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升學的壓力,更沒有了假期作業的任務,三十多天的寒假就變成了超酷爽的存在。
早上六點鐘起床,先是練半個小時瑜珈,然後跑五千米,練趟格斗套路,散會兒步回到家正好吃早飯。
上午的時間可以看書看電視,順便輔導加監督李佳和李奇寫作業,中午吃完午飯睡上一個小時,下午起床後可以逛逛市場買些日用食雜,雞肉魚蛋之類。青菜和水果大都從自家大棚里出,李大中每天過去帶回來一些,新鮮味道也好。晚飯結束後,一家人圍在一起看看電視劇,說會兒話嘮嘮家常,洗漱完畢九點多點上床睡覺。
這種小日子過得悠閑自在,李燕有時候覺得就這麼一直過下去其實真挺不錯。就這樣過了一個禮拜,轉眼到了臘月二十七,再有兩天就過年了。搬入縣城以後雖不比在農村時殺豬需要忙活這些,可是洗涮打塵還是需要做好,加上家里孩子多,還有過年來串門子的親戚,提前也需要準備些油丸兒、套環兒、馬蹄酥之類的干貨,也是俗稱的走油。
崔玉鳳的手藝好,不管是做菜還是走油,那真是干什麼像什麼,同樣都是油炸面貨,別人的又硬又干,她弄出來就柔軟適中特別好吃。油丸兒外面炸得金黃脆薄,里面軟甜蛋香,最是得老人和小孩子的喜愛。套環兒是把和好的面切成數個小塊稜形,從中間掰開條縫隙再把一角從里面套進去再扯出來,因些而得名。而馬蹄酥的作法較復雜些,先是把面全都揪成鴿子蛋大小的面劑子, 成薄片狀,兩張一起疊起來,捏住兩邊向後倒捏,炸出來比較有層次感,涼好後吃到嘴里又香又酥,這個是李燕的最愛。
通常情況下,走油需要一上午的時間,中午飯也沒有時間去做,大人小孩子將就一頓,這頭邊炸著那頭邊撈嗖著吃,油大的東西吃不了多少也就肚子飽了。
這三種吃食前兩種大部分人家都會弄,只有馬蹄酥技術含量比較高些,會弄的人較少。崔玉鳳特意多準備了一些,涼好後裝了兩方便袋兒讓李燕分別給崔家和季家送過去。
李燕先是去了崔家,正好她姥姥李二鳳也在走油,姥爺崔明春坐在沙上細嚼慢咽的在吃一小瓣兒隻果。崔武在旁邊屋里看電視,鄭圓月坐在小書房里貌似在寫著教案,隔著挺遠還不時的跟他拌兩句嘴,那臉色不太好看。
這家家都有本難念得經,尤其是婆媳住在一塊兒矛盾就更多了。往往小夫妻倆吵個架拌個嘴,到了最後就會引出兩輩人之間的爭吵。這種事屬實一點兒都不奇怪。
就算是親戚,也不好什麼都去管去問,李燕放下了手里的東西,挨個的打了聲招呼就要往外走。
「唉李燕,你等一下——」鄭圓月把筆放下,站起身走出小書房。
李燕這時候也注意到旁邊屋子里的崔武有些緊張的朝著客廳里望過來,張了兩次口最終都沒有說話。
「來李燕,你過來坐,我有點兒事要跟你說。」
李燕被拉著坐到了沙上,崔明春拿著他那把小刀削了兩瓣兒隻果放到茶幾上︰「喏,燕子,吃隻果——」
「你看我爹,就你那麼點兒誰能吃,再說我三姐他們家那大棚里大個兒的草莓有的是,稀得吃你小隻果啊,快你自己吃吧?」
她說的這倒是實在話,不過听在李燕耳朵里總覺得不太是味兒,可也沒太在意。
崔明春嘿嘿一笑,可能也覺得不太好意思︰「我是覺得這小國光有味兒。」往陽台上指了指︰「那有大隻果,圓月,你撿點兒過來給燕子吃。」
鄭圓月起身過去,邊走邊道︰「這箱是富士隻果,水多也甜,可好吃歸好吃,怎麼也趕不上草莓啊——」
李燕在那坐著,怎麼听怎麼的別扭,這一再的提草莓是幾個意思啊?不都說懷孕的女人嘴饞,想要吃一樣東西,那要是吃不著白天想晚上想,滿腦子都是它。難道說她懷上了?兩人結婚也有段時間了,倒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可問題是,這草莓也不是什麼稀罕物,自家的大棚就有,她要是想吃直接帶回來不就行了嗎,泛得著這麼一而再的說嗎?
鄭圓月不是個沒事兒愛瞎叻叻的人,話如果不經大腦她是不會隨便往外說的,怎麼著那麼些年的書也不能白念了。反正要是有事她自然會說,跟這里瞎猜也沒有什麼用處。
鄭圓月把隻果洗好用果盤端了上來︰「來李燕,吃隻果——」
「哎好,老舅媽,我自已來吧。」李燕隨手撿了個咬了口︰「嗯,挺脆挺甜,挺好吃——」
「嗯,這隻果的確是不錯,個頭大水份還多,是挺好。不過比較起來,我還是更愛吃你們家棚里的大草莓。」
這回李燕終于敢肯定了,八成跟家里大棚有關聯。只是她既然這麼拐彎兒抹角的不把話挑明白了說,那她也樂得裝糊涂,笑嘻嘻的道︰「這兩樣都是水果皇後,營養成份都不錯,比較起來這個季節還是隻果更優質一些,應季水果總是比棚果要好。」
崔明春慢得稍搖的道︰「嗯,燕子這話說的對,我怎麼就不稀罕那大棚里扣出來的東西,酸不酸甜不甜,那味兒也不正啊?」
「你這是吃多了才這麼說,有多少人嫌貴都不舍得買?李燕,你說說,就你們家那幾棚草莓哪年收入不得個十幾二十萬的啊,可不像我們家,能有你們三分之一就偷笑了。」
原來最後這句才是重點啊,李燕頓時了然,心中已經有了些譜。
「你跟燕子說這些干嘛,快干你的活去吧?」崔武的聲音從臥室里邊傳出來,電視在那演著呢,他的心思可全在了外邊兒。
「我跟李燕說話,沒你的事兒,看你的電視去。還有,不許在屋里抽煙哈,弄得哪都是煙,全都吸進肚子里了,晚上睡覺都燻得頭疼的慌。」
崔武在里面默無聲響的掐滅了手里剛點著的煙,撢了撢床罩上沾著的星點煙灰,省得被看見又是一頓數落。
鄭圓月往李燕身邊坐了坐,以示親近狀的道︰「李燕,其實我吧想跟你說這麼個事兒,你看你老舅他現在一天天的沒個事兒可干,周家堡子那些個大棚他也不上個心,比起你爸來可是差遠了。這不,上個月的收入扣除零七八糟的這些個費用,滿打滿算才掙了不到三千塊錢——」
李燕聞言一怔,扭頭朝著臥室的方向望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心慮,崔武直接錯開視線,沒跟她對上。開什麼玩笑,八個大棚一個月掙了不到三千塊錢?這還是近年根兒底下,疏果錢價最高也是東西最好賣的時候,就算她是個不懂行的人按照市場價產量也能推測出個五六,除非她是腦袋有毛病。不然的話,怎麼會說出這麼個數字?
鄭圓月像是早就料到她會是這種表情,道︰「哎,李燕,你還真就別不相信。我半點兒沒跟你撒謊,不信你去問你老舅,看看是不是我在瞎說?」
李燕當然不會去求證了,那不是明擺著說她人品有問題嗎?頓了下,開口道︰「怎麼會這樣呢?那些棚子不是一向都挺好的嗎?」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里面的疏果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上?
鄭圓月‘哧’了聲︰「好什麼呀,我听你老舅說這茬的苗弄的不好,不光減產質量也不行。再說有你們家在旁邊比著呢,那些進貨的商販們都不太愛要,還是看在情面上才低價收走的。能掙上這些錢就算不錯了。」
听她這麼一說,李燕是真犯迷糊了,這種情形倒不是不可能,不過怎麼沒听她爸提起過?兩天前他還說屬今年的效益最好呢,按理說兩家都應該從一個地方進的種子啊,怎麼會差得這麼多?
盡管這樣,她卻沒把自己的疑惑說出口,心里頭想著等回家問問他爸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抬頭無意間正好掃著臥室,就見崔武從半開著的房門里頭沖她擠眉眨眼楮的直擺手。越的弄不明白了。
「……我也算過了,與其這麼下去還不如把棚子兌出去,把錢投去干別的也比這個強。也省得你老舅一天天沒事情可干,到處閑溜達。」
崔明春終于算是吃完了手里那個小隻果,喉嘍氣喘的咳嗽了聲,插嘴道︰「對,就得弄個買賣讓他干,這男人不找點兒事情做,成天在家呆得跟個老娘們一樣,我最看不慣這樣的。」
正好這時候李二鳳從廚房里撈了一笊籬油丸出來,當時就反駁道︰「還有臉兒說別人,你這一輩子都干什麼了?誰不知道你崔老三干活得干省勁兒的,要吃得吃有味兒的,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武好歹還自已掙了錢娶了媳婦,讓咱們住上了樓房,吃穿不愁,我這兒子可比你這個當爹的強了百套,別有好日子過不知足?」最後這一句故意加重了音調,似乎意有所指。
崔明春在她的yin威下生活了幾十年,早就養成了打不還手罵不還手的好習慣,悶了頭拿紙去擦他的那把小水果刀,被訓的一句話沒有。
可鄭圓月不吃這套,當時就甩了臉子︰「媽,你這是在說我呢吧?怎麼叫我不知足,要是你兒子事事都能拿得起放得下,還用得著我操這個心嗎?你讓李燕說說,他們家的收入跟咱們家的差了多少?一樣一都是經營大棚,你看看我三姐夫,那幾乎是天天的往堡子里跑,再看看咱們家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動不動就沒人影兒了,這麼個經營法要是能掙著大錢那就奇了怪了。」
「掙多少算掙大錢哪?一個月三千塊你還不知足,你呢,起早貪黑的家里什麼活不知道干,打結婚這麼長時間你做過幾頓飯了?一個月不也就掙個三頭二百的嗎,還沒有我兒子的零頭掙的多,憑什麼在這里嫌東嫌西的?」李二鳳也是個厲害老太太,就屬于那種人倒嘴不倒的人,哪能讓自己兒媳婦給說倒了?
這婆媳關系自古以來就是個大難題,李燕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可以調解好,暫時轉移視線還是可以的。「姥姥你先等下再說,老舅媽你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就是想把大棚包出去,得了現錢讓我老舅去干點兒別的唄,我看這樣吧,你們商量好了,要就是決定了再說,正好我也回家跟我爸我媽他們說說這事兒,你看行吧?」
這話說的合情合理,任誰也說不出別個來,鄭圓月點了下頭︰「那好吧。」她也知道,就沖著剛才李二鳳這番話,兌大棚的事就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這個婆婆的脾氣有多 ,她可是清清楚楚,還真得從長計議。
李燕從她姥姥家出來就又去了季家,老太太榮馨正包著頭,拿著塊抹布到處擦灰。老爺子據說出去接自己特別路痴的兒子,也就是季雲的爹。然後就被告之晚上季雲也到家,讓她過來一起吃晚飯。
在k縣這地方,那都是媳婦在婆家過年,還沒有結婚的女朋友就沒有特別的要求了,畢竟還不算是真正的一家人嗎。可是現在還沒到除夕夜,根本沒有充足的理由出口拒絕,就算會覺得不太好意思,那也得硬著頭皮來。都說丑媳婦總得見公婆,估計她現在就是那種趕鴨子上架的心情。
回到家以後,李燕把鄭圓月說的要往外兌大棚的事說了,吳芝蘭不知道情況沒有表意見,崔玉鳳感到挺驚訝又挺生氣︰「怎麼突然有這念頭了,那大棚弄出去他們吃什麼?等我去說說,這可不行,都是怎麼想的這是?挺賺錢的買賣還想著往外兌,真是吃飽了撐的。」
娘家的事崔玉鳳向來能說上話,她覺得這件事真的是欠考慮了,怎麼著也不能讓他們做出錯誤的決定。
李燕一猜就知道她媽準得炸毛,也沒跟著著急,涼涼的道︰「上個月我老舅媽說只賺了不到三千塊錢,看著不想在說假話。」
「什麼?」崔玉鳳一下子就從沙上站了起來。
李燕失笑的去拽她︰「媽,你小點兒聲,這麼激動干嗎?有事兒坐下說。」
崔玉鳳直直的坐了回去,眼楮瞪得挺老大道︰「她鄭圓月說胡話呢吧?三千不到,她蒙誰呢?給她十個三千塊看她換不換?誰不知道大棚就是年前這兩個月最賺錢,你爸都說了今年的生意格外的好,差不多高了三成的收入。咱們兩家的菜和水果都一樣,銷量也差不太多,就算他們少了四個棚,掙個三四萬塊那還不是吊皮郎當(輕松容易)?三千不到,也虧得她能說出口。」
「知道就行了,玉鳳你也別插言了,現在老八娶媳婦了不比從前,你這個當姐姐的能少表態就少表態,別弄不好再引起矛盾?」吳芝蘭在旁邊勸道。
李燕在旁邊豎起大拇指︰「還是我女乃最英明。媽,我女乃說的對,你還是少表點兒意見好。走的時候,我姥還跟我老舅媽吵吵了兩句呢。」把之前李二鳳和鄭圓月鏘鏘那兩句給學說了一遍。
「對呀,你姥說的不對嗎?你老舅再什麼也不干,也還掙三千塊錢呢,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有幾個能掙到這個數?國家正式工能掙上三百塊錢都挺好挺好了,她不就尋思自己是個老師,有身份有地位嗎,現在嫌棄你老舅沒工作了,早干什麼去了?這些年她上學的錢還不都是你老舅出的,這會兒翅膀硬了就想當家作主了,她以為她是誰呀?」崔玉鳳越說越是義憤填膺。
「好了媽,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兒呢?」這女人出嫁了,過度關心娘家的事其實也不是件太好的事。尤其是弟媳娶進門以後,就越不合適了。
崔玉鳳立瞪眼︰「還有什麼沒弄清楚,就是這麼回事兒。」
「我覺得這里面肯定有事兒。」李燕就把當時崔武一直躲在臥室里,沖她直擺手的事給說了。「媽,我老舅媽說我老舅說的,這次他們家跟咱們家弄的苗不一樣,又是減產又是降質量,所以才賣不上價錢。你說——能不能是我老舅說謊了?」大棚最開始一直都是她在管理,她哪能不知道情況,兩家向來都是一起育種培苗,哪能說分開就分開。不管是她爸還是她老舅,那都不是刁鑽壞心眼兒的人,干不來這種事。
崔玉鳳一怔,隨即想了下道︰「這也說不上,不過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都是一家人,瞞著掙多少錢干什麼?」
「這有什麼難解釋的,媽,難道你掙多少錢還會如實的告訴我爸嗎?除了公用帳戶,就沒有個自己的小金庫嗎?」
崔玉鳳臉紅了下,不自然的看了眼吳芝蘭,微斥她︰「你這孩子,怎麼說到我頭上了?你老舅是男人,那能跟女人一樣嗎?」她真正想說的是,有小金庫那是每個女人婚後的未雨綢繆。
「那也不是絕對,有的男人比女人可能攢錢。等找個機會問問我老舅,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李燕很想說的是,這男人有時候比女人還要能還錢,最重要的是看用在什麼地方。
年前這段時間比較忙,李大中幾乎全天都呆在周家堡那邊,一般的時候得過了四五點鐘最後一批頭天上貨的人走了才會回來。反正也不急著等米下鍋,就等他回來問明情況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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