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婿 081 旻兒

作者 ︰ 明夏輕歌

將宗室女子丹華郡主賜婚高昌王莫丹的旨意第二日就下了,董昭儀和範婕妤過來的時候我就告訴她們正在給我做貼身小衣的就是丹華郡主。兩人過去,繡鸞起身給她們見禮。

「丹華見過昭儀娘娘,婕妤娘娘。」

她們是同一批的秀女,或許曾有機緣見過。我今天讓她們當面見一見繡鸞,就是要她們證明繡鸞是丹華郡主,跟那批秀女毫無關系。

我不知道她們認出來沒有,但俱都客氣的把繡鸞攙了起來,還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見面禮。丹華郡主在皇後宮中學規矩的事她們自然也听說了。

從六哥下旨,估計就有不少人在打听誰是丹華郡主了。目前,郡主的父王代王與母妃代王妃以及王兄正從封地趕來要為她置辦嫁妝呢。明面上能打听到的,就是丹華郡主是代王之女,因為指婚的關系,代王也從郡王升到了親王。而丹華郡主本人與皇後則是手帕交,本是進宮來拜會皇後的。

很多人都說代王白撿了個閨女,然後托這個閨女的福高升了一級。其實不然,六哥會選代王府,蓋因看重代王世子,是皇族中難得成器的後生晚輩。繡鸞和他們是相得益彰吧。

婚期訂在來年五月,屆時高昌王會派特使來迎婚。

所以,這幾個月,丹華郡主就在坤泰殿由皇後親自教導為婦之道。

雖然我嫁為人婦也只得十天,但擱不住身份擺在這里,我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啊,由我來教導看誰有話說。當然,具體事項由秦嬤嬤負責。她會把繡鸞訓練得跟那些從小長在王府的郡主縣主一樣的。嫁出去絕不墮了華禹皇族的聲名。

董昭儀看起來家里就是精心培養過的,過年要準備的事情到了她手上也是井井有條,處理得其實不必賢妃差。範婕妤身後有太後指點,當然也不會遜色。我要借機立威,她們也需要。

不過,她們做的事我都要過目,防人之心不可無。每一個細節我都必須做到心里有數,而且最關鍵的地方當然是我自己盯著,而不是假手她們。

老爺說過,做生意哪個大掌櫃都不能完全信任。何況咱這還是共享一個男人的後宮女人。

我一遍一遍的過著章程,直到確保無誤,甚至每一環節如果出現臨時狀況替換的人選物品都確定了之後我才松一口氣。這些事看起來不復雜,可如果辦事的人跟你不是一條心,臨時出點什麼紕漏,問題就大了。

只是,這錢花的,跟水一樣的啊,嘩啦啦就流出去了。

不過,這是宮宴,規格絕對不能低的。到時候無數雙眼楮看著呢。說句不好听,這里稍微降低點規格,那要引起恐慌的。往好了想吧,總比打仗花的銀子少吧。至少在明處繁華什錦,花團錦族。

我領到這一年最後一個月的月例了,還有年底的一些各種名目的銀子。看來早點嫁進來還是有好處的。

「六哥,給你當老婆真是不賴,我剛算了一下,一年下來各種各樣的收入差不多有四萬兩白銀。」我對躺在我腿上的皇帝如是說。

果然就看到他一副被噎到的樣子,喃喃道︰「幸好我現在沒有喝茶,不然肯定沒形象的噴出來。」

「這不是說來逗你一樂麼。可是啊,我發現我現在是有錢沒處花去。」

「搞了半天,話在這里等著我啊。想出宮?」

听起來好像有希望的樣子,我點頭如搗蒜,「想啊,想啊。」一臉的笑容可以滴出水來。

「那就繼續想吧。」六哥肩膀聳了聳,丟下這句話坐起身子,穿鞋下地,坐到靠窗的書桌那邊看書。我一次好奇他在看什麼,湊過去看了一眼,是《管子》,這書他看得很慢,很久才翻一頁。然後任我怎麼瞪他,都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在那里認真看書。

「哼!」我憤憤的哼了一聲,出去看秦嬤嬤訓練繡鸞。

說實在的,繡鸞其實也是大家閨秀,不然也不會被管得那樣嚴厲。可是,離秦嬤嬤的要求還是很遠。

「秦嬤嬤,你那個時候對本宮真是寬容啊!」我看著頭上和兩肩各頂了一碗水,腿間還纏著帛帶的繡鸞,感嘆的說。

秦嬤嬤躬身道︰「皇後娘娘怎麼個樣子,皇上都喜歡,老奴只要讓你光鮮亮麗的出現在正式場合就行了。丹華郡主可不一樣,她是代表華禹遠嫁到蠻夷之地,要作為表率的。」

我挺直身板坐著,我也是這宮中表率來的,屋里屋外也得不同。其實,秦嬤嬤說的我不贊同。我覺得繡鸞更需要的是日後在高昌生活的東西。不過按規矩她是要補這些課。大家閨秀和皇室郡主還是有差距的。

我單讓莫丹找了個高昌女子來教繡鸞高昌話,以及高昌的一應禮節。

至于宮斗,高昌那邊都是名刀明槍的,和華禹不同,訓練她還不如訓練侍衛呢。

莫丹臨走的時候到宮中來拜謝,「皇後娘娘,往日莫丹有得罪之處,還請你喝了這杯茶就不要再計較了。」

我笑嘻嘻的接過茶,「哪有什麼得罪之處,你不是還送了本宮那麼多好東西麼。這一次本宮也大方一回。」

莫丹眼楮一亮,「多謝皇上與皇後娘娘。」

「讓華禹的文明和各種技藝隨丹華郡主遠嫁,也是皇上和本宮的心願。但願此後,永息刀兵。」皇帝已經責成禮部為丹華公主準備陪嫁人員,大部分的答應了莫丹的請求。

莫丹笑笑,「在我有生之年,絕不會輕易同華禹開啟戰端。」

「我們也不想再打無謂的仗了。」莫丹的意思我明白,只要不欺到高昌頭上,他會利用剩下的這三五十年勵精圖治,讓高昌強盛,他當然也不想打仗。

而六哥要的,是讓華禹的文化一步步的滲透進高昌,以禮樂代替刀兵,要不戰而屈人之兵。文化交流,通商、通婚,這個來日方長,細水長流了。

「高昌王,你一個人覺得華禹的東西好沒有用。听說小柳在高昌處境也頗艱難,他是男子不畏那些險阻。但朕的皇妹可是嬌滴滴的江南女子,這朵名花你要移植到高昌去,可不能讓花缺了養分啊。」六哥輕輕撥著茶末,喝了一口。

「是,小王以先祖的名義發誓,定不讓郡主受丁點委屈。」

六哥點頭,「如果皇妹來信跟皇後說她過得不習慣……」

「小王會努力讓郡主如同歸家一般,在高昌扎根、結果。」

「朕還沒說完,如果她說不習慣,皇後會開解她,既然嫁到別人家去了,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要努力習慣。當然,這需要一個過程。」六哥說得慢條斯理的,卻是在給莫丹施加壓力。責他既然請了小柳主政,又放任那些高昌貴族暗中作怪。

「是,小王記住了。小王會真誠對待郡主的。高昌的水土其實也很養人的,皇後娘娘知道。」

「綠洲里確實很不錯的。」我放下茶盞,瞟眼莫丹,你就別再提我去過高昌的事了。

莫丹也知道失言了,這不是提醒皇帝想起自己差點強留了眼前這位新後麼。

「好,高昌王,既然急著回國,朕也不多留你,回去準備婚禮吧。」

「是,小王告退。」

等高昌王的身影退出者乾元殿的後殿,六哥手里的茶盞重重放在案上,「不知死活,若不是看在他身上可能系著未來的和平,朕現在就可以除了他。」

我笑,「他也是一方霸主,平素何曾給人稱低伏小過。」

「人在矮檐下,不容他不低頭。這一次朕與他各取所需。但聖旨上丹華郡主嫁的是高昌王,可不是他莫丹。」

我吃驚,「難道要換人?」

六哥睨我一眼,「這個莫丹心黑手狠,高昌王族旁支的男丁都叫他殺絕了。他目前的三個兒子外家都是高昌古老的貴族,很反對漢化的。我不想剛安定的邊關再起變亂。但也不能放松對莫丹的監控,狼要是被喂飽了,是要咬人的。」

「你、你要推繡鸞的兒子為王?」

「還早著呢,至少等個十來年,等小柳站穩了腳跟,最重要丹華要趕緊生個兒子出來。你也別再繡鸞繡鸞的叫了。」

「哦。」原來,這一場聯姻的背後,還有這樣深遠的算盤。但是,莫丹也不是吃素的,繡鸞生下來的兒子也是莫丹的種啊。

「丹華無可依附,只能與小柳合作。莫丹可以算一個對手,不過高昌的人口有限,始終無法真正和華禹抗衡。我又不是要做那孩子的殺父仇人,只是,莫丹手上沾了那麼多血腥,早早晚晚會有人來找他索命的。我要的就是在他死之前,丹華能生出個兒子,而小柳能掌了實權。怎麼,嚇著了?」

我搖頭,「我早知道我嫁的是什麼人,你說的,要愛就得愛全部嘛。」我當然羨慕十姐姐的小日子,可我是皇後,這是榮耀也是責任。

六哥抓起我擱在桌上的手放到嘴邊輕吻,「再十日就要封印了,到時會輕閑許多,可以多一點時間陪你。」

看到他眼底異樣的光芒,我明白他指的多點時間陪我是指什麼,臉微微紅了,啐他一口,「去你的。」

這半個多月,只有開始的三日有新婚的感覺,後來他一直忙得很,我也忙著適應新的生活,接手後宮的日常事務。

「十一,我沒看錯,你是可以和我並肩站在一處的人。」

下雪了,雪後的皇城莊嚴肅穆,而六哥也終于封印,這次可以一直歇到元宵不用上早朝。當然,日常的一些事務還是要管的,但是不用每夜只得兩三個時辰睡了。那樣,即便他練就了可以抓緊一切間隙打盹的本事,也是扛不住的。

幸好平時還有五日一休,十日一沐的。

「當皇帝真是辛苦!」我不由得感慨。

他點頭,「嗯,你還有一年四萬兩,我都沒人給我發。」

我愣住,然後哈哈大笑,「這天下都是你的,誰給你發啊。」

正在說笑,秦涌進來對六哥耳語了幾句,就見他眉都擰起來了。這不是封印了麼,出什麼大事了。

六哥轉身下榻,秦涌趕緊蹲下替他著靴。

我看著他,又不敢問,後宮不得干政的祖訓可高高掛在那屋檐下。

「十一,你也來。不行就直接把旻兒抱到你這里來。」

原來是安樂王的事,我直起身,「什麼事?我一起去也好。」我穿好鞋子跟著出去,六哥拉著我一起上了暖轎,「姬瑤,她居然責打旻兒。」

「也許跟我和她說的話有關。」我遲疑了一下,還是這麼說。

六哥轉頭,「你跟她說什麼了?」

「我說讓她好好教,不要這麼不理不睬的。如果孩子大了還老是被抱在懷里會被人取笑,當面不敢背後一定會的。也許,姬瑤她急了一些。」

「哼,要麼不管,一管又急于求成,她……」

暖轎到了慧芷宮,六哥拉著我我往里走。那個健康的二皇子,我可沒見他這樣上心啊。

六哥幾大步進了正殿,又停在門口,還揮手制止了通傳。我就看到姬瑤背對著門口蹲在地上,手里抱著安樂王,他白里透紅的臉蛋上還掛著幾顆淚珠,被姬瑤緊緊箍著。

而姬瑤渾身猛烈顫抖,肩膀聳動,她在——哭!而且是無聲的大哭。

我松開六哥的手,退後一步,這樣的場景我不適宜出現。可我剛走開幾步,六哥也走過來了,我轉頭,「你不去安慰她?」

六哥臉上閃過一抹痛楚,「我安慰不了她,她要的我給不了。我現在過去,只能加深她的痛苦。」

可是,那是你們共同的孩子,有你在她總能好過點吧,我正要開口,就見姬瑤已經抱起孩子轉過身來,臉上的淚已然拭去了。

「臣妾見過皇上、娘娘。」她抱著孩子躬身。其他的宮人,大概都被她趕開了吧。原本以為是無人知覺的一場大哭,結果被她最不願意的我給看到了。

我對姬瑤往昔所有的不滿怨憤在這一刻都消解了,這個曾經燦如朝陽的女孩子,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可是,哦吃驚的是她看向六哥的眼神波瀾不驚,沒有漣漪,仿佛心死了一般。而她抱著的孩子,卻因為被抱得不舒服在她懷里扭動起來。

六哥放緩了聲音,「怎麼自己抱著,嬤嬤了?」

「被臣妾趕下去了。」姬瑤顯然很少抱孩子,方才她那樣用力的箍著,孩子嚇著了,現在抱得不是那麼緊,就開始掙扎起來。

秦涌上前一步,「貴妃娘娘,奴才來抱著王爺吧。」

姬瑤看看不停掙扎的兒子,有點茫然的把他交到秦涌手里,然後看著我,「皇後,臣妾沒法子讓他站起來。」

「厄,慢慢來,哪能一下子就站起來了。我、我不是要催你的。」我有些慌亂的說。看六哥要說話,怕他沒什麼好話,我在身後拉了拉他的袖子,「咱們坐下來,找太醫來問,商量個辦法出來。」

六哥點頭,吩咐秦涌讓人去傳太醫。然後走進正殿坐下,我既然來了,此時也沒有走開的道理。秦涌也抱著安樂王進來,那孩子漸漸安靜下來,用眼楮到處找著什麼。

「把宮女、嬤嬤都叫出來吧。」

慧芷宮的人听到召喚都出來磕頭,我看到那個嬤嬤的頭上好像被什麼砸破了,血還沒止住的樣子。蹙眉,還能有誰,肯定是姬瑤。興許她過于急躁,嬤嬤出言勸阻就被她就手拿起什麼砸了過去。難怪孩子在她懷里那麼不安。

「夏嬤嬤,你先下去把頭上處理一下,還有誰是安樂王平素比較熟慣的?」我望向那些宮女。

安樂王就眼巴巴的看著夏嬤嬤。

「皇後娘娘,奴婢不要緊的。」夏嬤嬤說。

「看嚇著孩子,去處理一下吧,你年紀也不小了,經不起。快去快回。」

夏嬤嬤被領下去了,我看著那些宮女,「怎麼?平素都是夏嬤嬤一個人在帶孩子?」

香荷磕個頭,「回皇後娘娘的話,王爺只肯親近夏嬤嬤。旁人他就會掙扎。」

看得出夏嬤嬤也是真心疼愛這個孩子,甚至不惜和暴躁的貴妃對抗了一下。可是,還是不能這樣,這樣子被帶著,他只能永遠依在她懷里。

秦涌懷里的安樂王看到夏嬤嬤下去了,又開始扭動起來,可是還是不出聲。

六哥甚至是有些無措的看著他,我看向姬瑤,她也沒有要去抱孩子的意思,也沒有要指派一個宮女去抱的意思。

「秦涌,你把他放到這榻上來。」我指指座下的紫檀木塌,「讓他們都下去吧,太醫來了就召進來。」

秦涌把孩子放到我面前,轉身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那孩子就趴在榻上,縮著頭誰也不看。

我看到他握著的小手里有一道紅痕,忍不住說︰「你怎麼能打他呢?」邊說邊從袖袋里掏了盒藥膏出來,這個其實可以拿來當香料用,就是當年我在馬車前頭坐疼了,四哥拿過給我的。我用了覺得好,就要了藥方,時常身上都放著,沒事的時候也可以放在香包里。現在拿出來給他抹一抹手心也是好的。

我掏出藥膏才發現這里就我們三個人,其他人都在外頭守著,要叫一個進來給孩子擦藥有些太露行跡了。只好自己把他抱坐到腿上,先輕輕掰開他的手,然後挖了一點藥膏抹散。

可能是那種清涼的感覺很舒服,安樂王抬頭看我。

「姬瑤,你打他,他哭出聲了麼?」我問。

「沒有。」姬瑤苦澀的說。

六哥長長的嘆息,這一刻,他不是運籌帷幄的君王,只是一個懊悔的父親。

「你還打了別處麼?」我只在手心里看到有紅痕。

「沒有。」姬瑤有點疑惑的看著我。

「那就好。」我抽出手絹把安樂王臉上的淚珠輕輕擦掉,「旻兒,你餓不餓?」

他又低下頭去了,就乖乖坐在我腿上,也沒有再掙扎。

我想起方才那些宮女,或許孩子能感受到善意和惡意,所以他才會依戀真心照顧他的夏嬤嬤。

「他吃什麼?吃飯還是喝女乃?」其實,我對這個孩子真的很少關注,總覺得是姬瑤的孩子,她又不喜歡我插手。

姬瑤想了一下,「好像是吃女乃。」

六哥瞪著她,「好像?」

「皇上不也不知道麼?」

其實六哥不知道情由可原,他這一年多有一半的日子在外頭,而且回來這兩個月也沒有來過慧芷宮。可是,被姬瑤這麼一堵,他還是沒話好說。

「秦涌,去叫夏嬤嬤上來。」我本來還想問問現在是不是他要吃女乃的時候了,可想想姬瑤連他吃什麼都不能確認,只得轉而去找知道的人。

夏嬤嬤看到安樂王坐在我腿上,雖然頭低著,但並沒有表現出抗拒,我看她像是松了口氣。

「夏嬤嬤,安樂王該吃女乃了麼?」

「回皇後娘娘話,差不多到時辰了,皇後,奴婢抱王爺去吃女乃吧。」

「嗯。」我把孩子遞給她,她小心接過去,安樂王到了她懷里,又抬頭看我一眼。

小孩子被抱下去,太醫被傳進來,六哥問他那孩子到底能不能同常人一樣的生活。

太醫踟躕的說︰「王爺是天生的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需要更多的關愛跟耐心來照顧他的成長。要跟常人一樣恐怕不容易,但持之以恆的學習應該也是有可能可以自己走路、說話的。」

光走路說話就夠了麼,我正要問,轉念一想,這孩子,已經沒有人指望他能做什麼,只要他安樂便好。

「你下去吧。」六哥的聲音里有著無限的疲倦,這個不曾被對手打垮的人,這一刻卻有些灰心喪氣了。再看姬瑤,也是耷拉著腦袋。

「太醫不是說有可能麼,你們先別放棄了呀。」

姬瑤搖頭,「他們怕事,永遠不會把話說死了的。」

這個,我倒是不知道,我有頭疼腦熱都是找四哥,他向來有啥就說啥。

「試試吧,不試試怎麼知道到底可不可以。」

「她脾氣那麼爆,哼,再怎麼樣也不該打孩子呀!」六哥低斥姬瑤,姬瑤就把背挺直,也不認錯。

「唉,她也是急的,可能我當初說的時候也有些沒顧到實際情況。我們先回去吧!」

我相信姬瑤是努力了,但是沒有成效。

回去的路上,沒有坐攆,我拉著六哥慢慢走回去,邊走邊說話,「你別太犯愁,急也急不來的。也許,他只是比別的孩子慢一點。」

「我方才本來想直接把孩子給抱回坤泰殿交給你帶的,可姬瑤那樣無聲的大哭,我又實在有些不忍。」

「過年的事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我每日抽點時間過去看看。」

六哥握著我的手加重力道,「唉,一時的惡念,到底上天要如何作弄才肯罷休。」

「會好起來的。」

接下來的日子,我便每日午後過去半個時辰,就讓夏嬤嬤把孩子抱到正殿來,放在我和姬瑤跟前,讓他自己在榻上爬。可是,他真的是很安靜的孩子,把他放那里,他就一直一動不動的趴著。偶爾才抬頭看我們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

我看著姬瑤的臉色愈發的不好,又見夏嬤嬤已經把過尿了便揮退了她,「姬瑤,我不是來看你笑話的。我也是關心這孩子,他是皇上的兒子,是姬少康的外甥,就沖這我對他也沒有絲毫的惡意。」

姬瑤搖頭,「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也只會沖我發作。欺負小孩子,還是這樣的一個孩子,這種事你做不出來。我是在心焦。」

我把趴著的旻兒抱到靠柱子的地方,讓他自己坐著。看到他右手握得緊緊的,不知攥著什麼,我把他的右手托起來,輕輕打開,里頭是我昨天忘在這里的那盒藥膏。這盒藥膏是用珍珠狀圓潤的盒子裝的,他的小手剛好握下,倒也不會傷到,我便任他握著。

看他手心的紅痕顏色褪了些,又打開給他抹了一些。

「旻兒,香香的哦,你聞聞。」我把手指伸到他鼻下。一身藍色棉衣棉襖的小孩子,靠著柱子坐著腿打直,倒也看不出有什麼不對來。

轉頭,姬瑤又看著我。

「你總看我做什麼,總之,我不會單獨接近你兒子,一定在你跟前。」

「真想不到我們還有這麼平和坐在一起說話的時候。」

我也感慨,「是啊,想不到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居然是我跟你。從漠北到這里,咱們認識也三年了吧。」

「嗯,差不多了。我听說你要早一些。」

「我之前也听說過你。」我想起在假山里听到姬少康跟人說起他妹妹。

「哦。」姬瑤又沉默下去。

旻兒也沉默著,不過眼珠子在我們兩個之間游移。

這麼去了幾天,姬瑤私底下的臉色好看多了,許是認定我對她兒子沒有惡意了吧。

我看到旻兒靠柱子坐著,低頭在玩弄那個滾圓盒子,沒抓穩,滾到我面前來。我撿起來遞給他,本以為他要握住,結果他又開始玩,沒弄好又滾過來。我再撿給他,結果還是沒抓穩滾過來。

我剛撿起來,就听姬瑤爆發一聲帶著哭腔的聲音︰「你看,什麼都不會說,誰知道他要做什麼?」

旻兒瑟縮了下。

「你可以猜呀,太醫不是說他比其他孩子要慢一些麼,你就當他才幾個月好大了。至少他不會亂尿亂吵嘛。」

我把盒子遞到他面前,留心觀察他的舉動,看了幾次,像是想把盒子擰開的樣子,可盒子是滾圓的,他擰不開也握不住。

我把盒子擰開遞到他面前,他伸出左手食指沾了一點藥膏,然後抹自己的右手心。

「你看、你看,他會模仿的,他是要擦藥。」我驚喜的說。

姬瑤也湊過來,「好像是,可是手早就沒事了啊。」

「他喜歡抹不行啊,我沒事也愛抹,有淡淡的草藥香。」

抹完了,旻兒抬頭,可能被我們兩個湊這麼近嚇了一跳,又縮了一下。

「旻兒好樣的,來,母後幫你蓋上。」我把盒子蓋好,遞到他手心,他又牢牢的握住。

「哪,耐心一點,我走了,你們母子好好相處一下。夏嬤嬤就在外頭,你有什麼不知道叫她就是。」

我回去告訴六哥,旻兒會自己擦藥了。六哥伸手模模我的臉蛋。

「這麼冷的天,難為你跑來跑去的。」

「我不冷,裹得可厚實了,進進出出都是坐暖轎。嗯,還有兩天就過年了哦。可惜今年沒有壓歲錢可以領了。」

六哥把頭轉到一邊去笑,「難道你去年還領了的麼?」

「嗯,我給佷兒佷女都發了,纏著老爺補發了給我的。」

今年過年,前殿有宮宴,後殿是家宴。皇帝在前殿,我就在後殿主持家宴。家宴設在清寧殿,免得太後奔波。各宮嬪妃都來了,三個皇子皇女也在。子玨依在太後懷里,二皇子依依呀呀的在嬤嬤懷里鬧騰。而旻兒,依然安靜的呆在夏嬤嬤懷里。

宮里過年的這一個月所有人都發雙俸,制一套新衫。最好的是,犯再大過錯都不會有血光,至少這一個月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是以,過年的氣氛也還算熱鬧,人人是簇新的衣衫,臉上神采遠比平日飛揚。

而這一日,從一大早,外命婦按品著裝進宮拜賀開始,幾乎是連軸轉的。該有的禮儀一件一件鋪開,打儀場,儀樂班台子,大慶典席,各班藝馬,走宴場。中間出了點小插曲,好在因為事先有兩手準備都有驚無險的過了。我心頭直呼過節累人,實在是怕哪里就出了紕漏。

家宴上,太後拍著我的手說安排得不錯,我也不敢完全安心。這還沒過完呢,今晚的席面是溫補為主,可別把哪個老人家吃翻了,鬧起腸胃來可不得了。明兒正月初一還要到奉先殿拜祭歷代先皇先後呢。

家宴散之後就讓大家吃著瓜果點心陪太後。我叫宮人取了各宮出的字謎來猜,猜中的不管是宮妃還是侍從宮女我統統有賞。太後太妃又添了一份賞。

一串一串的紅燈籠被取來,下頭都吊著個燈謎。先是每宮必須要答五個燈謎,然後搶答。到後來,各宮的侍從宮女都幫自家主子一起猜,猜中了的彩頭當主子的自然就賜給宮人。一時商議的聲音,謝恩的聲音倒也熱鬧。

「啟稟太後娘娘、皇後娘娘,皇上讓人來通知要放焰火了。讓太後、皇後和各位娘娘們移步。」

一行人熱熱鬧鬧的過去,尤其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響很有意思,我便沒坐暖轎。太後在轎中笑,「皇後一貫穩重,今兒才看原來還是孩子心性呢。」

其實也就幾步路,須臾便到了,二皇子還小,怕他驚著,董昭儀帶著到離焰火遠一些的宮室去了,厚簾子全放下來,就不會驚到。

子玨是興致勃勃的跟太後坐在暖轎里一起去看。

姬瑤本來興致缺缺打算退場了,我拉著她一起走,「人多熱鬧,咱們看看旻兒怕焰火不怕。拿耳套捂著耳朵就是了。」

她略一遲疑,已經被我拉著走了。有不少眼光疑惑的盯著我。對于皇後和貴妃突然交好不是一般的猜疑。

結果,放焰火的時候我看,旻兒還真不怕,捂著耳朵他還抬頭去看。我還看到他嘴角有一抹笑容,清澈極了。

我拉拉姬瑤,「你看到沒有?」

「看、看到了。」姬瑤的聲音有點顫。旻兒在她面前一向是縮頭縮腦的。其實我也了解,以姬瑤那樣的天之驕女,從小到大何曾落于人後,要她接受自己的兒子是這個樣子,真的是太難了。

六哥陪著安穆太後在看焰火,這種時候萬眾矚目,他當然是要在太後身邊。我就站在他旁邊,然後姬瑤、賢妃、範婕妤等人依次而站。

六哥轉頭看了一眼我跟姬瑤,然後繼續和太後說著話,一邊還逗著太後腿上坐著的子玨,過了一會兒,走過來看看還在仰頭看焰火的旻兒,眼里也是笑意。

這孩子當初對什麼都不給反應,現在稍好一些,就是讓人很欣慰的進步了。

自從我進宮,六哥就夜夜留宿坤泰殿,現在大婚還不到一個月,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麼。我暫且不去想雨露均沾之事要怎麼解決,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直到時候撞也把它撞直。

六哥封印的時候下了本年最後的一道旨意大赦天下,除了十惡不赦的罪犯其余皆罪減一等,大牢里因此放出了不少勞力。

至于這年三十的晚上,因為大年初一的祭祀活動,皇帝自然是宿在皇後宮的。明日帝後好一同起身至奉先殿祭祖。在場諸妃也絕了念頭,面上看不出什麼,都在太後和皇帝以及本皇後跟前湊趣,除了姬瑤。她只為她兒子的一點小小變化激動著。

我覺得,姬瑤對六哥的心,像是死了。

那天他看六哥的眼神就給我這個感覺,今天就更驗證了我的猜想。

後宮,一個心死的女人,只有一個與旁人不一樣的兒子。以她的驕傲,這樣活著比死了還難受了吧,可又不能死。她進宮不只是兒女情愛這麼簡單,還背負著姬家人以及跟隨姬家的人的期望。只是,當那顆愛戀的心已死去,雖然開始是她一心要嫁的,現在,在漫長的歲月里也只是個桎梏了。

「蒔宜,代王妃來跟你請安呢。」六哥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

在場的自然不只宮里的人,還有有品級的外命婦們以及諸王大臣的妻室。其實我估計她們也挺痛苦,這樣的宮宴要不停的磕頭、寒暄,回去一準腰酸背疼的,比我辛苦多了。

「代王妃,快免禮。本宮一下子看怔住了。你們能來過年真是太好了。丹華也就不用牽腸掛肚的想家了。」繡鸞自然也在觀禮的人群中,現在正乖巧的站在代王妃身後。

「是啊,丹華也說娘娘對她頗為照顧。臣妾是特來致謝的。」

「代王妃可別這麼客氣,丹華被皇上指婚眼看要遠嫁高昌,這是、這是舍身飼虎啊,本宮是她皇嫂,好好教導是分內的職責。」

太後笑著抬頭,「瞧你這孩子,人代王妃正難過舍不得掌珠呢,你這麼說不是更引得人家要落淚。」

代王妃趕緊說︰「看太後說的,臣妾雖駑鈍但有國才有家這還是知道的。」

畢竟不是親女兒,說著不腰疼。全是冠冕堂皇的話。估計要是嫁你的親女兒,你還要跑到親貴人家里認個庶出的小姐做養女的吧。

好容易焰火散了,我同六哥送了太後回清寧殿準備回去了。

太後忽然出聲︰「那個貴妃,今天看著倒挺像個樣子。怎麼皇後你跟她還挺能說得到一塊兒的?」

「母後,兒臣同貴妃在沒進宮前就認識的,最近又常去慧芷宮看旻兒。」

「應該她帶著孩子來跟你請安才是,你免了她們日常請安,她也不能這麼不懂規矩。」

「哦,是臣妾叫她不必帶孩子過來,這冷天冷地的,凍著了麻煩。再說,光叫她來,那另兩個孩子不也得跟著受罪。臣妾是心憐安樂王所以時常關注著,這麼一來倒是叫三個孩子一起受罪了。」

「嗯,說得也是。不過開春暖和了,還是該叫她去給你請安。」

「兒臣知道的。」

幸好沒再說別的,崔嬤嬤上前服侍,我們告退出來。

「十一,你從前說的我有點明白了。」

「什麼?」我靠在六哥身上一同坐著暖轎回坤泰殿,就听他忽然來了一句。

「就是嫡庶之別的話。從小我還真沒什麼感受,今兒听太後這麼一說,如果不是出現那麼多事,我母後必定也得帶著我日日給她請安去。」

我一愣,對啊,說起來六哥其實也是庶子。

我打個哈且,「嗯,我日日早起給老太太、太太請安就這麼過來的。好在,以後咱們的孩子是嫡子。」

六哥摟緊我,「嗯,我相信你待庶子也是視如己出的,看你對旻兒那份耐心,連姬瑤都有些感動了。」

「你別把我想太好,」我坐直身子,「真的,我沒那麼好。旻兒他已經這樣了,我對他當然只有心憐。可對二皇子,我沒有同樣的疼愛。」我老老實實的說。

「我好像也是,對瑜兒的心態完全不一樣。他是我目前真正的長子,雖然是庶子,但以後必定是要加擔子給他的,不覺就要嚴厲一些。」

我沒興趣听這些,閉上眼打瞌睡。迷迷糊糊中被他抱下了暖轎,擱到溫暖舒適的被窩里,「好好睡吧,今天辛苦了。」

嗯嗯,明天還得接著辛苦,四更不到就得起床,穿戴最莊重的禮服給老祖宗們磕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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