旻兒搓搓鼻子,「今天三弟被幾個姐姐教訓了,可能正不舒服呢,所以往表妹身上撒氣。」
哦,還有這個原因。子晟是只能哄,不能訓的人。他全無男女的觀念,要過去就過去,可能嚇著同子玨一處玩兒的小姑娘們了,所以子玨和幾個小堂姐就說了他幾句。
然後我和六哥這段時日心思放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更多些,尤其是擔心孩子是不是個頭又太大,難免忽略了他。所以他情緒才這麼大。
「這孩子真是被你慣壞了。」六哥坐下說。
我讓旻兒出去,轉頭對六哥說︰「可不是我一個人慣壞的,你別都賴我。」
「七夕的事兒商量妥了麼?」六哥很關心這件事,這事也關系到軍心的安穩。我知道皇帝陛下不但要文治,也要武功。過個幾年內政清明了,難說不靠這支軍隊守土開疆。
「嗯。應該不會有問題,我讓陳夫人幫忙看著。這樣輪替著來,也不會讓人覺得每每被陳將軍的屬下得了最大的好處去。」
「哦,那個治水的人找到了,果然如你所言,是刺配軍前效力的,不過,他不肯出力。」六哥手里捏了些卷宗,「哪,這就是他家的案子。」
「不能給他個說法麼?」
六哥喝了口茶,「牽涉到前朝後宮之事。他的父親和先皇的一個嬪妃有私。我打算去問問太後是怎麼回事。如果實有其事,要翻案恐怕不容易。」
「那你先去問吧,然後再想法子。」
跟著子晟出去的宮人回來稟報,說子晟跑到了四面環水的湖心亭上。
「他怎麼上去的?」我急急問。
「三皇子大發脾氣,命令人撐船送他過去的。」
我站起身,六哥拉住我,「你這個樣子怎麼能坐船。還是我去吧。」
六哥找子晟去了,我擔心的走來走去。翠儂拉我坐下,「娘娘,三皇子不會出事的。」
「你不知道,我怕他犯倔,萬一六哥忍不住動手打他怎麼辦。」
過不多久,听說六哥牽著子晟回來了。我起身往子晟的房間而去,還沒走到,就听到兩父子低低的說話聲。
「子晟,你是你母後的心頭肉,是她當初舍命換來的,她又怎麼會不愛你呢?再說父皇,父皇雖然有幾個子女,但是只有你是母後給父皇生的,父皇心底對你自然也是不同的。」六哥的聲音很溫和,看來不像被子晟氣到的樣子。
「可是,那是從前,母後肚子里有了小妹妹以後,你們就不像從前那樣愛兒臣了。兒臣對母後來說,就不是唯一的親生孩子了。」小家伙的聲音悶悶的。
嗯,這孩子心里一直都很有優越感,周圍人的態度,我跟六哥對他的愛護,都讓他一直擁有這份優越感。可是,突然冒出來一個小妹妹,把父母的關注都搶走了,小家伙心頭別扭了。再加上一向在姐姐妹妹中不怎麼得人緣的,那些堂姐個個都不大,但也個個都伶牙俐齒的,肯定把小家伙說惱了。被我叫回來,又刻意在他面前夸了一通姬家小姑娘如何的可愛,如何的乖巧,他心頭就拗上了。對姐姐妹妹的不岔,對沒出世小妹妹的嫉妒,搞得他戳姬家小姑娘的時候格外的用力,還叫出了‘討厭小妹妹’的話。
「呵呵,那照你這麼說,人人都不要當哥哥姐姐算了,誰都想當老ど。」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害怕……」
「害怕小妹妹或者小弟弟分走了父皇母後的關注跟愛?」
「嗯。」
我想得出來,小家伙現在肯定正擰著他的小胖手指在糾結。
「可是現在小妹妹就在母後肚子里呢,再幾個月就出來了,我們怎麼能不要她呢。而且,母後因為懷著孩子,身子會非常的不舒服,本來就倦怠嗜睡,你還能要她怎麼分時間給你呢。再說母後不抱你,那是因為真的不能抱,你剛才也說了明白的。」
「兒臣就是心理不舒服,剛才母後還在兒臣面前可勁兒的夸那個只會睡覺吐泡泡的小妹妹。」
六哥大笑出聲,「那是你母後有心要替你找的小媳婦兒,你小子頭回見人家就把人家弄得哇哇大哭的。」
「啊?」
「你不是吵著要麼?就讓她給你做小媳婦兒好不好?」六哥逗著兒子。
我輕輕推開門,看小家伙當真在思考要不要這個小媳婦兒。看到我進門,像是還在氣惱,把頭扭到一邊。
「對母後來說,子晟是第一個孩子,就算以後會有很多孩子,但是第一個的含義是跟其他的不一樣的。」我張開懷抱,示意他走過來,豈料他還是不肯。
六哥哄了這半日,他還是不肯親近我麼?
「母後,你身子不舒服,兒臣怕讓你更不舒服。」他看我面上失望,半晌忸怩的解釋。
「沒事,只要不是突然撞過來,就這麼站著抱一抱沒事的。」
他看看六哥,然後挪過來,張開雙手抱我,「嗯,兒臣抱不過來了。母後的肚子好大。」
這話是六哥現在最听不得的,馬上就變了臉色。
我模模子晟的頭,「嗯,可能是兩個女圭女圭在里頭。」
「真的麼?跟小佷兒他們一樣?」子晟興奮的在我肚子上模來模去。
「有意思吧?」
「嗯,一模一樣的,好好玩兒。有一次我讓宮女把他們的衣服換了,大表姐完全沒發現。」
「你這個壞表叔,上次把他們喂得吃多了積食,把你大表姐一家嚇壞了,都不敢帶進宮來了。」
「他們說好吃所以我才喂的。」子晟辯解。
我模模肚子,「以後如果你還這樣,我就把你跟弟弟妹妹隔開。」
「不要嘛。」
「那你會當個好哥哥麼?」
「好哥哥哪樣?」
我想了一下,「你大皇兄那樣,什麼都讓著你,什麼都不跟你爭。」
子晟回頭看六哥,「父皇,你不是說兒臣是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麼?姐姐妹妹以後自然會喜歡我的。」
六哥點頭,「嗯,做你自己就好。父皇小時候比你還皮,你母後還不是喜歡的不得了。」某人不臉紅的說。
我也不好跟他在孩子面前爭是誰先喜歡誰的,只好瞪了他兩眼。
子晟納悶的問,「都是跟一起長大的人成親麼?」
「母後跟你父皇是特例。因為父皇小時候是在母後家里長大的。」
「你還說不是要抱剛剛那個小雞進來養。不抱進來,兒臣怎麼跟她一起長大,她怎麼給我做小媳婦兒。難道,母後要將兒臣送到小雞家里去?」
「兒臣不要去!」小家伙義正詞嚴的表明立場。
我輕輕擰著他的耳朵,「不是告訴過你了,不許胡亂給人取綽號。母後不是要把你送到姬府去,姬寰也無須進宮讓母後養。你看勉勉姐姐也是住在自己家里的。」想起當年旻兒要去找勉勉,我騙他到了章家他得不停的干活的事就忍不住好笑。
「兒臣時常在宮里看到她的。」
「她是你大皇姐的伴讀,當然時常在宮里。不過等到四年後她十二歲就會出宮待嫁,不再進宮伴讀了。」
「姬寰,姬寰」子晟口里念叨著,「母後,人家的小媳婦兒都可以一處玩兒,為什麼兒臣的還在吃女乃啊。換一個,換一個。」
我瞪六哥兩眼,他說︰「算了,就不該跟你個小屁孩說這事。」
我戳戳子晟的臉蛋,「你可別在外頭嚷嚷說誰誰誰是你小媳婦兒的。」
「哦,為什麼?」
「想被栩哥哥他們幾個噓你麼?」
「不想,兒臣不說。」小家伙自顧自跑出去玩了。
我問六哥,「我還怕你忍不住揍他呢,沒想到這麼耐心,居然循循善誘啊。」
「一來,他自個兒生悶氣的樣子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我看著好笑,那手肯定打不下去。二來嘛,我還在被觀察階段呢,再動手打兒子,你還不跟我急啊。」
七夕當夜,我們一大家子登上高樓,目睹盛況。
子晟看到下頭影影綽綽的,便問我︰「他們要干嘛啊?」
「找媳婦兒。」
「哦,難怪竇侍衛他們幾個一早就洗了澡,打扮得精神多了,嘻嘻。」旻兒小聲說。
我笑,六哥身邊那些撿來養大的侍衛都已經到了娶媳婦的年歲了,也終于達到了我當年定下的資格線。
當晚,六哥非得說人家叫‘皇後千歲’的聲音比‘皇上萬歲’的大。
「有麼?」我拿扇子遮住半邊臉問。
旻兒跟子晟坐在旁邊直點頭,六哥轟了他們出去︰「早點回去睡了。」
「過節呢,父皇!」
「小孩子家家的,過什麼七夕節,回去睡了。」
七夕節後,六哥去了太後那里問當年秘事。我曾經讓人去接太後一同到西苑納涼,可她說人多了雜亂得很,她現在就喜歡一個人呆著。所以六哥過去另一座小些的別苑看望她。
我在屋里等著,他一回來翠儂便趕緊把涼品送上。
他幾口喝了,滿臉懊惱的跟我說︰「還真有這麼回事。當年先帝有一個妃子跟這個程酮的父親是青梅竹馬,還差點私奔,後來被選送進宮來。程酮治水有功,被召進宮問話。結果不知兩人怎麼就遇上了,然後惹出一場風波。」
我也沒說什麼,徑自洗洗睡了。事關公爹的後院,我不想摻和進去。可一覺醒來,見六哥還斜倚在床外側,被子上攤著卷宗。還是忍不住說︰「這麼難以取舍啊?」
六哥嘆道︰「事關父皇聲譽,我這做兒子的不得不慎重啊。」
我撐著腰坐起來,「你看這里,程酮獲罪的原因是因為工程出了問題,又不是因為勾搭宮妃。你查這件事,查出來是怎樣就是怎樣,如果是被冤枉的,那就給他平這個反,他的後人自然也就沒事了。如果當年真的有問題,那也不能因為他兒子有蓋世之才就一筆抹去吧。」
他蹙眉,「是不是蓋世之才還兩說,我讓人先弄進京來看看再說。有的人是趙括,只能紙上談兵的。當年的事,我問了太後,也找了當年的幾個老宮娥、老宮監問。當年程酮原本也是有功的,先帝越級擢升,引來了妒恨。他跟宮妃之事屬實,但工程那事有人說可能是莫須有,是有人趁機陷害;有人又說的確是有其事,程酮頗有幾分好大喜功。但是,當年那件事雖然有不少宮人被滅口,但現在我還能知道,就說明事情其實鬧得很大,堵不住悠悠眾口啊。我怕這事再翻出來,肯定引起朝野對當年事情的議論,有辱父皇的名聲。」
我打個哈欠,「睡吧,等人來了看過再說。」
人來了,工部幾堂會審,最後向皇帝進言,可用。
轉任刑部尚書的李從簡被召到西苑,六哥把卷宗給他,交代了一番,他領了差使下去了。如今的六部堂官,刑部李從簡掌管,兵部陳將軍掌管,戶部是五哥,另外的工部、禮部、吏部也統統是六哥這幾年換上來的人。而丞相,之前的左右二相也已致仕還鄉,也是六哥後來擢升的人。可以說,他現在在朝堂上已經是真正做到一言九鼎了。而地方官吏,他從一執政,就大開恩科,還每年親自考核縣令的才具,如今那些新入仕的官員也都被按考評分任不同的官職,很有追隨年富力強的皇帝開闢新的盛世的強烈**。邊關如今沒有大的戰事,但是有小摩擦,所以軍備一直不曾放松。而六哥要的不只文治武功,他還要河清海晏。不然,也不會下這麼大的功夫治理黃河。
六哥又親自去見了程酮之子兩回,總算讓他答應將一身本事賣與帝王家。
「你怎麼說服他的?」
「他老爹的事情查出來了,當年的確有缺失,罪不至死,但活罪也難逃。我肯定了他之前治水的功績。他要洗刷父親的名聲,最好的辦法就是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來。還有就是你說的,時勢造英雄,如今風雲際會,從龍從虎,他既然寫了那本冊子流行天下,肯定不甘渾渾噩噩一生。嗯,但願這人真是比他老子還強。我讓老五在邊上看著點,銀子不能白花。」
「他都出去一年了,幾時讓他回來呢?」
「再等等,等秋闈過了,等你生了孩子,我帶你出去走走,沿黃河看一看,到時候如果治河的事有了起色,就把他叫回來。」
「嗯。」听到可以出去走走,我有點開懷。雖然是可以出宮去走動,但總是不能離皇城遠了,就只能在這個黃圈圈里轉悠。當然不如到處走走看看來得好。
九月間,大隊人馬又回返皇宮,接下來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闈了。為國選才,這可是頭等大事。
姬家小姑娘滿周歲了,今兒進宮來,看著真是粉雕玉琢啊。
子晟這回頗感興趣的說︰「姬寰?」
小姑娘本來臉朝著我,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就轉過頭把子晟看著。她可不記得自己曾被這個人弄得大哭過。
姬夫人便抱著她行禮,「給三皇子見禮了。」
子晟擺擺手,「免禮!」挺像模像樣的。教他禮儀的師傅可是六哥費心挑的,當父皇的說過幾次這小子也就禮儀還看得。
一歲多的小姑娘同九個多月還是有差別的,而且她今天不是全程在睡覺,偶爾還能發出幾個單音詞。對于子晟毛手毛腳的伸手模她,也不惱,咯咯的笑。
估計姬少康平日在家就時常對女兒又模又捏,小姑娘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倒是旻兒有點看不過眼,拿著糕點問︰「三弟,你吃不吃?」
子晟一看是平日最喜歡的芙蓉糕,就接過去,旻兒原本以為他嘴跟手都不空,就不會作弄小表妹了。哪知完全不是,也只好氣惱的看著他眉開眼笑的誘哄︰「來,張嘴,孤喂你吃。」
我小心看著,怕他又投食過量。
姬夫人則模模旻兒的肩頭,「大皇子,無需擔心,三皇子只是好意。」
旻兒嘟囔,「他是覺得有意思,上回……」我知道旻兒想起了子晟把清惠的龍鳳胎喂得肚子疼的事,我也想起來了,可不敢像姬夫人那麼樂觀。
好在這一回子晟也吸取了教訓,只喂了一小塊,就沒再喂了,還掀起小姑娘的圍兜兜幫她擦嘴。子晟今天表現實在良好,以至于姬寰五歲前只要進宮,就跟他討吃的,要他喂。
小姑娘回家了,旻兒納悶的問子晟,「你今天怎麼這麼好啊?」
「我一向這麼好的。」子晟瞪著眼說,然後又笑開,「母後,姬寰的臉長得好像顆桃子,白里透紅的,讓人特別想咬一口。」
我拍拍旻兒的小肩膀,小小聲的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對不對,他上次把佷兒佷女喂得肚子疼,這次就吸取教訓了。我們得表揚為主。」
「嗯。」旻兒也小小聲的應了。
然後我們就夸了子晟一通,夸得他很高興的幫旻兒磨墨,幫我端水。
看著幾句夸獎就樂飛天的兒子,我嘆口氣,這是赤子心啊。以後肯定很難見到的。
旻兒得意的指點著子晟怎樣磨墨,「夫子說磨墨如病夫,不是三弟你這樣的。」
子晟心情好,一點也不介意,只是磨了兩下就沒耐心了,丟下松墨跑了出去玩。意料之中的事,旻兒又叫人另給他磨墨。我便在松墨香中又開始昏昏欲睡起來。
「母後、母後救十七啊!」聲音由遠及近而來,還把撒嬌時才會自稱的‘十七’都搬了出來,我疑惑的起身正要出去看個究竟,就看到六哥把子晟夾在腋下大步走來。
「他、他怎麼啦?」
六哥把他放在地上,「你自己說給你母後和大皇兄听。」
子晟抿抿嘴,「兒臣在外頭玩,結果、結果尿急,看離茅廁還遠,就鑽進花園的大盆栽里……」說完就鑽到我背後躲著。
旻兒把連轉到一旁去笑,我也想笑。你怎麼那麼倒霉,遇到你老子了。六哥說他的禮儀學得好,這一點我不否認,但只是做個表面功夫,做給他老子看而已。
豈料今天被抓了個不守禮的現行。
六哥看看我,「看看你教成什麼樣!」
「禮儀可不是我教的,是你請專人教的。」
「你——」
「好了,我知道這樣不妥,這小子是該收收心了。」
六哥點頭,「好,交給你教訓,如果你教不好,那以後就不要教了。」說完扭頭出去。
「你听到了,如果你還干這種事,以後就歸你父皇管了。」
子晟哭喪著臉,「來不及了嘛,那怎麼辦?」
「就地解決……肯定是不行的,耳目眾多,傳出去你更慘。下次別尿急了才找茅廁。你到底怎麼被逮到的?」
「人家鑽進去正尿呢,忽然有人扒開葉子,就看到秦涌那張老臉,然後是父皇氣呼呼的臉,接著問了聲‘完了沒’就伸手把兒臣抓了出來。」
我想著都好笑,應該是听到動靜,然後叫秦涌去扒開來看是誰那麼大膽吧。沒想到是他引以為傲禮儀連各位大學士都夸的兒子。
「兒子,你也該識字了。旻兒,過來教你弟弟背《三字經》。」
「我、我教?」旻兒結結巴巴的說。
我點頭,「你不是已經背下來了,就你教他背好了。」我看子晟挺不在意的,好像這小子听旻兒反反復復背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背下來了。
「背完了,讓女官教你寫字,寫一遍就好,十天後的晚上交給母後。」
他這下露出個苦相來,「還要寫啊?」
「那當然,寫字也是幫人靜心的,省得你磨一會兒墨都不耐煩。還有,如果寫得比」我找出旻兒剛開始習字時的冊子,「比這個丑,就不算。」
說完了懲罰,我繼續靠回貴妃榻打瞌睡。耳中听到兩個兒子的童音在念著‘人之初,性本善……’
子晟跟著旻兒念了一遍復習了一下就記住了,我便叫了女官過去一個字一個字教他認。
等到我快睡著的時候,听到他輕輕起身走到我跟前,拿小手在我面前晃晃,看我沒反應就輕手輕腳的跑出去了。
「三皇子」女官著急的叫。
我睜開眼,「由得他去玩,你也不用催逼太急。總之十天後要他寫好交給本宮,不然的話我一定好好的修理他一頓。」
「是。」
「字認得怎樣?」
「三皇子認字很快,一會兒已經記住十多個字了。」
「嗯。」
我露出笑容,「那還不錯。」見旻兒還坐在位置上看書,「旻兒,休息一下吧。」
「不了,母後,兒臣要笨鳥先飛。」
算了,不勉強他。
第二日我照舊在貴妃榻上養神,耳中听我兒子先復習了昨日的,又開始認新字。當他又想故技重施從我面前溜出去的時候,我睜開眼,「今天得多認十個,還要學會寫才能去玩。」
女官把他牽回去,小聲的說︰「三皇子,昨兒是娘娘同意您出去玩的。可是,十日後您得交功課,臣也要交差,咱們一起再認十個字,然後臣再教您寫。」
子晟的字自然寫的歪歪扭扭的,但是總算在女官手把手的教導下,依樣畫葫蘆的完成了。他一個一個念給我听,我夸他︰「不容易,這麼不好認都認得出來,果然是自己寫的。不會過一會兒母後再問,你就說你不記得或者認不出來了吧?」
我讓女官給他統統剪開,一個字一個字的打亂順序,讓他再認。果然,就有一些念不出來了。
「是母後的錯,這麼丑的字,應該及時問,現在過了身再問,子晟自然是認不出來的。」
「才不是。」小家伙氣呼呼的,又自己跑回去認那些不認出來的字。
「娘娘,這樣仿佛不是循序漸進的教學方法。」女官輕聲跟我說。
「沒事,只要接受得了,因材施教。」我當初也是僅憑一本《說文解字》通讀所有書的。他現在有這麼好的條件,只要能哄了他學,不會有什麼太大問題。
那樣一板一眼的教學,適合旻兒,卻不適合子晟。那樣教,對他一點挑戰都沒有。而且,以後繁多的學習,也容不得他在這個上頭花太多時間。那些大學士給旻兒、瑜兒上課我去旁听過好幾回,我不覺得天天教‘子曰詩雲’‘禮義廉恥’就能教出個好的儲君來。從六哥身上看,那些是得學好,可那些是說給別人听,做給別人看的。真正實用的,還得靠他老子以後手把手的傳授。
等我被人推醒,就看到子晟笑容滿面的站我跟前,「母後,你再考,兒臣全記住了。」
我又考了一遍,三十多個字這回怎麼打亂順序都認得了。
「不錯,去寫到認識的這里。」
「嗯。」
字嘛,依舊是丑,張牙舞爪的,我過去看時,他有些不好意思,拿手蒙住不給我看。我笑,你蒙吧,墨跡還沒干呢。
果然,沒一會兒就看他手上臉上都抹上了墨跡。還渾然不覺,小腦袋一點一點的邊寫邊記誦。
等他把三十幾個字畫完,真的是依樣在畫葫蘆,我過去,讓女官去打水給他擦臉,然後站到他身後,「知不知道為什麼你的字很不好看,有大有小的?」
他拿手在鼻子上一抹,「不知道。」
我把著他的小手,「你先別畫字,母後現在教你永字八法,你先練好了,才能把字寫好。這個呢,就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了。」
「磨刀不誤砍柴工。」他跟著念了一遍。
我解釋給他听,他點頭表示明白了。
我把著他的小手,讓他跟我運勁,一遍一遍的教他永字八法。女官打來水,我讓她先擱著,等小家伙練得差不多了再洗。
旻兒下學回來,看到子晟一手一臉到處是墨跡,噗嗤一聲就笑出來。
「三弟,你肚子里有沒有墨水?」
子晟莫名其妙的抬頭,「沒有啊,我干嘛吃墨水?」
我笑,「你怎麼會開這個玩笑了?」
旻兒抿抿嘴,「夫子說二弟是文曲星下凡,生來肚子里就帶了墨水來的。」
「哦,你怎麼看?」
旻兒大聲說︰「母後說過的,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嘛,兒臣自有兒臣的可貴之處。母後,兒臣出去練習笛子。」
「嗯。」
旻兒拿了笛子出去,臨走又瞅著子晟樂呵。他終于發現不對,湊到水盆前看了一眼,「啊!」然後潑水到自己臉上。
我抓住他的小爪子,「不是這麼洗的。這樣潑只會把衣服弄濕,墨跡洗不掉。跟寫字一樣,什麼都要得法。」
女官擰了毛巾,我接過來,替子晟擦臉,一點一點把墨跡擦掉。
「母後,兒臣寫得好看些了,不張牙舞爪了。」小家伙好像覺得挺來勁,又把那三十多個字寫了一遍,我看看,的確稍好些。
「好的,咱們明兒再接著認字跟寫字,這個永字八法還要多練。現在,去听大皇兄吹笛子去。」
「嗯嗯,他終于能吹出首完整的曲子了。」
那是,學了這麼久,而且這個是他喜歡的東西,又有那麼好的師傅教。高戈現在每日都進宮來教旻兒吹奏。
可是在他學的開初,我耳朵真是受了不少的罪。那個時候,一到旻兒要練習了,子晟一準找借口躲出去,留我一個人听。六哥更是,老遠听到‘嗚嗚’聲就轉道。
那會兒我正教他們小哥倆成語,說到‘高山流水’,旻兒就封我做他的知音。六哥听到就無聲的笑,肩膀都笑得一聳一聳的。後來過生辰,他私下吹給姬少康听,據說姬少康听得滿面微笑,于是被封作二號知音。
有了兩個知音的鼓勵,旻兒便堅信旁人都是不懂得欣賞的。
不過,他在這方面的確算是稍有天賦的,于他而言很了不得了。他自己又練習得很勤奮,所以天時地利人和都佔齊了,如今倒也進益到比較悅耳的程度了。
我听了覺得如今旻兒吹的的確不錯,便讓他晚上拿出來吹給六哥听,六哥很驚喜的樣子,「你都能吹成這樣了?」
「嗯。」旻兒大力點頭,滿臉堆笑的樣子。
「不錯,值得表揚。」
子晟听了,滑下凳子,走到一邊拿出自己最後寫的那副字,「父皇,這是兒臣寫的。」
六哥低頭去看,然後抬頭望我,「不是說他還不識字麼?」
「上頭是昨天跟今天認的字。」
子晟一臉的‘表揚我吧’,兩只眼楮亮晶晶的等著。
六哥失笑,「還算機敏。」拍拍他的頭,眼里卻有著欣慰,一副‘不愧是我兒子’的樣子。
雖然他說了還算,不過總算夸了句機敏,子晟樂顛顛的把字拿回去放著。這小子,早有準備啊,不然怎麼會把字拿到這里來了。
六哥便問他們要什麼獎勵。
旻兒看著子晟,一副‘我听弟弟的’樣子。
子晟撓撓頭,「我們兩個今晚要睡你們中間,還有明早醒的時候是挨著母後在。」
六哥在他們腦門上一人彈了一下,「你們倆小子,怎麼這麼喜歡挨著母後睡,都這麼大人了。」
「父皇你比我們都大。」
我忍住笑,听他們父子在那里說。
「你們的母後是父皇的媳婦兒,父皇當然和她一起睡。你們總想挨著母後睡,那以後娶了媳婦兒,媳婦兒咋辦?」
媳婦兒,兩小子想了一下。
旻兒沒出聲,子晟大聲的說︰「媳婦兒就讓她跟父皇睡好了。」
六哥的茶直接噴了出來,我也呆滯了一下。
「你個活寶!」六哥拍子晟的後腦勺一下。
子晟委屈的揉著腦袋靠到我這邊,嘟嘟囔囔的說︰「本來嘛,那個姬寰自己還不會尿呢,兒臣跟她一起睡就得給她把尿,還是讓父皇給她把好了。」
我哭笑不得,你不是想換人麼,結果一說就把人家對號入座。
我模他的頭,「兒子,你會長大的,姬寰也會長大的,等你們都長大了才會成親的。到時候她就不用你給她把尿了。」
子晟點頭,「那還差不多。不然我虧大了。」
到了就寢的時辰,兩個小家伙自動自發的爬到我們床上並排躺在中間。
我看六哥在一邊悶笑,「你笑什麼?」
「我、我給你把過尿。」
我惱得伸手要拍他,被他一把抓住,「別亂動,小心動了胎氣。」
「不許講給兒子听。」
「放心,那些都是我跟你的回憶,怎麼會講給他們听。不過那個時候你真逗,急了又不會月兌褲子,可是孫媽不知道哪去了,你就憋著,憋不住了就夾著腿,看到我就喊︰‘六六,鳥鳥’」
我小的時候管他叫六六,五哥就是五五,四哥叫四四,這應該是發生在我很豪放邀他看我洗白白之前,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會叫‘六哥’了。孫媽當差的時候有時候酒癮犯了,時常溜到一邊小喝兩口,多半是叫我站那里不動,自己走開了。
「你還說,你還說!」我不敢大動,只能抓起扇子拍打他。現在天兒不那麼熱了,不過扇子做裝飾也可以拿在手上的。
「哈哈,我當時本來沒反應過來什麼‘鳥鳥’,看你臉色都變了,趕緊給你扒了褲子,讓你蹲下。」
「也就是說你教我就地解決咯,那你還說我不會教兒子。」我瞪他兩眼。我兒子好歹還知道鑽到盆栽里去,掩人耳目。
「父皇、母後,快點來啦。」
「來了,來了。」
六哥掀開被子,「非得要睡中間?睡里頭去吧,萬一擠到母後的肚子怎麼辦?」
小哥倆對視一眼,都往里滾了一圈,然後六哥安置我躺在外側,他自己挨著兒子睡里頭。
他早晨起身的時候我迷糊睜眼,看他正把子晟的腳從肚子上拿開。這小子睡相越來越壞了。
「你睡好了麼?」我問。
「還好。」
秋闈的結果出來了,小豆失利考場,听說有點沮喪。
我模模大肚子,問六哥,「去高昌的使團要出發了吧?」
他看我一眼,一臉的無奈,「孕婦忌多思多慮,你放心,只要不是什麼原則問題,我都順著你。」
我不再說話了,閉目養神,我晚上睡不安枕,總覺得呼吸困難,四哥跟老章都說下個月初孩子就該出來了。
嗯,可千萬別跟子晟一樣到了日子還不出來。十一月出來,坐月子比較涼爽。那就剛好比子晟小三歲半。
我的肚皮有時候會自己動,子晟頭回看到的時候,直接嚇到,「母後,你是不是要生了?」
「不是,你弟弟妹妹在里頭動呢。」我這回又是薄皮大餡,所以一有動靜看得特別明顯。
坤泰殿什麼都準備好了,四哥跟老章都在宮里呆著,隨時候命。
「三皇兄今天念《千字文》給你們听。」子晟站在我面前,開始朗誦。當然,只念了開始的一小段,他已經認得的。他現在很有興致對著我的肚子念書,跟弟弟妹妹說話,還自稱‘三皇兄’。
六哥對他突然好學起來,很欣慰。
「嗯,十一,這小子看起來很有潛質,又夠狡猾。過完年,我就開始教他扎馬步,然後再遍訪名師教他文武之道。」
我當時白他一眼,「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他不過是記性比人好,腦子又會轉點彎而已。你前幾日不是還罵他活寶麼?怎麼今日就一副老懷堪慰,後繼有人的樣子了。」
「老懷?我哪里老了?」六哥做出一副惡形惡狀來,我雙手捧著肚子笑看他,我有免死金牌的,你能怎樣?他最後也只能哼哼兩聲,「等滿了兩個月,我讓你知道我老了沒有。」
我想到這里就笑了出來,我兒子的朗誦正好告一段落,翻回前頁準備從頭再來,「母後,你笑什麼?」
「你這麼厲害,母後當然要笑了。」
「嘿嘿!」他笑得露出頰邊一個單的酒窩,「來,三皇兄繼續念給你們听。」
童音朗朗,我把手放肚子上,微笑看著他念書。
「母後,你肚子又在動。」
「嗯,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踢了母後一腳。」
「不是說有兩個麼,會不會弟弟踢了,妹妹又踢?」他放下書本,趴在貴妃榻的扶手上。
「哎喲!果然叫你說中了,又是一腳。」我倒沒覺得這次肚子大到離譜,六哥每晚趴在我身旁,跟念經一樣的,「別長了,別長了,差不多了。」
那樣子跟要收成的老農一樣,只不過人家是擔心莊稼長得不夠大,他是擔心西瓜長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