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古珧本是相安無事的。(鳳舞文學網)
一些東西如果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也許也不會抱有那麼大的奢望。但是一旦體會過,還怎麼能夠失去。
桑寧愣愣的在地上坐了半晌,腦子里已經一團混亂——也許是古珧跟華玉盞太像,才讓她從來都沒有想過防備。她不知道古珧為什麼這麼突然的變臉,又怎麼會放過了她。現在她腦子里混混沌沌只有一個念頭——趕緊跑。
等等,她還有事沒有做完——想到跑路,也就想到她在這里的另一個任務。
桑寧找回點力氣,幾乎手腳並用的爬到地下室入口,掀開門板,一陣陰沉冰冷的風似乎從下面吹了上來。
若在平時她怎麼也得謹慎半天,可現在她什麼也顧不上了,不過是下個地下室,又不是下墓穴,總不能蹦出什麼妖魔鬼怪來。于是抖抖索索順著木梯爬了下去。
踩到地面,她遲疑著伸手在木梯附近的牆上模了模,很快就模到一根燈繩。拉開,頂棚亮起一盞老式的燈泡,昏黃的光晃晃悠悠,忽閃了幾下。
桑寧往地窖里看去,這里看起來倒只是個普通的地窖,長方形的,顯得有些狹長。木梯旁堆著些雜物,牆邊放著排木架和大缸,再往里就有些空,光線也昏暗許多,但能看到一個大木盒的輪廓——
桑寧在看到那個木盒輪廓的瞬間就已經意識到,那不是什麼木盒,而是個棺材。
她二話不說跑過去,用力推開棺材蓋,甚至都沒有想推開之後里面會不會躺著別的什麼東西。
——不會是別的東西,她知道那是什麼,就是知道。
棺材漆面光滑木色鮮艷手感又沉又穩,推開來入眼是色澤光滑柔順的黑絲絨,再然後就是靜靜躺在其中的白骨。
桑寧最後用了一把力,棺材蓋整個掀開,被推落到地上。
再見到這具白骨她已經沒有了恐懼,曾經那些惡夢那些驚恐在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已經慢慢淡了,留下的只是一種恍惚的感慨。
仿佛這具白骨就是一切的開始——青山古墓,千年幽魂,還有這具白骨,從那時起,她的人生就被推向了一條自己無法掌握的路。
只是一時的恍惚,桑寧很快振作了精神,開始細細的打量白骨上的每一塊骨頭——她並不知道究竟哪一塊才是曾經屬于玉盞的,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似乎哪一塊骨頭也都沒有什麼不同。
桑寧趴在棺材邊上遲疑了一下,伸出手去,輕輕踫觸著「它」的頭骨,沿著頭骨慢慢移動,手指上魅靈石的戒指似乎流轉著不一樣的光澤——
也許,桑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可是當一種熟悉卻冰冷空洞的感覺從指尖流入,她就知道這樣做應該是沒錯的。
魅靈石窺探的是人的心,妖的心,那些活著的,或者存在的東西。而月見已經死去,轉生,月見的魂魄就是她的魂魄,已經存在于現世的身體里,這具白骨上什麼也沒有。
這種窺探死物的感覺是如此的空洞,只有一些久遠的,殘缺的意念若即若離的附著在上面,好像懷念,好像熟悉,卻什麼也抓不住。
直到她踫觸到脊椎上的那塊骨頭——沉重的意念一瞬間向她襲來,就像古珧強吻她時感覺到的沖擊和窒息,那些沉澱千年幾近悲哀的執著——
她猛的縮回手,拔掉了戒指才敢再伸出手,遲疑的拿起那一塊骨頭。
很奇怪,明明這副骨架關節之間早已經沒了連接卻還是保持人形不散,而她摘下那塊骨頭卻又沒有絲毫阻力,好像它們只是並排擺在那里。
桑寧來不及去細想,看一眼那副遺骨,感覺依然是怪怪的。她拿著骨妖本體的那塊骨頭匆忙爬上木梯回到屋里,翻找出手機——
華玉盞在匆匆交代她來找古珧的本體時有說一句得手後不方便聯系他就找曲小路,雖然她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麼湊到一起的,只是匆忙撥通曲小路的電話。
曲小路聊表對她效率如此之快的贊賞之後就讓她帶著骨頭到路口去等,桑寧到出門時都還慌慌張張,誰知她都還沒從門口跑到路口,就看到曲小路人已經到了等在那里。
妖怪總歸是比她動作快些,看到他那張悠哉溫和的笑臉,桑寧慌亂的心才總算安定一些,跑過去把骨頭塞給他,好似多一秒也不想再踫。
「吶給你,你們要這個干什麼?」
曲小路接了骨頭瞄她一眼,「你就這麼舉著塊骨頭跑出來?」
——雖然他是來拿骨頭的,但也沒想到桑寧包也不包一下,舉在手里就跑出來了。
桑寧被他這麼一說才囧了一下,不過反正也沒人知道這是塊什麼骨頭,被人看見又怎麼樣。
曲小路拿著骨頭看了一下也就知道她沒找錯,是那塊魅骨。
他輕笑,「看來古珧對你還真是半點不設防,這樣就被你拿出來了。」
「怎麼?」桑寧不解,曲小路居然還拿著那骨頭單手輕輕拋玩了一下,看得桑寧一陣提心吊膽的揪心——艾瑪這人家的本體啊,你這麼玩人家好嘛!
曲小路看著她那表情又笑,「不用擔心,骨頭在我手上,怎麼擺弄他也不會察覺的。但如果是別人拿著,只怕一離開這片區域,古珧就會發現了。」
曲小路此時所站的就是昨晚華玉盞開車時不再靠近的區域,從這里往前,是古珧的「地盤」。
「——他只防著不讓人靠近別墅,卻沒有防別墅里的人。」
曲小路像是隨口那麼一說,桑寧听著,似乎隱約有些明白其中的意思。
「你還要留在這里嗎?還是跟我一起回去吧。」曲小路既然已經拿到了骨頭,他就隨時可以對古珧動手。他並不打算現在告訴桑寧古珧這個人很快就會消失不見了,但如果沒有古珧,桑寧也沒必要留在這里。
桑寧被他這麼一問,下意識也想走,可是不等點頭就發現自己兩手空空——出來的時候太慌張了,她的東西都還放在屋里,自己穿著拖鞋就跑出來了。
于是她又遲疑了,「小路你先走吧,回頭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回哪兒她都還沒想好,要不要跟古珧道個別也沒想好,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
曲小路只是看看她,既然他沒打算對她說明情況,那也就不便勉強她。
「行吧,那你自己當心。」
其實桑寧接近桑正信這件事,他們這邊的人都幫不上忙,反而是古珧在她身邊,還能多少讓人放心些。
如果沒有了古珧,她還要繼續下去就只能孤軍奮戰了。
曲小路暗暗嘆一聲,也琢磨著跟華玉盞商量一下多留古珧一些時候。至少也得留到桑寧把桑正信的事兒模出個門道來。/>/>
他們就這麼道了別,曲小路拿著骨頭走了,桑寧則獨自返回了別墅。
她難免有些心事重重,突然發生那樣的事,想跑是第一反應。
但是見過曲小路稍稍冷靜下來,卻覺得自己總不能就這麼不吭一聲的走了。
這麼想著,她還是收拾好了包包,想至少等古珧回來,當面跟他說一聲……至于要不要主動承認那塊骨頭是她拿走的,這個……
他發現了,那就老實承認,如果一時沒發現,那不然……不然,她還是留個字條什麼的好了……
桑寧想著,正要再往地下室去一次,門鈴卻響了起來。
她微怔,是古珧回來了嗎?但是他的話應該有鑰匙啊,還是剛剛那種情況沒帶鑰匙——遲疑著打開門,桑寧卻一愣,站在門口的人是桑正信。
「怎麼了,看到我這麼意外?」
「呃,沒……」
桑寧乖乖讓了他進門,「叔叔怎麼來了?」
「听說你住進古珧這里,作為長輩總該來看看。」桑正信話語笑容間帶著股讓桑寧把不準有沒有什麼特殊意思的意味兒,似乎他對此是很樂見其成的,只是隱約間也帶著那麼點揶揄。
桑寧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也就只能靦腆笑笑。
桑正信在沙發上坐下,淺笑著說︰「看,我早也說你們兩個在一起才是最合適的。能那樣一心一意對你的男人,除了古珧還能找到第二個嗎?且不說人心善變,妖怪的心又何嘗不是更善變。」
正說著,他卻瞥到桑寧剛剛收拾起來的包包,剛剛的話就打住了,看了桑寧一眼,「怎麼了,吵架了?」
「沒啦,我就是覺得……在這兒待時間長了,怕學校里的人看見說閑話……」
桑正信輕笑一下,帶著幾分不屑,「在這學校里,還有誰敢說你的閑話?」
這句話隱約間讓桑寧感覺到這個學校仿佛已經是桑正信的囊中物,他就是這里無形的土皇帝了。
桑寧每次見他都得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次他來得突然,她又一時還沒有調整好心情不知該怎麼應付,只能借口「我去給你泡茶。」趕忙先躲進廚房喘了口氣。
泡好茶,深呼吸,戴好戒指,像戴上一個護身符。
她把茶拿出去,擺在桑正信面前,手還沒有收回來就被桑正信輕輕拉住,他捏著她的手指似乎在看她手上的魅靈石。他沒怎麼用力,桑寧卻頓時動也不敢動,彎著腰僵在那里。
——他看出什麼了嗎?可是她一直都戴著這個戒指,他之前也沒什麼反應啊。蘇掌櫃有說過這個戒指是偽裝過的……
桑正信抬頭對她笑一下,「戒指很漂亮。」
「是……」
——如果只是想夸夸她的戒指可不可以先放開啊~~她彎著腰很累啊~~!
「華玉盞送給你的吧?」
桑寧差點一哆嗦把他的手甩開,得虧是忍住了,臉上卻笑得越來越難看。
「既然分手了,這種東西就不要戴著了。」
「是……」
桑寧的心情在跌宕起伏啊,大爺你到底是不是在耍人是不是看出了什麼,判死刑也給個痛快啊!
就在她一顆心不上不下的吊著,後腰也酸得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桑正信的手突然一用力,捏得她的手指一痛,他仿佛含笑的聲音說著︰「你知道魅靈石也可以反過來使用嗎?」
桑寧的心猛的一條——他終于不再裝模作樣的演戲了。
可是不再裝成一個「好叔叔」的桑正信周身頓時壓迫感倍增,一雙眼楮陰沉冰冷,死死捏住桑寧的手不讓她有機會逃開——
「看來教你用魅靈石的人沒有警告你,它不止可以讓你潛入別人的內心,也可以反過來,使你被別人拉進內心。」
話音剛落,從兩人手指相踫的地方仿佛傳來一道巨大的震動,一瞬震得桑寧三魂七魄都要移位一般,下一刻就被一道強大的吸力拉走——
她一直都在惶惑中不知道桑正信什麼時候會變臉,他突然變了臉,卻突然得讓人反應不及。
「——當了這麼久叔佷,該是你這個好佷女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即使進入人心很多次,也沒有哪一次像是這樣被猛的扯進去甩到地上似的,桑寧好容易從暈頭轉向中稍稍恢復,定楮卻發覺自己再一次身置在古董展廳里。
桑正信就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看著跌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爬起來的桑寧。他肩上趴著那個嬰靈,他轉頭拍拍嬰兒,把它放到地上,對桑寧說「來,見見我的姐姐,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
嬰兒喉嚨里發出的咯咯聲,桑寧一瞬間毛骨悚然,看到它正快速的向她爬來。
桑寧想躲,可背後已經抵在一排古董架上,她的影子被映在嬰兒復眼似的眼楮里,照出一個又一個她,人頓時就像被定住似的。
嬰兒扯著她的衣服爬到她身上,咧開嘴仿佛對她笑了一下。
「你要做什麼?為什麼帶我來這里?」——桑寧的眼楮不敢移開,盯著嬰兒問桑正信。
「因為時機到了。」
他說著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理由,臉上仍在笑,卻少了些許親切的溫度。
「我本來也想跟你再培養一下感情的,不過看起來你是養不熟了,你以為你幾次潛入我的內心我當真一無所覺嗎?說到利用魅,你只是班門弄斧罷了。不過是看你興不起風浪,隨你去而已。」
桑寧一邊听他說話一邊注意著嬰兒一邊又要打量四周——這個展廳依然像是她上一次潛進來時的模樣,玻璃門窗外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展廳里亮著白熾燈卻依然有些昏暗,那些蒼白的燈光像是隔著一層霧——細看才知那根本就不是霧,而是一個個漂浮的魂魄,滿滿的擁擠在展廳上方。
她強裝鎮定繼續應付著,「那現在呢?你沒耐心了?」
「不,我剛才說過了,只是時間到了。攝魂陣所收集的魂魄雖然還不夠多,但也足夠我再次墮魔了。時機馬上就要到了,所以我需要找一個古珧不在的機會,把你帶進來而已。」
即使嬰兒爬到她身上之後就沒有什麼動作,桑寧還是一臉惶惑。桑正信蹲下來,又擺出那副好叔叔的笑容伸手模向她的頭。
桑寧很想躲,但忍住了。可是他的每一個觸模都只讓人覺得冷。
「別怕,我很早就說過我不會傷你。只是你意外的是個倔強的孩子,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需要你暫時留在這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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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會傷我?」
「不會。如果我真的傷了你,古珧又怎麼肯呢?我們現在可是合作人啊。」桑正信的手從她的頭頂移下來,拍拍她的臉頰,「好好呆在這里,很快就到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桑正信說的話,她半個字也不信。
桑寧很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她被桑正信困在他的內心里了。那她現實里的身體會怎麼樣?她從沒有過久的離開過,是昏迷?還是變成植物人?古珧根本不知道她的魂魄在哪里,他豈不是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欺騙古珧?
華玉盞也好曲小路也好沒有半個人知道她在這里,他們就算找得到她的軀體也不知道她的魂魄在哪里。
沒有人會來救她,她必須知道更多——桑正信打算做什麼?要把她怎麼樣?
眼見他想要離開,桑寧幾乎是用喊的問出來︰「——你到底要把我怎麼樣?在你墮魔這件事里,我在充當什麼角色?」
她的問題成功阻攔了他的腳步,桑正信微笑著回頭,看著桑寧和爬在她身上的嬰靈,眼神格外深遠著,緩緩說——
「也許每個妖天師墮魔的契機都不同,而我最初卻是因為附身在我身上的姐姐的死靈——是桑家陰女死魂的力量,讓我成為妖天師的。
——有那麼一瞬間,桑正信的目光仿佛怨毒而冰冷,不是看著桑寧,而是看著她身上的嬰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