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子這才推了姬澈從花蔭底下出來,那黑衣女子掀開頭上的黑色頭巾,懊惱地走了過來,「女乃女乃,奴婢大意了!」
九娘子搖搖頭,說道,「要不你也引不來他的,他很小心,那一招就是專門試探你的,你出手抵擋也是人的本能反應,這很正常,他可不是一般人,心思縝密得很。」
姬澈一直沒說話,直到這會兒才開口問道,「銀釧做錯了什麼?」
九娘子臉色沉了一沉,「她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我已經把她攆走了,我也已經做好口供了,本來想找個機會抓個現行的,但現在看來,他比我估計的還要厲害得多了。」
姬澈點點頭,「剛才他那身功夫就極不簡單了,心思又縝密,抓不到現行也是有的,就是我,如果腿腳好的話,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抓住他,看看金生火生吧,能不能留下什麼線索。」
九娘子看著姬澈,「你就不怕?這個人似乎處心積慮地想要害你……」
姬澈微微苦笑,「有什麼好怕的,處在這個位置,被人害也是該想得到的,習慣了就好了。」
姬澈的話雖然說得輕松,但九娘子還是能听出那份苦澀與無奈來,或許位高權重就勢必會帶來這般的苦澀吧。
九娘子輕輕拍了拍姬澈的肩膀,就在這時,金生火生二人仿佛從天而降一般的落在二人身前,金生呼吸急促,火生落地時還有幾分趔趄,「主子,小的無用,讓他跑了。」
姬澈點點頭,「沒事,抓不到才對,怎麼,火生受傷了?」
火生低頭要跪,被姬澈攔住,「起來說話。」
火生有幾分難堪地說道,「主子,那是個練家子,小的哥倆愣沒抓住他,反叫他踢傷了小的腳,小的該死!」
「無妨,他不會讓你們抓住的,可有留下什麼線索?」姬澈似乎一點也不擔心地問道。
金生答道,「眼看著他要跑了,小的打了一枚流星鏢在他的右胳膊上,他肯定也受傷了,傷在右胳膊,小的查看過了,有血跡,但出了院牆就不見了。」
姬澈點點頭,回頭和九娘子對視了一眼,然後才說道,「好了,我們回去吧,你們也回去,處理好傷口。」
金生火生應了,和銀丹一起護送了二人回到了澈院,這才退了下去。
重新躺倒床上的九娘子走了困,怎麼也睡不著了,「爺,您睡著了嗎?」九娘子支著胳膊,問閉著眼楮的姬澈。
姬澈低聲說道,「怎麼,是不是睡不著了?」
九娘子嗯了一聲,姬澈睜開眼楮,伸手將九娘子攬到了自己懷里,「在想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九娘子微微有些鼻酸,這個男子,看上去這麼剛強冷漠,似乎不見不催,但是誰也不會知道,這冷漠的背後是多年的傷害,多年的苦痛慢慢一層一層包裹而起,封閉而起的,就像是一個重重的外殼,讓人無法深入。然而,一旦你深入進去了,才會發現那內里的柔軟和悲涼。
九娘子帶著幾分鼻音說道,「相公,你是不是很難受?」
九娘子說的什麼,姬澈自然是明白的,姬澈側過頭來,仔細地看著九娘子,白天深邃黑沉的眼仁,這會兒在三層帳幔朦朧的燈火下,顯得特別的清澈和明亮,「我不難受!反而很高興,因為你這麼關心我,一直在為我操心,這點讓我很開心。」姬澈真誠地說道。
九娘子更覺心酸了,「你怎麼說得好像以前都沒人關心過你一樣。」說著伸手覆上了姬澈的臉頰。
姬澈的臉頰有些微的發青的胡須,九娘子的手模上去有些刺刺的,癢癢的,姬澈側著臉,輕輕地挨著九娘子的掌心,「多謝你,這麼關心我,我真的很感謝,這種感覺真好!」
九娘子任由他的臉在自己的掌心來回輕輕的蹭著,「傻瓜,我不是你的妻嗎?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呢?別的女人關心你,我可是不依的!有我一個還不夠嗎?」九娘子故意說笑道。
姬澈微微笑道,「嗯,有你足夠了!既見娘子,雲胡不喜?」
九娘子也接著輕輕說道,「只願郎君千歲,也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只怕……只怕……」
九娘子說到這里,想起馮延巳的這首小令,又微微有些傷感起來,眼前的這個男子,只是自己名義上的夫罷了,以後的事誰又能說得清呢?
「只怕什麼?」感覺到九娘子想抽出自己的手,姬澈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你怕什麼?」
九娘子微微笑道,「沒什麼,瞎想罷了。」
姬澈卻不肯罷休,緊緊地盯著九娘子的眸子,逼得她也不得不直視著姬澈的眸子,「茵娘,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感覺到你的身體里似乎有另一個靈魂,一個不像是十幾歲的女子的靈魂,似乎是一個深沉神秘又讓人無法探詢的靈魂……讓我著迷……」
九娘子卻是大吃了一驚,正準備說話呢,姬澈又接著說道,「不過,想想又覺得好笑,你才十幾歲,怎麼會有那麼……嗯,怎麼說,那麼成熟哀傷的靈魂呢?或許,是冥冥之中,什麼東西引導著我們吧,反正,你讓我十分著迷……還好,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去探詢……」姬澈說著,就湊了上來,含住了九娘子的唇……慢慢的,又加深了這個吻……
二人分開時,九娘子大口地喘氣,臉紅得像是喝多了酒,用拳頭砸著姬澈的胸口,「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不能好好地說話嗎?」
姬澈微微笑道,「是啊,沒錯,我是君子,剛才我可沒動手,只是動嘴而已啊,怎麼,難道你想讓我手也動起來?」姬澈還說起挑逗的話來。
九娘子羞得臉更加燙了,「你這個……」說著就要用腿去踢姬澈,卻被姬澈一下子壓住,「別動,惹出火來,你可就要……」姬澈眼神更加炙熱地看著九娘子。
九娘子真的動也不敢動了,「好,好,咱們好好說話,我問你,你要老實地回答我,你打算怎麼辦?」
姬澈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麼,「你都懷疑他了,我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這里頭還牽扯著很多別的事,所以,我暫時還沒有動……」
「什麼事?我不能知道嗎?」九娘子好奇地問道。
姬澈沉默了一會兒,「我說過,要帶你進宮一趟的,等去了,或許你就會明白一些事情了,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
九娘子點點頭,「那……我能不能去試探試探?」
姬澈看了看九娘子,「試不試的又有什麼關系,你知我知他也知的。」
九娘子不依,「我就是要看看,他的臉皮能不能那麼厚,被人當眾拆穿也沒關系嗎?再說了,銀釧跟了我那麼久,竟然就這麼……我想想就來氣,其實銀釧是個沒什麼心計的丫頭,到底還是可惜了……我對不住她……」說著,九娘子也有些傷感起來。
其實當初她就覺得銀釧的性子太急,腦子又不夠聰明,確實不適合陪她嫁過來,本來還想著替她尋個機靈的人嫁了,將來就留在自己身邊做個媳婦子就好了,也算是養她一輩子了,沒想到到頭來,卻是這麼個結局……
姬澈見她傷感起來,便勸道,「你想怎麼做,就大膽去做好了,反正他也不敢怎麼樣,只有陪你演戲唄,你想找出他的茬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你就當去玩玩吧。」姬澈似乎完全不當回事一般。
二人又抱著嘀嘀咕咕地說了一些閑話,後來,九娘子是怎麼睡著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了,只知道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自己還被姬澈這麼擁在懷里。
漣院里,正房的里間,淨房里,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藥水的味道,姬漣靠坐在牆邊,大口地喘著氣,「順貞,幫我把袖子剪開。」
陳氏蒼白著臉,嚇得直掉眼淚,「爺,這是怎麼回事?誰傷了您,這麼大的膽子!」
姬漣搖頭,「是二弟的人,不要聲張,我沒讓二弟的人給識破,這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要不然,不止是我,就連你,還有你的娘家人,也都活不下去了!」姬漣冷肅地說道。
「爺,這是為何啊?」陳氏雖然心里隱隱知道一些姬漣的打算,但總是覺得不太可能,兄弟倆之間從來沒有明斗過,暗地里的齷齪就不得而知了。「再說了,爺您這樣可怎麼能行?要不,找個大夫來吧?」
姬漣低聲說道,「你瘋了嗎?找個大夫來,不就徹底地暴露了嗎?按照我說的,快!」
陳氏抖索著手,拿了把銀剪子,將姬漣的右邊的袖子剪了開來,露出了里頭被血染紅的中衣。
「爺,流了這麼多血,怎麼辦呢?」陳氏著急地問道。
「沒事,你把中衣袖子也剪開,幫我把金瘡藥拿來,再拿些細白的紗布過來。」姬漣冷靜地吩咐道,「再拿瓶烈酒來。」
陳氏按照他的吩咐,拿來了需要的這些東西,姬漣再次吩咐道,「門都關好了嗎?別讓任何人進來,還有,待會,你親自打掃淨房,這些東西都讓寅柳扔出去,別留下任何漏洞。」
陳氏點頭,「您放心吧,我都關照好了。」
姬漣這才點點頭,咬了牙,拿那瓶烈酒,倒在了自己的傷口上,頓時,姬漣的額頭上馬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來,陳氏看著直難受,「爺……這麼疼,怎麼辦?」陳氏也急的直冒汗。
姬漣搖搖頭,靠著牆壁,閉了眼,歇息了一會兒,才啞著聲音說道,「沒事,你走開吧,別讓你看了難受。」
陳氏流著眼淚,上前扶了姬澈,也坐了下來,將姬澈靠在自己的懷里,「爺,我不走,我陪著您,您要是疼了,就咬我好了……」
姬漣睜眼微微笑了一笑,蒼白著臉,「順貞,辛苦你了!」然後這才拿起那把銀剪,動手將傷口里的那支細巧的流星鏢夾了出來,扔在了地上,然後又拿烈酒洗了傷口,這才無力地垂了胳膊,對陳氏說道,「順貞,我動不了了,你幫我把傷口上撒上金瘡藥,把傷口包扎起來吧。」
陳氏應了,拿了個軟枕靠在姬漣身後,這才淨了手,將金瘡藥一點一點地灑在了姬漣的傷口上,然後拿細白的紗布將傷口一層一層地包扎了起來,包扎好之後,扶了姬漣站起身來,替他月兌了衣裳,將被剪破的中衣也月兌了,簡單地擦洗了身子,這才給他換上了干淨的中衣,扶到了床上躺下。
陳氏挽起袖子,動手將淨房里帶血的髒衣裳和紗布什麼的一起包了起來,又打了水,將地上沖洗了干淨,打開了窗戶通風透味。這才回到床邊,扶了姬漣起來,喂了幾口白水,姬漣微微喘氣,「順貞,你去煎熬一些發散的藥來給我喝了,省得明兒發起熱來。」
陳氏順從地點頭,親自開了門,正準備將那帶血的衣服包拿出去扔掉呢,姬漣在床上小聲地叫了陳氏,陳氏又走回到床邊,姬漣用左手艱難地撐起身子,拿了一件自己的衣裳,「外頭夜涼風大,你披上衣裳。」說罷,頭上的汗珠有不停地滾落下來,右手包好的傷口又微微滲出血來。
陳氏眼眶一熱,趕緊接了衣裳過來,扶了姬漣躺下,「爺,您別操心了,快躺下吧,好好睡一覺,一會兒我叫您喝藥!」陳氏細心地給姬漣掖好被角,這才披了衣裳,拿了血衣包出去扔了,又親自去耳房里煎了一副發散的藥來。
陳氏端著藥回到里間,坐到了床邊,姬漣還在沉睡,呼吸略微有些急促,額頭上還是密布著汗珠,陳氏放下藥碗,拿了干淨的帕子,伸手替姬漣擦拭著額頭上的汗,卻別姬漣猛地一下抓住了手腕,「誰?」姬漣低聲吼道。
陳氏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連忙說道,「爺,是我!您輕點……」姬漣睜開眼楮,有那麼一霎那的迷蒙,馬上反應過來,松開手,「哦,是你!弄疼你了吧?」姬漣的聲音恢復了溫柔。
「無妨的,爺,起來喝點藥吧。」陳氏扶了姬漣起身,將藥碗遞到他的嘴邊,姬漣溫柔地看著陳氏,「順貞,辛苦你了!等大事定下來,我一定好好地報答你,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的!」
陳氏苦笑,「我其實什麼都不想要,只想要爺您好好地呆在我身邊,別留下我一個人……就好了……」
姬漣喝盡了藥,重又躺下來,「順貞,你放心,我不會負了你的!」頓了頓,又說道,「明日我擔心二弟他們會過來試探,還要你幫我遮擋一二,莫要叫他們看出馬腳來。」
陳氏點頭,「好的,我知道了,你快睡吧!」給姬漣掖好被角,姬漣這才閉了眼,沉沉睡去!
陳氏坐在床邊,看著沉睡的姬漣許久許久,才流著淚,輕聲似是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爺,對不住了……我也是太愛您了……」
第二日,九娘子起身後,服侍了姬澈也起了身,這才哼著小調,看著銀丹按照她的吩咐,用石磨磨好了豆漿,又加了紅棗、枸杞和蜂蜜,將豆漿煮好了,然後又將豆漿渣和了面,加了一些玉米面,又加了一點豆沙,一起上屜蒸了一個一個的小餅出來,這才讓人將準備好的小菜一起端上了桌。
九娘子讓銀丹拿了食盒來,將每樣小菜都裝了一些,又將豆漿裝了兩壺,小餅裝了兩盒,讓練嬤嬤親自給松鶴院送去了,這才扶著姬澈坐到了桌邊,姬澈看著這些吃食,感嘆道,「茵娘,你的小腦瓜里裝的都是什麼啊,這些東西,我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九娘子笑著給他盛了碗豆漿,「你試試,好喝。我啊,都是瞎琢磨的,加上嬤嬤以前告訴我的一些宮廷秘方,自己瞎琢磨出來的。」
姬澈一口氣喝完一碗,「嗯,真是不錯,又香又濃,再來一碗。」
九娘子又給他盛了,然後將小餅搛到他的盤里,「其實都是些粗糧,都是平日里高門貴府不吃的東西,但其實鮮有人知道,這些都是對身子極好的,最為養生了。」
姬澈非常順從地吃了九娘子遞到手里的小餅,又吃了九娘子搛的各色小菜,直感嘆,「茵娘,這樣下去,我可是一步都不能離了你的,你把我養得太嬌慣了!」
九娘子故意說道,「你才知道啊,這就是我的目的,叫你以後離不開我才好呢!你可別忘了,當初你可是答應了我,每年給我派多少銀子的!」
姬澈笑道,「你倒是個財迷,難道做這些都是為了銀子?」
二人說笑著用膳,一會兒練嬤嬤喜滋滋地回來了,回道,「女乃女乃,才剛奴婢送了東西去,老祖宗正用飯呢,您做的豆漿和豆餅,老祖宗可喜歡了,連吃了好幾個,還特特的讓林嬤嬤開了箱,賞了奴婢一塊老玉,您瞧瞧,這水頭!」
九娘子笑道,「你老人家也是宮里出來的,怎的眼皮子也恁淺了,一塊老玉就給您樂成這樣?」
練嬤嬤忙道,「女乃女乃,您年紀輕,不知道,老祖宗這里的寶貝啊,宮里頭都不一定有呢,有那也是極好的,哪里到得了奴婢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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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監考,說實話,一米做老師這麼久,覺得最痛苦的莫過于監考和統一批卷了。監考,不能坐不能走動太多,不能看手機,不能看書,不能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