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年的春節就在那英和王菲的那首《相約98》的歌聲里落下帷幕。
初三早晨,下了場大雪。
過年放假期間,小區里物業的工作人員都是輪留值班,清掃的速度相當緩慢。各樓里的住戶有些人就會自動自發的領了工具出來幫忙。
李燕每天的晨練因為大雪封門被迫停止,早起來也沒什麼事情可干,也跟著加入到了掃雪的隊伍中,也全當是鍛煉了。
整個小區範圍很大,想要全部清理當然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掃出一兩米寬的人行路就已經相當費工夫了。從早上六點多鐘開始,莫約掃到九點多鐘,用了將近三個小時才算大功告成。
齊心合力完成一項任務,大家都頂著新年的喜慶氣兒,嘻嘻哈哈開著玩笑送了工具各自往回走。
將走過一幢樓門口,就听見後面隱約似有人在叫她,李燕回過頭,遠遠的就見有個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朝著她這邊直揮手,仔細一看,穿著一身墨綠拉扣綿服的人不是勒小東是誰?
去年的這時候他還在她們家過的年,今年倒是沒有,可這初三早上就過來了,未免也太勤快了點兒吧?
「怎麼沒提前來個電話?這大雪的天兒,車子也不好開吧?」人到了近前,李燕自然而然的伸手幫他拎了兩樣。
「來老丈人家還用什麼提前預約啊?今天不是初三嗎,姑娘回家,女婿上門兒,這不是規矩嗎,別說下大雪了,就算是下刀子那我也得來呀?」勒小東笑嘻嘻的道︰「哦,對了,忘記問好了。燕兒,過年好!」
「嗯,你也好!」李燕老成持重的點點頭,就差沒伸手模下他頭頂叫聲‘小鬼頭’了。
「呀呵,跟我裝大輩兒呢?小黃毛丫頭,牙長齊了嗎你?」
「長沒長齊你自己張張嘴不就知道了嗎,反正我跟你同年,你看著來吧?」言外之意就是我沒長齊,那你也好不了多少。叫我黃毛丫頭,那就是小小蛋子。
自打兩人有了那層關系以後,元旦和年前見過兩次,每次兩人說話的方式都有點異于常態。勒小東這話明顯多了起來,言詞間也比較隨便,只要一扯到關于兩人關系類的話題,那他就能近乎就絕對不往遠了說。像剛才那些話,什麼老丈人、女婿的那是張口就來,哪里還有平時高嶺之花的姿態,儼然就是個愛家長里短的大老娘們。
第一次李燕還有些不適應,一個勁兒的看他,直懷疑他是不是吃錯藥了?他可倒好,直接扔出句︰「燕兒,別用這麼饑渴的眼神望著我,我會忍不住的。」半點余地都不留,直接把她給滅了。
有了兩次經驗後,李燕也學會淡定了,不能總在他面前吃癟,得學著反擊才行。而對于他的那些個不著調的話,情知反駁也沒有用,只會是越描越黑,索性置之不理,自動屏蔽掉。
于是,就有了這樣的相對模式。
不管怎麼說,這上門就是客,他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過來拜年,她總不好把人拒之門外吧?反正他也不差錢兒,不收白不收。
兩人拎著東西往家里來,半道上遇見熟悉愛開玩笑的鄰居,就問李燕︰「燕子啊,男朋友過來拜年呢吧?」
還不等李燕回答,勒小東先做出了反應︰「是啊,沒事兒溜達呢?」對于這樣的誤解,他通常都會笑眯眯,一副和和氣氣的態度對待。讓人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平時都牛哄哄叼炸天的模樣。
李燕把他的這種行為理解為在故意做給她看,可能理解成一種示威的表現。他覺得勒小東腦袋後面多半長了根反骨,越是不讓他怎麼樣,他就越是拗著來。
好,你李燕不是不想承認我們情侶關系嗎,那麼好,我就偏偏讓別人都知道咱們倆個好。而且還不光是外人,讓你家里人也這麼認為,我就看你能夠怎麼辦?
這世上有些事情可以澄清,可有些事情卻是沒辦法說明白,尤其是涉及到情啊愛啊這類事就會相當麻煩,往往有時候是越描越黑,還趕不上什麼都不說,愛咋地咋地。
對于勒小東的這種行徑,李燕就采取放任自流的態度,完全就是種無論你胡吹帶瞎侃,我心中自有稱一桿。不管他打的什麼算盤,只要自己摒持著良好心態,那就行了。
勒小東到了李家,自然受到了歡迎和熱情的接待。上門就是客,向來是老李家的優良傳統。更何況對方拎著大堆東西來,上到老下來小,誰的禮物都有,可以說是面面俱到,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過錯來。
再加上他出手的這些東西,隨便拿出一樣兒來那檔次都不是一般二般的,收到禮物的人怎麼能不高興?就算是對他意見最大的崔玉鳳嘴上雖沒有明說,可是在心里頭卻是暗贊了聲。
勒小東是個極為矛盾的人,如果他不願意搭理誰,那連眼皮夾都不夾一下。平日里那高冷的形象也由此而來。可他要是想有意溜光誰,那也是不留余力,極盡巴結之能事,那心思花的就沒數了。
要知道,他本就長了副好皮相,很難讓人生出反感來。即便是他牛氣哄哄的時候,也頂多被人說有貴族氣,長得這麼俊就該這麼端著,完全是理所當然。
他這樣尚且如此,要是再笑容掛滿臉,和和氣氣的盡說些笑話逗人開心,那好感程度還不得直線往上升,竄到爆表的機率都非常的高。
有了去年在一起過年做基礎,這次的拜年又相當的成功,李家人對勒小東的態度那真是水漲船高,日漸的好。就連崔玉鳳反對李燕跟他在一起的聲浪都小了不老少。
這讓李燕感到相當驚訝,在感嘆勒小東叼賣人心的本事越來越高強的同時,也盡量避免讓他再出現在家人面前。
可她的這種想法卻輕易的被他給識破了,就算她沒有發出邀請,像這種不請自來的行為也是屢見不鮮。即便有時候她不在家,那他也能待上個大半天,管是跟老太太吳芝蘭也好,還是小子李奇也好,總能找到適合的話題。
整個正月里,隔個三兩天他就會過來露個臉兒,而且次次不空手,帶那東西換著來都不重樣兒,把李家老老少少溜光的滴溜溜的轉。
有次公司里有事他接連五天沒過來,老太太吳芝蘭還挺著急,非要李燕過去看看是不是他出什麼事兒了,可想而知已經有多習慣他的出現了。
好在這種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剛一出正月就到了開學的時間了。他這一去l市上學,才算把李家人對他的熱乎勁兒給冷卻下來。不然的話李燕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新學期這一開學,很快日子就變得忙碌起來。離六月份的畢業答辯不過三個多月的時間,提前就需要著手這方面的準備。大量的繪圖、大量的運算,除了這些還要兼顧自考那邊,偶爾還得抽空照顧下手上的生意,時間被按排的滿滿當當的,就這樣一周又一周,兩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到了五一假期,勒小東回來時帶了兩箱海鮮,l市是海濱城市,有一些海鮮d市這邊買不到,也沒有那麼新鮮。
晚上李家人圍坐在一起嗑飛蟹,老太太先起的頭︰「小東這孩子真是有心了,放趟假回來還不忘給捎東西。就說說打從過年開始,這半年來咱們家吃了他多少好東西?」
李大中也點頭附和道︰「這小子出手大方,還知道禮數,為人處事一點兒也不漏空子。我像他這麼大年紀的時候,可沒這樣的本事。」
李奇大口嚼著厚實肥美的腿肉,道︰「小東哥比季雲哥哥還要好,他上次送我那個變型金剛我們班同學誰都沒有。」
「那麼老大個變型金剛,咱們這縣里頭當然買不著了,只有大城市商場才有的賣。」李佳吸著蟹角道。
吳芝蘭道︰「他買這些東西肯定沒少花錢,就說送我那些營養品,光聞著都噴香噴香的,就算不實貨吃到嘴里都知道那是好東西。可比那些個冒牌的泡沫麥乳精強多了。」
李大中失笑道︰「媽,這哪能放一塊兒對比,根本就不是個檔次,天上地下的差別。」想到什麼,扭頭道︰「燕子,你看小東他總過來送東西,這人相處都講究個禮尚往來,你找個時間也去看看他們家老人?」
「看什麼看,就他那個破媽送再好的東西也不會說你個好,別去了。」還不等李燕回應,一直都沒出聲的崔玉鳳發話了。
老太太吳芝蘭把臉一繃道︰「玉鳳,你說這話我就不愛听了,這上門送禮又不是去打架,還能挨巴掌怎麼地?咱們老吃人家的不適當的做出表示,會被說沒規矩,不知道禮數。我知道你對小東他媽有成見,可那都是大老遠兒的事了,都過去好幾年了,可能人家都已經不在意了。就說說小東一個勁兒的往咱們家跑,又花那些個錢賣東西,他爸媽能一點兒都不知道嗎?」
「是啊玉鳳,你別總是記著以前那點事兒,興許他們也早就醒腔了,就是不好意思表現出來,小東上咱們家過年不就說明了這點嗎?要不是覺得過來他們放心,擱誰家老人能讓?再說我們也不干別的,就是讓燕子過去走動走動送個禮,伸手還不打笑面人呢,總不至于把咱姑娘給罵出來吧?」李大中道。
崔玉鳳一見兩人這麼堅持,雖然有心反對,可也知道他們說的佔在理上,也就不再放聲了。只是叮囑李燕︰「就是去送東西,不許有別的事兒,听見沒有?」
李燕苦笑道︰「媽,我巴不得不去呢,能有什麼事兒?放心吧,你閨女我還不至于那麼下恥賴,他們要是給我臉色看我抹身就走,這總行了吧?」
崔玉鳳滿意的點點頭︰「嗯,這才像我的閨女。」
去勒家走動的事就這麼在一頓飯的工夫給敲定了,李燕雖然不太樂意,可是家人再三堅持她也不好太執拗。也正像他們說的那樣,光吃人家的嘴短,這借錢好還,人情債卻是不能多欠。
就這麼著,假期的第四天李燕帶著東西就去了勒家位于江邊兒的那套豪宅。
自從老爺子勒恩生去逝以後,勒寶山和柳絮雲就時常回d市陪著老太太洛文芝一起住。怎麼說也是親兒子兒媳,總是比那些個沒有血源關系的強。除了他們之外,還有親生女兒勒小東的姑姑勒寶萍也是經常過來。
李燕來之前就跟勒小東打好了招呼,他提早就在海藍小區的門口站等著呢。
勒家還像幾年前一樣氣派,沒有絲毫改變。上次過來時,滿客廳都坐著人,還不覺得怎麼樣。這次寬敞的大客廳里就只坐了三個人,就顯得清冷了不少。
除了勒寶山和柳絮雲還有個中年女人,正是勒小東的姑姑勒寶萍。看著面相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像是挺好親近,若是細瞅瞅,就會發現那笑容泛著冷意,根本就沒進眼底。
在這樣一個復雜的大家庭里成長,又怎麼會真的是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呢?即使是再和善也都只是假像。勒家人慣會做表面工夫,這在第一次上門時李燕就有了認識。
正像吳芝蘭和李大中事先預想的那樣,柳絮雲對她雖然很是不滿,可到底沒把拎著禮物上門的她給罵出去,只是一直拉著臉子不說話而已。
勒寶山客套的打了幾聲招呼也跟著沒有了下文,倒是勒寶萍拉著李燕的手一個勁兒的嘮長嘮短,很是熱情。不知情的還以為兩人早就認識,完全不似第一次見面全然沒有生疏感。
李燕就屬于那種外表挺文靜和氣,看著挺好親近,實際上卻極為內斂淡漠那麼個人,對人客氣歸客氣,卻始終帶著疏離感。就算對方再表現的親熱,想要真正博得她的好感還是不太容易。
勒寶萍嘴皮子厲害,能說會道,可是任她再能耐也愣是沒從李燕嘴里套出半點兒有用的信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她決對不會多說一個字,不是笑而不語就是叉開話題,說些不無關緊要的事情,自然的還不會讓你感覺到生硬。
一番對話下來,從不輕易佩服什麼人的勒寶萍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小姑娘不簡單。都說物以類聚,她那個厲害佷子的朋友怎麼會是個憨軟的傻蛋,還真差點兒被她這張臉給騙了。
意識到無法再從李燕嘴里套出認為有用的東西來,勒寶萍比起之前明顯冷淡了許多。
這時候勒小東從書房里出來,招呼李燕說老太太洛文芝讓她進去。
有這麼大客廳不用,偏偏愛用書房會客,這位洛老太太還真是個性獨特。
對洛文芝的印象還停留在她窩靠在沙發上閉眼淺眠,手里燃著寸長的木棍兒,生怕睡過頭,對病中丈夫照顧的無微不至,言語上卻不盡和善,感覺很是矛盾的那一刻。
勒家的房子氣派,書房也很是寬敞明亮,一排排的書籍整齊的陳列著,書架上不染灰塵,一看就知道屋主是個愛干淨,喜歡讀閱的人。
洛文芝坐在一張書桌後,比起第一次見面時的疲憊,此時的她更顯的精神從容,身上流露出歷經歲月的智慧和良好家庭出身的優雅。金絲眼鏡後的雙眼冷然銳利,一看就知道是個厲害不好惹的老太太。
李燕沖她打了聲招呼,叫了聲‘勒女乃女乃’,洛文芝點了下頭,比了下對面的椅子道︰「坐吧。小東,你不用出去,也坐下吧。」
勒小東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微微怔了下,倒是什麼也沒說,听話順從的跟著坐到了李燕身邊。
洛文芝先是瞅著自已的孫子,直直的似的思考著什麼,沉吟了一會兒竟然微微的笑了,道︰「小東,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記恨女乃女乃呢。說句老實話,今天燕子過來,我真的很意外。可是同時,我又很高興。到底你還是諒解了女乃女乃之前所做的事。」
聞言,勒小東嘴角動了動,最終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李燕這一听,好嗎,她這一來倒讓老太太給誤會了。這也不能怪她啊,誰讓勒小東事先沒跟她打招呼,他們勒家的事爛成了一鍋粥,誰知道這里頭還有學問呢?
她這一趟充其量也就是個禮尚往來,還還人情走個行式,誰能尋思到能跟這祖孫倆之間的矛盾扯上關系?
盡管如此,她並沒有試圖跟老太太去解釋,這話也著實不太好說,難道要她說,不好意思勒家女乃女乃,你純粹是誤會了,我上門來可不是你孫子的意思,他壓根兒沒打算跟你和解,完全就是你一廂情願了。
要是這話一說,還不得把老太太氣抽嘍?真要那麼做,那她腦袋就是被門給夾了,沒見正主都沒放聲嗎,她還解釋個什麼勁兒啊?
兩人這一不放聲,洛文芝就當他們是默認了,笑容加深道︰「燕子,其實我早就想叫你過來了,怎麼說你都是小東他爺爺承認的人,小東又那麼喜歡你,不然的話他也不可能把勒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送給你,是不是?」
李燕聞言,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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