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若。(鳳舞文學網)冰@火!中文」
舒默低沉得略帶磁性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我聞到了一股lush香皂的幽幽清香,轉過身子,果然看到剛洗完澡的舒默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短發站在我面前。
「聊聊好嗎?」舒默走到我面前,我看到他濃密的眼睫毛上還掛著一層細密的小水珠,好像結了露的鳶尾草,「你今天心情貌似不太好。」
我覺得好笑︰「你何必那麼虛偽呢?我哪里心情貌似不太好,我明明就是心情很不好。」
「因為想起了你的那個朋友?」舒默平靜地看著我,絲毫沒有被我的挑釁激怒,依舊語調溫柔聲音和緩地說,「如果你真的想去看看她,我明天就陪你去。燒紙掃墓還是獻花,我都可以代你做。你想紀念你的朋友,讓她活在你的回憶里心底里還是腦海里,統統都沒有問題。」
「舒默,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麼?」我抱起手臂,冷冷地望著他,「鬧脾氣了就買根棒棒糖塞嘴里,哄著不哭不哭你最乖,要什麼我都給你買麼?」
「所以你到底在氣什麼?」舒默習慣性地蹙起了眉心,濃郁的眼神好像融化了的黑巧克力,「曾子若,你在憤怒什麼?」
我冷笑︰「你怎麼知道我憤怒?」
「因為你表達得太明顯。」
「呵呵,比如?」
「比如你絕對不會這樣跟我說話,如果你不是把自己氣到胃痛的話。」
我咬了咬嘴唇︰「舒默,你是不是覺得你很了解我?」
我甩了甩腦後的馬尾辮子,一如當年在聖爵的破舊的籃球框下,「就好像看著一只養了十年的寵物泰迪,嗚嗚叫兩聲就知道要喂食,打個哈欠就體貼地抱到床上。我現在在你眼中是不是時時刻刻都像在照x透射光,每個骨頭縫都能被你看的一清二楚?」
舒默眉頭蹙得更緊︰「你到底怎麼了?」
「你錯了,你根本不了解我。因為連我都不了解自己。我他媽連我是誰都搞不清楚,連我是怎麼死的都不記得。他們跟我說,我心願未了,所以不肯接我走。呵,真他媽滑稽!心願未了?我連記憶都沒有,哪來什麼該死的心願?就為了這個連影子都望不見的鬼心願,我就要活活地被卡在這個該死的世上,跟一個永遠看不到我听不到我而我除了空氣連個草都踫不到的世界玩一場華麗到死的隱身游戲。」
我咬牙切齒︰「我他媽就像一只被釘在玻璃板上的綠頭蒼蠅,要死不死的撲騰著髒兮兮的翅膀,想想就讓我惡心。」
舒默平靜地望著我,始終沒有插嘴。他沒有打斷別人說話的習慣,尤其是對女士,哪怕是在吵架。
他沉默了很久,半晌,才緩緩開口︰「記憶,有那麼重要麼?」
舒默垂下眼簾,烏黑濃密的眼睫毛投下一圈弧度好看的小陰影。
「你很漂亮,你看我給你畫的畫就能知道。你很聰明,你那過目不忘的本領,我再怎麼努力用功都趕不上。你很勇敢,跟男生打架來一點不慫,還能把他們料理得服服帖帖。而且,我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女孩子打籃球能有你那麼帥。」舒默一字一句說地很慢,每個音節都咬得既用力又清晰,不知道是說給我听,還是說給他自己。
「記憶,有什麼要緊?那些都是死掉了的歲月。」舒默慢慢抬起頭,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我,「我們在一起,現在,將來。這樣的結局,哪里不好嗎?」
「果然,我說的沒錯。」我冷笑,「不過,你不光是不懂,你根本就不想懂。」
「所以,你到底要什麼?」舒默漆黑的眸子泛著冷冷的光,好像一塊透亮的黑冰。他一步步逼近我,讓我不得不後退。他已經比我高出一個頭,像現在這樣居高臨下地望著我,我只有仰起頭才能與他對視。
「活活卡在這個世界上,讓你覺得惡心?所以,你想要離開了,是嗎?」
我覺得眼楮有點刺痛,好像男生通宵打dota眼珠就有感到陣陣針扎似的疼痛。我狠狠閉了下眼楮,再用力睜開。舒默清秀的臉龐依舊停在我的面前,他烏黑的短發粘成一縷縷黑色的絲綢,冰涼的水珠順著他的臉頰滑過,啪嗒啪嗒打在地板上。我離我這麼近,我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漂亮眼睫,卻看不到我在他瞳仁中的映影。
我記得剛醒過來的時候,我幾乎喪失了時間感。我一個人究竟過了多久,五個月,六個月,還是一年?我沒有概念。我以為我就要那樣渾渾噩噩飄蕩在時間和空間之外,被無窮無盡的蒼白乏味和孤單寂寞永恆折磨,像經受一場史無前例的殘酷到駭人的漫長凌遲,直到我僅存的意識全部消耗殆盡。好在,我遇到了舒默。
我從不覺得厭倦,陪在舒默身邊很好,舒默對我也很好。他就像一座城堡,把我小心翼翼又安安穩穩地藏在他里面。他慷慨地拿出他的一切與我分享,讓我和他一同活在這個世界上。
只是舒默,你一天天長大,不再只是那個陪我打球喝酒看星星的沉默少年。你很優秀,也很聰明。你有自己的事業,還有對未來的憧憬。你有數不清的可能要去書寫。
而我呢?
終究有一天,你會發現︰在你勾勒的所有美好的憧憬和可能里,都不可以也不應該,有我佔據的哪怕一點點位置。到了那時,因為我的存在,你會不會覺得痛苦?
「我很寂寞。」
我望著舒默眼中破碎的明亮燈光,清晰而費力地吐出兩個字,「非常。」
舒默靜靜地低著頭,深深地看著我。有一個瞬間,我幾乎產生了錯覺,仿佛看到了舒默眼中的自己。
「我懂了。」
舒默轉身很干脆,走進房間的時候重重地關上了門。片刻之後,「 啪」一聲,上了鎖。
周一上班的時候,整個三樓內科都在傳,碧小野和舒默在談戀愛。
第一個首當其沖來打探的,自然是婦產科那個自詡為八卦女皇的護士長。這位年近半百保養得當的婆婆日常衣著如十六歲少女般粉女敕,白大褂里面的襯衫t恤小毛衣一有粉有花有蕾絲,網購品牌酷愛粉紅大布女圭女圭。除了捯飭得像只花蝴蝶之外,這位姓尹的婆婆秉性和蝴蝶蜜蜂也極為相似,都有瞅見某樣東西就一頭扎進去玩命吸的特質。只不過蝴蝶吸的是花粉,蜜蜂釀的是蜂蜜。尹護士長吸的是八卦,造出來的是謠言。
「小碧,別跟姐裝蒜了!咱姐妹倆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快快從實招來,啥時候勾搭上的舒醫生?」
我站在碧小野對面看的一清二楚,听見尹婆婆嘴里冒出「姐妹倆」三個字的瞬間,她鼻子一聳嘴角一抽,恨不得快哭出來了︰「我說尹姨,是哪個缺了德的在您耳朵邊吐這種爛唾沫星子!誰哪只眼楮看見我勾搭上舒醫生了?在哪兒,什麼時候,怎麼個勾搭法,我怎麼不知道啊?你空穴來風倒也是給個憑據!我可比不了你,馬上都要抱孫子的人了。我可是黃花大閨女一個,還沒處朋友呢!」
尹婆婆倒也不惱,依舊笑嘻嘻︰「拗呦~你個小丫頭片子還跟我矯情起來了!憑據?還要什麼憑據呦,全院的領導干部都親眼看到了呢!」
「啥?」碧小野費力地張大了眼楮,兩排單薄的眼睫毛似乎快要扛不住那層硬石灰一樣的睫毛膏般止不住地往下墜,「他們看到啥子了?」
「你不是都追著跑到院長家里去找人家舒醫生了嘛,不是耍朋友是啥子嘛!」
「我?!」碧小野一對扣著嬰兒藍美瞳片的眼珠子瞪得恨不得快要掉下來,她像干死的魚一樣大張著圓圓的嘴,干巴巴地出了半天氣兒之後,才又費老勁地吐出幾個字,「我、我、我什麼時候?」
「就上周五啊,你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地跑去院長家了,听說最後還是跟舒醫生一塊兒走的!」
碧小野眼楮眨得跟抽了筋停不下來似地︰「我沒有啊我!我上周五我明明在醫院里值班啊!」
「拗呦,院秘上午才告訴我的,說是院長老人家親自跟她說的。你在醫院值班,那個跑去院長家里找舒醫生的是鬼啊?「
我捂著嘴笑彎了腰,拗呦實在太有才了,粉紅婆婆您真相了!
碧小野那對上挑的貓眼又 里啪啦眨了三十秒,忽然定格,瞪圓的眼珠子盯著尹婆婆︰「尹姨,這事你還跟別人提起過沒有?」
尹婆婆愣了片刻,隨即堅定地擺手︰「看你說的,你姐我是那麼八卦的人麼!」
「那就好。」碧小野拉起尹婆婆的手,革命同志般地深情而用力地握住,「尹姨,這事你可要替我保密,千萬別亂說!」
尹婆婆怔了一下,旋即眉開眼笑︰「哎呀,我就說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動作也太快了!行了放心吧,消息到了我這就算是到了盡頭了,保證哪到哪止!」
我看著碧小野一張粉撲撲的小臉笑得春光明媚。
當然了,任何消息到了尹婆婆那里壓根沒可能會止。連我這個剛進醫院不到醫院的醫生家屬都清楚,更何況是碧小野。
果不其然,離午休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整個醫院的小護士們都在竊竊私語,默哀嫉妒忿恨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主題當然只有一個︰最後的鑽石單身男神被狐狸精勾走了,居然是被三樓那個卸了妝根本認不出來是誰的狐狸精碧小野!
不過,外面傳得再熱鬧,舒默也听不到一個字,他一如既往地坐診查房做記錄。他向來待人客氣疏離,沒人會主動過來跟他哈喇。更何況他今天臉臭成這樣,只差像我愛羅一樣腦門上綁著個印著血紅大字的繃帶,只不過把標語改成「惹我者死」。
舒默這兩天都沒怎麼理我,話都不說,連吃飯也不叫我。整個周末不是一個人呆在書房里百~萬\小!說,就是把自己鎖在畫室里畫畫,覺都沒怎麼睡。我吵架向來不記仇,一覺睡醒就主動跑到他房間想要打破堅冰。可他房間空空如也,我還以為他出去晨煉。結果過了一會兒看見他從畫室里出來,也不知是不是在畫室待了一宿。我頻頻示好,可每次都是熱乎乎的臉蛋貼上了冷冰冰的。他倒真是很少對我這樣,因為我們倆吵架次數有限。他一向話少,一個巴掌拍不響,單憑我再巧舌如簧也難翻起波浪。
至于這次,還真是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