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世治將目光轉向劉相,輕聲問道︰「劉大人,本宮有壽禮想要私下奉送,你看……」說著,便示意站自己身後太監向前走些。(鳳舞文學網)
劉相一眼便認出,那手上捧著錦盒太監正是太子貼身內侍,二順,忙恭謹地道︰「那不如就請太子隨老臣到書房吧?」
「晴兒,便隨劉大夫人她們去吧!」太子說道,五公主點頭應下。
劉媛看著那帶著帷帽女子,正沈浸自己思緒里,卻被太子似笑非笑聲音拉回現實︰「劉二小姐也一起隨本宮和相爺去書房吧!」
感覺眾人目光瞬間聚集自己身上,劉媛心里雖驚慌失措,但仍是一臉淡然,福身道︰「小女子遵命。」
許氏面露擔憂,卻又不好反駁太子話,此時,她感覺到有一只柔軟小手輕輕地握住自己手,力道雖然不重,但卻有安定人心力量。
她一抬頭便撞進劉媛深邃又平靜眼眸中,又見劉媛嘴角微揚,另一只手輕拍著兩人握著雙手,許氏知道,這是劉媛讓她放心意思,便輕點了頭,低聲囑咐道︰「說話小心。」
劉媛微笑點頭,便帶著娟兒和六娘跟劉相身後走了。
太子等人身影消失後,許氏便領著五公主和眾人搭著小轎回到後院。
劉琦和鄭氏共乘一個轎子,才上轎,劉琦便低聲抱怨道︰「太子找劉媛不是要找麻煩,就是要找妃子吧!」
鄭氏輕聲安慰道︰「事情如何還不知道呢!先別胡說!」
「殿下叫上劉媛也不避諱眾人,女兒瞧著,太子殿下許是真有那意思。」劉琦悶聲道。
鄭氏眉頭輕攏,低聲勸道︰「太子有意又如何,離登基還久著呢!這期間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知道,娘看著還是淮安公世子好!沒听方才淮安公夫人說話嗎?依娘看,這門親啊,不離十是結定了,那世子李方據說是個才子,長得又是蘭枝玉樹,品性也好,嫁過去後與他舉案齊眉,必定會幸福。」鄭氏說得天花亂墜,八字還沒一撇事也被她說得有板有眼。
劉琦滿心好奇,便輕晃著鄭氏手問道︰「娘,那李方真那麼好?」
鄭氏笑著說︰「那是當然,今兒李方世子也,一會兒娘安排安排,讓見見他。」
「那好,女兒等娘消息。」劉琦笑著,既害羞,又期待。
鄭氏見女兒流露出小女兒嬌態,便笑著說︰「果然女大不中留啦!」
劉琦听了羞紅了臉,把頭低低地埋進胸口,任憑鄭氏如何說笑,都不願再抬起頭來。
書房里,炎世治坐太師椅上,微笑地看著劉相身後劉媛,劉媛被看得渾身不自,便悄悄往劉相身後躲去。
劉相也感受到了他視線,便清了清喉嚨道︰「不知太子殿下欲賜何物?還讓老臣孫女兒也一道來了?」
炎世治輕笑一聲便看向一旁二順,示意他將手中捧著錦盒遞給劉相,朗聲道︰「這可是本宮特地給相爺尋來,您可得馬上打開來看看。」
劉相畢恭畢敬地接下盒子,顫聲道︰「謝太子殿下賞賜。」說罷,便輕手輕腳地打開綿盒。
當劉相看清盒中物後,竟是瞠目結舌,一時之間連話也說不清︰「太、太子殿下……您、您這」
劉媛不著痕跡地上前一步,眼神狀似無意地飄向了錦盒,只見盒內裝著一個巴掌大彩瓷長頸瓶,瓶月復上繪著一株老松,瓶頸上寫著‘松柏常青’四個字。
炎世治接著劉相話說下去︰「這是本宮給相爺尋壽禮,是出自百年前煉丹隱士秦散之手,本宮听聞劉大人尋之久矣,便命人四處尋找,終于從南州一位古董商人手中購得,如今看相爺如此高興,本宮一番苦心也算沒白費啊!」
「多謝太子殿下,殿下這禮,可真是送到老臣心坎兒里去啦!」劉相邊樂呵呵地說著,邊將瓶子取出,手里翻看把玩著。
劉媛對秦散這個名字並不感到陌生,她曾張夫人給她幾本史書中讀到過這位煉丹隱士,據說他除了會煉丹之外,還有一雙慣會做細活兒巧手,劉相對他作品向來是愛不釋手,所以常命人四處搜羅,尤其是這長頸瓶,是劉相費心思想得到。
它收藏價值有二,一是那株老松其實是用許多個極小‘青’字組合而成,不只別出心裁地表現出松樹‘常青‘,展現了秦散一雙巧手好字;二是老松另一面,繪有一位白發蒼蒼老者,其身邊圍坐著一群人,有男有女,有長有幼,看起來像是一家人,畫中人動作表情各異,服飾細節是勾勒得仔細,突顯了秦散工筆了得。
如今劉相得了這樣寶物,自然是喜不自勝了。
就劉相祖孫都將注意力集中長頸瓶時,太子語帶笑意道︰「對了,這次請劉小姐一道來書房原因,是為了感謝劉小姐端午那日替五妹妹解圍。」
劉媛听了,笑著對炎世治道︰「太子殿下言重了,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劉媛並沒有將那日斥責張巧婷事說給別人听,所以劉相完全听不懂炎世治和劉媛意思,于是便問︰「喔?替公主解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劉媛便把當日情況絲毫不瞞、半字未改地告訴劉相,听罷,劉相眉頭輕輕皺起,冷笑道︰「果真是張家好女兒。」
炎世治見劉相面色不虞,便一旁淺笑說︰「沒事!本宮提這件事並不是要讓相爺動氣,其實是因為五妹妹想向劉小姐道謝,但她偏偏又是個怕羞,所以先前特地選了首飾,讓本宮代她轉交給劉小姐,當做謝禮。」說罷,便從懷里取出一個繡工精美錦囊。
劉媛心里雖然有些不安,但仍面不改色地接下二順遞上錦囊,並福身道︰「小女子謝過公主及太子殿下抬愛。」
炎世治微笑著點頭,道︰「晴兒說過,當日替她解圍她很感謝,如今不過是送劉小姐一件首飾,根本無須掛齒,我想,劉姑娘和相爺都知道我們意思吧?」
劉媛和劉相對視一眼,知道這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意思,于是都點頭應是,炎世治見他們應下,便揮手讓劉媛退下。
回內院路上,劉媛坐轎子里反復思索著方才太子說話。
她總覺得五公主是個奇怪人物,畢竟,都已經是個十四五歲姑娘了,就算再怎樣害羞也不會連當面道謝都不敢吧?
不過,五公主眼光確不錯,她送給劉媛是一只蘭花纏枝鏤空翠玉手鐲,這翠玉手鐲本身色澤和質地都很不錯,再加上細致生動蘭花刻紋,雖不是金子之類名貴材質,卻讓這手鐲顯得萬里挑一般貴重。
回到內院花廳,便見五公主炎佳晴已經坐主位上,正低頭喝著茶,她身邊圍著一群年輕小姐,而劉琦便以主人之姿,替五公主介紹這位介紹那位。
她發現這群小姐中,獨不見張巧婷身影,她微微一笑,想也知道張巧婷跑去躲起來了。
端午那日,五公主雖然是穿著男裝出現,但她並沒有化什麼特殊妝,所以臉很好認,今日再見,就算張巧婷再笨,也該認出來那日書生是何人了,既然認出來了,又哪里會上趕著往前湊?
劉媛並沒有上前湊熱鬧,只是低調地走到花廳外水榭,看著池中盛開荷花,任腦中思緒翻飛。
許氏見她回來正想上前問話,卻離水榭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只見陽光借著池水反射劉媛似笑非笑側臉,讓她整個人顯得流光溢彩,就像是一幅美得令人挪不開眼畫。
忽然,一道尖銳聲音打斷了劉媛思緒︰「媛表姐回來啦!怎麼一個人坐這兒,不進去陪陪五公主?」張巧婷邊說邊笑著劉媛身邊坐下,劉媛則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挪。
「五公主身邊有那麼多人陪著,也不差我一個,倒是表妹,方才不還和琦姐姐一塊兒嗎?怎麼沒和琦姐姐一起陪著五公主?」
張巧婷冷哼一聲,道︰「哼!琦表姐忙著和五公主說話呢!我不過就是個御史千金,哪比得上公主尊貴?人家自然是上趕著抱公主腿了!」
說著,又附劉媛耳邊,低聲道︰「媛表姐,長年不炎京所以不清楚,五公主過去可從來沒公開露面過,宮里舉凡有什麼賞花宴、慶祝活動,她都掛著病號,足不出戶,說,她今年是怎麼了?我光是這兩個月就宮外見了她兩次了!一次是今日,另一次是端午那日,那日翠玉軒,她竟然仗著自己是公主,想要搶買我看上玉簪子,幸好我那日便看清了五公主真面目,要不,今日還以為她多好呢!」
劉媛听了連忙勸道︰「表妹慎言!公主身份不容妄議,若被人听了去可怎生是好!」
劉媛面露擔憂,但心中早泛起陣陣冷笑,不就是心有不甘嗎?用得著顛倒是非,翻黑為白嗎?也不看看,人家可是高高上公主,沒追究她錯已是仁慈,現竟還想抹黑人家,簡直是做賊喊捉賊。
「我知道,可是公主就是這樣人,我告訴表姐,不也是為表姐好,免得到時惹怒了公主可就不好了。」
劉媛站起身,仍舊微笑地看著張巧婷,語氣卻比平常冷了幾分︰「謝謝,表妹,不過我還是剛才那句話,公主為人如何,豈能容我二人議論?所以,請表妹好生掂量掂量,要想說五公主壞話,還請回自己家再說,別連累了別人家受罪。」說完,她便轉身走入花廳內,舉止端雅地走到許氏身後站好。
花廳里氣氛熱鬧依舊,但劉媛敏銳地感覺到有人看著她,那目光從方才水榭時就一直射向自己,很是銳利,似乎能看穿一切,當她回頭掃視整個花廳時,竟對上了五公主炎佳晴似笑非笑雙眸,和微微勾起嘴角,那神情,像極了太子炎世治,讓劉媛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接著,便見炎佳晴站起身走向劉媛,圍一旁千金貴女們都被她這無預警動作嚇了一跳,劉琦是一臉莫名其妙,顯得有些無助,卻只能跟公主身後。
只見炎佳晴拉了拉許氏衣袖,扭捏了一會兒道︰「劉大夫人,我想出恭,不知能否請劉二小姐帶個路?嗯,方才都沒機會和二小姐說說話,想趁機認識認識。」她笑容靦腆,眼中有著期盼。
眾人都不知道公主為何突然提出這種要求,因為一般都是由小丫鬟帶著出恭,但五公主卻指定劉媛帶路,雖然疑惑,但既然是公主意思,大家都不好拒絕,許氏便笑著應下了。
劉媛知道,大概是五公主有話跟她說,所以並無反對,領著五公主出了花廳。
「劉小姐,我可以請教幾個問題嗎?」當她們走出花廳後,五公主突然膽卻地問到。
劉媛巧笑嫣然︰「公主,此處人多,公主不覺得應該找個安靜地方再問嗎?」
說著便轉頭望向炎佳晴,只見炎佳晴眼里閃過一抹精光,賞識地說︰「劉府是劉小姐家,哪兒清靜,我們便去哪兒。」
「那請公主隨小女子來。」
劉媛帶著炎佳晴到了內院假山林,這片假山林是相府假山多地方,布置得層巒疊嶂,據說是出自劉相夫人方氏巧手。
這片假山林深處有一個小涼亭,名為靜心亭,是方氏生前愛去地方,此處人煙罕至,幽深靜闢,是沉澱思緒好地方,劉媛也常常流連于此。
炎佳晴見了靜心亭,也嘆道︰「此亭果真擔得起靜心二字。」
劉媛只作一笑,便遣娟兒到假山外守著,而炎佳晴也把貼身女婢玲瓏一同遣了出去。
等亭內只剩炎佳晴及自己二人,劉媛才緩慢開口問道︰「公主有話但問無妨,小女子定知無不言。」
「早端午那日,我便知曉劉二小姐是個通透人,想必二小姐也不難猜測到我想問什麼吧?」炎佳晴笑道。
「小女子猜不出。」劉媛誠實說出自己心聲︰「請公主直接問吧!」
炎佳晴听了劉媛回答後,用帕子掩住了輕笑嘴角,問道︰「覺得我是怎樣人?」
劉媛完全沒料到五公主會問這種深入問題,于是她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想必公主是個城府極深人,也是個自相矛盾人。」
炎佳晴沒有回話,回復劉媛是一段漫長沉默,就劉媛心中不安到達沸點時候,便听炎佳晴笑道︰「呵呵,我果然沒看錯人,劉二小姐果真觀察力驚人,我很欣賞。」炎佳晴眼中竄出了興奮微光,連說話聲音都有些輕微顫抖。
「多謝公主抬愛,小女子承受不起。」劉媛恭謹地道。
「抬愛?我有抬沒抬自己清楚,依我看,比那些千金小姐們都聰明,何況,我這人喜歡有正義感人,說,聰明如、正義如,我又怎會不喜愛呢?」炎佳晴說得鏗鏘有力,劉媛心中漸漸有了底,不安也逐漸平息。
「劉小姐,我眼中是個捉模不透人,我听慧兒都把夸上了天,過去她總說是個知書識禮,溫柔可人大姐姐,但端午那日,我瞧分明伶牙俐齒,沒給張小姐留半分臉面。她可是親戚,但卻為了幫我,毫不猶豫地出言諷刺,這讓我不禁好奇,是個怎樣人?又為何如此厭惡張小姐?這些,就是我想問。」
五公主一口氣說了一大串,劉媛並不驚訝炎佳晴和炎元慧相識,畢竟她們是堂姐妹,她驚訝是五公主問題,竟然是要她自己交代自己為人和喜好。
「回公主,小女子只能說,人,不是只有一種個性。這便如同公主心善想原諒婷表妹,卻又因為被她冒犯感覺不受尊重,希望能懲罰她,所以便讓太子殿下祖父跟前告了一狀一樣。人性格也是會有互相矛盾時候,而小女子亦是個矛盾之人。」
劉媛抬頭見公主欣賞地點了點頭,便又繼續說︰「至于婷表妹事,那是因為人態度會因面對人不同而有所區分,朝陽郡主天真可愛,就像是一朵嬌女敕小花兒,要細心溫柔地愛護。
「而婷表妹則是沒幾分顏色卻又自事甚高花兒,所以便要打壓著她,否則,她會認不清自己斤兩,像那日翠玉軒一樣,踩到不該踩頭上去,劉府已有過先例,那人恰巧是婷表妹母親,這個先例毀掉了一個幸福家庭。」劉媛慢條斯理地說著,聲音極輕,但卻透著堅定。
「說幸福家庭可是過去張御史嫡夫人和大表哥張郁清?」炎佳晴問。
「正是,大姑母死,是二姑母害,大表哥上戰場,也是她唆使,公主可知當年大姑母離家七年別院養病,姑父第一次去見她,便是帶著當時還是姨娘二姑母去逼她簽扶平妻同意文書?大姑母當時沒有同意,就那一夜,一把火把別院數十條生命都奪走了。
「當初是大姑母識人不明,才讓那包藏禍心得了勢,後還搭上了自己命,那日小女子若不壓著婷表妹,讓她失手傷了公主,只怕不只是表妹一人遭罪就能了事,若大表哥也遭受牽連,那就太無辜了。」劉媛說這話時,面上平靜如水,似是說別人事。
炎佳晴沉吟了一會兒,她對張劉兩家之事也是始有所聞,但是同意文書事,倒是沒听過,若真如劉媛所說,那張御史和劉氏還真是可惡至極,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懂意思,任何人都能壓頭上,但對使壞心眼兒,那便要將她踩進泥里。那日作為也是保全張軍師罷了,對嗎?」
劉媛輕輕笑點頭道︰「是了,再者,那日她出言不遜,又到處炫耀自己出身,她都不想要臉面了,小女子還幫她留著作何?當然,小女子不否認,有部分是因為小女子不喜歡張家緣故。」
炎佳晴見她說得正大光明,嘴角笑意也正大光明,便掩嘴笑了笑,又問道︰「可卻獨與張軍師交好,還為保他怒罵表妹?」
「大表哥是張府唯一對我好人,他與他們不同。」
「喜歡他?要不就是他喜歡?」炎佳晴好奇地問道。
劉媛坦然笑說︰「不可能。」
炎佳晴見她說得毫不遲疑,只是笑了笑,道︰「劉媛,我欣賞,既然已知道我平日膽卻是裝,便莫要和他人說起,我想也明白我這麼做原因,若是願意多一個城府極深朋友,我當仁不讓。」
說完,炎佳晴便站起身道︰「該回去了,否則一會兒她們尋不到我們。」
劉媛自然知道宮中有多少陰私手段,她知道越是低調,越不會被人陷害,別人也越抓不到把柄,如此一來,也不會成為別人手中對付自己親人刀。
而五公主這個終日螫伏女子,之所以突然頻繁出現,許是因為到了說親年齡,想自己相看對象,不想婚姻之事成為他人可利用工具。
只是皇族婚姻哪個又能如自己願呢?這樣一個韜光養晦女子若生現代,應該會有好結局吧!
劉媛兩人走出涼亭前出聲說道︰「公主若願意多一個矛盾又愛記恨朋友,小女子當仁不讓。」
炎佳晴笑著轉過身,柔聲道︰「那就別小女子小女子地跟我生分了,媛妹妹。」
劉媛笑著應道︰「是。」
她們回到花廳時候,正好前院來人說可以開宴了,炎佳晴又恢復了懦弱模樣,而劉媛則到自己席位坐下。
少頃,一道道美味珍饈被送上餐桌,席間只聞碗筷輕微踫撞聲,比起方才熱鬧,此刻花廳靜得出奇。
飯用得差不多時候,便听前院劉相傳話,等一會兒戲台子搭好了,便讓眾人到前院一同听戲,劉琦听了便一臉興奮地看向鄭氏,劉媛則抿了口茶,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