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人的面孔漸漸從黑暗中顯現出來,他的腳步聲緩慢而輕淺,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清晰。(鳳舞文學網)我翻身從欄桿上躍下,背靠在玻璃護欄上,整個身子無力地向下滑。那張臉逐漸從黑暗里走到了光線下,暗沉的混沌漸漸散開,好像是濃重的黑霧被凜冽的晨風吹散。英挺的五官一點點顯現出來,縴濃得宜的劍眉,目光溫緩的美目,古希臘雕塑般挺拔優雅的鼻梁,還有那似乎含著謎一般笑意的嘴唇。
我窒息般地凝視著那張從黑暗中浮現出來的臉龐,不可思議地捂住了張大的嘴巴。
是他。
顯然,時光沒有像對我那般慷慨地對待他,但我依舊能夠一眼就將他認出來。
這是那個少年;
這是那張在甲板上的晨霧中,漸漸浮現出的英俊的臉龐;
這是那個在我楚汶澤用我的靈魂所搭造起來的夢境里,被我懷疑其真實存在性的,裹挾著我全部回憶和過去的影像。
居然,原來……
——他不是幻象,
——他是真實的。
「子若!」
熟悉的聲音傳來,我本能地循聲轉過頭去。
舒默正站在不遠處的台階上。
命運是很奇妙的東西,一個不經意的時刻,一個看似平凡的時空之點,在冥冥之中就能改變你的一切。而這個至關重要的時空之點,總是很遺憾的,讓我們無力避免。
這就是西方佔星中所謂的宿命點——
無論你如何掙扎,都注定要經歷的命運之點。
人是自知自覺的高等動物,站在人生重要的關卡時,不管你當時是否能夠預見到那個時刻對你將來人生走向的逆轉,但莫名的心中往往會有所悟。就好比,很多人在初次相識自己的靈魂伴侶時,就頓時有種被觀世音菩薩開了天靈蓋瞬間陽光普照春暖花開,頃刻間心甘情願將自己連人帶心全盤奉上,傾盡自己此生全部已有和將來可能會有的博君一笑。
通俗點說,就是大家常說的「一見鐘情」。
我當年站在聖爵門口,望著劉路易那娘炮肥膩而竭盡全力奔跑的寬闊背影,第一次跟舒默相遇時,我就有這種感覺。但我很理智且正確地沒有將其定義為愛情。舒默當時還如小鹿斑比似清澈透亮的眸子靜靜望著我跟我說抱歉的一瞬間,我就在冥冥之中覺得我今後的命運就要和眼前這個看起來單薄卻又很倔強的男孩子緊緊聯系在一起。我就是知道。
而現在,我站在這個陌生喧鬧華麗鼎沸的巨大房間里,站在充斥著炫目燈光強烈音樂的黑暗中,站在我的過去和我的現在之間,再一次地有了相同的觸動。
此時此刻,不論我們是否有所悟。
我的命運,舒默的命運,都在一片混沌與迷蒙下,拐了個彎兒,駛向了它無法逆轉的未知終點。
繽紛炫目的流光溢彩打在舒默的臉上身上,讓他每隔幾秒就轉變成不同的顏色。炫彩的燈光揉進他的眸子,讓他本就深邃的眼神此刻看起來更加捉模不定。他遠遠地望著我,那排保鏢已經向前湊了一步,挺直了牆一般寬闊結實的胸膛和肩膀,用明確的肢體語言告誡他不要再前行。
我從欄桿上下來,站在原地安靜地看了看他。黑暗中的他對我來說有點陌生,在我的印象里,舒默是一直站在陽光下的。白衣飄飄,陽光普照,不論是在聖爵的略顯寂寞的籃球場上,他為我作畫的屋頂或天台上,還是在一間間一塵不染雪白潔淨且散發著淡淡消毒水味道的診療室里。從來沒有一個時刻,我是如此明晰地感覺他是這麼的不適合黑夜。
他喜歡陽光,喜歡干淨,喜歡新鮮而又富有生命力的綠色。
我喜歡黑暗,喜歡隨意,喜歡刺激而又富有吸引力的黑色。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個時刻,深刻地意識到橫亙于我們之間的不可調和。
走廊里的那個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舒默的出現。他徑直地走到玻璃護欄邊,毫無知覺地穿過我半邊的身體,輕靠在金屬扶手上望了望。
舒默的目光也循著落在了他的臉上。
我在斑駁混沌的燈光中,似乎看到舒默蹙起了眉心。他的視線依舊停留在身邊這個男人的臉上,他的凝神注目的眼神里充滿了審視的意味。
這並不多見。舒默對與我們的生活無關的人,向來毫不在意。而在他的眼里,除了在醫院里的病人,所有的人都是與我們無關的人。
所以,舒默在看什麼?
我還真的是很好奇。
「內部包場,閑人免入。」
站在舒默面前的黑衣保鏢伸手攔住了正預備走上來的舒默,旁邊原本站的略分散的保鏢們旋即向入口處聚了聚。舒默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我朋友在里面。」
「對不起,我們這里應該沒有你的朋友。」
職業保鏢的回答干淨利落。想想也知道,他不可能听信這種話。這麼多大大小小的明星杵在這里,追星族狗仔隊各式各樣渾水模魚的法子他們都該見識過。
舒默沉默了一下,又望向我這邊。他眉心蹙了蹙,靜靜地盯著我的臉。
我抱起胳膊看著他,歪了歪頭。
「出什麼事了?」
蕭雨曦儀態萬方地翩翩走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撥開那個黑衣人的肩膀,站在樓梯口問道︰「這位是?」
我知道舒默從來不看國產電影和電視劇,對流行音樂也沒什麼特別的喜好。看片的話,他只看歐美懸疑推理;音樂的話,只听古典且熱衷柴可夫斯基。更何況,這位「天後」早在我們回國之前就已經過了鼎峰時期。我不太確定舒默是否認識蕭雨曦這號人物。
「哦,蕭小姐。」黑衣保鏢雙手老老實實地並攏在身前,禮貌地直了直身子,「他一定要進去,說是自己朋友在里面。您認識他嗎?」
蕭雨曦和頭發同色調的溫婉娥眉輕輕揚起,天然琥珀般迷人的眸子里閃出一絲懷疑的神色。她向前稍稍邁了一步,從保鏢身後站了出來︰「請問,你是?」
走廊里的那個男人從我身邊擦過,徑直走到了樓梯口,站在了蕭雨曦身後,低聲喚了聲︰「雨曦,有什麼問題麼?」
蕭雨曦回過頭淡淡一笑︰「你先過去坐,馬上切蛋糕了。」
「雨曦?」
我忽然听到了舒默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心跳莫名地漏掉一拍。
「蕭、雨、曦?」
舒默薄薄的嘴唇緩慢輕微地蠕動著,用幾乎零分貝的微弱聲音費力地念出這個字。他站在三四節台階下面,微微仰著臉,蹙著眉心緊緊盯著蕭雨曦那張傾國傾城的絕代容顏。
「哦,實在不好意思。」蕭雨曦的微笑依舊完美,「請問,你要找哪位朋友?」
舒默的目光瞬間向我投來,我依舊站在原地,遠遠地望著他。
舒默抿著薄薄的嘴唇,深深地回望了我一眼。
下一秒,他居然就徑直地沖上入口,試圖穿過那些保鏢。門口那個早就嚴陣以待地黑衣壯漢怎麼可能讓他趁機得逞,一手速度極快的擒拿瞬間擒住了舒默的左手臂。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就在我以為舒默就要像警匪追捕實況錄像里那樣單膝跪地仰面申吟的時候,他的左手居然貼著那壯漢的手臂反手一抓,靈敏地滑過他的奇襲,腳步隨之跟上,整個人鑽過了保鏢們列成的人牆。
蕭雨曦發出了一聲尖叫,一排保鏢迅速聚攏在一起。里面正在嬉笑的人們听到聲響,也呼啦啦地跑了出來,看到黑壓壓的壯漢們面容猙獰地簇成了團,紛紛驚呼尖叫起來。
我走到人群邊上,看著舒默被一群黑衣人圍在中央,他前胸的扣子被扯掉了幾顆,露出了白皙的脖子和些許的胸口。
「舒醫生?!」
一個充滿磁性的男聲略帶驚訝地響起,「你怎麼在這里?」
「……這位,是你的朋友?」蕭雨曦驚訝地捂著嘴巴,回頭望著剛剛才走過來的楚汶澤,「他要找的朋友就是你嗎?」
楚汶澤沒有理會蕭雨曦的問話,只是蹙著眉心瞪了一眼那些保鏢︰「你們這是干什麼?現在你們干活,都這麼沒輕重麼?」
蕭雨曦很識體地趁機沖身後那一大幫子看熱鬧的小孩子們擺了擺手︰「那邊蠟燭都要燃盡了,蠟燭都熔掉了還怎麼許願?還不快給我回去看著!」
聚攏的人群嘩地一聲散開了,保鏢們也紛紛怏怏地退去。
舒默掙月兌開他們的束縛,直起身子甩了甩胳膊。楚汶澤伸手扶了他一下,卻被舒默不領情地抽手閃開︰「不必。」
楚汶澤淡然一笑,似乎並不介意︰「舒醫生,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不知道。」舒默理了理剛才因為撕扯被弄皺的袖口,「我不是來找你的。」
「哦,這樣。」
楚汶澤看了一眼蕭雨曦,蕭雨曦旋即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今天是一個朋友生日,舒醫生大概也在電視上見過,就是剛才過去那位。」楚汶澤沖里面揚了揚下巴,「里面那些,大多是娛樂圈的藝人歌手,不知道你要找的朋友,是哪位?」
我跨坐上楚汶澤肩膀旁邊的金屬扶手,看著舒默冷冷的眼神,沖他拋了個飛吻︰「親愛的,你慢慢解釋。我困了,先回家了。」
我從蕭天後的生日派對上滑下來之後,就徑直回了家。因為我沒有用走的,所以兩眼一閉一睜就到了溫暖甜美的客廳。這座公寓的室內裝修設計以及大大小小的家具擺設,都是我跟舒默一起精心考量挑選布置的。他喜歡很簡潔的東西,簡潔且不失魅力。他認為簡單會讓魅力更突顯且更長久,繁復流于淺薄,且極易過時。
他現在很有品味,不管是對音樂美食,建築繪畫還是服飾搭配。和我當年剛結識他時判若兩人。想想看,那個時候他撞翻劉路易那個娘炮滿車的lv,我都懷疑他是否清楚那車詭異漂浮的logon們到底能折換成多少件美邦學院風白襯衫。
時間,會讓一切改頭換面。
讓卑微的變偉大,讓驕傲的變低下,讓活潑的變沙啞,讓沉默的開口說話。
只可惜,時間它自己是個只知道像騾子一樣不停往前走的啞巴,否則,要是它肯停下來看看這一切,欣賞並琢磨一下它親手創造出來的這一番番鬼斧神工,它該會多麼的驕傲。
呵,時間真是個小賤人。
舒默比我想象中的要早到家,大概是因為他喝酒了沒能自己開車的緣故。舒默開車比一般人都要稍微慢些,遇見還有五秒以下的綠燈不管多麼短的路口都不會再通行,更不用說闖紅燈。而相比之下,開夜班車的的哥們總是因為熬夜肝火上沖而顯得極有速度有激情。
「你回來了?」
我翹著二郎腿,窩在沙發里數著天花板上的細小裂縫,「明天有時間去打個投訴電話,這次找的裝修公司偷工減料以次充好不要太嚴重。這才多久啊,牆上已經泛起裂紋了。」
「子若。」
我眨了眨眼楮,支起身子,望著站在客廳中心的舒默。他進門居然忘了換拖鞋,就踩著那雙白色的休閑綿羊皮鞋踏進了客廳,還剛好站在那張蘇格蘭粗羊毛毯上。omg,他到底是喝了多少的伏特加。
「舒默,你最好是站在原地不要動,不然你明天就會想揮刀自宮。」我篤定地點點頭,「相信我。」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雙更,半小時候後吐下章~
大家多多收藏評論嘛~
不要一直霸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