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允同的話嚇了蘇橋好大一跳,他見她表情有些抵觸,尷尬地笑起來,調侃道︰「你這為難的樣子就不給面子了,看來你尺度開得很小啊。」
蘇橋下意識地擺出了不願的模樣,如今緩過神來,才有失分才,于是連忙賠笑,「哪里敢?但是,如果有親吻鏡頭的話,難免會讓周圍的場景模糊掉,這太辜負黃導的精心安排了。」她本想把問題扔給黃導去斟酌,依她近幾日對黃導的了解,一個對鏡頭感以及畫面渲染手法近乎苛刻的藝術家,是不會輕易改變原初的感覺的。
誰知黃導眼楮亮了起來,還抱著手臂嘟噥︰「這建議不錯。」不過比較理想的是,黃導接著說了句︰「用遠景吧,這樣整個霓虹的背景還是能包裹進去,晦澀一點也溫情一點。」
蘇橋心想好啊,遠景的話,用借位就行。結果還沒等她悅然的情緒張揚開來,方允同又有異議了。
「我個人建議,特寫好些。這里兩人的感情進展到了分歧矛盾的地方,用纏綿又激烈吻戲來表達他們心里的無奈,以及不願與彼此分開的糾結,正好可以點燃高.潮。」
蘇橋傻了,這只是MV啊,需要這麼認真地強調這些麼?纏綿又激烈?這什麼跟什麼?!
黃導顯然很滿意他的建議,還笑眯眯地對他說︰「就這麼辦吧,看來你跟鄧檬學了不少,啊對了,你的吻戲得跟你經紀人報備一下吧?」
「不需要。」
「不需要與經紀人報備,總得跟鄧檬報備吧?」黃導這句顯然是玩笑,說完他便挑著眉轉身去重新安排布景了。這下把蘇橋震驚得不行,且不說黃導居然真的同意了這個詭異的建議,黃導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雖然黃導的口音很重,但她听到的那個名字,是鄧檬吧?
方允同甚是得意地瞥了她一眼,眼里的光擺滿了對她的挑釁。其實他看得出她的抵觸,原本說出加吻戲那段話只是戲言,但看見她瞬間慌張了的反應,他覺得非常有趣,再看到她故作鎮定忍著不滿的模樣,他更是覺得有趣極了。
身為演員,底限必須拉得比一般人低,這是圈內人早已習以為常的覺悟。所以她對吻戲的排斥,幾乎是不可理解的。但他清楚,演藝圈的女人對陌生男人的親近的排斥,基本都來自于某種根深蒂固的情感,而這情感的另一頭……他大膽地想,必然是個能動搖她所有心智的男人。
難道……是容紹?
蘇橋不知他心里所想,還呆呆地問︰「你和鄧檬……不是緋聞?」看到方允同點頭時,她更呆了。
她自視自己對娛樂圈的各種狗仔消息,已然能毫無壓力地分辨出真偽了,當初鄧檬與方允同秘密戀愛多年的新聞出來時,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否定了那則新聞的真實性。方允同事業好,長相驚艷,所以桃花旺盛,好玩不羈,動不動就到酒吧里放浪形骸都是眾人皆知的,而沉默寡言在事業上一頭沖的鄧檬明顯不會是他喜歡的那一型啊……再加上,演藝圈與歌謠圈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吧,這樣都能搭上線?
說得形象點,這簡直就像來自于火星的狐狸要與地球的豬相親相愛了。
拍攝的時候,蘇橋莫名緊張,因為她真的听不懂他們口中的纏綿激烈到底怎麼表達……後來黃導氣得滿頭冒煙,非要親自上陣與方允同纏綿激烈一番,給蘇橋做示範。方允同臉都白了,體貼地對蘇橋說,你找找感覺,休息十分鐘後再拍吧。
找找找,找你個蛋。
蘇橋心里罵得爽快,面上還是畢恭畢敬地說了句好,謝謝關懷。
到了角落,蘇橋扯過自己包抓出水咕嘟咕嘟喝了很大一口才松了口氣。偏偏這個時候,有人打來了電話。她煩躁得很,看了眼手機來電,陌生號。
若是以往她就干脆利落地掛了,但現在她剛開始工作,應該有許多人會直接聯系她。這麼一想,她便懶懶地接起來。
「喂?哪位?」
「小心肝你在日本,與男人私會麼?」
這聲音把蘇橋所有的疲憊都轟沒了,她一個機靈,再次看向手機屏幕。聲音明明是容紹,可怎麼是陌生號?
她的神經立馬崩了起來,將手機重新貼近耳邊,僵硬地回道︰「……嗯,有工作。」
他這反應,明顯不對勁啊……聲音雖然似以往那般無賴和慵懶,但莫名讓人毛骨悚然,似乎能在深處掏出幾絲尖銳的寒涼來……
她等了一會兒,發現他沒說話,她便急急說︰「容先生,沒事的話,我掛了。」
容紹默了默,嘴角輕輕挽起個精巧的弧度,他把玩著手里的驗孕棒,神色耐人尋味。「你這麼緊張干什麼?先跟我解釋完一件事再掛也不遲。」
蘇橋回想,她好像沒做錯什麼事吧,左右思慮了一遍後,她確定自己沒什麼把柄落在他手里,消下去的底氣又堅.挺起來。「我跟你有什麼好解釋的?」
「蘇橋。」
「……什麼?」
容紹的目光漸漸灰暗下去,「你為什麼打掉孩子?」
蘇橋想過千萬個他能找茬的理由,卻沒料到是這個……而且這次他找的茬,算是徹底踩到她的死穴了。她瞬間沒了理智,嘴動了半晌也吱不出半個字來。她心里只有一個問題在盤旋︰他怎麼知道的!
他來勢洶涌,咄咄逼人,「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寧南珅才配得上做你孩子的父親?所以這個孩子,你從沒在乎過他的去留吧,所以……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就決定一輩子都瞞著我?」
蘇橋的思緒徹底亂成了一團麻,她咬著牙,攥成拳的手指深深地嵌進了手掌心里,仿佛這樣才能讓自己渙散的意識集中起來。
她每天都披著假意的笑臉和偽裝,在這個圈子風里來雨里去,不同的時候,為了不同的目標歇斯底里地奮斗了那麼久,可為什麼在還沒看到任何成果時,她便累得難以喘息了。這個秘密,幾乎已經是她的底限了,她所有的痛苦都塞在了心底某個地方,而這個孩子就像個岌岌可危的封口,如今被人一把揭開,世界便如同崩潰得支離破碎,無法拼湊了……
她沒了力氣,將頭埋在膝蓋間,淡淡道︰「求你掛電話吧……」沒等他那邊說話,她便摁下了掛斷。
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度秒如年。蘇橋抱著臂,將自己徹底窩在了臂彎里。
沒人知道,她做人流那天,眼淚把手術室的枕頭潤濕了半個。準備手術的醫生于心不忍,勸了她好多次,既然那麼不舍得,不然就不做了吧?
她本就是孤兒,無親無故,對于這樣一個血肉至親,如何能說舍就舍……這種難以言表的難過和痛苦,有誰能理解呢?她不是不在乎,是無能為力……
出乎意料的是,他沒有再打過來。
蘇橋手里還握著手機,她甚至已經做好準備,只要手機一震動,她就把它扔了。但等了好久,都沒再有過任何動靜。倒是來了一條方老大的請罪短信,里頭用了各種感嘆號表達了她激動和抱歉的情緒。大致內容是,容紹撿到了蘇橋落在他家的驗孕棒,然後用談工作的借口約方老大出來,對她隱晦地表達了想要退圈的意願,結果她著急地一直安慰他,說辭是沒賺的錢還有大把,生命的陽光還沒充斥滿他的心靈,怎麼能就此打住?結果她被容紹灌了個大醉酩酊,最後便酒後吐真言了。
蘇橋想安慰方老大,心里想說的話是︰沒關系,下次注意啦。但躍然在屏幕上的字卻不由自主地變成了︰麻痹去死吧,豬一樣的隊友。
所以左右尋思過後,她還是決定不回了。
他大概是,徹底厭倦她了吧……
再次開拍的時候,蘇橋的眼球總是莫名地發紅,讓黃導很是贊嘆不已,說蘇橋已經完全融入了角色,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淚意太滿,近乎決堤了。
當方允同吻她的時候,她稍稍睜了點眼楮,模糊的焦距里,竟凝固出了一張容紹的臉來。她的眼楮徹底被水浸透了,淚汩汩地從眼角落下來,染濕了方允同的頰。
方允同先是一怔,然後繼續在她的唇上輾轉,眼淚落進舌尖上,透出了讓四肢百骸都變得苦澀的味道。
她好像……太入戲了?
放開蘇橋的瞬間,風劃過蘇橋的身後,撩起一片如瀑般秀麗的長發,徐徐幾縷發絲落在她的眉間,將她眼底的苦澀印照得越發清晰盎然,她整個人宛如破碎的琉璃,在清冷的夜光與醉人的霓虹的交替中忽明忽滅。
方允同心里的某處,像是被人狠狠一敲。他有一種直覺,這個女孩的背後,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將她一步步帶向毀滅。
他忽然,很想牢牢抓住她。
結果恰時,黃導大聲地喊了句cut,然後四處歡呼聲四起。
蘇橋朝他鞠了一躬,淡淡道︰「辛苦了。」然後轉身要離開。
方允同下意識地去抓她,但手停在半空便僵住了。
蘇橋本想收工回家,起碼得把方老大抓出來好好砍一頓,但才抬頭,便看見了站在不遠處,前來探班的鄧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