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大葬之後,皓帝終于下了旨,命北凌雲和北凌飛各去南泉州和雍州,剿滅邪教---聖焰教。(鳳舞文學網)冰@火!中文
這道聖旨下得有點蹊蹺。墨淵國的傳統,但凡皇長子,無論嫡出還是庶出,只要是長子,無論日後他是否當上太子,一出生便會有一塊封地。北凌雲的封地正是雍州,而這次皓帝卻派北凌飛去雍州,北凌雲去南泉州,朝野上下又紛紛開始揣摩皓帝的意圖,試圖從中找出點端倪。
北凌珩和北凌爍兩人都請旨要去雍州協助北凌飛,但皓帝只準了一個北凌珩同去。轉眼已是深冬,北凌飛去雍州已有三個多月。因藍羽堂的人早在年初時便已對聖焰教暗中調查,對雍州一帶的情況比較熟悉,夏幫主特意命藍羽堂衛寅和青羽堂宋青林兩位堂主與他同行。
北凌飛不時透過飛羽幫的人帶回一些消息給我,而太後這邊也密切關注著北凌雲的行動。北凌飛在雍州的行動因之前有藍羽堂的鋪墊,還算順利,清剿了幾個郡縣的分教,普通的教徒在當地收押,有意悔改的在官署立下誓詞劃押後放還回鄉,十多個分教頭目則押送回晉陽待審定罪。因教徒數量眾多,且大多是平民百姓,為不引起各地動蕩,他暫時留下和雍州太守一起做善後安撫工作。
而北凌雲在南泉州則大相庭徑,手段雷霆如排山倒海。南泉州隸下數個郡和縣,數個分教的教徒共數萬人之眾,只要在教中稍有職位,或是入教時間在一年以上的,一律定罪,輕則黥面判為官奴,重一些的則發配到邊陲做勞役,再甚者則判死罪,其家人也被貶為官奴。所有被查處的教徒無論獲罪輕重,全部家產一律沒收入庫。十二月初七,在南泉楣縣的郊外搭了個臨時刑台,共有一千六百余名聖焰教教徒被斬首,三千余人被行笞刑。這一日的楣縣郊野,鮮血染紅了幾里黃土,哭聲震天,天地也隨之昏暗。這次行刑是墨淵自開國數百年來人數最多的一次,北凌雲手段之狠辣讓人咋舌,朝野震驚,一時整個南泉州人心惶惶。
因這次的事,北凌飛得了個賢明的名聲,而民間卻將北凌雲稱為玉面修羅,意指他表面溫雅如玉,實則暴戾恣睢心狠手辣。
「看不出大殿下出手這般凌厲迅猛,倒跟他平時那風流文雅的作風不太相符。」我戲笑。
太後冷冷地嗤鼻,「哼,若是這次陛下派他去的是雍州,他還會這麼大動作嗎?我看他是立功心切,過了頭了。」
我心里倒是不以為然,這事似乎不是那麼簡單。以我目前對北凌雲的認識來看,他平時雖一副風流不羈的浪蕩模樣,但內里性格隱忍,心機深沉,心思細膩,絕不是魯莽行事的人。祭祀那天他望向皓帝背影時,那兩道如寒冰一般的目光仍在我心頭縈繞不去。如今正值皓帝有意立儲君的敏感時期,皓帝又一向是仁政治國反對酷吏的,他這種不計後果不顧自己名聲,看似求功心切的行為,在我看來無論如何不像他的行事風格,只是如今他心里打的什麼主意倒是不得而知。
就在北凌飛還在雍州安撫民心的時候,北凌雲卻早已悠哉地搬師回晉陽復旨了。而皓帝對此事不置任何評價,讓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這便是所謂的聖意難測吧。
這日千洛派人送了張貼子過來,說是她的生辰,請我過去一聚。雖說是生辰,但皇後喪葬期間是不能慶賀的,不過是小聚說說話而已,我正嫌在宮中呆得煩悶,便帶上吉祥一早出了宮。本來吉祥死活不肯讓我出宮,但我在宮中呆了幾個月,早已悶得慌了,執意要去。待出了宮又覺時候太早,想起今日是正月十五,心思一動,便讓吉祥駕車往青暮山駛去。
深冬時節的青暮山,青翠不再,到處是厚厚的落葉,薄霧繚繞,山下的灕水江只是隱約可見,竹林里也是一片蕭條景象。來到馨竹館,找到那老板,問他最近那位寧宇公子是否還有來,老板卻說已有幾個月沒來過了,但那個雅間已被他包下,故每月十五仍是為他留著。看來他可能出遠門了,心里不禁有點失落,便也不再停留,只要了幾壇君子香讓吉祥帶走,留著孝敬夏老頭。
下了山,吉祥駕著馬車,沿著灕水江緩緩而行。忽聞遠處隱約傳來笛聲,飄飄渺渺時虛時弱,我急忙掀起簾子。冰涼刺骨的江風迎面撲來,江面上蕩著一只小畫舫,畫舫垂著白色的帷幔,不時被江風牽動著,船頭一名身形修長的玄衣男子正撐著桿。
這畫舫和那撐船的男子……好熟悉,我連忙讓吉祥打馬停車,來到江邊眺望,笛聲卻已消失,只有江風呼嘯,似乎剛才听到的只是我的錯覺而已。
「吉祥,你看船上那人,像不像秦怒?」我指著那只畫舫。
吉祥望了一眼,道︰「這麼遠,看不清楚。主子是不是想念四殿下想得精神恍惚了,左護法此時應該和四殿下在雍州啊,怎麼在這兒呢。」
我一時悵然,北凌飛還在雍州,秦怒是他的護法,自然也是在雍州的,只是眼前這畫舫,和上次北凌飛與我偷跑出谷游玩時的那只太過相似,我便先入為主把撐船那人也看成了秦怒。我搖了搖頭,也暗笑自己就快思憶成病了。
我有點不舍地望了那畫舫一眼,江風突然將那畫舫上的帷幔揚起,那一瞬間,我清楚地看到帷幔里坐著一位年輕的男子,手里正拿著一根白色的笛子。
我興奮地揮舞著雙手,朝畫舫上的人大喊︰「寧宇……寧宇兄……」
那撐船的男子朝我望了一下,轉頭和坐于畫舫里的人說了兩句後,又用力撐了幾下桿子,繼續逆水而上。我突然想起今天我不是男裝打扮,寧宇肯定是認不出我來了。我追上幾步,攏起雙手大呼︰「寧宇,我是寧軒……寧靜致遠的寧,器宇軒昂的軒……」
江風呼呼地嗚咽著,伴著浪濤拍岸的聲音,將我的呼喊聲湮沒,畫舫已漸行漸遠。
「吉祥,快,我們回青暮山。」
吉祥不安地道︰「主子,別去了,咱們還是趕緊進城吧,似乎有點不妥。」
「不妥?有何不妥?」我四周望了望,官道上行人稀疏,江上也只有那一條小畫舫,不覺有何不妥之處。
「剛才我好像看到有幾個人行蹤鬼祟地跟著我們。」
「現在呢?」
「現在……好像不見了。」吉祥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
我白了他一眼,這小子自早上出宮便神經兮兮地,一路杯弓蛇影,估計是因為北凌飛去雍州前放的狠話,若是他沒把我看好,便把他真的變成宦官,讓他一輩子待在宮中。我這才知道原來吉祥是個假太監、真小子,倒也替他高興。
我想了想,今日還有事,既然知道了寧宇已回晉陽,下月十五再來找他也無防,于是坐回馬車內,吩咐吉祥慢慢駕車,沿途欣賞一下冬日的灕水江風光。馬車悠悠沿著江邊的官道而行,轉過一條林間小道時,吉祥突然加快了速度,我探身問道︰「吉祥,怎麼了?」
「有人在那邊打斗,咱們需盡快離開。」吉祥一邊回話,一邊狠甩手中的鞭子往兩匹馬身上抽去。
我凝神側耳,果然听到有斷斷續續的刀劍相交的聲音,當馬車又重新駛入江邊的官道時,我探出頭往後望去,卻不見有人的蹤跡。剛才那只畫舫隨著水流毫無目的在江面上飄蕩著,畫舫上卻不見了人影。我心中不安,莫不是寧宇出什麼事了?
「吉祥,咱們不如回剛才那地方瞧瞧是怎麼回事?」
「我的好主子,您饒了我吧!咱們這次出來你也沒事先知會右護法一聲,如今只得我一人護著你,要出什麼事,吉祥如何向四殿下交待。就算主子沒事,若是四殿下回來知道我與你出宮了,他一個不高興,吉祥就斷子絕孫了。所以,主子請你別再多事了,盡快回城才是正道。」
我不再做聲,傳宗接代可是件大事,我自不能拿他的終身大事作兒戲。
馬車順利地回了晉陽,吉祥大大地松了口氣,便要往大皇子府駛去,我忽然想起千汐也許久沒見過千洛了,便讓吉祥繞道四皇子府。
一進府,便撞見宋莘莘急匆匆要出門的樣子,手上還拿著包裹。
「師姐,你這是上哪去?要回谷嗎?」
宋莘莘語氣焦慮,「師妹,你來了正好,他、他回來了,所以我要回去了。」
我沉著臉道︰「怪不得這麼焦急,原來是小澄谷那位回來了,是他開口請你回去的?」
宋莘莘的臉色有點不自然,怔了一下後低著頭道︰「不……不是。不過,他是昨晚才回來的,可能還不知道我出谷了。」
「人家都沒叫你回去,你就這麼巴巴地趕回去了?」
宋莘莘低著頭,紅著臉道︰「可、可是,剛才收到幫中消息,他受傷了,我……我要回去看看他。」
我用手指往她腦袋上狠狠戳了幾下,「你這沒出息的女人,瞧你這樣子,急得什麼似的,沒半點矜持。之前還以為你想通了,所以在這兒待了這麼久,原來是人家出遠門了,現在人家一回來,你就急不可待地要回去了,真是沒出息!」
宋莘莘低著頭,撅著嘴不出聲,一副委屈的樣子。我嘆了口氣,雙手扶在她肩上,「師姐,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多年了,他為何從來沒有向你表示過一點點那個意思?」
宋莘莘抬起頭,美麗的杏眼里藏著一絲哀傷,「他忙得很,哪有時間……」
「師姐,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他真的對你有意思,會這麼多年也不表露出來嗎?」
宋莘莘不說話,咬著唇倔強地別過了頭。
「你回去也好,師姐,你心里若是放不下他,何不趁機問個清楚,作個了斷?」
宋莘莘的身子一顫,眼底透出一絲慌亂之色,別過臉說道︰「不,我不問。他心中也有我,我知道的,又何需問他。如今他的心思都放在正事上,我不想讓他在這兒女私情之事上徒添煩惱。」
我將她的臉扳正,望著她那雙痛苦掙扎的眼楮,「師姐,你不是不想,你是不敢,因為你怕,你根本沒有把握,你怕一旦這層紙撕破了,你便連騙自己的借口也沒有了。我說得對嗎?」
她痛苦地望著我,長長的睫毛因眼楮強忍著淚水而抖動著,我的心也痛了一下,但我知道長痛不如短痛。
「師姐覺得我這樣說很殘忍是不是?可你若是一直這樣自欺欺人下去,又何嘗不是對你自己殘忍,了無期限地去等待一個只當你是妹妹的人,你這又是何苦?」
她的眼淚終于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滑了下來,我不再說話,只輕輕替她抹去眼淚。她木然地望過身子,卻又怔住,北凌爍不知何時來了,正站在不遠處的月門下,定定地望著她,眼里有著與她一樣的痛苦。
北凌爍走過來,雙手朝她遞上一個盒子,平靜地道︰「正巧叫府里的廚子做了些你*吃的糕點,你帶回去吃吧。」
宋莘莘接了,輕聲應了一句便低著頭走了,北凌爍望著她的背影久久不語,半晌才轉過身來望向我,開口欲言,張了張嘴之後卻終將要問的話咽了回去,嘆息一聲後道︰「別逼她了,讓她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