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在上 第7章 車禍

作者 ︰ 三上桑

()夏文殊不知該怎麼形容當時的感覺,不,他當時已沒了感覺,來自卡車的刺耳喇叭聲將他腦子轟成一片漿糊。(鳳舞文學網)

這時候他就不如夏大志機敏,夏大志剛一扭頭,那張毀壞的臉就扭曲成更猙獰的樣子,他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將壓著身下的夏文殊一甩。如果時間允許,他或許會一踹。

夏大志光速滾開了,夏文殊雖然渾身恐懼,但他似乎有著本能的求生欲,忍痛強撐起身,眼前出現了巨大的貨車車頭。

夏文殊感覺自己瞎了,忽然有一只手緊緊的拉住他,無比有力的、堅硬的,「唰唰」的一下,他整個人都被拉起來挪了兩步。

就是這兩步的距離,幾十噸的大貨車和他貼背而過,但這並沒有結束,同一時間,一輛小車子來不及躲閃忽然竄出的障礙,「啪啪」的撞飛了對面不知誰。

太陽躥了出來,把一切都照得閃亮無比,夏文殊腦子里一片空白,明明是夏天,他眼前下著雪,思維已是亂了季節。

「痛……痛死我了!你沒事吧?」

听到這熟悉的一聲,夏文殊清醒了,他深吸一口氣,然後將壓在身上的人小心的翻了過來,看到了血肉模糊的左腿。

「你的腿還在不?」那人聲音有氣無力。

「在在,我沒事……」夏文殊不敢再看,只握緊白健的手搖頭,這會兒已經有不少上早班的人圍了過來,一個個七嘴八舌。

「這小伙子好勇敢啊!」

「可不是,要不是他拉了一把,剛剛那貨車就把人碾成泥了。」

「肇事的那司機呢……」

夏文殊充耳不聞,只一心向他們求助︰「各位大叔大嬸,哥哥姐姐,請幫我打個急救電話吧,求你們了!」

這時候一個青年從人群里鑽進來,他手里拿著巴掌大的橢圓形手機,「你好120嗎,這里是北一路……」

親耳听到有人喊了救護車,夏文殊總算松了口氣,忙向那青年道謝。

那青年不過二十出頭,十分年輕,架著一副眼鏡,是個斯文的長相,他很是愧疚的說︰「我……是我撞的,不過你放心,我一定負責。一定負責!」

青年身邊站著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長得秀秀氣氣,語氣也秀氣尖銳︰「哥哥,這不關我們的事吧,誰知道有人在馬路上亂竄?嚇死我們了才是真的!」

這話一出,原本要散的圍觀群眾不禁嘩然一片,那時大約更講人情,也更不講交通法規。只看撞人的兩個穿得體面閃亮,被撞的還是兩個穿校服的學生,這便分清強弱,義憤聲討起來。

「怎麼能這麼說話啊!」

「撞了人還怪受害者啊!」

「夭壽,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夏文殊更是拳頭一緊,臉上露出不善的神色,但要指責,他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錯全在他自己身上。他只能恨恨的看著那兩個人。

青年將小姑娘護在身後,一個人承受來自八方的吐沫星子,連連鞠躬道歉,「我一定會負責的,我妹妹年紀小不懂事,我會負責的!對不起,我一定負責!全權負責!」

白健一手撐地,一手抓著夏文殊的校服衣,聲音顫顫的︰「先別管我了,你去考試吧,只怕要開考了。」

「這怎麼行?」夏文殊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去了醫院再說。」

「滾蛋!」白健雖被撞壞了腿,痛得滿頭冷汗,但此時已恢復了大半精神氣,仍是氣勢十足的瞪著他,「還非得你陪著去醫院才行啊?我是撞壞了腿又沒撞壞腦子,人家都說要負責了,看他那有錢樣也不會跑!你給我考試去吧你,回頭你考不上得賴我頭上,我可不給你消債!」

夏文殊哭笑不得,剛張開嘴又叫他給捂住,嘴角抽動了一下繼續說道︰「記著你又欠我的就行了!」

夏文殊笑濕了臉,說︰「我欠你一條命。」

白健咧嘴一笑,不算好看,連著那半個酒窩都帶出痞氣。

但被夏文殊看在眼里,這笑容比晴天的陽光還燦爛,眼前的雪悉數融化,變作和風麗日。

太陽還沒來得及躥到正中,夏文殊就已經把考卷交了上去。這大約是他第一次提前交卷,但交卷那一刻他比之前無數次按時交卷時,心里要來得踏實得多。

他是問了救護車上的人開往哪里才跑回來考試的,現在一出了考室,他就狂奔向目的地二醫院。

那天的太陽似乎一點也不炎熱,跑到醫院時,白健問他是不是洗了澡,他含糊的點了點頭,就要拉開白被子看他的傷腿。

「別看了,我沒事。」白健不耐的攔住他,但這回夏文殊堅持,一定要看,白健原本要拉扯他,但看到病房門一開,他的手就縮了回來,作出個慘痛不已的表情,還伴隨著陣陣哎哼。

「怎麼了,你哪里痛?」夏文殊急了,還以為踫疼他了,他從沒見過白健露出弱勢過,不禁手忙腳亂起來。

「不就是骨折了一下,傷了點皮肉麼,哪里要痛成這樣啊?虧你還壯得跟牛一樣呢!」說話的還是那個小姑娘,話是沖白健說的,但她看的卻是夏文殊。

「嬌嬌,怎麼說話呢!」青年皺眉打斷她,但也只是打斷,看他眼中的寵溺,顯然是不舍得責罵的,只是對那兩個孩子的歉意更多了兩分。他見夏文殊與白健一個目光警惕,一個唉聲嘆氣,當即介紹起自己來。

「我比你們大不了幾歲,我叫孫濱,在惠城上大學,大二,這是我妹妹孫茹嬌,因為她放假了,我就接她過來惠城玩,沒想到不小心撞了你們……」孫濱說到這兒,再次道歉,並真心實意的說︰「你們放心,剛剛我們做過筆錄了,不管怎樣都是我沒控制好車速,市內開的有點超速了。醫藥費我全部負責,其他的我也會賠償的。」

夏文殊雖然並不能言善辯,也沒有聰明絕頂,但窮人孩子早當家,出得社會里大約也練成了一雙好眼楮。他一听對方語氣,居然還自己扯出超速問題,就知道對方肯定是個實誠人。穿得這樣體面,想來也只有這樣體面富裕的家庭能養出這樣的實誠人來。

在這樣實誠人的眼中,能壓死他們的醫療費,或許只是一片浮雲。

他慣是沉默,白健卻不是,這一回他不是咋咋呼呼,而是破天荒哭哭啼啼起來,叫他身旁的夏文殊目瞪口呆。

「你能賠償什麼,賠了醫藥費又怎麼了?醫生說我的左腳腳趾頭碎了一個,沒得接,以後走路都歪歪斜斜變殘廢了!還有,我讀了三年初中,就是為了今天的中考,結果一上午的語文考試,那麼重要的考試我缺考了!我這還能考上高中嗎,嗚嗚嗚……」

這是多人病房,白健中氣十足,哭號得也驚天動地,立時吸引了一眾病友關切八卦的目光。連外頭護士都趴窗瞄著。

孫濱除了之前在馬路邊,就沒有被這麼圍觀過,臉上通紅。

孫茹嬌看不過去了,急道︰「你吼什麼吼什麼!不就一個腳趾頭麼,我家醫到你好為止不就行了!缺考大不了再重考嘛,我們出學費!多大點事!不就是為著錢麼!我們又不是不給錢!」

這話一出,無疑火上澆油,讓眾人的竊竊私語變成鄙夷不忿的指責。

「超速撞人還有理了!」

「有錢了不起啊!」

孫濱連忙打圓場,轉移話題︰「兩位弟弟,你們別激動,你們還沒有聯系爸媽吧,要不要……」

「我和他都沒有爸媽!」白健擰起了眉毛,拉著夏文殊的手繼續哭訴,「我們的學費生活費都是半工半讀掙得,好不容易考上最好的中學,好不容易才讀到初三,眼看著可以考個好高中,現在缺考了,好高中沒戲了,老師說讀書改變命運,我也改變不了,我們欠的房租還沒還……我們什麼希望都沒有了……」

夏文殊感覺到手背上一痛,是白健捏了他一記,他心知肚明這是白健要自己配合,他大約明白白健的目的。心里雖然有掙扎,但看到白健的傷腿,不知怎的心里某個地方松動了一下,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

若說白健人高馬大要不是穿了校服,沒人相信是初中生,就是穿了校服也不像品學兼優的學生,那夏文殊就恰恰相反。他什麼都不用說,就是臉上略帶青紫,也依然五官細致,有著一雙晶亮而泛紅的眼楮,緊抿的薄唇。世人都是視覺動物。

光是沉默流淚,雙手交握,就足以讓人同情心疼,恨不能給他一個有力的擁抱。

這並非外人的觀感,近在咫尺還在表演中的白健也很受沖擊,大約是他也沒見夏文殊這種樣子過。他固然覺得夏文殊弱小,理應由強壯的他保護,但事實上他並沒有真正看到過夏文殊弱小的一面。

從小到大,夏文殊似乎的都是堅忍的,不論遭遇什麼。從不抱怨。

他不喜歡這樣的夏文殊,他伸手要把夏文殊抓過來,揉皺那副陌生討厭的樣子。但已經有人先一步抓住了夏文殊,是孫茹嬌那只小手,語氣難得溫柔。

「小哥哥你哭什麼,受傷的又不是你,你也受傷了嗎?那趕緊叫醫生來看吧,你放心,我大哥我爸爸認識很多人,別說缺考,就是不考,他也能讀高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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