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文殊覺得,白健大約是世上最難照顧的傷患了,不僅要伺候吃喝拉撒,還得陪睡陪洗陪聊,稍有慢待,傷患就一哭二鬧三上吊。(鳳舞文學網)醫患關系固然緊張,這護患關系也絕不輕松。
他有點懷念以前白健還沒發育得這麼壯實,站在他身邊也的確像他弟弟的時候了,那時候白健雖然腦子好使,但還沒被社會污染,別扭好勝,什麼都寫臉上,比現在好哄。
這幾年就油滑多了,他有時候也不明白白健是在想什麼了。
夏文殊是有些惆悵的,仿佛無形中就有了距離,不過惆悵也就一下子,轉身他又為白健收拾起行李來。衣服鞋襪,生活用品,折疊整齊,樣樣分明。
「一定要這麼早就過去?你石膏才拆了幾天,也太心急了。」
白健撐了個單邊拐棍,一份商報鋪在臉上看,听了這話只說︰「你不知道,時間就是金錢,我晚一天出來,得少賺多少錢哪!再說了……」他將報紙扯下來,搭著拐棍艱難夸張的走了兩步,回眸一笑︰「你不覺得,我這種樣子去見他哥哥,有誠意多了麼?」
都表現得這樣明白,夏文殊自然沒有听不懂暗示的道理,他垂下眼將基本炒股書擱進箱子里,邊說︰「孫哥和嬌嬌人並不壞。」
白健挑起唇角,「孫哥人是不錯,挺義氣的,但我見的是人家哥……不過嬌嬌那臭丫頭?」他皺起眉,「算了吧,她也就對著你有兩分人樣,平時說話夾槍帶棍的,像是誰都欠了他們家錢。」
「別和小姑娘計較。」夏文殊搖了搖頭。
白健眼一翻,「什麼小姑娘,就比我小兩歲,她是小姑娘,我是什麼?」
「你是小弟弟啊。」夏文殊笑了。
「放屁!」白健怒目圓瞪,然後又桀桀奸笑起來,拄著拐杖飛快的撲向夏文殊,怪叫著︰「把褲子月兌了,看誰是小弟弟!看誰是小、弟、弟!」
嬉鬧歡笑中,時間總是流逝得飛快,夏文殊的暑假還沒過完,白健就跟著孫濱去了三角洲。孫茹嬌本來也該一起回去,但她不想去,纏著夏文殊要他帶著繼續在惠城玩,還說高中要考惠城三中。
夏文殊一向好靜,但畢竟是出過社會的,很懂人情往來,如今白健有求于人,對方的妹妹又熱情積極,他是不能拒絕的。好在之後的日子,孫茹嬌沒惹麻煩,算得賓主盡歡,暑假前兩日,孫濱接了妹妹回去……
夏文殊順便向他打听白健的狀況,孫濱笑容滿面,說︰「哥哥很喜歡他,夸他腦子好人也好,日後肯定要發達。」
他其實不大關心白健是不是能發達,他只是有些記掛他,本該兩個人住的倉庫,一個住有些太空。睡在床上還感覺被子漏風。
不過,他相信這種不習慣在去到學校後應該會好轉起來。
事實上,也的確好轉起來了。
三中的高中部不在市中心,而在市郊,因是名校又是寄宿制,所以劃下一片很大的校園,學子如雲。
夏文殊考進來的成績不算拔尖,但也絕對優良,獲得了一部分學費減免。雖然是減免,剩余的數額也不算小,加上食宿,他感覺經濟壓力有些大。初中擺攤賺的錢白健說平分,但這太不公平,他付出的勞動遠沒有白健多,所以他只拿了三成。
這三成的錢他原本覺得不少了,但真正進了這所高中,各種學費、雜費、書本費、保險費的流水消費出去,他才知道坐吃山空的危險。
但也只能坐吃山空,寄宿制下他找不到賺錢的空子,他畢竟不是白健,賺錢方面並沒有雷達。于是他只好再借白健的雷達用用,電話里,白健語速飛快,環境嘈雜,他建議夏文殊把錢盤活,拿去炒股。
夏文殊當然是信任他的,不論是他的腦子還是他的人,所以余錢交給他運作。不過他也擔心白健學業不繼,總覺得可惜,多一點知識總不是壞事。于是平時的課業內容他摘出許多筆記,整理成冊,一本本寄給白健,督促他多少讀點書。
他自己的學業更加沒有放松,暗自盤算著,高中節衣縮食,到了成年就能賣房子,錢就能用來讀大學。
想到這里,他祈禱夏大志不要再出現了,為此他連租出去的房客都不敢加租,哪怕現在房價明顯有了些漲勢。就是為了避免撞到夏大志,他看得出夏大志多急切的要房本。
白健電話里倒說過幾次不用擔心夏大志了,但哪能真不擔心……
「夏文殊,我們班周日搞班級活動,去省植物園參觀,每個人十元。」個子瘦高,膚色黝黑的男生伸長了手,他是夏文殊的同學金雲濤。
夏文殊還沒回答,金雲濤旁邊一個小個子男生,名叫袁通,他插口嘲笑︰「你不會又不去吧?是不是要問不去要不要給錢?」
夏文殊點了點頭,「要給錢嗎?」
金雲濤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裝腔作勢的說︰「你可是班委,一個學期要結束了居然一次班級活動也不參加,這不是影響班上同學的凝聚力嗎?不能因為成績好就清高啊。」
「真摳門!光成績好有什麼用,你考上大學只怕學費都付不起吧,嘖,要靠國家贊助!」袁通哼了一聲,和旁邊的男生說笑起來,不時指指點點。
夏文殊充耳不聞,並沒有太多窘色,說︰「對不起,我家里實在有些困難,所以沒有辦法參加。」
班長盧敏之看不下去了,她站出來嚴厲的說︰「夏文殊家里條件不好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干嘛總欺負人?對于這樣的情況,不是更應該捐款幫助嗎,你們居然還起哄嘲笑,你們才是影響班上同學凝聚力!」
「文殊,要麼就去一次吧,這次從我們班費里出錢,好不好?植物園很有趣的,你以後會喜歡班級活動的。」說話的是夏文殊的同桌肖蕊,說話溫柔,長相也很溫柔可愛。
但夏文殊實在不知道班級活動除了浪費錢還有什麼好處,他只是感覺,三中的高中部比初中部出名,連學生層次都高了許多,消費更是與日俱增。但這和他並沒有什麼關系,他來這里只是為了讀書。
金雲濤見班花級別的肖蕊在夏文殊那里踫了軟釘子,心里更添一把火,走過去邀請肖蕊說︰「下周六我生日,請同學們去北一路的迪吧玩,你也來吧?」
迪吧是當時最新潮的年輕人玩法,肖蕊當然好奇,但沒忘記夏文殊,「你也去吧,听說很有趣的,可以唱唱歌跳跳舞。」
夏文殊不大明白為什麼肖蕊總要喊他,不過他是沒有時間去的,搖頭拒絕。
金雲濤冷哼一聲,暗嘆他識相,那頭袁通又開始嘲笑夏文殊老古董,窮酸是不懂唱歌跳舞的……
肖蕊嘆了口氣,說她也不去了。
金雲濤的目光立馬嫉恨起來,狠狠的看了夏文殊一眼。
夏文殊一無所覺,注意力仍然在筆下的英文單詞上。
他大約不是一個能分心的人,要是和白健那樣三心二意,做事肯定就沒法細致入微,不出差錯了。所以正經的時間里,他的注意力只用在學習上,所以讀高中後,他的成績居然比初中還要好上一些,這個一些可是換了一批水平更好的對比組。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他比初中投入了更多時間學習,于是也獲得了更高的回報,由此看來,學業比生意、炒股都來得穩妥。但凡付出,總不至于虧本。
在閑散時間里,如吃飯洗澡睡覺走路晨跑,他就會想一想白健。他們一個月通一兩次電話,之前所說的六小時車程,白健並沒有回來過。
夏文殊也沒覺得什麼,他已經適應了新的校園生活,白健應該也適應了他想要的生活,不過也還是期待能和白健一起過年。
不過這個年足足等了又一年,夏文殊才實現這份期待。
臨近寒假,那是高二下學期的最後一節體育課,用來考試。
當天考的是長跑項目,考前的時候,金雲濤幾個班級積極分子嬉鬧一起,夏文殊並沒有靠過去,默默的壓腿準備。雖然他猜不到具體是什麼原因,但他們不待見自己,還是感覺得到的,那麼就敬而遠之。
隨著口哨聲,考試開始了,男生的一千五百米完全是拼耐力。夏文殊長期受白健過分發育的體型壓迫,嘴上不說,心里對自己的身形還是有不滿的。所以一直以來,他都堅持晨跑,堅持鍛煉,希望這最後幾年能讓肚子多兩塊肉,不至于被白健取笑。
他又從不放棄,所以在長跑里一般是堅持的最久,成績也是最好的。
這一次也毫無疑問,他順利的第一個到達終點,看上去雖然慢吞吞,其實已經汗流浹背,精疲力盡。
「給!」肖蕊遞了一瓶水過去,笑著說︰「恭喜你第一名!」
夏文殊的確渴了,于是沒有拒絕,笑著說謝謝。
肖蕊有些楞了,然後臉上有些燒,說︰「新年晚會我們班的節目你知道吧?演《梁祝》呢,我參加了,我們都覺得你特別適合演梁山伯,你來報名吧?」
袁通不知從哪冒出來,質疑︰「肖蕊你這就不對了,明明金雲濤已經先報名梁山伯了!怎麼能叫這個小氣鬼插隊啊!」
肖蕊身邊也有人聲威,「演戲又不是排隊,只有合適不合適,哪有插隊不插隊?電視里電影里哪個不是男主角最好看?金雲濤有夏文殊一半那麼好看嗎?」
「哈哈,別說金雲濤了,全年級全校也找不出第二個啦!早幾天隔壁班听說夏文殊沒參加,還跑來借人呢!」
「誰知道是來借人還是來送情書的?」
「送情書也沒用,誰不知道夏文殊抽屜里的情書都堆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