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微仔細思量自己進來何時得罪了人,這些年她低調行事,大多數的人都認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師,倒是少有人知道她的能力,而花費這麼大的功夫,繞了這麼大一圈來借刀殺人,明顯不是對付一個普通老師的陣仗。舒愨鵡
眼下前前後後一段時間,她身體異變會暴露一些事,但能引起關注的也不過是組織的人,可他們並不屑這般行為。
組織里人的絕對不會想要殺她的,一則是她本身價值巨大,二則,組織要殺一個人,還不需要借他人之手。
許多思緒電光火石之間閃過,雲微拎著洛小桑,沒有用武力突圍。
她一時半會沒辦法將洛小桑身上的標記找出來去掉,又礙于暗城龐大錯綜的勢力,她不是沒有能力逃月兌,而是逃月兌之後,要應付暗城的尋人的天羅地網。
一個人再小心,也有疏忽的時候,雲微可不想做那時刻戒備謹慎,藏來藏去的小老鼠,所以,她選擇也和為貴,和暗城拍賣場的管事談一談,看能否以其他的方式解決此事。
故而,當十個暗城的人圍上來時,雲微在洛小桑哀怨的目光中,毫不猶豫的將人扔了回去,以示自己沒有搶人的心思,同時又委婉的表達了自己想要見管事談一談洛小桑的歸屬問題。
談話中,她瑰麗的眸子如夢似幻,雖然她不想用武力解決,但異能什麼的,能讓事情變得方便,她是不會多走彎路的。
就這般半蒙半騙,平時精明但意志力明顯敵不過雲微雙眼催眠的魅惑功力的管事,不一會兒就被雲微給說服,以五百萬買了洛小桑。
這個價格……
雲微挑了挑眉,最近她窮著呢,這點錢對她而言沒多少,可馬上湊齊也不行啊。
欠著,暗城拍賣場沒有這個規矩,催眠管事降低價格,這只能一時湊效,暗城拍賣場里的拍賣物都有底價,若是低于這個價格,被更高一級的管事查出來,必然還會細查,到時候又會扯到雲微。
洛小桑已經出離的憤怒,他黑著臉在一邊听著雲大叔和暗城的一群人販子把他當成貨物一樣討價還價,就氣不打一出來。
他在雲大叔心中,就是這麼廉價,連五百萬都不值麼?
委屈,哀怨,不爽,洛小桑一雙如霧染露的眸子哀哀怨怨的瞅著雲微,似是恨不得撲上去咬一口她。
雲微眼角余光瞥到他那副小可憐神情,暗暗好笑,她在這邊跟人打嘴仗砍價,洛小桑那副她欺負他的樣子是作什?
「這位先生,按照規矩,不可再降,否則……」面白無須的管事被雲微忽悠了半天,依然沒有半絲不耐,他分毫不讓的再一次拒絕雲微後,突然有人喚他出去,他神色一整,更為恭敬出了會客廳,一刻鐘後回來,便對雲微道,「先生,我的主人要見你。」
雲微怔了怔,他的主人?是更高一級的管事,還是暗城的主人?
前者見見無所謂,後者的話……雲微覺得莫名其妙,她現在一無才,二無貌,那人憑什麼要見她?
莫非發現了什麼?
面上不動聲色,雲微跟在管事身後,拐過幾個裝飾精美的歐式風格的走廊,在一座高達六七米的很有魔幻風格上部扇形,下部方形的金屬大門前停住。
吱嘎呀,門從里面打開,管事躬身推在一側,雲微看著從門內流瀉出的入水銀一般的光輝和隱隱的沙沙聲,暗暗吃驚。
暗城是建造在c市的地下,它本身宏大的規模,已經讓人嘆為觀止,卻不料在其中還能見到西方魔幻電影里面,輝煌壯麗的臨海宮殿。
雲微不急不緩的走進去,宮殿里首先入目的是八根乳白色的雕花大柱,上面希臘神祗雕塑栩栩如生,四壁各想有十二扇落地巨窗,如煙如霧的梔子白紗帳飄飄揚揚。
踩著腳下厚軟的地毯,一陣風從窗戶內灌進來,掀起紗帳,殿內沒有燈光,只有從窗口流瀉進入的月光。
影影綽綽間,雲微見臨海的一面牆的紗帳里,一個似是坐在輪椅上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那背影筆直孤絕,仿佛午夜夢回,無心睡眠的傷心人,對月傷懷。
雲微步子滯了滯,她的眼力一向很好,記憶力也不錯,只一眼自然能夠認出那背影是誰,
「慕尋言?」
從相親那一日夜宿慕家,她就知道慕尋言非池中物,只不過,她還是沒有料到,這小子這一世居然能如此不凡。
輪椅上的人聞聲扶著輪椅轉了過來,悲涼到令人心碎的眸子,看得雲微莫名心一跳。
無聲咽了一口唾沫,雲微移開眼,只看著落在精美華貴的地毯上的一抹白月光,為什麼那一眼,讓她覺得自己像是欠了對方什麼,真是太詭異了。
莫說她不欠慕尋言,這一世的雲微還是他的恩人。
「雲先生,請坐。」慕尋言的嗓音清冷若泠泠山泉,明明是大好年華的少年人,卻憑白的讓人听出一絲滄桑之味。
雲微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他面前還擱置了一方四腳梅花紋茶木茶幾,上面擱置了紅泥小壺,正咕嚕嚕的煮茶。
本以為這樣的西方味兒濃重的宮殿里,對方應該品酒的,這品茶,看起來格格不入,不倫不類的。
雲微也沒說什麼,她從慕尋言身上感覺不到什麼危險氣息,舉步上前,從善如流的坐在木茶幾一側的軟墊上,她靜靜的看著慕尋言不言不語,面色淡然,動作行雲流水的煮茶,茶香四溢,煙霧氤氳中,對方給雲微滿上一杯茶。
「請。」慕尋言的目光如涼白開一般的靜靜凝視著雲微。
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怪異之感,雲微低頭看著碧綠色的茶水,端起細細的啜了一口,舌底生香,滿口醇香之中,那一點點苦澀隱隱約約,如同一個人平和淡然的心底那一抹任憑再長的時光也融化不了的傷。
怎樣的人,沖出怎樣的茶。
雲微不明白慕尋言為何要請她喝他煮的茶,她不可遏制的想起跟眼前這個人上一輩子的關系。
香中待澀的茶,上輩子,她整整喝了十年啊。
雲微轉臉看著窗外崖下海面波光粼粼,碧海青天之中,一輪明月靜靜的拋灑銀輝。
慕尋言,她的徒弟,這一輩子明明應該老死不相往來,半點兒關系也不該扯上的人。
目光有些迷離,雲微上輩子最後十年是在養老院度過,因為當時她風華不再,色衰人老,偏偏白發叢生,容顏崩毀的她,還擁有一顆年輕的心,每一日還得相思蝕骨,心痛難當,為了消磨時光,她收了一個徒弟,教授她對中藥方面的收獲理解,同時也將她在組織里所學的各種生物基因方面的見解一股腦兒的講給了對方听。
她本無心,卻沒聊無心插柳柳成蔭,慕尋言天資聰穎,舉一反三,她只記得當時的自己只留意了他的這一點兒,其余的除了他每一日來听她講課,都會煮上的一壺清茶外,再無多余的印象。
說白了,上輩子,明明她有一個徒弟在身邊,她幾乎是將人家無視了夠。
重生後,在山里時,在她還未進入組織前,在偶然中踫上因為飛機被人設計墜毀,而跳傘逃生的千家兄妹。
千家兄妹,也就是慕尋言和慕尋歌,她不知兩人為何改名,當時她遇見的人,還是五六歲的小孩,護著他們的人在跳傘落地後,重傷不治殞命。
兩個小孩在野獸出沒的山中,就算是再聰慧,對于保護好自己也是有心無力。
若是其他人,那時候的雲微是不會管閑事,但就因為那一杯清茶,她還是勉勉強強能夠記住自己有一個徒弟,由而出手相護,直到有人尋來,接走了兩兄妹。
兩世為人,兩人的關系如水面落葉,就算是曾經做了師徒,似乎也沒有再近半分。
淡淡的,水一般,讓人記不住滋味,平淡得一轉頭就能忘。
慕尋言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輕啜了一口,將蓋在膝蓋上的薄毯往上扯了扯,便清冷道,「那人雲先生帶走吧,算是我答謝上一次你對我妹妹的照顧相護之恩。」
一怔,雲微倒是沒有想到慕尋言這麼有情有義,恩怨分明,但有便宜上門,佔了好便行了,笑了笑,道,「那倒是多謝了。」
語畢,兩人又是一陣沉默。
雲微指月復摩挲著手里茶杯光滑的杯身,暗暗思慮,這一夜的事,還真是峰回路轉,明明是別人的借刀殺人之計,怎麼到了現成了報恩?
她想起那一日她守在慕尋
言床邊,獨自抽煙中,看見的這人如同嬰孩的睡顏,她言語捉弄他時,他的臉紅和氣急敗壞,頓時心里又不是一個味兒了,怎麼想怎麼覺得哪里沒對?
疏冷若料峭山頭白梅的男人,望著對面兀自沉思的人,嘴角極快的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準瞬即逝。
想來想去,一時半會兒沒有將不對挑出來,雲微便也不糾結,「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打擾。」
這話說出來,不知是不是錯覺,月光中面色如玉的男人的眉目間似乎黯然灰拜了幾分,雲微幾不可察的蹙眉,暗道自己花眼了,嘴上卻客氣有禮的道,「這茶煮得不錯。」
這本是客氣的夸贊,也不期望對方回答,雲微剛起身,卻听到對方漫不經心的道,「此茶名為孟婆茶。」
孟婆茶,孟婆湯,奈何橋上忘卻前世紅塵,洗白一切記憶,重來一回的良藥。
雲微的目光在茶和慕尋言身上一個來回,她眯了眯眼,這話是無意的?還是暗示了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