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婿 086 落水

作者 ︰ 明夏輕歌

「誰說的?你們都讓開,朕的線要被纏上了。」六哥呵斥身旁一群的鶯鶯燕燕。我看了下,賢妃在陪子玨放小風箏。在草坪的另一邊,董昭儀也在看著二皇子,讓小太監先放上去再把線軸交到他手上。其余的,基本都圍繞在六哥身旁不遠處。開始也還相安無事,可一陣風起,眼看就有纏上的危險了。

皇帝這麼一呵斥,眾人忙不迭的要移開自己的風箏,結果有幾只又相互纏上了,還有三兩只和金龍的線纏上了。

「秦涌,快點。」秦涌奉命拿大剪刀把跟金龍纏上的幾個風箏線都剪斷,讓風箏自行飛去,還了金龍自由。六哥笑著移過來,「誰說你要贏了,看看,誰的在上面。」

「不要過來,萬一纏上了,還沒過癮呢。」他走過來,我就退開去,結果金龍和彩鳳的線還是纏到一起了。

「都怪你啦。」我嗔他兩眼。這彩鳳風箏這麼漂亮,就連青色的鳳爪都那麼逼真,就要被剪斷線飛走了。

六哥笑著從秦涌手里接過剪刀,干脆把金龍彩鳳一起放飛走了。那兩只線纏在一處的大風箏,就這麼相依相伴的飛了。

「這就叫比翼雙飛。」六哥笑嘻嘻的說。

我轉頭去看兩個小風箏飛起來沒有,結果那兩姐弟也站在一處,風箏纏上了。子玨便學了六哥的樣,把兩個小風箏一起放掉了。

天空中還稀稀落落有幾個風箏在,但顯得有幾分意興闌珊了。兩個孩子倒是又各拿了一個繼續放。

我看看旻兒,他正望著姐姐和弟弟,而姬瑤,我本以為她會照看旻兒的,也正呆呆的望著天空。看的,正是龍鳳風箏一起消失的方向。

我走過去,「你怎麼不放,放了把線給旻兒拿著啊。」

姬瑤把仰著的頭低下來,「不了,還是拜托娘娘了。」

她這話說得鄭重,我恍然明白過來,便點點頭,「你放心。」說著就讓小太監放了個小風箏上去,然後把線軸遞到坐著的旻兒手里,他有點拿不穩,我就把他叉開腿放我腿上,握著他的手捧著線軸,讓風箏自己在天上飛。

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來,我注意到姬瑤的眼有點濕潤,舍不得吧。是我,我也舍不得。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我這一過來,六哥身邊的位置又空了出來,範婕妤便走了過去,讓他教自己放風箏,因為她老放不上去。

那幾個把風箏放上去了的,顯然有些懊惱,這麼好一個借口被人用了。剛才那三個風箏線被秦涌剪斷的,這會兒正郁郁的坐在位子上呢。

六哥指點了幾句,我看範婕妤的風箏就當真放起來了。太後的臉上微微一抹笑,顯然很滿意範婕妤善于抓住機會。

我手上一時沒握牢線軸,它自個兒飛快的打著轉,風箏也越飛越高,這會兒風好。

六哥回頭看我一眼,然後笑著走過來挨我坐下,用只有我能听到的聲音在耳邊說︰「心神不寧啊?」

「看,旻兒,你的風箏飛得好高哦!」我指給旻兒看,不去理會旁邊那個得意的家伙。

旻兒又高興的拿小手拍我的手,這孩子,喜怒哀樂也有自己的表達方式的。

姬瑤一直在旁邊看著,我卻在想著這個如果辦成功了,是不是可以再試試別的人。

什麼都是現成的,只是第一次說的時候姬瑤不肯走而已。所以,現在要進行也很容易。宮里讓秦涌去安排,自然妥當得很。宮外姬少康也做好了準備。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當然不能馬上就叫她‘死’了,不然我得背一輩子搶人兒子害死母親的惡名。

姬瑤的哪根筋徹底轉過來之後,我叫她沒事就到坤泰殿走動,看看旻兒。她想了半晌,說︰「還是不要了。旻兒在娘娘身邊,的確比在臣妾身邊過得好。臣妾既然決意離去,還是不要過多和他相處。」

我點頭,「那好,我們會盡快安排的。」

春困秋乏,午後,我在躺椅上上正打著瞌睡。翠儂輕手輕腳進來,听那腳步聲是要退出去,我把煙睜開︰「醒了,什麼事?」

「娘娘,貴妃娘娘不慎把手摔月兌臼了。」

我直起身子,‘哦’了一聲。

「娘娘,您上回說手被歹人所傷,這個歹人就是貴妃吧?」翠儂眼里有股憤然。

「嗯,我們,算是打架吧,然後我比較倒霉,手月兌臼了。她現在這麼做,是想還我吧。」我打個哈欠,「有人去看她麼?」

「沒有。」

「都在等我呢,你看著我一去,一準都去了。嗯,更衣吧。」

「是。」

果然,我剛到了慧芷宮門口,就听說住得近的已經有兩個到了,其他人也陸續趕到。

姬瑤迎出來,一臉的平靜,盈盈下拜,「臣妾恭迎皇後。臣妾不慎受傷,帶累娘娘和諸位妹妹走這一趟,著實心里難安。」

「平身吧,手傷了就不要迎出來,你這又是何必。」

她微微一笑起身,「不然,臣妾的心難安。」

我看著她,美麗的臉上有一種真正得到平靜後的安寧,「既然你沒事,本宮也就不進去了,省得你又張羅,反是擾了病人。」

我沒坐轎子,悠悠然的從慧芷宮走回去。她這回是真正看透了,就要破繭成蝶,離宮遠遁。而我的戰場,始終是在這後宮。我得繼續步步為營的活下去。

四月里的大事就是丹華要遠嫁。禮部把擬好的陪嫁名單送到我這里,我叫了她來一起看著,主要是她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添減的。貼身的侍女都是代王府送來的,也已在坤泰殿呆了些時日,看著挺好。機靈懂事,到了高昌應該能是臂助。

而各行各業的能工巧匠,也搜羅的比較齊全。他們都並不是本行業最拔尖的,因為最拔尖的往往有壇壇罐罐,不願也不必千里遠行。這些人也是為了將來的生活際遇能有所改善,所以願意被征召。

他們將作為華禹與高昌友好的使者,被鐫刻進史冊。

「無需再添減了,考慮得很周到。」

翠儂奉上一個錦囊,我端著茶盅道︰「這個你收好,是我給柳相的親筆書信。你留著生死關頭再拿出來吧,希望用不上。」

所謂的生死關頭,就是萬一丹華在高昌玩不轉,華禹不打算救人只打算換人的時候。

她心頭也明白,這就是她的一場豪賭,鄭重的收下。

「娘娘,丹華必不敢濫用。」

「救命的錦囊我想你也不會。你可以為你的兒子去爭奪,但始終要記得,你是華禹人。」

「我明白的,我的根在華禹。」

明白就好,在那個虎狼窩,如果沒有這層身份罩著,很容易被那群女人吃得骨頭都不剩的。

「你跟雲兮交情如何?」

「還好。」

「高昌王身邊的近侍聶崢與她有同門之誼,你自己去想法子吧。」

「是,丹華拜謝娘娘。」丹華恭敬的鄭重的給我磕頭。

有了這兩重護身符,多少會能保得你多一些。

到了送嫁的正日子,丹華一身大紅婚服,前來向帝後磕頭。她偷偷在我耳邊說︰「娘娘,在維揚的時候,我一直挺遺憾你不是真男人來著。保重!繡鸞會一直一直記著你,為你祈福的。」

我失笑,「你也保重,遠嫁的姑娘,也許能有再見的一日。」

她含著眼淚點頭,然後由代王世子牽著一步一步下了台階,上馬車的時候又回頭來望我一眼,然後毅然決然的登車而去。

看著那十里紅妝的送嫁隊伍漸漸化作個看不清的小點,我喟嘆,真的一個一個都離我遠去了。如今在我身邊的就是六哥,我們會一起相伴老去,直至白發蒼蒼,兒孫滿堂。

此後數十年,高昌的這位王後、王太後以及她的子女,當真成為了聯系兩國交好的一條紐帶。丹華本人也成為高昌子民世代敬仰的國母,她將文明的火種帶入了高昌。而她與我,也保持了終身的友誼。

雪梨漿、椰子酒、木瓜汁、酸梅湯、蓮子百合湯、乳糖真雪、綠豆水,一律用琉璃玉碗盛著,看得我大為心動。天氣熱了啊,正要大快朵頤,旁邊傳來兩聲單調的撥浪鼓的響聲。

旻兒正一身單薄夏裝坐在床上,用這個向我提醒他的存在。

「你要吃啊?」

又是兩聲撥浪鼓響。

「你自己出聲我就給你吃。」我端著一碗蓮子百合湯邊喝邊說。

又響兩聲,還比方才的聲音大。

你小子現在還有脾氣了啊。

「不出聲,不給吃。」

幾聲亂響,我沒反應。

夏嬤嬤笑著說︰「王爺進步很大了,娘娘賞他碗綠豆水喝吧。」

我肚里好笑,點點頭。

唉,你小子要幾時才能自己出聲啊。那個撥浪鼓已經替他代言了好幾日了。

夏嬤嬤小心端了綠豆水過去,用小勺子喂。

這些東西都沒有冰鎮過,不過現在也才四月間,雖然熱,但吃這個也足夠了。可是想想再過個一個月,那就更熱了,還不讓冰鎮。因為六哥听太醫說,女子要少食生冷,就這些涼品還是我拉鋸爭取到的。

「翠儂,那木瓜汁賞你了。還有雲兮,小順子,你們要吃什麼自己端,給秦嬤嬤也端一盅。外頭當值的,人人有份。」反正我又吃不了那麼多。御膳房的人知道我好這些小吃食,日日變著花樣的送來。坤泰殿上上下下差不多每日都能分到一盅。

我吃完涼品坐一會站起來,讓翠儂拿上御膳房送來的備選的粽子餡的單子跟我去清寧殿。要準備包端午節的粽子了,御膳房請我定下包那些餡的。我去問問太後太妃們都愛吃什麼口味的。

翠儂對于我分派她吃木瓜汁有點小小的不滿。可是,你是需要吃這個嘛。

我挑這個時辰去,是因為太陽已經沒什麼力了。雖然是坐轎子,但被太陽烤著也不舒服。

撥浪鼓又響兩聲,我回頭,還在吃綠豆水的旻兒眼巴巴把我望著。

「你又要跟?」

他沖我笑。

好吧。也是個愛出門的小家伙,我本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信條,叫夏嬤嬤抱上跟我出去。

我把他安置在身旁坐下,一行人往清寧殿而去。

「粽子啊,哀家喜歡蓮蓉的。」太後伸手模模旻兒粉女敕女敕紅撲撲的小臉蛋,「嗯,皇後把這孩子帶得很好。這就對了,不管是誰生的,都是你兒子不是。哀家沒有替先帝留下血脈,如今不也是因為皇上才有此尊崇的地位麼。」

「記下來,太後娘娘喜歡吃蓮蓉的。」我吩咐翠儂。其實她哪用我吩咐,只是我不想面對此時的太後。既然知道不是你親兒子,你既沒生又沒養,撿了個現成太後做你就安安分分的養老嘛。還非要管這些。

月復誹歸月復誹,她終歸是嫡母,我這做兒媳的萬不可背上不孝之名。不然,朝中那些老家伙,以後又要拿這個來做文章的。對六哥也不好。

「母後,兒臣知道的,不管嫡出庶出都是皇上的骨肉,兒臣一定會一視同仁的。」我才大婚五個月,能斷定我不能生麼。讓別人生個兒子過繼給我,我才不要,後患無窮。太後要提議的對象,多半是範婕妤了。我明白你希望自己百年之後娘家依然能與皇家分享榮華。

我這個皇後,如果有太後力挺,會輕松許多,無論面對後宮妃嬪還是前朝群臣。可是,我不能拿自己的幸福來作交換。

太後的面色凝了凝,然後直接的說︰「皇後,帝後恩愛是好的,可是,專房專寵太過也是不好。皇家要講的終歸是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是,兒臣知道了。」

出了正殿,我又來到太妃們的居處問她們喜歡吃什麼餡的。現在一共還有三個太妃在。顧太妃波瀾不驚的在轉動念珠,一張笑臉的何太妃說︰「皇後娘娘還特意過來問我們,真是好孩子。我們三個都吃素的,倒不拘什麼,就多做些素的就是了。」

「好,對了,宋寶林杜美人你們喜歡吃什麼口味的,一並記下來到時候好吩咐御膳房做。」

宋寶林兩人受寵若驚的也說只要素的就好。

我笑著說︰「該當的,你們是替皇上同本宮在母後母妃跟前盡孝呢。」

翠儂一一記下,這樣就省得我明年再問一次。到時候直接打發人來問問需不需要更改就是了。

「那本宮就不打擾幾位太妃念經了。」

出了清寧殿,我心頭怪郁悶的。我現在還沒懷孕,太後要以此為借口往六哥床上塞女人;等到我真的懷了孕,按照祖制,從懷孕之日到產後兩個月都是不能同床的。這就近乎有一年的空檔了。一年,三百多個晚上,能發生多少旖旎的事。在大戶人家,正室自己懷孕了,還得給男人找個紓解**的小妾才叫賢惠。在宮里就更是如此了。

雖然我臉上沒有帶出來不高興,但也不是高興的神色,這宮里的人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所以一行人臉上沒了來時的輕松。

回到坤泰殿,我坐在殿後蓮池邊背陰的大石頭上,看著里頭間或漾起的一圈圈水波發呆。

這宮里的日子,真是不自在。可是,哪里有自在呢。即便佛門,也沒有真正的大自在。

我扔顆石子到湖心,靜靜的湖面立即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宮中的情勢,和這湖面一樣的。看起來安安靜靜的,各宮妃嬪都很本分。可是,一旦有個風吹草動,表面平靜下的暗流洶涌都會浮出水面吧。

就是那晚六哥遲遲沒有過來,據說也有從前比較受看重的妃子想打點乾元殿值夜的人,推薦一二。

如果再出現我懷孕的事,那不得擠破頭啊。

如果過兩月我還沒動靜,太後就更有理由要六哥雨露均沾了。十姐姐上個月進來,告訴我朝野對皇帝獨寵皇後背地里都開始有議論了。

前路太多的不確定,我們的愛能經得起這一路的風雨摧折麼。

夏嬤嬤抱著旻兒過來,我側頭,「有事?」我已經吩咐不要來打擾我了。

「王爺擔心娘娘。」

旻兒的一雙眼果真落在我身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這個孩子,其實是很敏銳的啊。

「母後沒事,旻兒不要擔心。」我拍拍手站起來。是,這才剛開頭,我怎麼能泄氣呢。旻兒也好,家里的老爺也好,還有十姐姐、四哥、翠儂……還有那麼多的人在擔憂我,我——不能輸!我要努力的去把握自己的未來。不讓旁人來隨意擺弄。

我抱過旻兒,「我們都要努力!」你要快點學會走路跟說話,我要好好的過我的日子。

旻兒被我舉高,甜甜的笑起來。

看到他童稚的笑顏,我忽然起了幾分童心,看看四周,除了夏嬤嬤抱了旻兒過來,其他人都沒有露面。六哥交代過,他不希望坤泰殿里的事傳揚到外頭去。那麼,我其實是可以為所欲為的了。

「夏嬤嬤,是不是翠儂讓你過來的?」

「是,娘娘一回來就悶悶不樂的,所有人都在擔心,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翠儂姑娘看到王爺也不吃不喝不笑的,就讓奴婢把他抱過來了。」

「嗯,秦嬤嬤呢?」夏嬤嬤和秦嬤嬤年紀相仿,平日也走得比較近。秦嬤嬤可是跟了太後幾十年的人。

「秦姐姐也有點擔心。」

「哦。來,你抱著旻兒。」

「是。」

我重又坐下去,開始月兌起鞋襪來。

「娘娘,您這是……」

「我下水涼快涼快,快憋死了。放心,我只是踩一踩水而已。」我把褲腳和裙擺挽起,扶著大石頭下了水。我其實早就想這麼干了。讓那些清規戒律見鬼去吧。如果在我的坤泰殿,還必須守那麼多規矩,我也過得太憋屈了。在亭子里撒點食料喂魚根本滿足不了我。

有金魚在我腿邊穿梭,我俯身捉起一只對著旻兒笑︰「旻兒你看,魚魚。」

旻兒眼瞪大,然後上身朝我撲過來。我下水的時候,夏嬤嬤已是一臉的驚駭,現在更是臉色都變了。旻兒在她懷里動著要朝我靠過來。

「你別來,一個不好把你摔水里了。」我正說著,金魚忽然從我手里鑽了出去,尾巴掃了我的臉一下,掉回水里,濺起彎腰的我一臉的水。

我听到一聲輕而短的笑聲,訝然抬起頭。

夏嬤嬤也听到了,轉頭把旻兒望著。

「旻兒,是你在笑麼?」

「娘娘,是、是王爺在笑。」夏嬤嬤激動的淚光閃爍。

我從水里起來,正在穿鞋襪的時候,六哥背著手進來,夏嬤嬤說︰「皇上,剛才王爺笑出聲了。」

六哥本來是一臉好笑的看著我的腳趾,听她這麼一說,高興的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了,我和夏嬤嬤都听到了。太醫早說過旻兒不是啞巴的。」我穿好鞋襪起身。

六哥轉過身去看著旻兒,「怎麼出的聲?」

夏嬤嬤笑。

「厄,他看著我笑,就笑出聲來了。」我訥訥的說。

他的眼轉到湖面,然後又看看我抹水珠弄濕的鬢發,「看到你下水捉魚,笑出聲的吧。」

旻兒揮兩下撥浪鼓,六哥問他︰「你這是,跟父皇打招呼呢?」

又是兩聲響。

六哥笑看著他手里的撥浪鼓,「行,會出聲就是好事,總有听到你叫‘父皇、母後’的那一天。」

六哥在這里,夏嬤嬤便抱著旻兒告退了。听著他的撥浪鼓的聲音漸漸遠去,六哥說︰「今兒太後說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很難。」我中肯的說。

「不信我?」他逼近我。

「你以前不總說你有你的不得已麼?」我後退一步。

「小心!」

我是穿好鞋襪直接從大石頭上站起來的,這一退,就落了空,還沒反應過來已被六哥攔腰抱在了懷里。

「你啊!」六哥抱著我直接往正殿去。一路上遇到的宮人都靠路邊跪下,我被抱到內寢的塌上放下。

「每次听人說你少年老成我都想笑。」六哥在塌邊坐下。

「人前嘛,這坤泰殿不是咱自己的地盤麼。」我小聲回嘴。我是什麼德行他再清楚不過,人前的端莊那是為了撐起皇後這個身份而已。真正的我,就是下水模魚,還會險險要掉落水里的這一個。

「蒔宜,你听我說。」

我抬頭盯著他,什麼話要這麼嚴肅,又叫上大名了。

「我之前也認同魏先生的看法,覺得聯姻是很好的和大臣結盟的方式。可是,經過隨王之亂,這一切早就被推翻了。我為什麼要因為一個根本不成立的可能犧牲我自己的幸福。」

「可是,我們要面臨的也許遠不只這一個問題。」

「對我們有信心一點。」

我點頭,不管怎樣,我總要盡力去做,不能退縮。因為,我其實已經沒有退路了。

我伸出小手指。

「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他嘲弄,但還是伸出手指和我拉鉤。

「那天蕭栩跟我拉鉤來著,他還把著旻兒的手也拉了勾。」

他坐到榻上,把我的頭移到他腿上靠著。他微側著頭,好像在回憶似的,「我想想,你頭回拿你那胖爪子要跟我拉鉤是什麼時候。」

胖爪子,我掐他大腿一下。

「哎喲」他叫一聲然後抓住我的手,「嗯,現在是長成縴縴玉手了。泡茶彈琴什麼都很好看的。」

有完沒完啊!

「到底是什麼時候跟你頭回拉鉤啊,想起來沒有?」

「好像是要我教你寫你的名字的時候,還說以後都會乖乖听六哥的話。我呢,就被哄住了。把小丫頭抱到我腿上坐著,扶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寫‘林十一’,結果人家還說沒寫對。」

我有點印象了,是有這事來著。小時候老太太給我個護身符,上頭是刻了我名字的,我就認得兩個木頭念林,因為大門口掛的匾上第一個字就是這個字,後頭的就不認得了。喜滋滋戴在脖子上,回去的路上就不住拉出來看看。還告訴我娘這上頭是我。

結果我娘說好像不是這樣寫的。我娘識得的字不多,她只識數。她說我的名字就是‘林十一’,不是上頭這麼復雜的來著。

孫媽也不識字,于是我就跑去找六哥。趁他一大早在屋里的時候去他門前等著,不然就要晚上才回來了。結果等著等著我就坐著打起盹來,還靠在他門上。他一拉門我就四仰八叉的跌了進去。

我覺得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在外頭,故意這麼一拉我就狼狽的跌進去了。還好他的屋里鋪著厚地毯。

可當時我不知道他知道啊,被他抱起來一哄就以為真的是不小心,也就不計較了。拍拍站起來,就扯了護身符出來問他上頭是不是我。

「不是你,是你的名字。」

「教我寫,六哥,教我嘛。」

「可是我要去學堂了啊,時辰快到了。」

「就寫一遍,一遍就好了。」

他一臉為難的看著鐘漏,我就說我以後都會乖,都會听他的話。他這才勉勉強強的答應,抱我坐在書桌後頭,把著我的手寫‘林十一’

「不對、不對,和這個上頭的字不一樣。」

「這三個字簡單一點啊,再說林十一、林蒔宜差不多嘛。」

「差得多,一個是小名,一個是大名,要學大名。」我固執的說。叫起來是差不多,可剛才六哥給我解釋了一下上頭的字,說是諧音。這個是大名,十一只是小名而已。

「那好吧。」他這才教我‘林蒔宜’三個字。一遍又一遍的,直到我能歪歪扭扭的寫出來。

「你不是要去學堂麼?」等學會了我才想起這茬事,他怎麼不急了呀,四哥五哥也沒過來催他。

「剛想起,先生今天有事,放一天假。」

「我會寫自己名字了。」我得意的宣布。

「寫得這麼丑,好意思說會寫了。拿好!」他重又扶起我的手,一筆一劃的練起來。到吃午飯的時候,我已經能把三個字寫得,厄,一般大小了。

好像那是第一回跟他拉鉤來著。我沉浸在回憶里,忽然有人敲門,「皇上」。

是秦涌,他這是催六哥吧。

「今天的事還沒完?」

「嗯,還有幾個人等在乾元殿里,我先過去,今晚會回來的遲一些。」

是因為听說我從清寧殿回來不開心,所以特意回來這一趟的吧。我忽然感到溫馨,直起身子,湊到他面頰上親了一下。

「晚上等著我。」

「嗯。」

外頭的腳印去遠了,听到秦涌小聲說︰「皇上,臉上、臉上要擦擦,有很淺的胭脂印。」

又遣宮人去問詢了子玨二皇子以及各宮嬪妃的口味,讓翠儂一一記錄在冊。

「嗯,吩咐御膳房就按這個做吧。希望端午的龍舟賽能有點新意。」往年我也進宮看過,還是巴著子玨一起坐的。

今年的新意嘛,要說沒有倒也有,而且是真正的出人意料才是。

隨著天氣變熱,旻兒的衣服又減了一件,這會兒正一件單衣小褂的坐著玩耍。要他開金口很難,也就那天看到我被魚尾拂面,又被濺了滿面水才開口笑了一聲,現在又不出聲了。

他正拿棍子戳著面前的小馬車往前走,察覺我在看他,抬起頭來。我模模他的頭,不能著急,慢慢來吧。

到了端午正日,我這個皇後又是雲髻高挽,頭上戴著九龍四鳳十二花枝的金瓖寶石珠冠,身著一件繡五彩翟紋的大袖緞袍,儀態高華的坐于正中繡著龍鳳椅搭的紫檀塌上。旁邊坐著一身皇子服飾的旻兒,比較欣慰的是他能自己坐穩了。算來,他實歲已經一歲七個月了。而按虛歲算,生于前年十月的他,虛歲已經三歲了。

平日里我也沒給他戴過皇子冠,今兒是出席正式場合,他也不算嬰兒了,夏嬤嬤就給戴了。他不習慣,總想拿手把它弄掉。

唉,這麼熱天我也想穿得簡單大方的,就著一件淺色湖紗宮裙,頭戴一支三鳳金步搖足以,可是不能隨心所欲。至于你嘛,能舒坦一日就讓你舒坦一日吧。我伸手替他解了下來,隨手放在一邊。

他模模頭上的頭發,滿意的抿嘴笑。我看著他額上用雄黃酒畫的虎字也笑了。這是為了驅毒鎮邪,三個孩子額上都畫了。那些入宮過節的貴戚子弟也畫著。方才蕭栩沖我樂呵時我也看到了。正式場合我沒叫他過來,因為他不在我跟前反而自在些。不然,在場上千雙眼楮會一直盯著。

六哥此時在與群臣聯詩唱和。不時的有佳句傳出來,宮中的樂坊伎人便當即譜曲演唱。此時唱曲的方下去了,因為馬上要塞龍舟了。

鑼鼓聲響,在這御苑池畔當值的、不必跟在主子身邊的宮人就被獲準去給參賽的龍舟加油。當初我也是手牽子玨撲到漢白玉欄桿那邊去嘶聲喊‘加油’的人。

看眼子玨,她掙月兌宮人的手正同二皇子一道往白玉欄桿而去,可惜二皇子太小,只能由宮人抱著,也興奮的探頭看著。

我這里視線自然是最好的,旻兒也不去看姐姐弟弟的,也探著頭看,小手把我的衣襟扯著直起了小身子,省得動來動去坐不穩。

好現象!說不定再過段時日就能站起來了。

我心不在焉的看著湖面上爭相往終點劃去的龍舟,就在有一只沖過終點,舟首之人探手取得紅綢布裹成的球的時候,在左側圍觀的人群里傳來‘噗通’一聲。

我到後來也索性抱著旻兒在欄桿邊看,旁邊的妃嬪自然也坐不住了,各自結伴也站了過去看。這會兒這聲落水的聲音正是從左側幾個圍在一處的妃嬪那里傳來的。

「誰?誰落水了?」

「好像貴妃娘娘不見了。」

「快,快去救貴妃娘娘。」

我當即一聲大喊,「會水的,下去把貴妃救起來。再去人把太醫叫過來。」

又是幾聲‘噗通’、‘噗通’的聲響,有幾個宮人跳下水去了。姬瑤再不討喜,她畢竟是貴妃,如果出了事在場很多人都會吃不了兜著走,方才和姬瑤站得比較近的幾個妃嬪此時也已嚇得臉色發白。

「娘娘,不是、不是我們……」

我一擺手,「先把人救起來再說,著人把大公主和二皇子給本宮看妥當了。」

「是。」

我又安排了人手負責有序疏散各宮女眷並附近的誥命,讓她們到附近宮室先歇著,再遣人去給皇帝報信。

這個時候,也沒人去關注龍舟了。一旁的太後遣人來問怎麼回事。自從我兩次不理會她說的雨露均沾,我同她之間,現在也就是維持著表面的客氣而已了。

我親自抱了孩子過去,「讓母後受驚了,方才幾個妃嬪湊熱鬧站到欄桿邊上看,貴妃不小心失足落水了。」

「什麼?怎麼會出這種事?真是的!」太後一臉的不高興。

「啟稟太後娘娘、皇後娘娘,人救上來了。」

「母後,兒臣去看看。崔嬤嬤,伺候好太後。」我說完,便抱著旻兒又幾步走過來。讓人就近用緞子圍了個錦帳在姬瑤坐的塌外,又驅散了不相干的人等,由她的貼身宮女給她換上干衣服,然後叫太醫進去診斷。

姬瑤被救醒過來,一口咬定是有人在她身後推了她一把。

我看著她,「你看清楚是誰了麼?」

「沒有,那人是從背後推的,臣妾怎麼能看得到。」

「嗯,太醫,貴妃沒有大礙吧?」

「只是吃了些水,又渾身都濕了,要謹防風寒。」

「趕緊送貴妃回慧芷宮,在熱水里暖暖身子,再喂姜湯。」

「是。」

我手里的旻兒小手一直抓著我的衣服,盯著頭發濕漉漉的姬瑤看。

「皇後娘娘,真的是有人推臣妾下水的。您要為臣妾做主啊。」姬瑤的聲音從轎子里傳出來。

我以手撫額,敢情你這是在報答我,要替我鏟除幾個異己呢。

一眼掃向被留在一旁的宮人,還有那幾個挨得比較近的妃嬪。不少有兩個、三個呢。就算只是背上個懷疑也夠受了。姬瑤為何要挑她們幾個陷害呢。是不是在向我示警?是姬少康指使的?

「把幾位娘娘都送回去,太監、宮女統一看管起來。」

「是。」

我此時也只能先把這些宮人看起來,倒多是那三人的身邊人。而那三個就先弄回各自居處。她們身邊伺候的人被看管起來,我自然要安排別的人去‘伺候’她們。

這事應當是姬瑤有的放矢吧,我先靜觀其變。

「小順子,你親自去,把這里的事告訴皇上,免得他擔心。翠儂,著人如常安排端午宮宴。」

宮宴,太後推說不舒服不肯出席,反正又沒範婕妤什麼事,那三個她是不打算過問的。也就不想到宮宴上去,省得那里有人找她撞木鐘求情什麼的。

姬瑤不能出席,有嫌疑的三個妃嬪我倒是安排她們如常出席。在座的王妃、誥命們個個都是人精,也有這些妃嬪的娘家人,都急著回去商量對策。散宴後,我也不留人,連十姐姐都沒留。所有人很快走得干干淨淨。

旻兒一直不安的在夏嬤嬤懷里四下里看著,我拍拍他的手,「想去看你母妃麼?走吧。」我也不確定一歲多的娃兒懂不懂得這麼多,可是他的確表現的很不安就是了。平常姬瑤不到坤泰殿看他,我也沒發覺他有什麼感觸的樣子啊。

我們到慧芷宮去,我其實是特意把他抱過去,這一面之後兩母子見面就很難了。

因為有這個插曲,所以後宮這邊,內外命婦都不太安生。我估計那幾個在我身邊湊趣的嬪妃都在心頭暗暗稱幸躲過一件無妄之災了。而外臣那邊,估計心里惦記著妹子或是女兒的幾位也是安生不了。

姬瑤將門出身,要說她不小心被擠下去不太可能。要把她推下去只有趁她猝不及防的時候。那三個女人︰寇美人、胡才人、魏才人。平素其實和姬瑤也沒什麼往來,但她一個貴妃,她站到人家身邊去,旁人也只得笑臉相迎。

現在三個人肯定悔死了。

我湊近床上的姬瑤,「貴妃可好些了?」

「娘娘要小心那三人。」

原來果真是示警,但你私下說一聲不就得了。也對,她這是送我一個可以處置那三人的機會。算是還我的人情。但是,還是不能擅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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