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剛從紅德院出來,九娘子穿過游廊,走到園子里,想從角門那里穿到朱樺院,卻不妨剛剛拐過一叢杜鵑,就瞧見一個人站在前頭,擋住了去路。
待那人轉過身來,卻是將九娘子驚了一下,原來是那崔棣,站在杜鵑花叢後頭。
九娘子站定,微微後退了一小步,行禮問安,「棣表哥!」
崔棣說話間往前了一步,「九妹妹,我……」說著看了看銀釧一眼,銀釧向九娘子看去,九娘子忙說道,「棣表哥有話直說就是,這是我的貼身丫頭,無妨的。」要是支開了銀釧,到時候崔棣要是再說出什麼話來,可就是私見外男了,在這敏感的時期,有四娘子和七娘子的例子在前頭,九娘子可不敢再觸犯這一條,讓人說閑話總是不好的。
崔棣無奈,只得低聲說道,「九妹妹,那日不是我,真的,是七妹妹找過來的,我……我沒什麼意思的……」
九娘子不禁笑道,「棣表哥說的小九不懂了。小九還有事情,練嬤嬤也正等著呢,小九還是先走了。」九娘子說罷,再往後退了一步,就想轉身先走。
崔棣一看就急了,連忙上前幾步,攔在九娘子身前,「九妹妹,你先別走,你听我說!」
銀釧趕緊護在九娘子身前,「表少爺,有話好好說。」
崔棣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小小地退讓了兩步,「九妹妹,你听我說完,求你了。」
九娘子只得站住,「棣表哥,有話就請快說吧。」
崔棣略略猶豫,便急著說道,「九妹妹,我……我的心思你應該知道,你等著,春閨我定能摘得好名次,到時候……到時候我……」
九娘子听到這里,連忙打斷崔棣的話,「棣表哥!你听我說!」九娘子果斷鎮定的姿態鎮住了有些無措的崔棣,讓他也微微平靜了一些,「棣表哥,小九也恭祝你春閨一舉得名!但是,棣表哥,你的心思你應該告訴給令母,而不是說給我听,更何況我們雖說是親戚,但到底都大了,有些話就不該這麼說這麼听了,不管什麼事,咱們都是上有高堂的人,還請棣表哥想清楚,細思量,莫要沖動,害人害己!保重!」
說罷,給銀釧使了個眼色,主僕二人趁崔棣發呆愣神的功夫,一溜煙地往游廊那邊去了。
主僕二人跑回朱樺院,都是氣喘吁吁的,銀釧扶著九娘子到了東次間歇著,還來不及泡茶,就問道,「姑娘,這可如何是好?奴婢看棣少爺那個樣子……真是……真是……」銀釧都有些說不出口了。
九娘子撫著胸口,「沒辦法,咱們只好暫時先避著點了,你沒瞧見四姑娘和七姑娘嗎?橫豎他也不是咱們府里的人,大可以拍拍灰就走人,咱們可是不行,叫母親知道了,我大不了就是受罰,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銀釧也後怕起來,「那下次咱們遠遠的瞧見他就跑?」
「總這麼跑算什麼事啊,不過,應該就要有徹底的解決辦法了。」九娘子沉吟著說道。
「哦?什麼法子?」銀釧好奇地問道。
「你趕緊去泡茶來,我渴壞了。」九娘子卻不待說下去,讓銀釧泡茶去了。
等九娘子收拾好,去花廳里時,練嬤嬤和綾嬤嬤卻早已經等在那了。瞧見九娘子過來,二人行禮,「九姑娘好!」
九娘子親自上前扶起二位嬤嬤,「嬤嬤快別這樣見外了,應該小九給二位見禮才是,以後還要多多倚靠二位了,還請二位嬤嬤不吝賜教!」九娘子態度誠懇。
練嬤嬤滿意地點點頭,綾嬤嬤笑著說道,「九姑娘真是好靈性!奴婢原先跟著七姑娘的,如今過來也只是給練嬤嬤打個下手罷了,姑娘可別這麼折殺奴婢了。」綾嬤嬤也是個聰明的,一開始就給自己定好位了。
練嬤嬤也忙說道,「綾嬤嬤也是客氣了,太太既然讓咱們奴婢倆來伺候九姑娘,那也是咱們的福氣,你我二人正好長于不同的技藝,如此,就都盡心盡力就是了,萬萬沒有分彼此的道理。」
九娘子點頭道,「正是這話呢,練嬤嬤您說的有理。您二位都是有本事的,小九也是誠心要跟您二位學著,還請不要嫌棄小九才是。」說罷,從銀釧手里接過兩個荷包來,遞到二人手中,「這是小九的一點小小心意,並沒有多少,不過,小九保證,日後對二位嬤嬤必定重謝!」
練嬤嬤和綾嬤嬤相視一笑,高興地接了荷包過來,謝過九娘子,這才將荷包塞到了袖子里。
以前,九娘子跟著練嬤嬤不過學些坐臥行走之禮儀,談吐說笑之情態,並沒有什麼很實際的東西,不過是隨著六娘子附庸一下而已,可是今日練默默和綾嬤嬤卻是帶來了賬本、算盤和花名冊,看來要教的卻是打理庶務方面的,九娘子心里既喜又悲,喜的是終于可以學點實用的,悲的卻是,這嫁去平國公府的事十有**就是如此了。
好在九娘子很快恢復了正常的心態,跟著兩位嬤嬤認真地學了起來,也真正開始接觸到大家族的庶務了,雖然枯燥,但九娘子還是學得津津有味的,在現代的她也是學過珠心算的,所以算盤學起來很快,對于管理人事,這一向也是她擅長的,學起來倒是不費什麼事。
而在平國公府的歸月樓內,輪椅上的姬澈把玩著手里的一個青玉簪,「哦?事成了?」
木生答道,「回報說,閣老府已經都傳開了,九姑娘記在了甘太太名下,且九姑娘已經搬到朱樺院了,身份應該是定了下來了。」
「那就好!」姬澈眼里閃了幾絲光芒,「把那些不相干的礙眼的人看緊點,我可不想讓人染指我看上的東西!」
木生應了,姬澈這才將手中的青玉簪放進一個雕花的紫檀木匣子中,「將這個送去,什麼也不用說,看看她能看懂多少。」姬澈吩咐道。
木生並無二話,接了匣子就退了出去。
第二日,在跟著練嬤嬤學完了一些祭祀規矩禮儀之後,織嬤嬤帶著下人退了出去,而練嬤嬤則拿了一個匣子,遞給九娘子,「這是我們世子交代人特地送過來的,是給姑娘的。」
九娘子並沒有直接接過來,問道,「你們世子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吧,這里畢竟還是閣老府,他怎麼敢怎麼能就這麼私傳外物給閨閣里的姑娘?是不是不合規矩啊?」
練嬤嬤絲毫沒有被九娘子揶揄過後的難堪,反而笑道,「姑娘也不必同奴婢講什麼規矩,所謂規矩,不過是人上人定來給人下之人遵守的,我們世子乃人上人,自然可以想怎麼定就怎麼定。姑娘,日後除了守世子爺的規矩,對我們這些人自然也是可以想怎麼定就怎麼定規矩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九娘子被練嬤嬤的這番辯白很是驚了一下,這個所謂世子看來很是狂妄嘛,與傳聞中的那個病弱不堪、與日不多的人似乎不太一樣嘛,九娘子狐疑地看著練嬤嬤。
練嬤嬤也似乎明白九娘子所想,只是隱晦地說道,「我們世子說了,姑娘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這個禮物就是世子的意思。」說罷,朝手中的匣子看了看。
九娘子這才接了匣子過去,沒有直接打開,而是細細地打量起了這個匣子,沉香木的質地,花紋雕刻細膩生動,模上去油滑豐潤,似乎是浸潤了百年的時光與生命,連四角都被打磨得圓潤無比,顯然是個極難得的老物,這麼個老物,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擁有的,且不說這沉香木本就是極難得的,就是這浸婬百年的氣質,就已經能讓人肅然起敬了。
打開匣子,里頭只擺放了一根青玉簪,九娘子輕輕拿起這根簪子,玉是好玉,卻並非舉世難得,應該說是富貴之家極常見的材質,九娘子剛剛跟著練嬤嬤學過鑒賞珠寶和制作珠寶的手藝,因此,也看出了這簪子的制作也只能算上是一般般而已,沒什麼特別之處。
九娘子看了看手里的簪子,再看了看靜靜地擺在那的那個匣子,沉思了一會兒,微微笑道,「我明白你們世子的意思了,勞煩嬤嬤轉告吧,世子既然這麼有底氣,那麼,請世子盡管去做就是了,買櫝還珠可就不好了。」
練嬤嬤也不多問,應了一聲,這才退了出去。
銀釧端了茶進來,看見九娘子手里還拿著那根簪子,便問道,「姑娘,這簪子哪來的?」
九娘子回過神來,將簪子放回匣子,「把這個好生地收起來。」說罷,走到窗台下,提筆在紙上寫了今日的日期,將寫了日期的紙條放進匣子里,交到銀釧手中,「找個箱子好好地放起來,我要記住今兒這個日子,這個羞辱,他日必要還的。」
銀釧愣愣地問道,「姑娘,您說什麼啊?什麼羞辱啊,誰羞辱誰了?」
九娘子苦笑,「你不必知道,收起來就好。」
銀釧點點頭,「哦,奴婢最笨了,也幫不了姑娘,姑娘別生奴婢的氣……」
九娘子笑道,「生什麼氣啊,你也不必懂的,去做就是了,你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了,我干嘛要氣你啊?」
銀釧這才自去里屋放東西去了,外頭丫頭來報,說是四娘子六娘子和七娘子過來了。
九娘子連忙迎了出去,果然看見一臉不情願的六娘子和表情嚴肅的四娘子、七娘子帶著丫頭進來了,四娘子和七娘子身後照例還跟著那個古板全無表情的嚴嬤嬤。
九娘子將三位姑娘迎進花廳安坐,銀釧帶了丫頭奉了茶水點心,六娘子先開口說道,「九妹妹,恭賀你喬遷之喜,娘非要我來給你道喜,喏,這個,送你吧,雖說這里以前是三姐姐的屋子,家具玩物什麼的也都是三姐姐留下的,到底你也該有那麼一兩件自己的不是?省得丟我們閣老府嫡女的面子。」說罷,示意兩個丫頭上前送了兩個匣子。
丫頭將兩個匣子都打了開來,一個長條的匣子里裝的是一幅字畫,九娘子展開來瞧,卻是一副《斗寒圖》,自然是名家之作,另外一個匣子里裝的卻是一個青花底的琉璃花樽,也是極其難得的古董了。
九娘子微笑著示意身後的丫頭接了過去,「六姐姐,多謝你了!東西小九很喜歡,不愧是我們府里的嫡女,見識和深度真不是小九能比得上的。」
六娘子倒沒想到九娘子的姿態擺得這麼低,本來趾高氣揚的氣焰也就那麼轟了一下,就發不出來了,「哼,你識趣就好。」
四娘子和七娘子相視一眼,也示意各自的丫頭送上了禮物,四娘子送的是一套喜鵲登枝的茶具,未等九娘子開口,就先說道,「九妹妹,恭賀你喬遷,姐姐我可不像六妹妹那般豪氣,再好的東西也到不了我手里,但願你啊,像這喜鵲一般,飛上枝頭啊,變成鳳凰!」說罷,四娘子瞧了六娘子一眼,「只是啊,你得小心,千萬別一腳站不穩,跌下來摔死你!」四娘子到底是氣不平,也顧不得身後的嚴嬤嬤,說話句句帶刺。
九娘子微微一笑,對于四娘子,她是再清楚不過了,就喜歡凡事比個高低,如今讓自己得了個嫡女的名分,她心里怎麼能甘心?像今日這般,在嘴皮上過個癮,口頭上佔個上風,也不過是幼稚的小女孩喜歡的罷了,九娘子不想跟她計較,也沒必要同她計較。
四娘子解恨一般地說完這些話,七娘子卻是嚇得臉色蒼白,忙在一旁拽四娘子的袖子,嚴嬤嬤卻在二人身後咳了一聲,用極平淡深沉的聲音說了一句話,「四姑娘慎言!禍從口出!」
就這麼一句話,四娘子雖然極力掩飾,但九娘子還是看到了她微微發抖的身子,極力壓抑的憤怒,還有那幾分莫名的懼意,「嬤嬤說笑了,自家姐妹之間哪里來的禍不禍的?嬤嬤您是在咒我們閣老府嗎?」
七娘子沒想到四娘子還敢回嘴,這下嚇得連手都趕緊撤了回來,看了看依舊面無表情的嚴嬤嬤,往後輕輕退了兩步。
嚴嬤嬤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四姑娘今日無狀了!」然後朝九娘子行了個禮,便上前兩步,請了四娘子,「四姑娘,得罪了!請回吧,該怎麼受罰,您……自然清楚!」
四娘子這下怒火一下子就掩不住了,豁地轉過身來,面對著嚴嬤嬤,「嬤嬤,您最好先弄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不過是一個下人,我們家的奴婢而已,誰給你這麼大的權力,膽敢來踫我?我好歹也是這個家的千金小姐,你踫我一下試試,看你有沒有那個狗膽!」四娘子情急之下,已經完全忘了嚴嬤嬤的可怕之處,不管不顧地就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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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了!過大年了!恭祝各位親,新的一年心想事成!萬事如意!身體健康!合家歡樂!坐等看馮導的春晚,好像听霍尊的《卷珠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