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二十五分,提著兩盒盒飯,王侑站在療養院的門口做著深呼吸,他在警衛室登記了自己的名字,警衛年紀挺大的,一頭花白的頭發,深邃的皺紋掛在眼角唇邊,當說起話時,帶著歲月的印烙的又更加明顯。(鳳舞文學網)
你還真是準時。警衛有些感嘆。我在這工作了十幾年,真想不起來有幾個家屬跟你一樣天天報到的。
王侑說;該來看的就是要來,自已的親人住在外面,總會不放心。
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想,那我這警衛可就忙死了。嘴上雖哈哈的講著笑話,語氣卻听的出有幾分苦澀。
讓上頭給你加薪吧。王侑跟著扯淡,一邊把還熱著的盒飯拿了一盒,放在警衛室的窗台邊,推向蒼老的警衛。今天買多的,幫忙吃吧。
警衛拿起飯盒,眼中一陣閃爍過去,鼻頭微起酸意,依舊假裝嚷嚷。你這家伙的記性也太不好,看來有時間也來讓醫生檢查檢查吧,三天兩頭就多買了飯,我平常吃的就豐盛,多吃你這一盒飯,腰圍不知道都胖了幾圈?
當做幫幫忙吧。王侑看了一眼警衛室牆上的時鐘,快六點半了,不跟你嘀咕,先進去了。
步伐往門口方向邁,塑膠摩擦的聲音自後方傳來,王侑嘆了口長氣,自從他弟弟住進療養院來到現在已經三年,每天來探視總是看到這老警衛,皮包骨的縮在狹小的房間里,晚餐永遠是青菜跟米飯,時不時還替同事加值夜班。一開始他倆不熟,王侑認為警衛飲食的簡單是因為要養生,怕油膩,後來來這里的時間多了,除了警衛,連療養院其他的工作人員對他都漸漸能聊上幾句,他才從一個護佐嘴里听到,警衛的妻子早逝,家里沒人給他煮飯,他也舍不得吃外食,全部的錢都一塊掰成兩個五毛用,全存下來給在國外念研的女兒讀書。
知道了事情後,王侑實在心疼這個老人,時不時就會不小心多買了些晚餐水果,全留給警衛加餐,他從沒直接說破,怕傷了人家自尊,不過從互動中,他可以感覺到警衛對這份心意是很受用的,雖然他也從沒直接表明。
刺鼻的消毒水跟沉積在米白色牆面的蒼涼迎面撲來,繞過大廳,走上了二樓,右手邊的護理站里坐了兩個護士,一老一少,年輕的那個低頭書寫著記錄單,年紀長的則和一個病人說著話。
王侑和她們客氣的打過招呼。
年輕的護士抬起頭,看到王侑來了,停下手中的動作,垂著小狗般的眼楮,用力搖了兩下頭。
今天又發脾氣啦?王侑問。
不是。護士回答。你弟弟下午發燒了,現在躺著休息,等一下進去別吵醒他。
噢?他人還好嗎?听到弟弟身體不適,王侑立刻緊張度上升兩百,焦急的繼續追問狀況。
先不用擔心,現在燒退了,下午一發燒就叫醫生來處理,抽了好幾管血,又躺冰枕吃藥的折騰了半天,報告暫時還沒出來,說不定就是個感冒,報告有結果會告訴你的。
沒事好好的怎麼會感冒呢…王侑皺起眉頭,謝謝啊,辛苦了。
應該的。
彎過了一個轉彎,消毒水的味道越來越濃重,小心翼翼地推開再熟悉不過的房門,王侑看見弟弟王軒躺在床上的背影,似乎睡得很沉,左手臂上接了長長的點滴管,添了營養成分的液體一滴一滴透過管子往王軒的體內送。
注意腳步,盡量不發出會干擾睡眠的聲響,王侑走到了面對王軒的位置,把盒飯放到他醒來伸手就能拿到的床頭邊,輕輕在陪客椅上坐下,數著王軒規律起伏的呼吸。
王軒小他兩歲,兩個人的長相有九十百分比以上的相似度,很多人都曾經把他們認成雙胞胎,以前王軒總會鬧著王侑,說比起王侑,自己優秀了好幾個層級,那些弄混的人,一定是不知道氣質為何物的庸俗家伙,說完後兄弟倆便一番唇槍舌戰,互相誰也不讓誰。
在心里,王侑是很欣賞這個弟弟的,自己已經不差了,王軒還什麼都要比他再好一點,跑步跑的比他快,腦筋轉的比他輕松,女人緣當然就更不用說了,他真心不嫉妒,盡管有時听王軒自戀的話忍不住就要反咬著挑釁,但彼此的感情是相當好的,高中還沒畢業,父母離異又雙雙有了新家庭,他們不想去淌渾水,上演家庭倫理劇的老狗血,吵著誰跟父親,誰跟母親,既然他們都有了新家,那跟過去沒意思,白白添了拖油瓶的罵名,久了恐怕連親生父母都不待見了,因此兄弟倆毅然決然決定自己過,每個月按時拿打到戶頭的生活費,吃飯,上學,維持不變的日子,中間遇到了辛苦的時候,咬咬牙,互相打氣便過了,一路下來,彼此都是對方最親的親人。
這樣的環境下,能看到弟弟考進頂尖大學,畢業後順利有好工作,王侑比什麼都欣慰,看他女朋友一個接一個,還以為離喝喜酒的日子也不遠了,誰又料到三年前,一個酒醉駕車的年輕小伙子,輕而易舉就把王軒正欲起飛的人生打了個折,扯下他的翅膀。命是撿回來了,可是車禍造成他下肢神經受損,幾乎無法出力行走,醫生預估長期復健下,最樂觀的情況,頂多也會回復到原本運動能力的六七成。
除了*上的傷害,王軒不良于行的現實,也讓他陷入了重度憂郁的精神問題中,自從他傷勢穩定離開醫院,被王侑轉送到療養院療養後,他再也沒喊過王侑一聲哥哥,甚至幾天才勉強跟王侑說句話。
王侑很常想,他是多麼懷念那個意氣風發的王軒啊,如果知道他會受不了這個打擊,進入自暴自棄的狀態,那倒不如讓一直都更堅強的王侑來遭這個倒楣事,但想歸想,發生的事情也沒轉圜的余地。
躺著的王軒悶哼了一聲,沒醒,王侑起身把他的被子蓋攏,用手背貼在他額上,確定他沒再發燒,神色凝重的踏出病房。
離開醫院站在對街的馬路上,望著一輛輛汽車開過,車燈閃的他頭疼,一股悶住的氣堵在胸口,不找個人說話發泄不下來,他沒多想,拿起電話就撥給了黃淇禮,朋友不多,不夠熟的說不了話,只有他適合了。
第一通無人接听,不死心按下重撥,听著來電答鈴中的梁靜茹用甜美的聲音唱著撫慰人心的歌,好一會兒過去,黃淇禮終于接起。
下班了嗎?
下了。黃淇禮同樣陷在車群中。現在往你公司的方向去。
你來我公司干嘛啊?王侑楞了一愣。
黃淇禮說︰不是這樣也能忘的吧!你真不知道還是裝傻,下午還叮囑過我李綠綺跌傷了,晚上一定要帶她去看醫生,現在居然問我到你公司干嘛去的…當然是去接她的啊,難不成去你公司買書嗎?
對噢,晚上黃淇禮已經有約了,還是約了王侑的同事。
有事找我?
沒有,撥錯號碼了。
少來,你說吧。細心的黃淇禮自然敏銳,這王侑一定發生了什麼,否則不會失魂到連這種事都忘了,沖著就打電話給他。你現在不是應該在療養院跟王軒待著嗎?你背後听起來不像在室內。
去,你現在還兼作偵探啊?王侑說︰被你說中了,剛離開,王軒下午發燒,本來是要等他醒的,不過怕留在旁邊等會他張開眼楮看到我心情就差了,而且留著也容易吵到他休息…沒事啊,我就無聊打個電話,別多想,等一下吃飯也別拿這個人*當話題把妹。
說的一副有多稀罕的樣子,拿這話把妹,太看不起人了你。
提醒提醒你啊,難保你不會在受到打擊的創傷下,腦子抽風的賣掉我。
別扯這堆…黃淇禮問︰所以你現在在療養院附近?
嗯,對。
待會沒什麼節目吧?
能有什麼節目。王侑說︰不就回家看書看電視的行程。
黃淇禮萬般不甘願的提出了邀請,盡管這會打壞和李綠綺初次約會的兩人世界,但他又擔心著王侑,這家伙心情明顯的差,萬一出什麼岔子他可會自責一輩子,外表越是堅強的人,鑽起牛角尖也比一般人加倍可怕。
去你公司的路上會先經過你那里,原地待著,一起吃飯吧。
不要。立馬拒絕。誰要去當電燈泡,難不成你需要人見證你們第一次約會嗎?
你別當我很喜歡邀你,上次听你講你每天生活,太無趣了,難得這時間你有空,不拉你出來見見外邊的世界,良心過意不去。
不用了,我活在我的世界挺好,你自己跟李綠綺見去吧。
廢話這麼多,是不是男人啊?他故意用激將法,話說到這,待會見,不是男人你就回家吧。
靠…你好樣的。
頭還是疼的,王侑在不遠處公車站牌的椅子上坐下,一輕一重的揉起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