示意手下用紅布把木雕蓋起來。

這個木雕有什麼名堂麼?我正在疑惑,卻發現沈大師眼都不眨一下的死死盯著我。隨著他的目光,其他人也把目光放到我臉上。

「孤讓沈大師雕人像,怎麼,你們都想去大漠做伴?那倒不必另外找人了。」六哥聲音柔和,小豆他們幾個卻趕緊就把眼轉開了。

「她、她還沒長定形的吧?」四哥小聲說。

「隔行如隔山,這你就不知道了。沈大師從輪廓自然知道她再過幾年什麼樣子。以後雕好了,十一我帶你去瞧,看像是不像。」

被人這樣死盯著,我怪別扭的,想把頭低下去,卻被六哥用手指抬起下巴,「你日後讓人想看的日子還多著呢,到那時可不興躲呢。不過,倒也沒人再敢這麼近看就是了。」

我為什麼會被人看,我眼含疑惑。

「你忘了,小時坐在我肩頭去看平南郡王妃進香的情形了,廟門前人山人海的,你還一個勁催著我往前擠。」

我想起來了,好像是六七歲時候的事,老太太去廟里還願,有個什麼妃路過還是怎麼的,臨時起意也來,還說不必清場了,坐馬車里隔著珠簾沖大家揮手示意。

當時,萊陽城都轟動了,幾曾見過知府以上的人啊。我們當時就在廟里,幾個姐妹藏貓貓呢,小孩子家家都愛湊熱鬧,于是纏著幾個哥哥帶出去看。

好像六哥還一直說本來以為抱十一會輕巧一些,沒想到這麼實在之類的。為了這話,我往他頭發里放了一只毛毛蟲。

「殿下,可以了。」沈大師把頭轉開。

「嗯。」六哥應了一聲,把手遞到我面前,我沒伸手去握,他就這麼一直遞著。不得已,我伸手抓住他的袖子,他把手挪上來抓著我的手從方才的原路回去。

就連四哥,都一回到地面就不知去哪了,我被六哥牽回書房。這十來日我在書房里,在他眼前晃動也不當回事,又有姬瑤懷孕的事,我還以為他的心已經淡了呢。他的手攥得緊緊的,我覺出他有點激動。是看了木雕的緣故?

進到屋里,我問︰「六哥,你跟姬瑤的孩子有什麼不對麼?」

他驚訝的看著我,「你怎麼會知道的?」

我趁機把手抽回來,「那天你跟四哥在說的時候我听到點,猜出來的。我可沒有看你的信。」封漆儼然,這個可做不了假。

「我不是說這個,你怎麼能憑老四只言片語就猜出來?」他蹙眉看著我。

「那晚,我就在你的院外,听到了。」

六哥震驚地看著我,「你听到了?」

「嗯,我听到裂帛的聲音,然後我就走了。」我可沒有故意在外頭听你的這種牆角。

「十一,我、我喝醉了,我、我弄錯了。」六哥突然有點結巴。

「這樣子講好無恥,現在人也進你的門了,連女圭女圭都替你懷上了。」

「我又沒有賴帳。」他小聲嘀咕。

「哼,如果是我的女兒,我听到你這麼說,管你是誰,先胖揍一頓再說。」

六哥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你的不就是我的,你亂打什麼比方。」

什麼我的就是你的,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

六哥猛地抬起頭,「十一,你別給我扯開話題,不知不覺就著了你的道。你個小狐狸!」

我往門口退去,被六哥一把拽了回去,「來,不是想知道木雕怎麼回事麼,我說給你听。」

「我不听,我不好奇。」

「才怪!你小時候看到兩只小狗都要蹲下來研究半日的。」

「你混蛋,說了不提了的。」

「好好,不提不提。」

我那個時候不到十歲,哪里懂得兩只小狗對著是在交配嘛。我只以為在打架,還好奇怎麼小狗打架是這樣的。結果他路過就讓人把我的大丫頭,還有和她聊天的那個丫頭一起拖去打了頓板子,然後勒令我不許看,念了一下午的‘非禮勿視’。

「我以後對什麼都不好奇了。」

「我就喜歡你一臉疑惑的跑來問我這個那個,你別不好奇啊。」

家里只有他會耐耐心心的給我答疑,我當然跑去問他了。

「我真不好奇,六哥你忙吧,看你都忙成這樣了,我怎麼好拿這種小事打擾你。就算好奇,我問四哥也能知道的。」

「他不會告訴你的。」

「為什麼?」雖然四哥從前不是太有耐心,但自從他覺得我能同他聊聊醫道上的事,對我可是有問必答的。

「我剛才已經警告過他了,他日後自然知道同你保持距離。」

剛才,剛才他當著眾人硬是要牽我是在警告四哥?

「六哥,你不要這個樣子,我真的不想進你的後院,還有後宮。我討厭跟一群女人去爭,不管怎麼樣,我們統統都是輸家。我只想過我的小日子,你放了我吧。以後你當了皇帝,這天下的女人都是你的,任你挑、任你選。」這樣的厚重感情,這樣深的執念,我真的有點要窒息的感覺。

六哥的臉沉下來,「我就這麼入不了你的眼?」

「不是的,我只想有一個人陪著我看花開花落,能四處走動就夠了。我沒那麼高的要求啊。」

六哥看著我,「這可不行,我這輩子是非得坐上那把椅子不可的。十一,我不會讓你屈居人下的。快了,我的籌謀一步一步就快要實現了。」

「老爺要求富貴,我不求。」你許的這潑天富貴,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我要不起。

「六哥,你說過的,手中有多大權勢,肩上就有多大壓力。我想,女人也是這樣的。」大太太一生都沒有口出一句怨言,可是她為什麼年紀還輕就開始淡漠得像一尊觀音像了。我沒有姐姐那麼勇敢,也沒有姬瑤那麼不顧一切。

「十一,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了。如今的天下,幾近分崩離析,我要重整乾坤,還黎民一片清明。這條路,會很辛苦,我要你,在我身邊。」六哥扣住我的雙肩,「答應我,你會一直陪著我。」

我搖頭,「不——」

「因為小柳?那我現在就讓陳將軍殺了他。」他的手鉗得很緊,緊到我肩頭發痛,可我還是告訴他︰「即便沒有小柳,我也不會喜歡你的。你從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放緩口氣,「嗯,十一,這輩子咱們就這麼過,下輩子我由著你,好麼?」

我失笑,「你還要把我的下輩子也訂走?」

「那當然。」

我低聲說︰「佛說,如果上輩子欠下了情債,這輩子是要還的。可是,這個誰喜歡誰,這根本就是一筆糊涂賬嘛,好比六哥你,這輩子你已經欠了姐姐和姬瑤的情了,你下輩子得還她們。可是,她們或許又欠了別人的債…」

「別把不相干的人都拉進來,我就單跟你算這筆賬。你說的對,你肯定是上輩子欠了我的情債,這輩子是要還的。」

我從小就知道,六哥如果決定了什麼,那是軟硬都不吃的。他買賬不過是因為和他真實的想法一致,或者會有更大的收益。我是無法說服他了,或者說我躲都躲不開。

「六哥,你不是要告訴我木雕里的秘密麼?」

「又轉移話題,你這也太不高明了。不過,我也不逼你太急。那個木雕,就是逆賊的催命符了。」

哼,你以為你把話題從姬瑤身上轉開就轉得高明麼?

「願聞其詳。」我想把他的手推開,卻被圈得更緊。

「嗯,妖道給逆賊煉的丹藥,是有淡淡的毒性的,只是用另外的藥壓著。日積月累,一旦有了什麼誘因發作起來,便會要了他的命。」

「誘因就是那副九龍奪珠的木雕,是麼?」

六哥捏捏我的鼻子,「沒錯。」

「那個道士敢給逆賊服毒藥?他不怕死麼?還是他是你安排的人?」

六哥瞪眼,「我怎會安排那種禍國殃民的國賊?逆賊想要當世名匠沈大師的大作已經很久了,可是他一心想要求極致,卻總是找不到最好的材質這才擱了下來。三年前燕王尋到難得的整塊的南海沉香木,就有了這塊九龍奪珠的木雕。」

我瞪大眼,「人說最是無情帝皇家,燕王不會是明知故犯吧?」我說出口才想起六哥也是帝皇家的人,果然見他不大樂意听到這句話。蹙了蹙眉,還是接著說︰「這兩種毒性相生相克,而且還需要掌握好度。這可是當年蕭醫正實驗時發現的,醫書典籍上概無記載,只告訴過魏先生一人而已。」

「所以,是你設法讓燕王知曉?」

「嗯,我待沈大師以誠,如實相告是用作殺逆賊之器,這樣可以少死傷很多人,他明知事成後燕王會殺他滅口,就是我,也不能容他將秘密說出去,但還是一口答應下來。地道的盡頭其實早已經出了這個農莊了,是沈大師的莊園。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才弄了條密道悄悄連通的。」

說話的當口,有人輕輕敲門︰「殿下,給魏先生的信號已經發出去了。」

「嗯,知道了。」

「魏先生也在這里?」

「他在京城主持大局,所有人都是他暗中在勾連。等著吧,好戲就要開鑼了。」

六哥說得沒錯,我從小就好奇,既然問了,不問到底是不會罷休的,「燕王現在還會照樣把木雕呈上麼?」

六哥莞爾,「騎虎難下,這事三年前就報上去了,怎麼突然取消。他能叫逆賊知道他的用心?他目下要做的反而是加快步驟,把軍國大權掌握在手中,他已經派人催了沈大師幾回了。還有越王,也不是吃素的。我現在就是要讓他們內斗。」

「那沈大師…」

「已經讓人送他出關了,不會給燕王滅口的機會。」

「你、你為什麼不滅口呢?」

「沈大師是國士,他以國士報我,我自以國士待他。他余生都會在大漠,繼續醉心他的雕刻事業。我的人會保證他不會接觸到外人。既然如此,何必要他的命。」

「那我們住在這里,安全麼?萬一他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了怎麼辦?」

「在咱們軍中自然有人假冒我時隱時現的,前線的戰事也還緊著呢。他們爺仨後院不安寧,咱們就鑽他的後院來。」

「六哥,你即便要一網打盡,也不用以身涉險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到時大亂,誰都想趁亂發家的。咱麼總不能為他人做嫁衣裳。至于安全,你別擔心了,我不會叫你涉險的。這附近,也一直嚴密監視著。旁人想捉咱們,可不容易。我現在只擔心宮中如果生變,能不能及時把消息送出來。」

「哦。」

六哥凝目道︰「嗯,當初定這個計,就想到了幾種可能的結果。當然最好是逆賊伏法,而妖道與燕王也能被套進來。然後我再出面,而姬陳二位將軍的人馬也打到京畿與我伏在這里的人馬匯合。那也就沒越王什麼事了;如果不能這麼順利,至少扳倒妖道和奪嫡呼聲較高的燕王,而逆賊的身體其實也是外強中干了,我的兵馬而今是節節勝利,所到之處,秋毫無犯,很得民心,這樣一來就花費多一些時間跟精力。這一回,就算是圖窮匕見,我也不想再等了。」

「六哥,陳將軍本來就是你的心月復,是麼?」所以,你一直都把主要精力用來轄制姬家軍在。

「是。」

得到大功告成的消息後,燕王的人取走了沈大師的九龍木雕,在遍尋不獲他本人的情況下,燕王府派出了精銳殺手沿路追殺。

能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派出去了,我同六哥一起在農莊焦急的等候著消息。

到了日落時分,無人回來,而京城九門齊閉。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

「十一,你到密道里去,除非我叫你出來,否則都不要出來。」

「我——」

「快去!」

「嗯。」我一步一回頭的進了密道,一手攥著我的 面杖,一手被翠儂牽著,「十一小姐,小心腳下。」

走下了台階,我決定先不走了,直接在台階上抱著 面杖坐下,反正已經進來了,我等著六哥。

我們在密道入口處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才听到有人打開了外面的門,「十一,你在哪里?」來人是四哥,他順著台階走下來了。

我趕緊從藏身的拐角處出來,「四哥,我在這里。」

「出來吧,你也不走遠些。」

我亟不可待的問,「四哥,什麼情況?」

「出去再說吧。」

我跟著四哥出去,六哥坐在院中的凳子上,正捧著個華美的步搖在看,眼中半是憤恨,半是悲傷。而許久不見的魏先生正站在他身旁,看到我微點下頭。

「魏先生」我走過去,恭敬的招呼他。

我偏頭看了下那個步搖,是個鳳點頭步搖。六哥干嘛一直捧著看啊?

耳中听到四哥絲絲的抽氣聲,這才發現他受了傷,翠儂正在幫他包扎。我一陣內疚,居然沒發現。看眼六哥,走回四哥身旁,「四哥,你怎麼受傷了?」

「看到虧功一簣,一時沒沉住氣,險些壞了大事。」四哥邊說邊偷瞄一眼魏先生,那樣子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魏先生瞪他一眼,「也不想想那是什麼地方,那是守備森嚴的燕王府。蕭醫正臨終相托,他給你改名叫子承,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子承父業。你竟敢出手暗算逆賊,你有三頭六臂麼?」

六哥這才抬起頭來,「先生,也怪不得老四,孤去了怕是也忍不住。多謝尋來此物,若不報母仇,孤誓不為人。」他說完就拿著那個步搖進屋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木雕送到了麼?那個步搖又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事情應該是沒成,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結果。身為女子,只能在家等消息,真是心焦。

「木雕到了燕王府,他還沒來得及往宮里送,越王突然帶御林軍把燕王府圍了起來。讓人將木雕抬了下去。然後逆賊也來了,軟禁了燕王,斬了妖道,還明發旨意,說是請殿下入京。若果真是先帝之子,他願意退位。我當時就潛伏在燕王府,看到他實在是怒火中燒,可惜逆賊扯過身邊的管事太監擋住了我的必殺之招。若不是先生相救,我已經落入敵手了。」

我松口氣,還算是在六哥預料之中。

那人在龍椅上這麼多年,哪是那麼容易就會垮台的。這麼些年,妖道把持朝政,可是逆賊一旦出手,他還是免不了伏法的。

四哥接著說︰「現在的局勢是,逆賊借妖道的頭來平息民憤、官憤。又做出要迎回殿下的樣子,如果殿下不去驗明正身,他大可說是假冒的,把開啟戰端的責任推到殿上。然後以朝廷的名義討逆。」

「那個步搖呢,又是怎麼回事?」

四哥搖頭,「那個是魏先生帶回來的,我不是太清楚。」

我不敢輕易造次,跑去問魏先生,可是六哥那個樣子,實在是讓人擔心。

魏先生看看我,開口道︰「那是先帝與寧夫人也就是殿下生母的定情之物。當時先帝的兩位娘娘先後有過的龍脈都不慎滑胎,實則是逆賊暗害,只有寧夫人以布帛纏月復不事聲張,才將孩子隱瞞到了五個月上。先帝將她秘密移到宮中隱秘處養胎。但寧夫人母子情況不太樂觀,因為寧夫人身體本就比較弱質,生孩子對她來說比別的產婦還難。」

魏先生頓了一下,喝口茶,「到了七個月的時候,她已有些不能支撐,而先帝的情況也已經很危急,數日才得清醒一次。當時的安王也就是逆賊已經秘密進京想要接掌大位。殿下若不能及早出世,怕是會有更大的變數。于是寧夫人舍母保子,用藥催產。殿下生下後,先帝知曉是男嬰,讓人當場記錄玉碟,又怕在場的人都被滅口,于是由心月復太監扶著手,親手在殿上做了個記號。還說早已寫下傳位詔書,一旦殿下能與安王相爭,自會現世。當時先帝也是蕭醫正用藥強制清醒的,他昏過去後就再沒醒過來。幸好安王進京之前,先帝已做下安排,我便將孩子偷了出來。」

我听著挺玄乎,「六哥的命還真是大呀,那樣都能活出來。」

魏先生聞言看著我︰「難道你懷疑老夫半途換人了不成?我上哪找來御用之物給另外的孩子做個一模一樣的記號?那個東西應當也在先帝心月復之人手中,到時自會出現用以比對,我卻不知是在誰手中,一切都是先帝的安排。」

「不是,不是,我沒這個意思。不過,魏先生,人家到時候這麼問你,你怎麼答啊。你上哪找的女乃水喂孩子啊?」我很中肯的說。

「當時吃飽了就擱在一個籃子里,我出宮門時有人相送,當時的那幾個暗衛我也不知道活下來沒有。據我所知,我與殿下當時是有替身替死了。這些年,暗地里也有人在搜尋,只是沒有結果罷了。出了宮門也有人接應,殿下餓哭了沒到安全的地方我也顧不上。到了先帝交代的地方,就是林府在京城的別苑,就有人把子承帶過來給我。當時林府太太也剛生了林夫人,是她女乃的殿下。」

我咂舌,「原來讓林府養大六哥,是先帝一早安排下的呀。那魏先生,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啊?」

「做什麼那也是我們要忙活的事,你負責去安慰安慰殿下就行了。那個步搖是寧夫人的遺物,當時寧夫人生下孩子僥幸未死,但安王在皇上落氣前就進了宮,她不願屈從,便自我了斷了。」

魏先生說完站起來,四哥的傷也已經包扎好了。他們看我兩眼,就出去不知接著做什麼去了。

我望望六哥緊閉的房門,難怪魏先生肯細細說這麼多當年的事給我听。

我邁步往六哥房里去,六哥啊六哥,出身再尊貴,你也只是個一出世就沒了爹娘的孤兒。先帝怕你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留在宮中,即便繼位也很快很叫安王害死,所以費盡心思送你到民間長大,然後再回來奪回自己應得的位置。

我敲了敲門,門應聲而開,根本就沒閂門。

六哥手里還是拿著那個步搖倚在榻上。听到我進門的聲音,他抬起頭來︰「魏先生叫你進來的吧,我沒事。」

「不是的,你這個樣子我自己也擔心。」我在六哥身旁坐下,「其實,我也不會安慰人。我想六哥你也不是那麼脆弱的,與其悲傷,不如振作。人家出招了,你打算怎麼接招啊?」

「還位于我,說的可真好听。他雖然半截身子入土了,可是一旦我登基,他的篡逆之名便坐實了,他自然不甘。即便千古之下要擔這個篡字,他也不甘心一代而斷。再說了,越王肯麼?燕王即使被軟禁,恐怕也是不肯答應的。無非想賺了我去,然後安個假冒的名聲。」

我撓撓頭,六哥長得不大像先帝,像寧夫人居多。這個是可以做文章,說不定連寧夫人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可是,不露面,人家也可以說是假冒的呀。

「我當然會露面,等一切部署到位之後就是我露面的時候。」

「他們會不會找到這里來?」

「會。」

「那我們怎麼還不走?」

「當然得等人來了再走,不然怎麼坐實他是賺我進京。」

我恍然大悟,「那個秋老板,是你故意留下的線索?」

「一半是為了此時可以用,一半是當時確實很不好出城。除了她當然還有別的線索。」

「你做了什麼,她擔那麼大風險乖乖的就送咱們出來了?」

「咱們,嗯,她肯送咱們出來,當然是因為她的私生子在我手上。而且,當時並不知我確切身份的緣故。如今嘛,燕王要是真的倒了,她勢必真的淪落風塵,即便只是猜測也一定會如實相告。」六哥把那個‘咱們’在口中玩味再三吐出來,然後笑看著我。

他哪里需要人安慰了,還會有心思調戲我。

「這樣過日子好累哦,時時算計,步步設防。」我還是喜歡自由自在的過日子。

「你不必如此。」

嗯,離了你我就不必如此。不然,後宮可比林府後院熱鬧多了。

「那你沒什麼事…」

「誰說沒事,我還在難過呢,只不過我又不能哭又不能怎樣,只好憋在心里了。可是十一不是外人,我在你面前不必裝吧。」

「厄,不用。」

六哥忽然躺下來,把頭擱在我腿上。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正在難過,只好僵著身子任他抱著。

哪知道六哥竟然這樣就睡著了,我一直坐著不敢動。實在無聊,便拿眼四處瞄著。忽然看見榻上的枕頭下露出一角絲巾,明顯是女用的。

我把頭轉開,沒見過姐姐用這樣的,那就是姬瑤的了吧。千里迢迢寄了來,上頭不知道寫了什麼。或者干脆什麼也沒寫,‘不寫相思不寫詩,橫也是思來豎也是思。’

六哥忽然在我腿上扭了扭,「娘!」

我一個激靈,我不想佔你便宜的。再一看,分明是他佔我便宜,他的頭在我肚子上拱了拱,找到個更舒服的位置,手也圈上了我的腰。

「娘!」

他好像很不安的樣子,我回憶了下姐姐哄子玨地樣子,輕輕伸手抱住他,在他背心一下一下撫動,「乖寶寶,娘在這里,你乖乖睡哦。」

我抬起頭,看到目瞪口呆的四哥,我也忘了閂門,不知什麼時候敞開了一點縫。

四哥用口型說︰我沒來過。然後收回就要落地的腳,轉身輕輕的出去。我想他肯定是去找沒人的地方笑去了。笑歸笑,他不敢說出去的。雖然六哥比四哥五哥都來得小,但從小反而是他說了算的。那兩個都叫他吃得死死的,听說那個時候他們還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不同。

我當然同意四哥‘沒有來過’,剛才那一幕挺尷尬的。

「娘,我好想你。」六哥又叫了一聲,人又往我懷里擠了擠。還好四哥方才知道把門拉上,我抱著六哥,一聲一聲應著他。

真不是我要佔你便宜啊!

六哥這一覺睡了好久,醒過來的時候眼里一陣迷茫,兩只眼楮看著我。我也就看著他,然後偷偷松開抱著他的手,「六哥,我腿早麻了,你起來吧。」

他怔怔的坐起來,然後好像想起什麼,撓撓頭,有點羞赧的看著我,「什麼時辰了啊?」

「快吃晚飯了吧。」我伸手試著捏自己的大腿,就像有幾萬根小針在扎一樣的痛,六哥他足足睡了兩個時辰。我的眼角余光瞟到那張絲巾,腿上更痛了,眼淚忽然 里啪啦的就掉下來。

「你怎麼啦?」六哥湊過來。

「我腿痛得很。」

「要怎麼才能讓你不痛啊?」六哥有點緊張的問。

「四哥。」

「好,我去叫老四。」他掀開我搭在他身上的毯子,下床穿鞋跑出去。

我本來就是那一下子痛得厲害,慢慢就減輕了。見他這麼緊張的跑出去,淚就止住了。

他很快把四哥弄了進來。

「腿麻了啊,那是氣血不通暢,正好,我有一串紅瑪瑙,戴著幫助通氣血的。我去找來給你戴上。」四哥很快找來,給我套手上繞了兩圈才不致于掉。他湊近時我看到他眼里憋著的笑,忍不住拿拳頭捶他。分明是早就知道了我一會兒要腿麻,特意準備好的。

「恩將仇報啊,我還有傷在身的。」

听他這麼說,我趕緊把手收回來。

「飯熟了,正想給你們送到屋里來呢。是出去吃還是在屋里用啊?」

「出去吃吧,我有話跟魏先生說。」六哥說著,從枕頭下把那絲巾抽出來,把步搖包上,塞到枕頭旁邊。我汗,原來是亡母遺物。方才我心頭是很委屈的,一邊不肯放開我,一邊又跟姬瑤這樣。

席間,六哥向魏先生敬酒︰「先生,你說的對,這一次是淳峴躁進了。」

魏先生笑笑,「不敢,不過殿下和子承都是一樣的,報仇心切,還是要耐心點為好。此際一子落錯,恐滿盤皆輸啊。」

「孤知道了,以後再不如此。」

「先生,我也知錯了,謝先生第二次救命了。」方才還在暗笑我的四哥,這會兒也蔫了。

「吃一塹,長一智就是了。殿下,在你酣眠美人膝的時候,屬下收到一個消息。」

在一旁安靜扒飯的我頓時停住動作,怎麼連魏先生也這樣。

按理,有魏先生在,又不是父兄,我本來不應該上桌。不過六哥說魏先生不是外人,無需回避,我就和他們在在一個桌上吃飯。沒想到他們吃著吃著就拿我來打趣。

「什麼消息?」

「京城里您曾經落腳那處大宅被人盤查了,弄清楚只是普通商家還是不肯把人放回來。」

四哥輕聲道︰「他們露了馬腳麼?有沒有動刑?」

魏先生搖頭。

哦,那就是官家又要順道敲一筆了。

六哥夾一大筷子菜到我碗里,「吃菜,扒什麼白飯,听得這麼入神。」

我低頭,原來我碗里真的沒菜了。不過,我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刺激啊,比在話本里看到還要刺激。

吃過晚飯,我在院子里看星星。翠儂在一邊幫我剝瓜子。

「小姐,你想什麼呢?」

「我想等一切風平浪靜後,我也寫出一本傳世的話本來,就寫時人時事。」

翠儂瞪大眼看著我,「啊?」

「我說說而已,不必當真。」我的生活,我自己做不了主的。不幸生為了女子,要守三從四德。在家里要听老爺安排,以後,唉,六哥已經把我劃歸他管了。雖然有不甘,我也知道恐怕只能如此了。

我想過自在日子啊!

我手上整理著文書,耳朵卻豎起听那邊六哥與魏先生的低語︰「殿下,有幾個老臣想面見你。」

「還不是時候,再等等。」

對了,六哥說了到了合適的時候他會露面的。這個到時候到底是幾時呢?

「逆賊借妖道的頭收買人心,倒是很有些迷惑性。很多人都寧願相信龍椅上的人是英明的,只是被佞臣蒙蔽了視听。他還去太廟祭祖,說是希望先帝真有子嗣存世,情願將皇位歸還,退回親王的位置。」

「越王呢?有動靜了嗎?」

「自燕王被軟禁,他就在家稱病讀書,韜晦起來。不過私底下動作頻頻,大宅里的人就是他門下人透出消息才被抓的。」

「燕王倒了,他本該是唯一繼位人選,當然不希望孤活著。不管真假他都不會容許孤存在的。逆賊是要唱一出好戲賺孤出去,小賊是想除孤而後快。」

「如果逆賊私下向越王許諾事後封他做太子,他會不會不上鉤?」

「看來逆賊身邊也有高人,這才讓事情起了這樣的變化。至于越王,他會上鉤,離大位半步之遙的滋味很難受啊。燕王是逆賊經心栽培多年的,但一旦起了異心立即貶為庶人,他也會唇亡齒寒的。南海沉香木的事,他其實也早就知道了,但一直隱忍不發,也怕逆賊疑他。再則有人告訴了他,現任的玄天觀主是逆賊私生子。只要他沒看到傳位詔書,都不能心安的。」

「法明?」魏先生的聲音明顯因為驚訝而提高,「難怪他半路被故意放走以後,再露面直接就出任了玄天觀主。可是,那些士兵一路追殺他不像是假的啊?」

「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老賊也不知道他這個一夜風流留下的居然是一顆痴情種。幸虧及時探到這個消息。」

我看看手里這些文書,明顯六哥私下里還有一套系統收集情報啊。有一些情況連魏先生都不知道。

那邊魏先生倒是不認為自己不知道一些情況有什麼不妥,反倒很欣慰的說︰「殿下,你之前急于求成,屬下著實有幾分擔心,現在看來,你當時即便心急也在為以後謀劃著,屬下放心多了。」

「嗯,孤那位叔爺還是不能說話?」

魏先生看我一眼,然後繼續說︰「不能,恆王自十三年前中風,就不能開口說話了。半面偏癱,只能臥床。他看到臣時很激動,但是還是說不出話來。」

「有給你什麼暗示麼?東西真在他處?」六哥端起茶杯問。

「當時先帝交代的時候,他是在場的唯一皇族,雖然從殿下的皇祖父那時就一貫眠花宿柳,百事不問,但是,臣想應該是在他手上。他不給臣,恐怕是在等著殿下親自去。」

「嗯,魚要咬餌了,就今晚吧。他這麼多年平安無事怕也是托了中風的福。」

晚飯的時候,我盡量做到若無其事,用過飯就早早回房去了。但心頭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翻來覆去一直尖著耳朵等六哥回來的動靜。

結果一直沒等到,我急得不行,披衣下床去敲四哥的門。

四哥詫異看著我,「咦,還準備晚一些叫你呢,你怎麼知道咱們要趁夜進城去?」

「進城去?」

「是啊,收到殿下的消息說東西拿到了,讓我帶著你進城去。」

「那你不早告訴我。」

「怕你知道了睡不踏實嘛,走吧。」

結果四哥帶著我又進到日前曾到過的大宅,「這里、這里不是被官府查抄過麼?」

「是啊,證明是正當商人了嘛,又各方打點過。別操心了,這地兒反而安全,時常都有官府的人上門敲詐來著。」

「那咱們呆哪里?」

四哥光是笑,「說到這個,你倒是必須把這些密道給記熟了。」他遞給我一張圖紙。

我看著那上頭密密麻麻的標識就頭大,看著樣子,這宅子還有地下室哇。

「四哥,我最煩背東西了。要不,讓翠儂來,她記性好得要死。」

「不行,殿下說了,性命攸關,不許你假手他人。你趕緊的給背下來,最好能畫得分毫不差。」

我苦著臉,跟著他從密道進入大宅的地下室,這里頭大得很,房間又多,從外表看長得又一樣,不小心真是會迷路。

我是很聰明沒錯,可我最煩死記什麼了。

我實在背不下來。「四哥,你把最重要的路徑告訴我,我自然有法子不迷路。可是,把這個硬記下來,太難為我了。」

四哥瞪我,「他還真不是一般了解你。」把三條路徑用不同顏色的筆跡在圖上畫出來,這樣可好記多了。

「這三條路,你記住了,這是最簡單的了。」

「好、好、好。」我滿口答應,為了以防萬一,我把這三條線路記得妥妥的,還編了一套口訣幫助記憶。

四哥盯著我,「你根本就不是記不住,你就是想省事一些。」

「我沒問題的,這三條路我一定會記住的。唉,我好好兒的在漠北不就好了,干嘛要跟著上京城來。搞得這樣子躲躲藏藏的。」

「還不是你吃飛醋,要鬧離家鬧的。活該!安安分分在大後方呆著,等事成了再接你來多安逸。」

「還說呢,你要是告訴我六哥一道出門我至于要跟著你來麼。對了,他怎麼也不在這兒?」

四哥壓低聲音,「十一,你有時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有些事,還是不要都知道的好。他畢竟不是林府的六爺了。」

「那就干脆什麼都別叫我知道,知道一點點多擔心啊。」

四哥盯著我,「你知道他今晚做什麼去了?」

「嗯,他和魏先生說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呢。」

「看來他也真是把你當自己的人,既然是這樣,那我告訴你,他還在農莊呢,把你弄到這里來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回頭他私下見大臣,如果越王的殺手殺到,你這樣的身手在那里就很危險跟礙事了。」

「遺詔都拿到了,為什麼還要…」我恍然想起‘自己的人’和‘自己人’其實還是有區別意義的。

「政治這個東西,太復雜,最好咱們都別知道。你們就在這呆著,每日會有人送吃的進來。」四哥說完,就要出去。

「你不是受傷了麼?你不呆這兒養傷?」

「一點輕傷,我可不想錯過看仇人的最後下場。」

這里,跟坐牢沒兩樣嘛。農莊里雖然也不能出去,但好歹還能在莊子里走動。

外頭的人每日送飯來,但什麼也不和我說。好在還有翠儂,她好歹比吳媽強一點,能說話。

我在日復一日等待中,漸漸失去耐心,終于在送飯的時候抓著那個人逼問。

「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哇,小姐,我們都是各做各的事,小姐問的,哪是我們這種身份能知道的。」

我沒辦法,只好放開他。

其實,錦繡錦瑟她們也能參與其事的,我為什麼要被弄到這里藏起來。我看看 面杖,沒錯,因為我身手連自保都做不到。

我抱著 面杖睡去,夜半,察覺有人模上了我的床,一腳踹過去,就被人抓住,「哇,你想謀殺親夫啊?」

「六哥?」

「嗯,不是我還有誰。」

我听他聲音里滿含愉悅,「你,你大功告成了麼?」

「嗯,好險。不過,還是讓越王跑掉了,是個後患。」

「說給我听听。」我一下子坐起來。

「好累,你讓我睡一下,回頭精神好了再說給你听。」他倒在枕上,猛地把我也拉下來,一手壓制在我身上。

我這才從被如此大事中撇開的失落里清醒過來,「你、你這麼睡在這里?你下去啊!」我拼命去推他,卻是分毫都推不動。

「別鬧,十一,我快累攤了,可是腦子里好興奮睡不著,明日不能出任何紕漏,我得歇一下養養精神。」

「那你也不能…」

「我只有在你身旁才能睡得好。放心,我什麼都不做,這會兒累得有心也無力。睡吧!」

他說著說著眼就閉上了,眼眶下一片青黑。頭還在我肩頭蹭了蹭,然後舒服的睡去。

我瞪著他僅在咫尺的頭,動也動不了。除了睜眼等天亮也只有閉眼接著睡這一條路。

反正,在別人眼里,即便我們還沒有夫妻之實,也離那不遠了。

打小,老爺、老太太就很重視聲譽,把我們姐妹束縛得幾近窒息。算了,太在意旁人眼光,那就只能跟太太她們一樣跳井的跳井,**的**。

我睜著眼,也不知什麼時候就睡過去了。

迷迷糊糊間,听到有人在外頭喚‘皇上’,我一個激靈翻身坐起,就看到六哥正在穿昨日隨意月兌下的外衣,他身上是一件坎肩樣的貼身軟甲。

「皇上?」他已經當皇帝了?

六哥轉頭,眉舒眼松的,顯見是睡得很好,「醒了?那就同我一道進宮吧,省得再讓人來接你。」他取過屏風上搭著的衣服遞給我,我驚疑的接過來,卻不動。

「好,我在外頭等你,快一點。」他笑笑出去。

我麻利的把衣服穿上,幾下收拾好自己出去,「我不跟你進宮,我就住這里。」

「那可不行,越王逃月兌,這里就未必那麼安全了。這里的人,我也要帶走有用。」

「皇上,您該自稱朕。」旁邊一個很尖的聲音低聲提醒。這聲音我記得,就是六哥當初進城見的那個很要緊的人。我也是從聲音判斷出來他是太監的,想不到現在做了六哥的貼身太監。

六哥歪下頭,「還不習慣,而且,在十一面前我還是習慣說我的。」

那個面白無須的太監轉過身來,「奴才秦涌見過十一小姐。」

我直愣愣的,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六哥都沒習慣自己當皇帝呢,我也不習慣跟著就雞犬升天了。這些人眼里,他剛當了皇帝就半夜出來找我,唉!

「走吧,快趕不及早朝了。」六哥把我拽上他的馬背,馬兒立即撒開蹄子跑得歡暢。

我掀開罩在臉上的披風,官道上都還沒什麼行人。

一路不停,到了宮門,我才被放下來,「嗯,你跟秦涌走吧,他會安置好你的。」

我都快成行李了。

秦涌一路不說話,把我帶到一處殿宇,「十一小姐,您先在此處落腳。這里是當年寧夫人的居處——鳳梧宮。」

「哦,有勞。」我從袖中拿出一錠金子,約莫有好幾兩要遞給他,「公公拿去喝點酒。」

被他輕輕推了回來,「奴才怎麼敢收您的金子,您還有什麼吩咐麼?」

「我的丫頭呢,把她找進來吧。」看他執意不收,我也就沒再推。這里怪陌生的,我誰都不認識。這一路過來看到的全是宮女、太監。也不知道那些熟人都哪去了。我雖然從小大膽,但生平第一次目睹皇居之壯偉,心頭還是有點怯的。

「這個好辦,小姐安坐,人一會兒就到。」

「有勞。」

有宮女絡繹不絕的進來,端著各色早膳進來,琳瑯滿目擺了一屋。

秦涌的樣子我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多大年紀,不過看這里所有人都尊他一聲大公公。

吃完了不知名的宮廷早膳,他看我無聊,出去找了個小太監進來,「小姐,不如一會兒就叫小杜子給您說一段書解解悶,或者您要看雜耍什麼的?」

我看秦涌也是對我不熟,不知道要怎麼招待我才是。

我的緊張漸漸消失,管它呢,來都來了,「我想知道六…皇上是怎麼贏了這局的,你就叫他說這個給我听好不好?」

秦涌一口答應,我想應該是六哥對他有所交代吧。

只是,這說書人從小杜子換成了秦涌本人。他屏退眾人,對我講起這段時日的事。

果然有人找到農莊,搶奪六哥手上的信物。而那兩位白發蒼蒼,德高望重的老臣,正私下里隨魏先生前來。生生坐實了逆賊,秦永稱之為安王非真心迎立,只為賺六哥露面。

而六哥,在京畿駐軍的護持下進宮,出示遺詔、玉碟。秦涌就是當年扶著先帝手給六哥烙印的心月復太監不為人知的小徒弟,這些年一直保守著秘密,在宮內已經從一個小宮監混到一宮總管了。他也有當年老太監被滅口前留下的證詞。

彼時,安王正因為丹毒的癮發作,丑態畢現。

六哥正位,以迫害先帝子嗣、僭越帝位的罪名將他拿下。當年安王是憑借太醫局副醫正關天和通風報訊,知曉妃子懷了龍脈,就讓女官以特殊的按摩手法導致其流產。這個,也有被揪出的關天和為證。他在安王僭位後,僥幸逃月兌追殺。

這是昨天的事,中間的驚心動魄秦涌沒有多做渲染,六哥也只以一句‘快累攤了’做結。他今日是第一次正式上朝,今日在京的四品以上官員都會來上大朝。

專管皇族事務的宗正府已經開始著手調查安王這些年的罪行。

我呼出一口氣,感到一絲困意。其實這段時日都無法睡好,加上今日起得著實是早。

方才宮女們已經換過這偏殿里的擺設,秦永開始帶我去正殿,我听說是寧夫人當年的居所,這些年也無嬪妃入住。就讓他帶我到了側殿來。

「小姐要是犯困可以讓宮女服侍休息一會兒。」

我謝過他的好意,又問起四哥、魏先生等人。

「蕭公子已經回到從前的蕭府去了,皇上昨日就讓把蕭府收回還給他了。魏先生也跟他去了。」

我現在也不說什麼我想去四哥府上的話了,省得給他惹麻煩。六哥今早從我房里出來,至少他的心月復是目睹了的。干脆什麼都不想,安安生生在這鳳梧宮偏殿住下,六哥下朝回來就會過來。只是沒有再跑來找我安枕,畢竟宮里耳目眾多,不好控制。說不得就有什麼不好听的話傳出去,這一點,我心底還是蠻感激的。

「老爺他們還有幾時才到啊?」

「快了,他們本來也快走到中原地帶了。我比你還急呢。」

姐姐帶著子玨,姬瑤撐著腰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安王的十條罪狀已然擬了出來。

姐姐和姬瑤行過見駕禮後,姐姐笑著跟我說︰「這段時日辛苦你了。」

姬瑤則撐著腰瞥我一眼,眼中盡是不善。雖然我沒有要搶她的新郎官的意思,但的確六哥該陪在她身邊的時候,他是跟我在一起。她的婚禮,她的新婚生活,都被破壞了。我終于也被扯進這後宮紛爭里來了。

六哥的人馬也都抵達了京城,宮中和京畿的防守一早就已落在了他的手里,只是可惜,越王始終不曾擒獲。

姐姐和姬瑤分宮居住,只是中宮坤泰殿卻空了出來。姐姐住的是秋夕宮,姬瑤住的是慧芷宮。

姬瑤一見到六哥就說︰「皇上,家父為臣妾找來數位名醫看過,都說胎兒安好,胎坐得很穩,你模模,孩子已經有四個多月了呢。」拉著六哥的手去模她挺起的肚子。

我為什麼要在這里,就因為我也算是他女人麼?我心中正不舒坦,姐姐把子玨遞到我面前,「來,看看,又要不認識小姨了。」

小姑娘已經滿了八個月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看看我,然後回頭找姐姐。

六哥問了姬瑤幾句果真無事之類的話,我听他長長舒了一口氣,然後湊過來看子玨,子玨也不認得他了只往姐姐懷里湊。

「怎麼看起來還有點像你啊。」六哥笑著在我耳邊說。

是麼?

「外甥女像小姨是應該的呀,我們子玨要像小姨一樣,以後長成個大美人。」姐姐笑著說。

我看著小女圭女圭的臉,白白女敕女敕的。

姐姐笑著繼續說︰「姬夫人一路鞍馬勞頓了,皇上,您送她回去歇歇吧。」

六哥頷首,扶了姬瑤慢慢出去。我們跟著福身送出去。我覺得比那個時候到老太太那里點卯還要辛苦。姐姐她們還沒到的時候,我倒是還挺自在的,平素的禮時常偷工減料行個一半,六哥說看我這樣子,人後不必拘禮了。我也就從善如流了。現在卻不好太過特殊。

「听說你住的是寧穆太後當年的宮殿?」六哥繼位後,第一件事就是為寧夫人正名,追封太後,遷葬皇陵,與先帝同在地宮。而先帝的後妃,這二十多年都偏居北宮,其正後也封為太後,居清寧殿。太妃們也各有居所。安王的姬妾們又被遷出皇宮,暫時在皇家寺廟棲身。等安王的罪行審查清楚,再一並發落。

「嗯。姐姐,老爺既然回來了,我想回家去。」

「你自己跟皇上說去,我可不幫你說。」

子玨趴在榻上,把手邊的玩具全丟開,然後‘哦哦’的叫我給她撿回來,她好再丟。

我也趴在她外邊,伸手就把她丟的撿回來。

「我看你哪,看著長大了一點,結果還是跟個孩子一樣。」姐姐搖頭

外邊太監宮女們搬著東西,綠鈺紅綃分別指揮著。我就在里屋,看著子玨。乳母、嬤嬤都在一旁陪著。

「皇上駕到!」

完了,又要磕頭了。我下塌穿鞋,六哥已經和姐姐進來了,「行了,免了。子玨,來,讓父皇看看,你又長大了。」

六哥坐在塌邊,拿手逗弄子玨,子玨覺得他的手粗,把自己的女敕臉移開,‘呀呀’的沖我嚷嚷,口水滴到圍兜兜上。

「子玨還是親小姨,干脆把你送給小姨得了。」姐姐笑著給她擦口水。

「不要,不要,我只能陪她玩兒,給我我可不會帶。」我慌忙擺手,然後對著六哥一福,「皇上,民女叨擾很久了,現在父兄都已到京,想要回家了。」

「也好,你就回家去乖乖等著。」六哥眼里滿是笑意。這個稱呼是進宮當日我堅持改口的。

我再福了一福,「皇上、夫人,民女告退。」

我回去叫翠儂把準備好的東西拿上,讓人安排馬車送我們回家。

老爺他們應當是在大哥那里落腳,可我沒上過京,不知道到底在哪里。不過趕車的應該知道,我就安心在馬車里坐著,肩膀跨下來。

趕車的人把馬車停下來,「十一小姐,遇上陳將軍家的馬車。」

陳夫人?

我攏起車簾,果然是陳夫人,「夫人,好久不見!」

「是啊,幾個月了,不過萬流歸大海,咱們都是奔這兒來的,自然要遇到。你這是?」

「回家。」

「哦,咱兩家隔得不遠,常過來坐。」

看陳夫人眉宇中有股喜悅,我想起六哥說過陳將軍日後就在京駐防。這回,他們應當能廝守一陣了。

「夫人,預祝你心願得償。」

「承你吉言!」

馬車一路停下來,趕車的人給我指點,這里是某人的宅邸,這里又是某人的,這朱雀大街上可全是大官。

嗯,蕭府我也看到了,四哥的家產還蠻豐厚的嘛。還有姬府也在這邊。

最後,馬車就停在朱雀大街的一所新宅子前,「十一小姐,到了。」

我看看林府的招牌,疑惑的扶著翠儂下馬車。老爺這麼快手腳又置了府邸?不管是林家從前的別苑,還是大哥的宅子都不夠格住到這朱雀大街呀。

「十一小姐,這宅子是皇上賜給林國丈的。」

「哦。」

有婆子迎出來,福著身說︰「小姐回來了,大爺去兵部了,老太爺和大女乃女乃都在呢。」

我進了二門,總算又見到我久違的親爹。

「老爺,十一回來了。」我給他請個安。

「起來、起來。這姑娘大了就是大變樣啊。」他笑呵呵的扶我起來。

「大嫂安好!」我又去向大嫂請安。

「小姑姑好!」旁邊一個身量相當的少女朝我福身。

「清蕙,你都這麼大了啊。」我笑著說。

「小姑姑,你別裝老成了,你比我還小一歲呢。」清蕙朝我吐吐舌頭。

「胡鬧,不大你歲數大你輩數呢。來,姑娘,讓佷女領你去自個院里看看還缺什麼不缺,這剛到,亂糟糟的。我也就不留你喝茶了。」

清蕙牽著我的手出來,「小姑姑,你回來救好了,我也有人一處說話。」

「怎麼沒人跟你說話麼?」我納悶,家里不是人丁還是比較旺的麼。

「你忘了,四叔回蕭家去了。五叔是過繼出去的,現在也另立門戶了。六叔,啊,不對,是皇上住在皇宮里,現在家里就老太爺,我們和你了。」

對啊,家里沒什麼人了。

「駕駕」

一個小身影呼啦啦的跑進來,胯下一根竹竿緊緊握著,一群婆子跟著。對了,這是我們林府的長房長孫呢。

「姐姐」一身藍色衣服的清裕停在我們面前,抬頭望著我,「你是誰?」

我一把把他抱起來,「我是你姑姑。」

「我知道了,是小姑姑。」

我用做成魚狀的一串銀錁子收買了小家伙,他高高興興的跟著我走。

「小姑姑你偏心哦,我也要。」

「這還有。」我再從翠儂那里拿了一串蓮花狀的給清蕙。

「真有啊,謝謝小姑姑。」

這是在宮中閑著無事時畫了花樣讓人給我打的,我還多著呢。

我的屋子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佷兒佷女在這里玩了一會兒,清蕙就帶著弟弟回去了。翠儂過去把放錯了地方的東西歸位。

歸家數日,有宮監來傳旨,封了老爺‘忠義侯’,老爺和大哥開了中門,備了香案接旨。他老人家為之奮斗二十二年的事業終于成功了,也如願封侯,月兌離商賈,成為世襲五代的林侯爺。

旨意被供奉到老太太、太太還有我娘她們的靈前。我娘的牌位擺到了太太之後,二姨娘的前頭。

隨即,家中請了高僧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陸道場,每日都有絡繹不絕的人來憑吊。我們林家,現在也算是京城的新貴了。一個女兒已經進宮,還有一個女兒將會進宮,大哥又有軍功。

六哥已貴為皇帝,不能親來致祭,派了朝廷有司來。

姬少康來了,問我︰「我說,你到底叫什麼?如果和柔然那邊談不攏,我就要領兵去邊關對峙了,你就告訴我吧,除了這樣的機會,見你一面太不容易了。」就是這樣的機會,姬少康也是偷偷跑來後院找我的。老爺他們都忙著待客,才叫他鑽了空子。

「姬國舅說哪里話啊,原來這次是你領兵啊。」越王逃到柔然境內了,六哥自然是要出兵威壓的。不過這次,像姬將軍、陳將軍這樣的老將都沒有派出去,全是青年將領。我從側面知道,小柳也在其中。他已經因為軍功封了校尉。前日也來上了香,不過隨著眾人也就走了。

「別給我扯,你到底說不說?」

「蒔宜。」

「我知道你行十一。」

「我叫林蒔宜。」我蘸水在桌上寫。

「原來叫這個名字啊,我總算知道了,也算了一個心願。」

「你同我這樣接近,就不怕惹禍上身麼?」

「他如果還不想動姬家,那我不要太出格就不會有事。如果他要動姬家,我搖尾乞憐也沒用。」

「你倒真是居安思危。」

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伴君如伴虎,你也警醒些。」

「拜你妹子所賜,他已經知道了。」

「什麼,她?」姬少康嘆口氣,「唉,她自小看中了就要下手。人家心根本不在她那里也不管。看在我份上,日後有能寬恕一二的地方,你多擔待。」

「我寬恕她?」

「當然,之前說建制不全,現在卻先封太後,皇後位置空在那里,皇帝對你用情不可謂不深啊。」

「我的出身太低了。」

「算了,不跟你多說了,這個你放寬心,他是皇帝有什麼不好辦的。我走了,到處是耳目。」

「嗯?」

「你不知道,但凡是賜的宅子,一進門都是僕人頂著賣身契在那里,這里頭有沒有貓膩誰知道。不過,你這里肯定是有人看著的。」

當夜,六哥微服駕臨,給老太太、太太她們上香。姐姐自然也來了,連子玨都抱了來。她跪在太太牌位前,聲聲哀泣,催人心肝。

六哥本也是目中蘊淚,听她哭成這樣,更是忍不住,一滴淚直接滾落衣襟。我們林家的確很對得起他的了。

大哥、四哥、五哥同我跪在一處,後面一排是晚輩,老爺示意我上去勸。

我站起來,過去攙扶姐姐,「姐姐,你別哭了,再哭傷身。你看,子玨都嚇哭了。」

子玨在大嫂懷里,看到這樣的場景,嚇得兩眼包著淚,好不可憐。

姐姐把孩子抱過來,「太太,這是琳瑯和皇上的孩子,已經十個月了。可惜沒福氣見一眼外婆。」

「好了,琳瑯,老爺都叫你招得受不住了。」

老爺聞言,抬袖抹去眼中不知是悲傷還是悔恨的淚,「夫人別哭了,太太在天有靈,一定會為你感到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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