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畢竟是三條鮮活的人命,蘇七七到底是于心不忍,何況他們只是走了彎路,而且致使他們走彎路的還是這些上層的領導。
從睜開眼看到那個男人的那一刻開始,蘇七七就已經猜到了這樣的結果,那個男人每月的最後一天都會到芳草閣向大爹爹匯報美人坊的業績,莫非此刻她所處的地方就是美人坊?
肯定是了,她能听到那些斷斷續續的絲竹聲,還有裊裊的歌聲,很美。
「這兩個人販子,平日里怕是做了不少這樣的勾當,打死卻是便宜了他們,還是命人把他們的罪行一一寫到紙上,交予本地官府處置;至于你手下的這個小廝,人道是機靈,可惜不往好的地方學,那五十棍棒就免去了吧,但是此人不能再留用美人坊。」這些話蘇七七是一字一句盯著李文說的,不是商量的口氣,而是命令。既然爹爹說過美人坊以後要交予自己打理,這種事情現在自己踫上了,就應該消除這個弊端。
「小主人說的是。」
雖然嘴上這麼應承,但是卻不見一點行動,顯然是不把蘇七七這個小屁孩放在眼里。
「李總管是沒听明白我剛才說的話嗎?可需要我再重復一遍?」五歲的孩子,無論聲音還是動作,都顯得女乃聲女乃氣,蘇七七也不例外,說出的這些話在那些外人看來,完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不用,不用,我這就吩咐他們去辦。李文暗暗吃驚,原本只是覺得那孩子是個燙手的山芋,卻沒想還是個只會發威的小老虎。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說的話條理分明,在那樣的遭遇後,不哭不鬧,卻是開口用自己的方式處置那三個人,而且言語中還帶著幾絲嚴厲,就連他這個老江湖也是有點發滲的感覺。
咕嚕,蘇七七的肚子這次很不配合的叫了起來,小臉刷的一下紅了,不過還是極力假裝若無其事,丟臉歸丟臉,人家還只是個孩子,容易肚子餓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索性厚著臉皮在美人坊逛逛,吃上一頓也是好的,這麼想著,心情也就暢快了很多。
哈哈,李文這下倒是笑的不顧形象了,沒有了最開始斯斯文文冷冷冰冰的感覺,他想上前抱蘇七七,卻被她很不給面子的僵硬躲開。
這孩子••
「餓了吧,走,我帶你去吃好東西去。」見蘇七七躲開了自己,李文在一群的下人面前難免有些尷尬,不過也不惱,小孩子嘛,哄哄就沒事了。
「真的?好,那我們快走吧。」從小到大,蘇七七一直都是衣食無憂的,也不像前世那樣常常因為擔心發胖而餓肚子,一日五餐,外加瓜果零嘴無數,幾乎你看到她的時候,她都是在吃東西的,所以也就養成了這不禁餓的胃。
出了後院,前面便是美人坊的正廳,總共三層樓,從外面看,不是很高,也沒有什麼特別出彩的感覺,可能也是因著見慣了影視城的建築,故而覺得一般,兩邊的小路上零散的種著兩排竹子,偶有夏風襲來,沙沙作響,甚是愜意。入了後門,待掀開重重的黑色布幔,蘇七七頓覺眼前一亮,觸目的紅色,驚艷了時間,照亮了蘇七七困頓的雙眸。
只見大廳由四根極粗壯的紅色大柱子支撐著,每根柱子上又別出心裁的雕繪著五彩祥龍、七彩阮鳳、千年神龜和奔跑在雲端的白鹿,華麗而磅礡大氣。誤午後的陽光從一樓到二樓頂部的各個方向開著的小窗傾斜的投射了進來,像是一束束刻意打下來的燈光,有點暖色調夢幻的感覺。
紅色絲帶從二樓的一邊串聯到另一邊的欄桿,中間打了幾個別致的花球,恰到好處的垂在一樓舞台的兩側,而兩側每隔十步便在牆頭做出一個菱形隔斷,單獨嵌了一盞微微探出的精致無骨花燈,花燈又非常的有講究,每一盞又各有不同的骨架形態,各自繪制了小小的彩圖,燈的底部掛著小小的紅色流蘇,正隨風蕩漾著,現在是白天,燈籠還沒點上燭火,到了晚上,一定特別的琉璃出彩,極是賞心悅目。
底下是坐落有致排開的紅木桌椅,此時正有幾個男子圍在一起下棋,舞台上也有幾人在布置帷幕,見蘇七七幾人進來,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便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蘇七七突然就愛上了這里,想象著自己坐在窗下品茗喝茶的情景,有種像咖啡館里安逸的下午的感覺,很慵懶隨意。只是這個想法很快被現實打敗,原來這個地方不是她想象中的茶館,也不是妓院,更不是戲院,卻是男妓館,或者叫它男伶坊更妥帖。
听李總管介紹,這里的男子大部分都是自願留下的男伶,也並未簽下賣身契,因著各種緣由,也就留了下來,只有極小部分是簽了賣身契的,那些人多數也是從小就被家人販賣進來的男童,不過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也只是讓他們學習音律,偶爾上台表演才藝取悅觀眾,並未強迫他們做不願意的事情。
這樣的行業,大多黑白顛倒,就好像現在,很多伶人還在房中休憩,有些精神好的,就起來練練琴,下下棋,作作畫,一天倒也很好打發。
「滾開——別踫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正在大吃特吃的蘇七七差點咬掉了自己的舌頭。剛想繼續奮戰那塊掉回碗里的糖醋排骨,緊接著又听到一連串摔東西的聲音。轉身看著站在一旁的李總管,發現他的臉色青黑,眼神也像是要吃人是的。
「咳,李總管,隔壁住著誰啊?脾氣這麼暴躁?」蘇七七非常老陳的用兜里的絲帕擦了擦油膩膩的小嘴,一骨碌就滑下了那個高凳,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李文,就好像一個好奇的寶寶,在問大人一個簡單的問題一樣。
「小主人再吃點吧,我這就去看看。」
「我們一起去吧,反正我也吃飽了。」
「這••」
「這什麼這啊,快點,你不走,我可先走咯。」哼,小樣,敢忽悠我,沒門,隔壁的肯定有貓膩,否則那人也不至于在她說去看看後出現那一閃而過的慌亂了。
等到蘇七七開了門出去的時候,發現門外已經站著一票穿著統一保鏢制服的漢子,各個摩拳擦掌的,就差某人一聲令下,沖進去拿下屋里那個不知死活的家伙。
不會和她一樣也是被綁架來的吧?蘇七七突然有這樣的感覺,這是逼良為娼啊,簡直太太不像話了。
于是,也不等面色不愉的跟在後面的李文,右腳剛跨進門,就差點被一只飛來的杯子砸到。正暗暗表揚自己身手敏捷,反應靈敏,里面又飛來了一個枕頭,直直打在了蘇七七臉上,我靠,什麼人啊,你還有完沒完啊,跟個小媳婦打架似的,蘇七七是真的不高興了,本來還想來個英雄救美的,哼哼,現在,老娘不管了。
蘇七七就這樣護著臉蛋勇往直前的冒著槍林彈雨,總算站到了那個發飆的人面前。抬眼一看,最先入眼的是一張鬼一樣慘白的臉,瞬間一愣,「不要靠近我,滾開啊——」還沒等她平復內心的驚嚇,那家伙又一通獅子吼,震的她節節後退,怪人一個,就你嗓門大啊。
「喂,你干嘛那麼凶啊,吃炸藥了啊!」蘇七七也火了,擼起衣袖,兩手往腰上一插,一只腳不客氣的踩在被踢翻的凳子上,雙眼故意睜的大大的狠狠的瞪著著對面那個錯愕的家伙。
見那個暴躁的暴力份子正一臉錯愕的盯著自己,蘇七七得意道「看什麼看,沒看見過美少年啊。還看,小心我揍你哦。」
這話一出口,對面那人看蘇七七的眼神就完全變成了她是個瘋子,他是正常的良民的感覺了。
這樣大眼瞪白眼,足足有五分鐘,道是身後的李文噗嗤一聲樂了,忙上前分開對峙的兩人。
「好了,你們兩個別這麼一直僵持著了,時候也不早了,小主人該回去了哦,否則主人那邊會擔心你的。洛兒,不要再耍小孩子性子了,你該好好喝藥,不要總是讓李叔為難。」
「哼。」那個叫洛兒的家伙一點也不賣某人面子,轉身就往里屋走,只留給眾人一片狼藉的殘局和一個消瘦的背影。
「李總管,那叫洛兒的孩子你認識?」其實蘇七七也沒真的生氣,對于那個孩子她更多的是只是好奇。
「嗯,他是我半年前在河邊的草叢中發現的,當時看到他的時候還發著高燒,像是剛從水里面泡過一樣,全身上下只吊著一口氣了,好在我當時身邊帶著點退燒的藥丸,否則怕是再晚一步那孩子就沒救了。」
「那他現在怎麼還這麼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中毒了,慢性毒,像是從娘胎里就帶出來的,已經無藥可救了,這種毒會慢慢吞噬他的生命,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也會越來越虛弱,到最後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而且最殘忍的是中這種毒的一般活不過二十歲,我想他之所以被發現在水邊,恐怕是被家人放棄了吧。」
好慘,不知道是誰和孩子他娘有這麼大的仇恨,居然下了這麼陰狠的毒。搞的跟癌癥晚期似的,都無藥可救了,難怪那孩子臉色那麼蒼白,脾氣又出奇的臭。有病的人果然是情緒不穩定,容易暴躁的主,何況那人這麼小就要忍受這種等待死亡的疼痛煎熬。
她同情那個孩子的遭遇,卻不贊同他這樣自我放棄的活法。命運,應該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使未來注定是一片黑暗,等著他的是預知的死亡,但是現在的這每一妙,每一分,每個小時,每一天,都是實實在在的屬于他自己的啊,為什麼不快快樂樂的感受當下,珍惜現在的一切?
死並不可怕。活著才需要更大的勇氣。
或許三爹爹可以救他。
「我的三爹爹白墨染可有能力救他?」
「哎~沒用的,我早就求三掌櫃看過了,這個世界上若是連他都說無解,那真的是無藥可救了。」李文說完無奈的搖了搖頭,重重的嘆了口氣,仿佛如此心里的郁結會少一點。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何必這麼早做結論。放心,我以後會幫他留意醫術高明的大夫的。」蘇七七很想拍拍李文的肩膀,以表示安慰,然後悲劇的發現自己連對方的都不到,于是,作罷。
「小主人真是個善良的好孩子,我在這里先帶洛兒謝謝小主人了。」說著示意性的拱了拱手。
「呵呵,李總管客氣了。」被人當面夸獎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呀,忘了紫蘇那丫頭了,那個愛哭鬼這回不知道又躲在哪里大哭了。
一想到被自己遣去辦事的紫蘇,蘇七七暗暗吐了吐舌頭,但願那丫頭已經回去了。
還是先趕快芳草閣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