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若芸喘著粗氣,手腳有些哆嗦著,手中的水壺直晃蕩著,她甚至能听到其中的水聲。
「你沒事吧?」,江兮淺有些擔憂地望著她。
若芸嘴角有些勉強地扯了扯,面色卻慘白如織,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她吞了吞口水,「沒,沒事。」
「啊——」,懷中的姚瑤溪突然驚呼一聲,「不,不要;別過來……走,走開啊……鬼啊!」
江兮淺緊緊地擁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沒事,瑤溪別怕;我們在,都在的。」
「嗚,嗚嗚——」
一時間,江兮淺有些不知所措,後來竟是連騎馬的姚銘書等人都被驚動了。
「咚——咚咚——」
窗欞被有節奏地敲擊了幾聲,江兮淺手上不停,輕輕地拍打著姚瑤溪的後背,安撫著她;下巴卻朝著被敲響的窗欞處揚了揚,示意若薇撩開窗簾,入目是姚銘書擔憂的面龐。
「瑤溪如何了?」,姚銘書眉頭微皺,眉宇間盡是擔憂,他緊緊抿著唇,透過窗欞看到被江兮淺用在懷中的姚瑤溪,「她……」
江兮淺搖搖頭,用手背試了試,心里暗道一聲糟糕,抬頭望著窗外之人,「合該是被嚇到了,有些發熱,唔,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必需盡快回鳳都城內。」
「好,我們加快教程」,姚銘書的心也有些沉,看著江兮淺,「我帶瑤溪騎馬可行?」
「只怕不行」,江兮淺沉聲,黛眉微蹙,「她有些發熱了,本來就是心緒不寧,好不容易才安撫了下來,若是再過多的顛簸,只怕情況會更加的……」
後面的話不用說,大家都意會了,姚銘書微微頷首,看著姚瑤溪那慘白的面色,咬著牙,紅唇緊抿,雙手死死地捏著韁繩,拳頭上青筋直冒,指節發白,心有些疼,這個妹妹太命運多舛,如今又……是他這個做哥哥的沒保護好她。
「誰都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姚大哥也不必太過介懷」,看著這樣的姚銘書,江兮淺有些感動輕聲道。
「瑤溪就麻煩你了」,姚銘書此刻哪里听得進去這些。
「姚大哥這說的是什麼話?」,江兮淺有些無奈,示意若薇從馬車的暗格內取出紙幣,懷中抱著姚瑤溪,有些不太好動作,索性就這馬車的木壁,下筆宛若行雲流水,只是片刻後,又喚了姚銘書,「姚大哥,你派人盡快趕回城內,準備好這些藥材。」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就算她有這驚人的醫術,卻也無法,更何況她這是心病。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姚銘書點頭,握著那雪白卻明顯墨跡未干的宣紙,卻沒有多問,「淺淺,我公主府欠你一個人情。」
「……」
江兮淺示意若薇放下簾子卻不在說話,只是看著懷中身體溫度升高,卻仍舊迷糊不安的姚瑤溪,她伸手點了她的睡穴,至少能讓她在這一路上安穩些。
「小姐」,若薇蠕了蠕唇。
「讓清揚稍微快些走,盡快趕回鳳都」,江兮淺沉著臉,姚瑤溪的身子本就不甚好,所以只是小小的驚嚇竟然讓她承受不住。這讓江兮淺不禁覺得有些奇怪,照例說,如果是她,第一次見到人的頭骨,或許會害怕,會受到驚嚇,但絕對不會如姚瑤溪這般,除非……
不,不可能。
姚瑤溪身為雲夢公主唯一的兒子銘王的嫡女,又頗受皇帝喜愛,怎麼會有那樣的經歷。
但願,是她想差了。
跟在馬車後不遠處的楚靖寒,看到姚銘書和江兮淺動作的那一幕,眸色暗了暗。
看來那丫頭身上果然有鬼。
視線投向江文武,眼中赫然帶著詢問之色。
江文武卻只是苦笑,心頭劃過一抹苦澀,對著楚靖寒為不可查地搖搖頭,他能查到的東西,都流于表面,也不知道是為何,他總覺得,在暗處有不止一股勢力在阻止他的動作,甚至,他都不知道那幾年她到底經歷了什麼?以至于飛速成長,然後學會了懂事,知禮;學會了冷漠,傲然;也學會了**,自主;卻是再也不需要其他了。
鷹。
不知為何,他想起了這種動物。
幼鷹頑劣,總是依賴著父母,懶惰而不自知;直到有一日,被親人拋棄,折斷翅膀,扔下懸崖,然後它學會了奮力,學會了展翅,學會了如何搏擊長空,學會了如何在天際翱翔;只是它們卻再不需要父母。
孤鷹,孤鷹;孤獨的鷹。
她不正是如此麼?
父母兄弟,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也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心緊緊地抽痛這,江文武此刻真的好想對自己的主子開口,他不想再查了,不管自家妹妹身上有多少的秘密,有多少的不妥,他只想好好的守著她,用余下的時間補償她。
可楚靖寒又怎會給他這樣的幾乎,他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好玩的人,哼。
待一行人回到鳳都城內,已然酉時。
姚銘書從江兮淺懷中結果已經睡著的姚瑤溪,面帶驚訝之色。
「我讓若薇封了她的睡穴」,江兮淺淡淡地解釋道。
「恩」,姚銘書頷首,「多謝了。」
江兮淺看著姚銘書,幾度欲張口卻始終沒有問出口,有些話他不說自然有他不說的道理,而姚瑤溪這樣的癥狀也未必就是有那樣的經歷。這樣想著,她的心里倒是好受了很多,轉頭看著面色同樣蒼白的若芸,心中想著,等回去之後再好好問問吧。
「告辭」,姚銘書抱著姚瑤溪。
「銀樓主,就此別過」,江兮淺對銀面微微頷首,而後傳音入密,「讓暗獄派一個小隊去查查,那木香花處的古墓,另外千萬別往山中去,讓他們務必小心,若有什麼,以自身安全為重。」
銀面頷首,「江小姐慢走。」
等所有的人都離開之後,江文武這才悠然地上前,「淺淺,我們也回罷。」
「早上我是帶著若薇若芸溜出來的,所以還是分開走吧」,江兮淺搖搖頭,不等江文武答話徑自對著趕車的清揚道,「我們走吧。」
看著馬車漸行漸遠,江文武心頭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回到汐院。
江兮淺本有些疲累,尤其是在連續經歷巨蟒圍追和那古墓的驚嚇之後,她揉了揉太陽穴。
「小姐可是身子不適?」,若薇有些擔憂地問道。
「無妨」,江兮淺搖搖頭,看著那明顯心不在焉的若芸,她嘴唇動了動,垂下眼皮,眉頭微蹙,幾經斟酌還是決定,「若芸。」
「啊?」,若芸好似突然回過神來一般,條件反射地看向江兮淺,「小姐?」
江兮淺心中搖頭,「你沒事吧?」
「啊——沒」,若芸眼神閃爍著,面色卻是越發的蒼白了。
「若芸!」,若薇沉聲,她們當初既然決定要跟著小姐,封她為主,自然是不能有半絲半毫的欺騙,她現在這般又該怎麼說,連她都能看出她的不對勁來,小姐是那般七竅玲瓏心之人又怎會看不出來。
若芸自然也明白的,只是有些話,她真的不……不能說,「小姐,姐,別……別逼我,我……」
「若芸」,若薇惱了,連語氣都帶著怒火。
「……」,江兮淺久久凝視著若芸,見她眼神雖然閃爍可其中的真誠卻不減,而且眼見她都快哭出來了,只是長嘆一聲,「若芸,有些話你不願說,我也不問,只是你要知道既然你們跟著我,有些事就不需要你一個人承擔,你明白嗎?」
若芸緊緊地咬著下唇,雙手緊緊捏著拳頭,掌心全是水珠,這些她何嘗不明白,只是,「小姐,我……你們別再問了,我不能說的,真的不能說」,她懊惱地蹲子雙手抱著腦袋,豆大的淚珠吧唧吧唧的掉在地上,濺起些許塵土。
「罷了,若薇帶她回房休息吧,小廚房之事暫時交給翠柏她們,你們都好好休息兩日」,江兮淺垂下眼皮,「若芸她……你也別惱了,好好照顧她。」
「是」,她恭敬地福身離開,眼中帶著感激。
江兮淺卻是慵懶地半倚在床榻上,靜靜地回想著。
若芸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的?
木香花,古墓!
對古墓,難道那古墓有什麼古怪?
突然,她腦袋中靈光一閃,那古墓的墓碑被木香花和木香花藤蔓交纏遮擋,若非仔細去看,根本看不出來,就連姚瑤溪距離那麼近都未發現,她站在她身後又如何看得到,但在他們一行當中卻真正是她第一個發現的,而且就是從那時候……不,不對,是在看到那綿延成片的木香花時,若芸的臉色就已經變了。
木香花?
那花雖然帶著清香,卻只是好看而已,微微有著些許藥性卻不強烈,可為何若芸的反應會這麼激烈?
良久,江兮淺無奈地喟嘆一聲,想不通啊。
「水陽!」
「在!」,水陽從暗處飛身而出。
「今日竹園與和園的那幾位可有什麼動作?」,江兮淺淡淡地開頭,想不通的索性不想了,指不定哪日若芸就想通了呢?
水陽抿了抿唇,搖搖頭,仔細想了想又補充道,「今日和園中的那位已經前往浣洗房,听說是是帶著丫鬟去的,跟浣洗房的黃媽媽大吵了一架;竹園中的那位辰時時分過來了一趟,我讓門房以您在休息為由打發了;倒是沒有發現她們有什麼其他的動作。」
「嗯」,江兮淺略微沉吟,那明柳當真以為這里還是滬南,可以任由她作威作福麼?
不過區區通房丫鬟,去浣洗房居然還帶著丫鬟,當真是笑話。
「行了,先下去吧,繼續監視著」,江兮淺擺擺手。
今日大好的天氣,原本是打算好好出去散散心的,結果卻鬧成了這幅模樣。
哎!
難道她就是那傳說中的麻煩體質?走到哪兒都有麻煩,不是她麻煩就是身邊的人麻煩,當真是各種麻煩啊。
江兮淺躺在床上,扯了扯床頭的小鈴鐺,讓人備了浴湯。
好好放松之後,躺在床上,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天。
天氣仍舊尚好,許是因為頭天太累,江兮淺一覺醒來,竟然已經時近辰時。
「小姐醒了?」,若薇熟悉的聲音傳來。
「嗯」,江兮淺習慣性地接過她遞來的衣衫,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看著忙里忙外的若薇,微微蹙眉,「若芸呢?不是讓你休息兩天好好照顧著她的嗎?」
若薇抿唇,淡笑著,「芸兒就是那般,只是受了驚嚇,昨天給她熬了碗壓驚的湯藥,睡了一晚已經無事了;更何況小姐還是我們自己照顧著放心些。」
「你呀」,江兮淺哪能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搖搖頭,更多的卻是感動。
迅速穿好中衣,看著若薇遞過來的棗紅色抹胸長裙外套開口對襟小褂,微微蹙眉,「把我那件金絲軟煙羅滾邊的百褶如意廣袖流仙裙取來。」
「可是小姐,這天氣到底有些涼,那金絲軟煙羅的廣袖流仙裙,到底有些薄了」,雖然心頭明白以自家小姐的內力修為,就算在最冷的大雪天身著春衫也是無妨,但到底還是要在乎別人的看法,尤其是她現在還是沉珂未愈的病人吶。
江兮淺撅著嘴,「那也不要這件棗紅色的,換件其他顏色的來。」
「好吧」,若薇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家小姐這是什麼毛病;每次出任務或者回那里,必定是一襲大紅月袍,在風中翻飛好似血浪,可平日卻絕對不沾半分紅色,哪怕是顏色相近的棗紅、血青都不行;連粉色都是極少的,還是那種極淺淡極淺淡的。
「那就這件曳地望仙裙吧」,好一會兒,若薇才從衣櫃中取出一套水藍色雲錦繡花金絲溝邊的。
「嗯」,江兮淺點點頭。
等她洗漱完畢,所有的事情弄好之後,已經巳時。
「小姐,您這是打算?」,見江兮淺取了件厚實的白色兔毛滾邊的披風,若薇有些疑惑。
「呵呵」,江兮淺嘴角微勾,「咱們只是一日不在府中,有些人就要翻天了,走,咱們去主院請安去。」
「啊?」
若薇皺著眉頭,不知自家小姐又是何意,不過她也不需要知道就是了。
來到主院。
不知道該說江兮淺是運氣好呢,還是不好。江嘉鼎不知為何竟然沒去上朝。
「女兒給娘請安,娘今日可好些了?」,江兮淺看著季巧萱立刻迎上去,微微福身,「見過江丞相。」
「哼!」,江嘉鼎冷哼一聲。
「淺淺」,季巧萱眼中有著什麼一閃而逝,只是很快又恢復過來,看著江兮淺不贊同地搖搖頭,「不是說身子不好就不用過來請安了嗎?娘這里沒那麼多規矩,今日怎地過來了?」
江兮淺盈盈淺笑,「听大廚房的人說,娘胃口不是甚好,女兒特地尋了上好的梅子酒,味道清甜,娘嘗嘗,若是喜歡,女兒讓若芸學去,自己釀的總是放心些。」
她說著,若薇已經從拎來的食盒中取出一個縴細修長的酒壺,倒出一杯,清香撲鼻。
季巧萱本不喜酒的味道,可看在江兮淺的面上,心里想著就算難喝她也要忍著,畢竟是女兒的孝心,可在聞到那味道時,卻是心里一驚,抿一口,果真清甜爽口,不僅沒有那些白酒的辣味燒胃,反而溫溫熱熱的,帶著一股梅子的清甜微酸,又有一股酒的醇香濃厚,讓人覺得舒適不已。
「娘覺得如何?」,江兮淺眼中一閃一閃,這梅子釀可是用了數十種奇珍藥材,這些暫且不談,那梅子可是無憂谷特產的煙花梅,不僅有市無價,便是一年也沒多少的,這些年都盡數被她用來釀酒了,照無夢的話說,是好好的花給豬拱了。
雖然有些不貼切,但卻是實話。
為了嘗試釀酒,她的確毀了不少煙花梅,甚至庫中存貨都消耗殆盡,可這一刻,江兮淺卻覺得值了。
看著季巧萱一杯接一杯的。
若薇只覺得心都在滴血,要知道這梅子釀,不僅通絡活血,對身子有莫大的好處,甚至還蘊含著豐富的藥力,用來養身再好不過;就算是谷主想要一杯都得磨自家小姐好久,可現在夫人卻這般牛飲。
果然這就是傳說中的親疏有別?
「味道當真不錯,而且喝了胃里暖暖的,惡心感也消了很多」,季巧萱頷首微笑著,自開始妊娠反應一來,她已經很久不曾覺得如此輕松過了。
「娘喜歡就好」,江兮淺頷首微笑著,「其實女兒今日來還有一事。」
季巧萱放下酒杯,眉毛微微動了動,眼神中帶著疑惑,「跟娘還這般客氣,直說就是了?想要什麼,娘都給你!」
「女兒就知道,娘最好了」,江兮淺拉著季巧萱的手臂左右搖晃著,「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前兩日,女兒與江楊兩位管家細談過,如今娘有孕在身,這弟弟又是個不省心的,這般情況娘是不宜在操心了,可府中中饋,大小事情卻是必須有人操持的;原本想著有張媽媽,可女兒私以為,女兒都已經十三了,也該學學了,不若娘讓女兒接管中饋如何?」
季巧萱還未發話,江嘉鼎卻是一聲冷哼,「接管中饋?就憑你!」
「我女兒怎麼了?怎麼就不能接管中饋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江相爺!」,原本還開心自家女兒知道上進的季巧萱听到江嘉鼎的話,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我早就說過,我季巧萱不是那等扒著不放的人,你要是想停妻再娶直說就是,可只要我在這府中一日,那女人就別想踫中饋半分?我相府難道還能讓區區一介通房丫頭操持中饋麼?便是整個鳳都,也找不到這樣的先例,我相府可不是沒有正正經經的主子!」
嫡母有孕,嫡出之女掌管內院,操持中饋是常有的事。
甚至能否持家有道,操持中饋,也成為了評價待字閨中女兒的一個標準。
就算江兮淺不提,季巧萱也打算等江兮淺身子好些就將她帶在身邊,免得等她身子重了,這府中無人打理,現在江兮淺自己提出來,她真正是非常開心的。
幾家歡喜幾家愁。
江嘉鼎被嗆聲後,張口想要反駁,可看到季巧萱那略嫌蒼白的臉色,只能將話又咽了回去,他是有將府中中饋交給明柳的打算,這一來,季巧萱懷孕,相府不能無人打理;這二來,到底是他虧欠了他們娘三的;讓她操持中饋也是從另一方面提高她在府中的地位。
可是現在……
「萱兒,別惱,我……我沒這樣的意思,淺淺既是想學,便讓她學就是」,江嘉鼎想著,以江兮淺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只怕也堅持不了幾日,掌管諾大的府邸,大到衣食住行,小到一針一線都需要安排調整,他就不信她能管得下來,想著他開口,「只是她終究還小,經驗上欠缺了些,恐怕容易被人糊弄啊。」
江兮淺心中冷笑,她豈能不明白江嘉鼎心頭打著什麼樣的注意,對著若薇使了個顏色,她立刻會意,悄然退出堂屋,她這才笑著說道,「相爺說的是,娘,女兒從未掌管過一府中饋,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學習,」
「不如……」讓明柳幫她!
只是江嘉鼎話未說完,季巧萱卻拉著江兮淺的手微微笑著,「娘相信我的女兒是聰慧的,這女紅中饋,娘對你最是擔憂;你如今既是願意學了,娘自然是高興的,趁著娘身子不重,你若是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請教娘的」,說著斜睨了江嘉鼎一眼,拍了拍江兮淺的手,「原想著將張媽媽給了你,可如今卻是不能了。」
「娘,張媽媽跟你了多年,對懷孕生子方面頗有經驗,怎麼能給了女兒,這話日後可不許再說了」,江兮淺故作慍怒的模樣,而後撅著嘴,「娘若是真的心疼女兒,多教教女兒就是」,說著低下頭,臉上泛起微微酡紅之色,故作嬌羞之色,「便是日後,也早晚需要學的。」
江嘉鼎冷哼,「當真不知羞恥。」
「哼」,季巧萱死死地瞪了江嘉鼎一眼,從張媽媽手中接過一串鑰匙當著江嘉鼎的面,交給江兮淺,「這是咱們府中中公庫房的鑰匙,你可是要收好了。還有府中上下的賣身契,莊子鋪子什麼的,其實也無須時時盯著,那些管事都還是挺可靠的,江管家也是個不錯的。」
若薇帶著江城剛走進主院就听到這句話,他立刻俯身下去,「奴才見過老爺,夫人,老奴愚昧,耽不得夫人如此夸贊。」
「本小姐也覺得江管家是個不錯的,做事沉穩踏實,為人兢兢業業」,江兮淺微微笑著。
「你這是?」,江嘉鼎看著江兮淺,倒是有些好奇她將江城招來作甚,可下一刻他就明白了。
江兮淺晃了晃手中新拿到的鑰匙,「江管家,今日讓你前來,便是正式通知一聲,從今日到我娘十月懷胎,生下弟弟這段時間府中中饋都由我操持,兮淺年少,沒有經驗,日後還望江管家多多提點才是。」
「不敢不敢」,江城躬身。
江嘉鼎卻是瞬間明白,原來是做給他看的。
「江管家向來是個實誠的,淺淺若是有疑問,可以向他虛心請教」,季巧萱微微頷首,「只是要打理諾大相府,尊卑大小還是須分清楚的,沒得亂了尊卑,讓他人笑話了去,淺淺可明白?」
江兮淺心中狂笑不止,這話明面上市提點江城,可實際上卻是說給江嘉鼎听得,想要讓明柳一個通房丫頭掌管中饋,簡直就是個笑話!笑話他身為丞相,居然尊卑不分!
「……」
「老奴惶恐」,江城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明白自己這是什麼地方招惹到了夫人,仔細回想,貌似他真的沒做什麼啊。
「行了,淺淺年幼,我又是這般,你便說是提點她,也是她的福氣」,季巧萱微笑著,「江管家,你是相府的老人兒了,也是看著淺淺長大的,她如今掌管著中饋,你可千萬擔待些。」
一個巴掌一顆甜棗。
江城心頭簡直是誠惶誠恐,飛快地抬頭看了江兮淺一眼。
這位大小姐,年幼!是真的……可那日一番夾槍帶棒,甚至威逼利誘的話人,卻是讓他再不敢小看與她,在御人之術上,這位大小姐,姑女乃女乃哪里還需要他的提點,她少提點他兩次,他就阿彌陀佛了。
「江管家,日後請多多關照了」,江兮淺猛的計上心來,對著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江城忽然一口氣沒上來,猛的咳嗽兩聲。
「行了,江管家可得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先退下吧」,江兮淺看了季巧萱一眼,見她點頭,她這才接著道,「記得召集府中下人,集體到汐院,本小姐要訓話。」
江嘉鼎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剛想訓斥兩句可看到季巧萱含笑點頭的模樣,到了喉嚨的話又被咽了回去,只得恨恨地瞪了江兮淺一眼,而後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淺淺既是這般好學,為父也是支持的;只是你尚且年幼,凡是多想府里的老人請教請教,遇事三思而後行,務必打理好府中上下,團結姐妹,兄友弟恭。」
「……」
江兮淺癟癟嘴,說了這麼多最後兩句才是主題吧。團結姐妹?姐,季巧巧,就憑她也配當她江兮淺的姐姐?哼,妹,江明珠?不對,在未正式認祖歸宗,計入族譜前是不能冠江姓的,不過區區通房丫頭生的女兒,也配與她正方嫡妻之女互稱姐妹?
當真不知這江嘉鼎是在抬舉那明柳呢,還是在貶低她江兮淺。
「這府中後宅之事,江相爺還是少插手為妙」,季巧萱沉著臉,這江嘉鼎當真以為她听不出來他的弦外之音嗎?居然當著她的面說這些,以往他口中的那些,都只當是放屁了罷!
「……」
且不說這些,達到目的拿到鑰匙的江兮淺早就樂開了懷,在臨走時,還給了季巧萱一個大大的擁抱,樂得她,直笑。
「小姐,你干嘛要攬著這吃力不討好的活計?」
出了主院,若薇才撅著嘴,疑惑地問出聲,在她看來這府中的中饋有什麼好的,那些人一個兩個都想把著。
江兮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薇,這中饋里面的彎彎繞可多著呢?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如今,季巧萱有孕。她若不能及時將這中饋的活計攬上身來,只怕等季巧萱的日子再大些,身子再重些,那江嘉鼎就要提出將中饋交給明柳了,如今相府說起來正正經經的女主子也唯有季巧萱和她。
可江嘉鼎卻絕對不會考慮將中饋交給她。
讓明柳操持中饋?是在補償嗎?
那明柳為他生兒育女,可偏生他卻連個妾室的名分都不能給她,所以用這樣的方法變相的補償。如果真的讓那明柳將中饋接過去,她會從中貪墨多少,她江兮淺不敢打包票,但她卻知道,自此,就算明柳的名分還是個通房丫頭,但在相府所有人心中都會將她當做姨娘,甚至二夫人看待!
憑什麼?
如果她還是前世那個江兮淺,單純得不知世事,說不定還會被那江嘉鼎騙上一騙,這中饋的權利就交出去了,只可惜啊,那個江兮淺已經死了,活著的,是她!
「小姐是打算先發制人?」,若薇思索半晌,皺著眉頭卻怎麼都跟不上江兮淺的思路。
「先發制人?」,江兮淺輕聲重復著,「這個詞兒用得不錯」,她的確是這麼打算的,至于怎麼突然想起這件事情,卻是昨夜水陽的話提醒了她。
那明柳,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帶著丫鬟去浣洗房上工,不僅不听掌事黃媽媽的安排,甚至還光明正大地與黃媽媽爭吵打架,這樣的事情若是放在其他丫頭身上,早就已經被杖責五十,然後拉出去發賣了。她既然進了相府,認了通房丫頭的身份,也就該知道自己的本份在哪兒。此等作為,往小了說是囂張目中無人;往大了說那可是在像季巧萱挑戰?
你季巧萱不是不讓相爺給我名分嗎?
我明柳就算是通房丫頭一樣在相府作威作福,你耐我何?
江兮淺心中冷笑,那明柳這般作為,若說不是江嘉鼎給她的膽子,她是打死也不信的;可如今,中饋在她手上,她明柳最好給她江兮淺仔細著點。想當相府有實無名的姨娘,二夫人?那也得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
若薇微微頷首,算是明白了。
夫人是什麼人?小姐心中最是在乎的,那明柳如此這般分明是打夫人的臉,以小姐的性子又如何允得?
此刻她也只能在心頭為那人默哀,這世上之人千千萬萬,招惹誰不好,偏偏招惹上自家小姐。那季巧巧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在她們剛回鳳都的時候如何?那般耀武揚威的,什麼狗屁的鳳都第一才女,賢良淑德,德才兼備,我呸!現在還不是一樣被毀容斷腿,以前是她逼得小姐不得不自請離開,現在,也該換她嘗嘗那樣的滋味了。
等等……
若薇看著江兮淺那單薄的身子和孤冷的背影,再聯想到昨日那瑤溪郡主和若芸發生的事情,她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嘴角微微勾起,雖然小姐說了不管這件事情,但那個點子,小姐定是會喜歡的。
呵呵,季巧巧,她若薇可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江兮淺和若薇慢條斯理地回到汐院,江城和楊健竟然都已經等在那里,在院中,整個相府的奴僕都已經等在那里。
看來她積威甚重啊,江兮淺嘴角微勾,在心中自嘲著。
「老奴見過大小姐」,江城立刻上前俯身行禮;楊健也緊跟其後。
站在汐院內的眾人也齊齊地跪下去,「見過大小姐。」
「嗯,都免禮吧」,江兮淺微微頷首,視線掃過,竹園與和園的人竟然一個都沒見到,看來她的話,還是有些水分吶;她視線狀似無意地掃向江城,江城立刻渾身緊繃著,「人都到齊了?」
江城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下,「回大小姐話,除竹園、和園兩處,其余之人均已到齊。」
「哦?」,江兮淺拉長了音調,尾音微微上揚,可那斜勾的嘴角卻分明能看出她此刻的不滿。
「這,表小姐說她明日便要離開,可行禮尚未收拾完畢,再說那些人都是要隨她離開的,所以就……就不過來了」,江城吞了吞口水,喉結一上一下的滑動著,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經捏出來汗珠,趁著眾人沒看到的時候,飛快地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接著道,「至……至于和園,那,那兩位說,說她們都不是相府的下人,所,所以……」
江兮淺只覺得眼前驟然一亮,她眉毛一挑,等的就是她們這句話,「行了,本小姐知道了,江管家辛苦了。」
江城剛松懈下來,可隨即立刻躬身,「不敢,不敢,老奴本份。」
「嗯」,對江城這樣的態度,江兮淺很是滿意。
不管主家態度如何,那時主家寬厚;可身為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子,本份守紀。
她視線掃過在場眾人,前面八位中年婦女,或老實或精干,看起來都是不錯的,各處的掌事媽媽們,後面跟著的丫鬟小廝,林林總總加起來,竟然有百來人。當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在整個鳳都當中,相府雖然門庭不小,但里面的主子卻基本算得上是最少的,在其他勛貴的府上,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姨娘成群的;只是這樣,竟然下人也都百數了。
「你們可知道今日本小姐為何讓你們過來?」,江兮淺聲音冷厲,帶著三分嚴肅,夾著三分內勁。
眾人只覺得胸口一滯,這大小姐身上的氣勢竟然比相爺還要駭人,原本還有些心思的此刻全都沉寂了下來。
無人答話,江兮淺也不覺得尷尬,只是坐在椅子上,徑自抿了口茶,約莫著半刻中後,見下方眾人仍舊恭敬地做俯身狀,稍微抬頭,或面露精光的幾個她都已經記在心里了,然後面色這才溫和了些,「行了都起身吧,想來江管家都已經通知過你們,因著我娘身懷有孕,不宜操勞,所以從今個兒起,府中中饋由本小姐接收了,或許大家覺著本小姐年紀小好欺負,或許大家會覺得本小姐好糊弄,沒問題,你們當中但凡有心思的本小姐也懶得跟你們彎彎繞,只在這兒撂下一句,到我娘臨盆為止,只要本小姐掌管中饋一日,你們都給本小姐仔細著些,若是出了丁點兒子紕漏,到時候可別說本小姐不給你們留情面,哼!」
「奴才/奴婢不敢」,眾人齊齊躬身,心里卻是駭然。
這大府後院多少彎彎繞繞的,眾人心知肚明,卻少有像大小姐這般放到台面上的。一時之間,那些原本心思活絡的,此刻卻有些猶豫了,看大小姐那副模樣,若自己真的犯到她手上,想到表小姐……眾人只覺得渾身冰涼,狠狠地打了個寒顫,還是觀望一陣再說吧。
當然也有那不信邪的,不以為意地看著江兮淺。
不過是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片子,放狠話誰不會?想要拿捏住他們這些老人兒,也不看看自己的斤兩。
對于這些,江兮淺端著茶杯,擋住了她嘴角的冷笑,視線掃過,將下方眾人的表現一一記在心頭,「行了,都退下吧,該做什麼做什麼;楊管家,你去安排吧,江管家留下。」
「是」,眾人齊齊道。
看著眾人魚貫而出,江城心中盤算著,他心中基本已經知道了江兮淺的用意,只是卻沒有表現出來,仍舊面色恭謹。
「做吧,若薇上茶」,江兮淺輕聲,若芸不在,連茶水都沒什麼味道,她撇撇嘴。
「多謝大小姐」,江城躬身行禮,然後這才半個坐在椅子上,「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
江兮淺嘴角微揚,「江管家是聰明人,本小姐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你懂?」
「懂,懂」,江城這才稍微放心下來。
「呵呵」,江兮淺看了看天色,巳時未過,「看這天色,距離午飯尚有些時辰,不如江管家陪本小姐去和園走一趟吧。」
江城眼中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可面上表情卻恭謹依舊,「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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