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硯筆墨為誰候
畫一生情入顏容
朱砂秀,釵頭鉤
驀然回首
一抹紅顏為誰留
花凋零,人比黃花瘦
相思意難忘
卻被無情負……
是誰在彈琴,歌聲竟然如此的悲戚傷感,讓埋首對著青燈翻看醫術的蘇七七,莫名的心顫,仿佛被一根無形的棒槌敲打著心弦。
放下手中的《林氏手札》,起身,開了門,靜靜的凝神感受歌聲的方向。
只是,剛剛的那個歌聲卻像是突然戛然而止一般,四周一下子變得靜悄悄的,只有蟋蟀不知疲憊的鳴唱聲,忽遠忽近的游移。
蘇七七扶住自己的額頭,在太陽穴上揉了揉,也許是她听錯了,現在已是凌晨,有誰會那麼無聊半夜起來唱歌。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魔鬼,你們都是魔怪,哈哈哈,哈哈哈。」淒厲的笑聲,帶著看盡失態炎涼的滄桑感,讓蘇七七停下了腳步,怪異的回身望向那堵高大的紅牆。
紅牆內便是冷宮,緊挨著她的獨居小院,她平日里只是從旁邊經過,並不太在意它的存在,只是,那個女人讓她起了興趣。
輕輕的哼了聲,既然她擾了她看書的興致,那她今夜就去會會這個神秘的女人。思忖間,人已經躍過高牆,穩穩的落在了草坪之上。
因為沒有點燈,也沒有燈光的照耀,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有點不適應,好在今晚的月亮很大,柔柔的光如牛女乃般傾瀉了下來,她穩了穩心神。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冷宮內的建築和花草,心里暗暗感嘆,一牆之隔,差別竟然如此之大,這里的房屋破敗陳舊,顯然已經多年未翻修,到處都是雜草,有些長的比人都還高了,處處透著蕭條之色,給人荒涼落敗的陳腐氣息。
蘇七七搖了搖頭。有點同情住在這里面的人,大抵住的都是些被皇上厭棄的女人。
那年的桃花正紅
那夜的月色迷蒙
你為我點上雙眸
傳神的眼眸
只將你一生刻進我的心中
一抹紅顏為誰瘦
歌聲有起,這次。蘇七七听的更加真切了些,卻是空唱,並沒有琴聲相伴,在這靜謐的夜里,帶著一股無法抗拒的魔力。讓蘇七七朝著歌聲走去。
轉過廊坊,就是一座石橋,石橋下的水已經干涸,唯有兩側的柳樹仍在夜風中搖曳。
一個穿著血色紅衣的白發女人,跪坐在柳樹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著滿頭的華發。
這樣的畫面。又是在凌晨,對蘇七七來說,確實是一種考驗。她忽然想到了某些東西,身上的寒毛一下子都豎了起來。
正在她掙扎著回去還是繼續的時候,那個女人抬起了低垂的腦袋,蘇七七啊了一聲,轉身就跑。卻發現自己突然被堵住了去路。
是一雙粉色繡花鞋的小腳,卻並不是宮中女子穿的那種高坡的白底粉色緞面鞋。心里一驚,她會武功!
「你這個狐狸精,又來向我炫耀了嗎?霍不會愛上你的,他說過他只愛我一個,只愛我一個。」蘇七七的額頭冒出冷汗,霍,霍是誰?
忽然瞥見那個女人的影子,心里頓時呼了口氣,原來是人。
抬首,映入眼簾的是個看上去五十歲不到的女人,更稀奇的她那微微怒睜開的眸子是純紫色的,她只穿著一件素色的藍色翻領窄袖短襦,搭配著黑色的長裙,腰部隨意的裹著一根絲帶,看上去身上卻沒幾兩肉的樣子,極瘦。雖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但是唇卻不點而紅,有種異域風情之美,想來年輕時也是個美人。她的眼中的悲傷無助哀怨像是一個無形的沼澤,讓她不能自拔,想要一探究竟,卻又害怕不能自拔。
只是,等等,為什麼這張臉這麼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太後,啊,那個骨瘦如柴臉色發黃如同鬼魅的女人竟然長的這麼像太後。
「果然長的妖艷,難怪霍這麼久了都不來看我,看來定是被你迷了神志。」對面的女人突然像是發瘋了一般撲向蘇七七。
蘇七七一時反應不及,被對方掐住了脖子,頓時臉色脹白「咳咳,放手,你要干什麼?」
「哈哈,放手?你竟然叫我放手?上官惜弱,你害死我的孩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放手,我的良兒才三歲,你居然親手將他推入河中,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瘋子,她一定是個瘋子,蘇七七被那個瘋女人掐著脖子,幾乎無法呼吸,想要反抗,卻被她眼疾手快的點了穴道,她已經快要無法呼吸了。
怎麼辦,怎麼辦,果然是好奇心害死貓,她不想死。
「咳??咳咳,放放開我,瘋子,我不是那個什麼上官惜弱。」蘇七七幾乎扯著脖子用盡最後的力氣咆哮。
卻換來對面那個女人更加殘暴的對待,她的臉被狠狠的抽了幾十下,冰冷的血液像是爬行的毛蟲緩緩的沿著她的嘴角流入她的頸口。
她好像聞到了死亡的氣息,她的世界空白一片,听不到任何聲音,只有那張扭曲放大的臉,突然,她看到了一只老鼠。
她的心亮了起來,摒棄所有的雜念,用爹爹教自己的馭獸之術開始召喚那只老鼠。
那些她曾經最厭惡最討厭的動物,一只,兩只,三只,一群,像是約好了一般,迅速的朝著她的方向奔涌而來。
「啊——」是那個瘋女人的叫聲,那些被她用意念控制的老鼠爬滿了她的身體,卻並不咬她,而且那些老鼠的數量還在增加。
在她的示意下,兩只碩大無比的老鼠撞開了她的穴道。
蘇七七終于得救,俯子,大口大口的呼氣。差點肺都要炸了,那種無法呼吸的窒息感讓她害怕,許久,直到自己的呼吸恢復正常,才抬起頭,用袖口隨意的擦掉嘴角的血跡,冷冷的站在那個女人的身前。
「啊——走開,走開,你們這些惡心的東西,不要踫我。」蘇七七看著這樣的畫面。肚子里一陣翻涌,雖然這些不怎麼可愛的老鼠救了她,但是真的是她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一種生物。
撿起地上的石子。打在那個女人的身上,那是大爹爹教她的獨門點穴之法,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開的。
再度凝神,驅散那群足足有幾百只的巨型老鼠。
這才捏著鼻子蹲了下來,冷冷的看著躺在地上的女人︰「這是我對你剛剛不分青紅皂白打我的回報。禮尚往來,請您也別介意。」
那個女人被她點了穴道,自然不能在瘋言瘋語,自能嘴巴哼哼,怒視著她。
「比這麼看著我,第一。我不是你那個什麼霍,對了,你說的那個霍不會是先皇司馬霍吧?他早就駕崩了。所以我不是他的什麼妃子」
「嗯嗯嗯嗯。」女人听到她說司馬霍駕崩了,眼楮突然暴突,情緒異常的激動,似要掙扎著坐起來。
「別激動,听我說完。其二,我不知道你和太後之間有什麼恩怨。但是請你睜大眼楮看清楚,我並不是她,上官惜弱,請你下次不要這麼沖動好不好,會出人命的。」蘇七七十分認真的盯著她,這個瘋女人武功顯然不賴,而她和她只有一牆之隔,她今日若不說清楚,搞不好她什麼時候興起半夜跑到她房間來刺殺她。
「嗯嗯嗯。」地上的女人仍然在掙扎著,但是看蘇七七的時候,已經不再有那麼多的敵意,反而帶著一絲的害怕。
「你是想讓我解開你的穴道嗎?是的話,眨一下眼楮,不是的話就眨兩下。不過,前提是你不準再殺我什麼的。」蘇七七可不想再次被她掐著脖子。
見她眨了一下眼楮,站了起來,走出一段安全的距離後,才再次用小石子解開她的穴道。
「你是誰?為什麼要到冷宮來?」這樣的聲音,像是一把帶刺的利劍,讓蘇七七本能的覺得扎耳,而她這一刻給她的感覺,她好像是個正常的人。
「我只是听到你的歌聲,一時好奇,就過來看看。」蘇七七撇撇嘴,這好奇心代價真慘烈,差點就去見佛主了。
「好,我暫時相信你。你剛剛說霍先皇駕崩是什麼意思?上官惜弱那個賤人現在已經成了太後了嗎?」上官惜柔的眼中有著恨意,似要將對方撕碎一般。
蘇七七看著眼前這個長的和太後十分酷似的女人,心沉了下來,難道她就是那個因為突變異眸,皇子又無端落河溺亡,被先皇定為妖孽打入冷宮的蓉妃?
「你是蓉妃?」蘇七七曾經在司馬洛衣的書庫里看到過關于她的只言片語,也從各宮的小宮女那又听過當年那遙遠的宮斗故事,只不過,沒想到,這個宮女口中口口相傳的妖婦,竟然還活著,而且還站在她的眼前。
具她所知,她並不是天生異眸,難道是被人下藥,染了眸色?
蘇七七一驚,抬頭細細的打量著上官惜柔。
「你怎麼知道?」上官惜柔戒備的看著蘇七七。
「我听宮里的老人說先皇曾經極度寵愛一個女子,卻因為這個女子一夜間變成了世人忌諱的紫眸,先皇疼愛的小皇子次日又被發現溺死在荷花池中,瞬被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出去。而你正是那個擁有紫眸的人。」蘇七七盯著她一字一句的道。
「呵,想不到你小小年紀還蠻聰明的,你快回答我剛剛的問題,不要再東拉西扯。」上官惜柔厭惡的月兌掉身上的外衣,丟在了地上,原本的藍色已經變成了髒兮兮的黑色,上面全是老鼠留下來的毛黑印子。
「先皇在八年前就駕崩了,現在的皇帝是司馬洛衣,太後自然是她的生母,也就是你口中說的上官惜弱。」
「死的好,死的好,那個負心的男人,哈哈哈哈!」
許久,似想到什麼︰「你說什麼,那個女人沒死,沒死?她的孩子也沒死?怎麼可能?我每日在她喝的安胎藥中下了千決散,她的孩子就是生下來也不會活過二十歲。現在,已經十八年了吧,呵呵,快了,就快了呢。」對面的女人又變成了神志不清的狀態,嘴里囔囔自語,眼神也開始渙散,但是嘴角卻大大的裂開。
「死的好,死的好,他們都該死,該死……」
蘇七七的眸子一亮,原來司馬洛衣中的毒叫千決散,原來他活不過二十歲,心無端的開始痛了起來。
但是面對那麼精神失常的可憐的老女人,她卻無法恨的起來,她也是個可憐的人吧。
想著,轉身,離去。
獨留下那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呀呀的唱著遠古童謠的女子。
風乍起,一絲若有似無的藥香,也慢慢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