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門外的敲門聲適時地響起,屋內眾人視線頓時轉過去。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舒愨鵡
「慕大夫,主院紅梅姐姐來訪。」在睡房外面約莫三米處守著的,自汐院下人被那些白衣蒙面人一鍋端了之後,就扮演盡職盡責小丫頭的水冰揚聲。
無夢朝著江兮淺挑眉,「淺丫頭可要見見?」
「……嗯。」服過藥之後的江兮淺越顯疲乏,只覺得眼皮沉重,呼吸有些困難。隱約听到無夢的聲音,強掙扎著撐開眼皮,抿著唇,點點頭。
「進來吧。」無夢這才揚聲道,轉頭看向江兮淺,「你這丫頭當真就是勞碌的命,當初若听我的留在無憂谷,哪有這些勞什子的……」。
他雖然是她的師父,也曾派人調查過她的生平;雖然不知為何當初第一件見時,她明明是個沒張開的黃毛丫頭,渾身血跡,衣衫襤褸,狼狽不堪;可他卻偏偏認為那雙眸子,清澈亮麗,宛若當年的姍姍;幾乎是在那一刻,他就認定不管她岐黃、武道天賦如何,都要收她做關門弟子。
後來越相處,他越覺得自己的明智。
這個丫頭,早慧得讓人心驚;不管醫術還是武道,悟性是他從未見過的好,她的耐性也是極佳,對自己要求苛刻得近乎完美。
俗語雲慧極必傷,可她卻好似完全顛覆了常理。
雖然她身子也不大好,但卻是沉痾積弊所致。真不知到底是誰這麼狠心竟然對個小丫頭下那等歹毒的藥,兩年,只有不足兩年的時光了。
千年血蓮,連典籍都只提過只言片語,他半生都未尋得的,兩年時間……
「奴婢紅梅見過小姐,見過慕大夫。」
一道古井無波的清亮女聲打斷無夢的思緒和感慨,抬頭只見對面女子恭敬地對著軟榻上躺著的江兮淺福身行禮,「奴婢听說小姐醒了,特地過來請安。」
「……嗯。」江兮淺有些艱難地應聲,她只覺得頭好重,眼皮好沉,好想睡過去。
無夢搖搖頭,「你有話直說就是,淺丫頭剛服了藥,待會兒許就要睡過去了。」
「……可,可是。」紅梅抬頭看著無夢眼神灼灼。
江兮淺強撐著,忍著胸口處的疼痛,深吸口氣,「不,不妨事,說,說吧。」
「是。」紅梅恭謹福身之後,壓低嗓音道,「奴婢此來,有兩事匯報;雲夢公主府瑤溪郡主遞了帖子估模著會明日來訪。其二,宮里那位今夜欲夜訪江府。」
江兮淺原本昏昏沉沉,可在听到這個消息時,陡然心下一緊,強撐著身子,「什,什麼?你說什麼?」
「咳,咳咳……」她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原本就疼痛的胸口,此刻因為她的激動越發疼痛難忍,她胸口起伏波動劇烈著。
無夢面色一變,狠狠瞪了紅梅一眼,急急擠過去,將江兮淺上半身抬起,不斷地給她順氣,「淺丫頭,別急別急,慢慢來;吸氣,吸氣……」
「……哇。」江兮淺張口,一注鮮血噴涌而出。
「主,小姐!」紅梅咬著牙,面帶愧色。
「……」無夢卻是長長地松口氣,拉過江兮淺的手腕兒,「吐出來就好,吐出來了就好。」
江兮淺吞了口帶著血腥味的唾沫,背靠在無夢懷中,看著對面臉上蒼白,低著頭的紅梅,搖搖頭,「你,你不必,我,我無妨的。傳,傳信銀,銀面;務,務必知曉他……呼,呼……他們的談話……」
「行了行了,別再說了。」看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的江兮淺,無夢再看不下去,看著紅梅,「讓你傳信給銀面那小子,務必知道他們的談話,行了還不快退下。」
話音未落,他身上原本沒有絲毫內力波動,紅梅也不以為意,只當是自家主上熟識的大夫;可頓時無夢身上氣勢盡顯,她頓時覺得身上一沉,呼吸停滯,喉頭泛上一股猩甜的氣息,她咬著牙強咽回去,點點頭,「奴婢告退。」
「哼!算她識相。」無夢小聲嘀咕著,看著心中仍舊有些不安的江兮淺,掏出銀針在她的天池、通靈兩穴各扎一針,讓她睡得安心些,「不就是那個皇帝小子嗎?哼,若是旁的也就罷了,若膽敢打他家淺丫頭的注意,哼!」
「師父,小師妹她的傷……」陸希瑞抿了抿唇,「若薇、若芸那兩個丫頭,就算救回來只怕也是廢了。」
無夢眸色微沉,「救!用玉靈仙髓,務必要把她們救回來,另外傳信給憶宵那小子,把素衣、素若、素蘭、素心四個丫頭都給調過來。」
「……」陸希瑞鄙夷狠狠地抽搐了下,「她們可是太上長老指定的隨侍丫頭。」
更重要的是,她們雖然是當醫女培養,如今已儼然成了太上長老們的入室弟子般,全部都調過來給小師妹,只怕幾位太上長老會集體造反的吧。
無夢卻毫不在乎,「告訴那幾個老不死的,想喝淺丫頭的煙花梅子釀都乖乖把那四個丫頭給送過來!」
就算太上長老再喜歡又如何,沒名沒分,只要沒正式行拜師禮,那都是無憂谷的醫女,與下人何異?若當真那幾個丫頭膽敢仗著太上長老的喜愛就不知自己是何身份,抹殺了又如何;無憂谷還不缺幾個醫女。
陸希瑞點頭,癟癟嘴,「知道了。」
「讓憶宵親自送來,庫房中能用上的丹藥全都帶過來,嗯,把三小子也帶上。」無夢略微思忖了下。
「……是!」也就他膽敢這般使喚憶宵和容凌了。
是夜,天氣青和,微風徐徐;沒了炙熱的陽光照耀,鳳都城也彌漫上一股清涼;天空中星子點點,月輪散發著柔和的光。
自知曉江兮淺受傷之後便一直憂心著的銀面,有心上門探望卻苦于出師無名,每日只能從紅梅口中得知只言片語。原本還有個水冰,可是卻不知道該說她運氣是太好還是太壞,汐院遭受襲擊當日,江兮淺派她前去樓外樓調查一件辛密,她呆在樓外樓的資料室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從別人口中知曉,險些當場暈過去。
今日好不容易收到紅梅傳來的消息,既然是她要的,他就算拼命也會為她辦到。
「可都安排好了?」銀色面具覆面的銀面,本就冷漠得讓人難以接近,近幾日更是,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
「是!」暗花在接到手下人傳來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帶著同行的暗雪快馬加鞭的趕回。
既然三皇子府已經多日沒有動靜,想來也不會再過追究了。那些傷員原本也想跟著回來,被她們兩人嚴厲呵斥了一通之後,自個兒乖乖接著上路了。
暗雪隨時注意著江府大門口的動向,隨時警惕著任何風吹草動。
「來了!」她猛然張口。
銀面對著暗花、暗雪兩人打了個手勢,三人同時頷首。
整個江府暗處的守衛此刻已經全被他們放倒,換上了他們的人;原本若是江嘉鼎有心,定會發覺,只可惜他現在無暇關心,江城又忙著迎接聖駕,誰都沒有注意到,平日里好多熟悉的面孔發生了變化。
「臣婦恭迎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季巧萱領著江府上下一干人等,只除了江嘉鼎、江兮淺之外,跪在主院門前。
楚擎天眸色暗了暗,「朕今兒微服私訪,不必行此大禮。都起身吧。」
「謝皇上!」季巧萱恭謹地俯首躬身之後,這才在張媽媽的攙扶下起身,「我家老爺和小女都重傷在身,無法前來迎接聖駕忘皇上恕罪。」
楚擎天擺擺手,面帶關切,「不知江小姐的傷如何了?」
「已經請了大夫……如,如今卻連身都起不來了。」季巧萱說著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臣婦失態了,我家老爺已經在房中等著皇上了,皇上請。」
高連面帶不悅,不過卻也沒說什麼,跟上楚擎天的腳步。
楚擎天倒是沒覺得什麼,江嘉鼎受了宮刑,這才幾日,下不得床,必須呆在暖室,也是人之常情。
「微臣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江嘉鼎由觀茗攙扶著跪在床榻旁。
「珙奕這是作甚,快快起身。」楚擎天在空中虛扶一下。
江嘉鼎卻是恭敬地叩首,「謝皇上。」
「皇上請上座。」季巧萱適時地插嘴,在張媽媽的攙扶親自領著紅梅等下人上茶、糕點等物。
 
楚擎天面色微暗,對著高連使了個顏色。
高連立刻會意,「江夫人,陛下與江侍讀有要事商談,您如今挺著肚子也不容易,就先回去休息吧。」
「……這。」季巧萱有些為難。
「既然高公公開口,你便先回房吧。」江嘉鼎心知,今日楚擎天過來,開口喚的又是他甚少有人知曉的字號,就推測他今日過府的目的絕不單純。
夜半輕裝簡行而來,甚至連侍衛都沒有,唯帶了高連而來,只怕為的就是不讓其他人知曉罷了。
江嘉鼎心中冷笑一聲,當真以為他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嗎?
季巧萱點點頭,抿了抿唇,「那妾身讓紅梅在門外候著,您們若是有什麼需要牽動床頭的紅繩,她就會知曉。」、
「不用了。」高連面色難看,「都去歇著吧。」
「是。」季巧萱面色僵了僵,不過既然人家都開口了她也樂得輕松。
自從知道皇帝要過府,就算是微服私訪前來,她也不得不慎重起見。
江府,如今已是水深火熱、風口浪尖,再也經不起任何一定點的波折了。
直到季巧萱在張媽媽的攙扶下,領著身後一眾下人都退走之後,高連這才滿意地點點頭,而後仔細檢查了房間的門窗之後,這才復又回到楚擎天身邊點點頭。
「珙奕啊。」楚擎天深吸口氣,淡淡地開口,眸中似還帶著懷念和無奈,「你可是還在怪朕?」
「微臣不敢。」江嘉鼎坐在床榻上,恭敬地低頭應聲。
「果然還是在怪朕麼?」楚擎天的語氣帶著自嘲,「也是,如今這般境況你怪朕也是應當的,只是,那聖旨卻是太後的意思,你知道的,先帝是太後的逆鱗,你又何苦,哎,你真當朕沒有替你說過話麼?可是太後一意孤行,朕也無法。」
江嘉鼎這才稍微動容些,不過身下傳來的刺痛卻讓他明白,他如今這般哪里還算得上是個男人,就因為那道聖旨,如今他已經成為了整個鳳都、乃至晁鳳的笑柄。這種屈辱感可不是他三兩句話就能抹去的。
「珙奕……」楚擎天身為一國帝皇,平日哪里會這般溫和地說話。
「皇上說得是,這都是微臣自作自受,與人無尤。」江嘉鼎面無表情,聲音冷硬。
楚擎天卻是面色一僵,「珙奕,你……」
「皇上有話直說就是,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微臣與皇上之間到底君臣有別。」江嘉鼎深吸口氣。
「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楚擎天心中劃過一道冷凝之色,可眸中卻閃過一絲絲的懷念。
江嘉鼎仍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整個屋子的氣氛陷入了尷尬的局面。
房頂上,透過瓦片間的細縫兒朝下張望偷听的銀面、暗花和雪七三人也面面相覷。
珙奕……他們听出來了是江嘉鼎的字號。可這楚擎天明顯不對勁啊,竟然……竟然好似在討好江嘉鼎般。
「樓主,這……」暗花抿了抿唇。
銀面搖搖頭,指了指腳底下,三人瞬間安靜下來,盯著下方的情況眼神灼灼。
「……哎。」
良久楚擎天才長長地嘆了口氣,「珙奕,朕知道你心中有氣,但發生那樣大的事情,朕若真的什麼都不做,你讓朕與鳳都百姓,與晁鳳百姓,與天下人如何交代?那可是欺君大罪,你難道不清楚嗎?」
「……」江嘉鼎的身子驟然一僵,他自然是知曉的。
所以進了刑部大牢之後,他原本是沒打算會這麼輕易過關的。
雖然他比誰都清楚,坐在金鑾殿上的那人,也就是面前之人不會輕易要了他的命,但罪犯欺君,理應處斬;他身為一國相丞,主管六部又豈會不知。
他原本以為,最多也就是笞刑杖責,然後貶為庶民;反正等這陣風頭過了,就憑當年那件事情他也有的是機會東山再起;卻不想最後他只是被貶;就在他欣喜若狂時,又突如其來一句宮刑。
他這樣算
什麼?
貶到翰林院去,誰不知翰林院使與他江嘉鼎最是不合,如果去到那個地方焉能好過?
更何況被宮刑之後,他連男人都算不上了,還有何顏面呆在朝廷之中,看那些平日里奉承巴結的人冷嘲熱諷嗎?
「所以珙奕,此事朕也是莫可奈何。」楚擎天語重心長。
「勞皇上掛懷,是微臣不肖,讓皇上擔憂了。」江嘉鼎語氣仍舊淡淡的。
楚擎天也不再強求,「想必你也知曉,如今政事正是繁忙時,朕今日過來是有兩件事情想問問你。」
「……皇上請講。」江嘉鼎心中冷哼,他果然沒有猜錯。
「當初在威遠侯府的成親之日,你說尋到了那傳說中的月佩可是真的?」楚擎天的語氣稍微有些急切,可隨即他也意識到了不妥,「如今太後的身子越發的虛弱了,朕想若是你真的見過月佩,許能為朕提供個方向,至少比朕派人大海撈針來得強。」
江嘉鼎眸色暗了暗,他也很好奇。
當初他明明將從季巧萱手中奪來的玉佩放到了書房的暗格中,那個地方可是百分之百安全的,所以隔天由于時間緊迫他並未拿出來檢查,當然也是怕走漏了消息,可為何卻突然變成了一顆桃核。
「珙奕,你……」楚擎天抿了抿唇。
江嘉鼎嚅了嚅唇,他此刻對那個私自取走月佩之人也憎恨到了極點。比起楚擎天,他更憎恨那人。他心中也明白知曉,欺君之罪是何等重則,但若不是那人偷走月佩,他尚且還能將功補過,至少不會落得現在深有殘缺的情況,該死!
這樣想著,他抿著唇,微微頷首。
「當真!」楚擎天頓時眼前一亮,扶在座椅扶手上的手頓時用力,身子微微前傾。
「是!」江嘉鼎深吸口氣下定決心,「月佩五彩,呈鳳凰展翅鏤空彎月狀,臣見過。」
「在哪兒?」楚擎天眸色晶亮,他尋了這麼久的東西終于有消息了。
江嘉鼎深吸口氣,「那月配是小女在外幾年間無意所得,最後贈給了拙荊。微臣知曉後,將月佩收藏在秘密處,準備與巧巧大婚之日獻給太後,以作雙喜臨門之意,卻不想被人偷走了。」
「誰,是誰,誰竟然能從你手中偷走東西,還神不知鬼不覺的?」楚擎天明顯帶著疑惑,對江嘉鼎的話也是不全信的。
「微臣不知。」江嘉鼎低首垂眸,「若微臣知曉,早將那人抓來了,可惜了……」他低聲喃喃著,「皇上若是想知曉更多,不如去問問小女或者拙荊,她們許比微臣知曉得更詳盡些。」
楚擎天眸色暗了暗,「江兮淺在江府被人刺殺之事你不知道?」
「……什麼刺殺?」江嘉鼎蹙了蹙眉。
「……」楚擎天上下打量著江嘉鼎良久才確定他是真的不知之後這才嘆口氣,想來那季巧萱和江兮淺都不想讓他太過擔憂吧,所以這才連相府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都未告訴他,畢竟他如今這身子,哎,既然都已經說了,他自然也不好再賣關子,「前幾日夜里,江府汐院被圍,所有下人悉數命喪當場,江兮淺還有她的兩名婢女生死未卜,也不知月兌離了危險沒有。」
江嘉鼎點點頭,卻並未說話,對江兮淺他本就沒有什麼感情,如今更不用說,他心里甚至還嘀咕著,她那個禍害怎麼不死啊,若非是她,季巧巧早就順利嫁入了侯府,他也依舊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相丞,一切都是因為她!
「此事微臣並不知曉,皇上若想知道什麼只怕要讓皇上失望了。」江嘉鼎深吸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憤怒,只是身子周圍翻涌的煞氣卻怎麼都散不開。
楚擎天深吸口氣,「朕今日來可不為這個!」
「那皇上的意思是?」江嘉鼎微微蹙眉。
楚擎天頓時正色道,「你可還記得八年前,鳳都突然出現的那些渾身雪白的白衣蒙面人?」
「……什麼?」江嘉鼎的心也陡然一驚,磕磕巴巴,「他,他們?真的是他們?」
「哼,現在知道怕了?」楚擎天眸色暗了暗,「當然的事若是真的被暴露出來,別說是你就連朕也都不知該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你還是好好想想吧,為何他們會在八年之後出動人手
滅殺江兮淺,如果是因為你……哼!」
江嘉鼎身子狠狠地顫了幾顫,「是,微臣知曉。」
「……這三月你就放心在府中養傷吧,順便打探月佩和那白衣蒙面人的目的。」楚擎天深吸口氣,原本因為月佩出現而稍微歡呼雀躍的心陡然又徹底沉了下去,「若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朕。」
江嘉鼎此刻已經徹底熄了拿喬的心思,八年前的那件事情是他心中永遠無法言說的秘密,他嚅了嚅唇,「是,微臣遵命。」
「如此甚好!」楚擎天微微頷首起身,「天色也不早了,珙奕,你也好生歇著吧。」
「微臣恭送皇上。」江嘉鼎剛想讓觀茗攙扶他起身,卻被楚擎天擺手制止了,「不用送了。」
銀面、暗花、雪七三人此刻面面相覷,尤其是銀面面色鐵青,隱隱有轉黑的趨勢。
「……當真欺人太甚!」雪七輕喝一聲,一個不查腳下用力。
「吭, 當——」
江嘉鼎面上一黑,「誰在上面?」
「快走!」銀面和暗花兩人一左一右鉗制著雪七,足尖輕點,幾個輕閃。
等江嘉鼎大聲吼叫,其他人追來時,那里還有半個人影。
「沒人?」江嘉鼎面色鐵青憤怒,「廢物都是廢物!是不是認為我被貶官了,所以你們就能無法無天了?竟然讓我喚了半天才來人。」
江城跪在床榻下方,「老奴不敢。」
「不敢?我看你們沒什麼不敢的。」江嘉鼎面色鐵青,隱隱有暴走的趨勢。
「老爺,江管家,咱們布置在暗處的所有護衛全都暈倒了。」身著青色武士勁裝模樣的人進屋單膝跪地,匯報道。
「什麼?」江嘉鼎、江城都是面色大驚。
「查,給我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竟然入我江府如若無人之境。」江嘉鼎胸口上下起伏,觀茗面帶擔憂著,只是礙于江嘉鼎身上的氣勢卻不敢說話,只能咬著牙。
江城更是心驚膽寒,暗處所有的護衛都悉數被人家解決了,好在人家沒有惡意,不然他們現在收到的消息就不是暈倒,是尸體了。
到底是什麼人?來江府有什麼目的?
江城在心中邊思索著,邊應聲道,「老奴遵命。」
「都滾吧!」江嘉鼎狠狠地寬袖一甩,整個人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久。
直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之後,觀茗這才倒了杯溫熱的茶水遞過去,「老爺,喝口水吧。」
「……」江嘉鼎順手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可一個不查竟然嗆住了,捂著胸口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老爺,您沒事吧?」觀茗想要上前。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的江嘉鼎更是氣得火大,順手將茶杯朝著觀茗扔過去,「給我滾。」
「……是。」觀茗低著頭,貝齒輕輕咬著下唇,顯得有些委屈。
不過這麼多年,他也早就已經習慣了江嘉鼎的喜怒無常。
是夜,整個鳳都風平浪靜;江府中卻早已經是人仰馬翻。
所有已經睡下或還未睡下的下人全都被抓起來,江府哪怕是每寸土地都挨個搜了個遍,可不知那些人究竟是怎樣的神秘莫測,竟然真的連丁點蛛絲馬跡都未留下。
直到丑時左右,他們才在江城示意下偃旗息鼓,而引起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還呆在江兮淺的房間中,與無夢大眼瞪小眼。
江兮淺好不容易醒來,銀面竟然早已經等在了那里,旁邊還有暗花、雪七,連無夢都沒有去休息。
「咳,咳咳……你,你們這是做什麼?」江兮淺悠悠醒轉,原本還有些迷糊的腦袋在看到圍在軟榻上的眾人時頓時清醒了過來,只是因為身體的傷,整個人還是有些虛弱。
無夢沒好氣的,「還不是他們,非要等著你醒過來。你這傷是說能醒就能醒的?白白等了三個時辰。」
「什,什麼?」江兮淺視線轉向銀面,眸光中帶著濃
濃的責備。她雖然想知道那江嘉鼎和楚擎天到底有什麼鬼把戲,但卻不急于這一時啊,她如今這破身子,就算知道了也做不了什麼的,只讓自己有個心理準備罷了。
銀面搖搖頭,「不累。」
「……」江兮淺閉上眼深吸口氣,不是知道這個家伙的脾氣嗎?跟坨牛屎一樣又臭又硬,固執得要死,「好了,說吧。」
早完,早了。
銀面和暗花的視線同時轉向雪七,他是專門做情報工作的,這方面比他們在行些。
雪七點點頭,「啟稟主子,楚擎天要月佩,江嘉鼎也明言月佩在江府失蹤,楚擎天要他在三月內努力尋找月佩;還有那刺殺主上的白衣蒙面人八年前似也曾出現過,但至于是何事他們卻是未說,只是很神秘的樣子,他們對白衣蒙面人都異常忌憚,楚擎天要江嘉鼎調查白衣蒙面人多年後再次出現的目的,不過……」
「……嗯?」江兮淺蹙眉輕哼。
「不過那楚擎天似是認為您被白衣蒙面人刺殺是因為江嘉鼎之故。」雪七抿了抿唇。
江兮淺蹙起眉頭,想說什麼卻還沒說。無夢就已經開始趕人了,「行了行了,我說銀面小子,你要看人也看到了,要說的話也都說了,趕緊回去洗洗睡吧。」
「……」銀面眸光冷冷地掃向無夢。
無夢可不怕他,惡狠狠地瞪了回去,「就算你不休息,淺丫頭還要休息呢。」
「……」銀面抿了抿唇,抬頭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唇無血色,連眸光都很是無神的江兮淺,哪里還有平日里半分光彩照人的模樣,心中鈍鈍的疼痛傳來,他縮在袖中的手金握成拳頭。
白衣蒙面人,是他們嗎?
當年將他打成重傷,口口聲聲稱他是孽種,是雜種的那些人。
會是同一路人嗎?
「還不走?」無夢面色一沉,聲音帶著些許厲色。
「主上好生歇著,屬下們先行告退。」銀面躬身,難得地說了一個長句。
江兮淺抱歉地笑笑,唇角上揚,極輕極輕,「好。」
——
隔天大清早。
經過無夢這些天的悉心調理,江兮淺的身子雖然仍沒有辦法起床,但好歹不至于像最初那般只說三兩句話邊氣喘吁吁。
「小姐,慕大夫,夫人帶著雲夢公主過來了。」水冰化身守門小丫鬟,倒是盡職盡責。
江兮淺躺在軟榻上點點頭,眼珠轉動看向無夢。
「行了,老頭子我避開還不成嗎?」無夢癟癟嘴,他又不是見不得人。
不過卻也知曉江兮淺心中所想,畢竟他在晁鳳乃至整個天下都大名鼎鼎,如今一百二十余高齡的他,曾與先帝熟識,與雲夢公主自然也是見過的。淺丫頭現在不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也不讓她為難。
「姐姐你怎麼讓無……爺爺離開了。」陸希凝端著托盤視線在屋內逡巡確定沒有無夢的身影之後,皺著眉頭。
「只是片刻不妨事的。」江兮淺無力地笑笑,「我又不是易碎的瓷女圭女圭,以後這些事讓下人做就好了。」
「她們哪有凝兒細心。」陸希凝撅著嘴,看到江兮淺嘴角噙著的笑意,面色微紅,「好嘛好嘛,雖然這藥是大哥抓熬的,可也是人家送過來的嘛;外人哪有凝兒可靠。」
江兮淺搖搖頭,「行了,把藥端過來吧。」
「嗯!」陸希凝點頭。
「好苦!」江兮淺就這陸希凝的手,將藥汁一飲而盡之後含著一個酸酸的煙花梅這才深吸口氣。
「雲夢公主到,瑤溪郡主到,姚小王爺到!」
「參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參見郡主,姚小王爺。」
江兮淺雙手無力,用眼神示意陸希凝攙扶著她靠著軟枕半趟在軟榻上,轉頭看到雲夢公主和她身後姚銘書兄妹二人時,點頭示意,「參見雲夢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了,你這丫頭都傷成這樣了起來作什麼,快好好躺著。」雲夢
公主在空中虛扶了下,陸希凝立刻上前將江兮淺平放下去。
「這丫鬟倒是極有眼光。」雲夢公主笑著頷首。
陸希凝癟癟嘴,在心中嘀咕著,她才不是丫鬟呢。
江兮淺笑著,「勞公主掛懷,這,這是凝兒,咳咳,小女子在,在外面時,曾,曾多得她家人照顧,咳,咳咳,她本是來鳳都游玩的,結果卻……」
「呵呵,那倒是本宮誤會了。」雲夢公主上下打量著陸希凝,長得不是極美卻非常嬌俏,帶著些許稚女敕,年紀只怕與瑤溪差不多,尤其是那雙眼楮清澈透明得好似能看透人心般;她視線在陸希凝和江兮淺身上掃視著,怪不得她們能走到一處去。
季巧萱微有些尷尬,讓人抬了軟椅放在榻前,「公主請坐,郡主,小王爺請。」
「江夫人太客氣了。」雲夢公主笑著做到軟椅上,看著江兮淺那蒼白毫無血色的臉,輕嘆口氣,「當真天可憐見,哪個殺千刀的竟然公然在天子腳下亂來。」
江兮淺笑笑,聲音虛弱無力,卻又自帶著一股子雲淡風輕的味道,「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你這丫頭倒是想得極開。」雲夢公主用手絹捂著唇,然後瞪了絲毫不敢放肆的姚瑤溪一眼,「哪像我們家這個野丫頭,在府里不是吵著、鬧著要來看你的淺淺姐,怎地到了卻像鋸了嘴兒的葫蘆了。」
姚瑤溪撅著嘴,心道如果不是您老人家在這里她早就撲上去了好不好。當然這話可不能說出來,她有些別扭地上前,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也不知道該說是什麼的東西放到江兮淺手中,然後低下頭,面帶尷尬,「淺淺姐,這是我特地去皇覺寺給你求的護身符,你一定要好好帶著哦,人,人家繡得不好……」
「噗……」陸希凝忍不住笑出了聲。
姚瑤溪俏臉頓沉,「你,你笑什麼笑。」
「護身符?噗,姐姐,你看她竟然說這個野鴨子是護身符,噗……」陸希凝笑得肩膀聳動。
「你,你有本事繡一個出來啊。本郡主看你才是野鴨子,你全家都是野鴨子。」姚瑤溪怒火中燒,她為了這個香囊繡了好就好不好。
江兮淺有些無奈地朝雲夢公主笑笑,而後輕喝一聲,「凝兒不許胡說。」而後強撐著揚起手握著姚瑤溪的,「瑤溪別,別傷心,我很喜歡。」
「真的?」姚瑤溪頓覺眼前一亮。
「嗯!」江兮淺點點頭,只是這麼會兒就覺得有些頭重腳輕。她心中苦笑,果然這就是實力差距啊,如果,如果自己的內力再渾厚些,如果自己以往不是忽略了昭示的修煉,太過依賴鳳舞九天,或許就不會如此了。
雲夢公主也不惱,只是悄悄打量著陸希凝,「不知這位姑娘貴姓?」
「陸。」陸凝兒可不知何為謙虛。
「……」雲夢公主在腦中搜索著,卻怎麼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姓陸的大家族,也只好作罷,「丫頭,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放寬心,且好好養著傷。凶手,本宮會替你做主的,就算是皇上也絕不會容忍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
江兮淺點點頭,「多,多謝雲夢公主。」
「謝什麼,本宮就喜歡你丫頭這性子,謙遜恭和。」雲夢公主捂著唇,又旁敲側擊地問了些那天晚上刺殺的些許細節,江兮淺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帶過了。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
雲夢公主起身,「看這時辰也不早了,丫頭好生歇著,本宮記得府上還有根野山參,回去之後本宮派人給你送來。」
「……這,這怎麼使得。」江兮淺未說話,季巧萱卻是急了。
「有何使不得。」雲夢公主拍了拍江兮淺的手,「因為丫頭你啊,我們家這個野丫頭可是懂事多了,不然本宮可得頭疼呢,就憑這,她也是受得的。」
江兮淺微笑著,也不推拒,「那就謝公主賞。」
「就是,江夫人可得跟這丫頭學學,莫再推辭了。」雲夢公主笑意淡淡,「瑤溪、銘書,咱們回吧。」
季巧萱用心留他們用頓便飯,可如今府上兵荒馬亂的,哪里有什麼招待客人的心思,也只好抱歉地笑笑,「妾身送送雲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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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嗯!」雲夢公主斜眼看著季巧萱那隆起的小月復,「該有三個多四個月了吧。」
季巧萱淡笑著,「是,公主好眼力。」
「……呵呵,都是過來人。這懷著孩子啊,就得多走走,以後生產的時候也少遭些罪不是。」雲夢公主由身旁的嬤嬤攙扶著,「不瞞你說,淺淺那丫頭我是極喜歡的,只可惜,哎,我們公主府沒這福氣,也是銘書那孩子沒這福氣……」
季巧萱挺著這話,怎麼越發的不是味道,「公主,這……妾身愚昧。」
「呵呵,實話與你說了吧,鳳靖老王爺呀看上了淺丫頭做孫媳婦兒呢。所以你也莫太傷心,本宮估模著,那老頭子也快來了。」雲夢公主笑著,想到前幾日鳳靖老王爺挨個上門討要人家用來吊命的壓箱底的寶貝,不給?
不給那是不行的。
就連皇帝的私庫他都打劫了不少,別說那些人了。
皇帝都給了,他們敢不給嗎?
季巧萱整個人有些發懵,「鳳,鳳靖王府?」
「呵呵,你也別擔憂,鳳靖老王爺極是好相處的,平日里也沒什麼架子。」雲夢公主笑著,「原本本宮還想著去皇上那兒替銘書求了淺丫頭的,可淺丫頭到底年紀尚小,本想過兩年再說,卻被人捷足先登了。」
「是淺淺那丫頭沒這福氣。」季巧萱低著頭,心頭卻是千回百轉。
今日雲夢公主過府,難道就是為了與她說這事兒的?
就算鳳靖老王爺看上了淺淺做他的孫媳婦兒,可這如今八字還沒一撇呢,她告訴自己有什麼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