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檬著了一身女乃白色的毛呢外衣,站在被雪覆蓋的街道里非常不引人矚目,但那雙如秋水般剔透迷離的眼楮,與熒屏前淚目戚戚的模樣迥然不同,仔細望進深處,便能感覺出幾乎要與天地融為一體的冰冷。
劇組的人都被突然駕臨的鄧檬嚇了一跳,彼此面面相覷,不發一語,氣氛瞬間降到了不正常的溫度。
黃導先反應過來,帶著僵硬的笑容,操著一口港台腔濃厚的調調緩解道︰「原來是鄧檬啊,早就听說你們在拍拖,我還以為是緋聞。」說完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哎呀,如果早知道你們是男女朋友,我就請你來給他拍MV了嘛!阿同這張專輯做得那麼nice,有你加入完全perfect!」
蘇橋的臉一下子暗了。她也理解黃導想拍鄧檬馬屁的心情,可是好歹她這個MV女主角還在這里,黃導當著鄧檬的面這樣說,根本是赤,果果地侮辱她的職業水準。
方允同瞄了蘇橋一眼,皺了皺眉,很快便擺出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說道︰「導演這是什麼話?是檬檬檔期排不開,我已經給她發過邀請了,她一看是我立刻拒了,理由是幫我拍沒工錢拿,看看這小氣的女人。」
此話一出,便很順利地博得了在場眾人的歡笑,方允同見氣氛轉好,便繼續說︰「而且現在的效果不也挺好的麼?導演可別為了給檬檬面子辱沒了蘇橋的努力啊。」
鄧檬本來什麼都不打算說,听到方允同為蘇橋化解尷尬,便不爽快了,「導演用心拍,演員也賣力演,怎麼能不好呢?」
現場已經緩和的氛圍,因為鄧檬這陰陽怪氣的一句話再一次陷入低谷。
蘇橋心里咯 了一下,心道不好,這明擺著是醋了。可是她想不通了,方允同的彩旗飄遍全國各地,最彪悍的是他在海南五指山黎寨那邊錄個美食節目都能弄出一段風花雪月,有這麼一個處處留情的家伙當男友,難道不是對他那些風流韻事司空見慣了?這邊廂只是拍了個吻戲,還是出于工作需要,鄧檬至于擺這種臉色麼?
方允同趕緊把鄧檬攬過去,然後僵笑著帶走了。黃導見八卦現場散了,立馬開始張羅人們收工走人,還拍著額頭碎碎念著︰「唉,本來還想跟鄧檬約個戲的。」
蘇橋像個被拋棄在了街邊的局外人,尤其無奈。她略有些懊惱,雖然知道新人一開始並不會順利,但怎麼她就那麼不順利呢?好不容易跟知名的男星合作一把都能出這種插曲。
她嘆了口氣,正要走,黃導卻急急過來把她拉到了一邊去。
「你跟劉大編劇關系不錯,是吧?」
蘇橋看著黃導兩眼發亮的模樣,頓悟了。他是想拉攏劉勛,才把與方允同合作的機會施舍給了她,所以,她不過是個魚餌,他想釣的是劉勛。
黃導見蘇橋略有遲疑,趕忙說︰「唉,我仰慕劉大編劇很久了,一直沒有機會與他合作,你看,你能不能幫黃哥搭個橋?」
蘇橋想了想,首要考慮的,當然還是不能得罪人。「我與劉勛先生只見過幾面,不知道能不能算得上朋友,我可以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您,您親自與他談談怎麼樣?」
「哎呀,這話就說得太謙遜了,他在片場親自給你賣人情的事都上報了,這樣的關系肯定不止是普通朋友嘛。」黃導不顧蘇橋的意願,攬過她的肩膀,「只要你在他耳邊說幾句,還怕成不了事?你會幫黃哥的吧?」
他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蘇橋也不好一直推拒,只好先賠笑著應︰「我盡量吧。」
「這才是黃哥的好妹妹!」
另一頭,方允同把鄧檬拉到了角落,朝蘇橋瞄了一眼,雖擔心蘇橋受鄧檬影響心情不好,但如今眼前這個才是最讓人頭疼的問題。他趕緊哄起來︰「我家檬檬生氣了?一向大度懂事的檬檬居然生氣了?」
鄧檬直勾勾地看著方允同,冷言冷語道︰「真是不好意思,是我來得不是時候,壞了你的好事。」
「唉,你也知道,我玩性大。」方允同笑嘻嘻地把她抱緊懷里,「但是無論我在外面什麼樣,心里最愛的依然是你,你不也清楚這一點嗎?以前我跟姑娘們怎麼曖昧你都不在意,現在怎麼鬧脾氣了?更何況這次只是工作而已,乖,別生氣了。」
「以前不管,是因為知道你雖然拈花惹草,卻從不認真。」鄧檬的手漸漸攥緊,扯皺了他背上的衣服,「可是,你剛剛與那女演員接吻的時候,我看得出,你動心了吧?」
方允同身子微震,原本飄遠在思緒以外的想法,一下子被拉到了正軌上。
那種異樣的感覺,是因為……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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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飛機剛降落,蘇橋便覺得渾身舒暢。
其實比來比去,她還是覺得中國最好,喜歡壓力小的地方就去三線城市混吃喝,喜歡高節奏的生活就奔北上廣拼老命,地域不同民俗風情千差萬別,總之怎麼活都不乏多姿多彩。在她眼里,日本是個溢滿了蒼白和忙碌的地方,實在不適合她。與其讓她在北海道札幌市吃一輩子壽司,生魚片和味增拉面,她寧願在湖南街邊攤吃一輩子臭豆腐,鴨血粉絲和麻辣燙。
在機場門外見到方老大時,蘇橋還是有些驚訝的。這麼上綱上線地來負荊請罪,她怎麼承擔得起?
方老大坐在她的私家車里,拼命朝蘇橋擺手,笑意堆砌得滿臉都是。其實她只是想,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就算蘇橋再生她的氣,應該也不會下太重的手的……
蘇橋走到方老大跟前,打量了下眼前金光閃閃的車,笑起來,「平時一毛不拔,為省油費,有公費車必蹭的方老大,居然舍得把這寶貝座駕開出來了,不得了啊。」
方老大自動忽略了蘇橋的人身攻擊,二話不說立刻把蘇橋的行李放到了車後備箱,還開了車門各種服務到位。
蘇橋坐在車里還不安分,模著車里沙發上的軟革皮,嘖嘖道︰「這車壓在車庫多年,許久未見太陽了,這灰塵堆得都能養花了。」說完白了認真開車的方老大一眼,「既然要開出來接人,好歹擦擦吧?什麼鳥誠意。」
「擦過了好吧!費了我三大桶水才勉強擦成這樣。說起水我就肉疼,現在的水費也太坑娘了,媽的我一定要跟物價局抗議,這水價現在一噸要七塊,要不要臉?」
「現在淡水資源多緊張,全地球都這個德行,別掙扎了。」
剛好遇上塞車,全世界就錢的問題最能讓方老大炸毛,她現下心情正糟糕,遇到塞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探著身子出去用髒話罵了前面的司機幾句,然後憤憤地坐回來,「我擦,這節奏,是逼著勞資上火星麼,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愛開車,多糟心啊。」說完又摁了好幾下喇叭,嗶嗶嗶吵得十分**。
蘇橋覺得頭疼,「給你當司機也很糟心。」只要方老大坐在副駕位置上,嘴就像只兩萬響的炮仗,路況稍微不好她的引線立馬燃起,然後嘰里呱啦一路,哪個司機能忍?
把蘇橋送到家後,方老大覺得很忐忑,看著蘇橋面無表情地拉著行李箱要上樓,便更忐忑了。
「蘇賤.人,你對我……就沒什麼表示?」罵也好打也好,這樣不悲不喜的樣子實在太嚇人了。
「什麼表示?」
「……孩子。」
蘇橋干巴巴地哦了一聲,然後淡定地轉過身,用食指和中指朝方老大比了個V字。
方老大看不懂,「什麼意思?」
蘇橋緩緩地比了個中指,再用食指指了指方老大,「就是這個意思。」
其實她也不怪方老大。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藏得住,只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她甚至覺得,這件事居然瞞了一年半,已經值得感激涕零了。
回到家後,她睡了很久,最後是被小傻逼的口水糊醒的。
小傻逼吐著舌頭趴在她床邊,一臉純真的表情,明晃晃地標著幾個大字︰親,我肚子空了。
蘇橋萎靡地捧起它的臉,然後一愣,驚道︰「唐悅帶你去的是哪家美容店?我們拉黑。」
現在只要她出差,狗都交給唐悅打理,唐悅也喜歡小傻逼,天天來看它,除了遛狗外,買小衣服做美容無惡不作,之前唐悅給她發短信,說發現了個有意思的寵物美容店的時候,蘇橋還沒提高警惕,如今尼瑪真是要亮瞎眼。
半歲大的小金毛快被整成臘腸了好麼?而且耳邊的兩撮紫光閃閃的毛又是鬧哪樣?
她正為小金毛日後能否找到個不嫌棄它的女友擔心的時候,手機便響了,特巧的是來電人是小傻逼的親爹劉勛。
她接了後立馬道︰「劉朋友,你撿的狗快被我閨蜜玩壞了,你快拯救它。」
劉勛愣了愣,想了半晌後,說︰「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沒時間照顧它?那沒關系,我來照顧吧,反正我還挺閑的。」
「忙個蛋。」蘇橋把小傻逼的狗糧和磨牙棒拿出來,丟在了它的食盆里,「我倒是希望忙,可我一個新人能忙什麼?」
劉勛笑了笑,「我得跟你報備件事,早上的時候一個姓黃的導演給我打了個電話邀劇本,他說是你介紹的。」
蘇橋一怔,不好意思道︰「他啊……介紹這兩字太要命了,他剛跟我合作了個MV,所以從我這兒要了你的號碼,我不好拒絕,如果影響你工作那我道歉……」
他仍是笑,「我給你寫的劇本才寫了個開頭,我以為你的意思是,指定他來做這劇的導演,既然不是那我就放心了。」
「嘖嘖,看你的樣子,好像很嫌棄黃導。」
「你不是喜歡陳雲凱老師麼?到時候我可以邀一下,至于能不能成就不一定了。」
陳雲凱!《月中有聲》的導演,最近的作品剛入圍了金雞最佳導演獎,據說早年曾有作品在柏林電影節獲得過獎項,卻因未經國內審批被廣電封殺而名聲埋沒。他的風格屬于比較小眾比較獵奇那種,畫面凜冽,視角獨特,總之蘇橋非常喜歡。可是……劉勛是怎麼知道她喜歡陳老師的?
她不敢深究,也覺得此刻最好裝傻充愣,有些事不說破,便不會走向歧途。
「陳老師大你十多歲吧,你跟他居然有交情?」
在國內,導演和編劇的關系其實很耐人尋味,就像藝術家與藝術家之間,總有那麼幾對能夠臭味相投惺惺相惜,又總有那麼幾對能夠老死不相往來,但大多數不樂觀。大概是市場走向問題,各種層出不窮的作品里金錢和商業氣味越來越濃厚,編劇嫌棄導演們的銅臭味,導演也看不慣編劇們的自視甚高。
當然,她也可以認為劉勛與陳老師是惺惺相惜那種,可是「忘年交」絕對沒有這筆畫寥寥的三個字看上去的那般簡單。背後,大概有什麼故事吧。
「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很喜歡他的一部電影,所以不辭辛苦地找到他家里求交往,這事還在媒體上傳過一段時間。雖然做法挺厚臉皮的,但是我絲毫不後悔。」
蘇橋哈哈一笑,「什麼電影,難得讓你這樣追捧?」
「叫《生如夏花》,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
蘇橋的腦子瞬間像炸開了一樣。
《生如夏花》……不是蘇柳送給寧南珅的最後一個紀念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