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靖寒微微頷首,看在這家伙還算識相的份上。
「……」張讓飛快地抬頭看了自家爺一眼,而後暗自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珠,心中哀嘆著,果然是有了媳婦兒忘了屬下啊,他們這些任勞任怨的,都是為了誰啊。
「張公公,請!」江兮淺唇角微微上揚,裝作沒有看到他的小動作般,可心下卻是了然。
這名為張讓的傳旨公公,可是不止一次地幫過自己呢。
如今看來,只怕也是因為……
呵呵,虧她還以為那張讓是雲夢公主的暗樁;如今看來她這是猜對了結局卻卻沒看懂開始。
他,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又到底為自己做了多少事情?
江連德看著自顧自安排眾人的江兮淺,氣得不輕。面色通紅,胸口上下波濤起伏可當著楚靖寒的面卻偏生發作不得只能生生地忍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爹,您看兒子可沒說錯,那江兮淺竟然連您都不放在眼里。」江嘉金揉了揉跪疼的膝蓋,嘴角抽搐著;通紅的眼眶中一對眸子轉得極快。
江連德豈能不知自己兒子是什麼德性,只是正所謂家丑不可外揚,這江兮淺當真是太過分了,待這些人走了,哼。
「爹……」江嘉金見自己的話竟然沒起到作用,心中暗自蹙眉;對著自己的媳婦遞了個眼色。
「娘,您看看那季巧萱、江兮淺兩人簡直沒把您們二老放在眼里。」江張氏雖然心中帶著怒氣,可接到他的眼神時,立刻回憶,一把擠過攙扶著江彭氏的江唐氏,「您們二老這次可得好好給她們立立規矩,讓她們知道什麼叫做尊老愛幼,您不知道,在您們沒有來的時候,江兮淺那小賤蹄子竟然看著俺家當家的被人欺負,卻讓江府的侍衛不準施以援手,若非俺當家的聰慧擺月兌了那些流氓,嗚嗚,娘啊,您可就看不到您最疼愛的兒子了。」
「就是,就是。」江嘉金聞言,雙眸也立刻泛起了霧色,可憐巴巴地,「娘……」
「您們看那江兮淺寧願招呼著外人去吃飯都沒關心關心您們。」江張氏趁機火上澆油。
「爺爺,女乃女乃,眼看您們連日趕路也是累了,咱們先去前院用膳吧。」
自從江兮淺下令讓他們一家子在和園自個兒用飯之後,他們每日就那麼幾個菜色,來來回回,味道難吃不說,份量還極少,直接導致他們這幾日都沒有吃過飽飯。
江連德本來還想再說什麼,可听到肚子唱的空城計,也只得將心中的想法按捺下來點點頭,「哼,我倒是想看看她江兮淺還能說出什麼來。」
「爹啊,您可得為兒子做主啊。」江嘉金趁機開口。
「公公您可是不知,那江兮淺簡直就是個蛇蠍毒婦啊。我們第一次上江府的時候,她竟然讓下人將我們扔出府門;第二次若非二哥出面只怕我們也早就已經不知道在哪兒了。還有那江兮淺明明知道我們在鳳都舉目無親,還勾結那些黑了良心的貪官將我們抓緊牢里,您看兒子身上的鞭痕現在還沒好全乎呢。」
說著江張氏撩起衣袖,雖然季巧萱極其大方讓大夫給和園五位都開了上好的傷藥,可到底不是靈丹妙藥,更非無憂谷的玉肌膏,沒有神效。
此刻江張氏撩起的衣袖,雖然只是短短的一截,可那略微泛著黃色的肌膚上,剛剛結痂的鞭痕還非常的清晰。
「簡直是太過分了。」江彭氏惡狠狠地,雙目泛著精光,「老頭子,我就說不能讓老二取那商婦吧,你看看,這教出來的都是什麼人吶,竟然膽敢這麼對待長輩,我江家可容不下這樣的人。」
旁邊被擠開之後一直沒有說話的江唐氏蹙了蹙眉,「爹,娘,此事還容後再說吧。今兒之事這般多的父老鄉親做了見證,小叔此事做得的確有欠考慮了。」
「哼,就算小金有什麼不對,她也不該這般大張旗鼓的,怎麼顯擺我們江家容不下她不成?」江連德面色越發難看。
「就是,小金可是她小叔,她難道就不能原諒一回。還讓大家做什麼見證,我倒想看看她這個賤丫頭還能做出什麼事情來。」江彭氏面色也極為難看。
她所出的幾位,最偏疼的是江嘉金。
從小到大,不管有什麼好吃的,好玩兒的,都是緊著他先。這直接導致了江嘉金現在那為所欲為的態度。
只是,自己肚子里掉下來的肉,怎麼能容忍讓別人欺負了去,更何況還是一介小輩。這要是傳了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了大牙,讓小金日後如何能在鳳都立足。
所以,這江兮淺必須嚴懲!
江連德亦是如此想法。
江唐氏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麼,她旁邊的江嘉輝拉住她的衣袖,搖了搖頭。
「老太爺,老太太,幾位主子,前院已經備好了午飯,小姐讓奴婢請您們過去。」
幾人正準備過去主院時,一名身著藍衫婢女衣衫模樣的女子上前,對著江連德一群人福了福身。
江連德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
「還不前面帶路。」江如珠見自家爺爺、女乃女乃都氣得不輕,趕緊笑聲呵斥道。
「是,幾位請隨奴婢來。」
江府,前院。
諾大的院子里,十桌席面滿滿當當。
在與院子相接的明堂中,江兮淺對著楚靖寒微微頷首,「父親抱恙,母親有孕,如今小女子忝為江家管事之人,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三皇子,張公公海涵。」
「江小姐,客氣。」楚靖寒壓低嗓音,聲音低低沉沉卻帶著磁性,說不出的性感和魅惑。
江兮淺身子微微愣怔,而後很快恢復過來,面色如常。
沒看到小丫頭害羞的模樣,當真可惜了。楚靖寒在心中暗自嘀咕著,江兮淺卻已經走到了主位旁,立在江兮淺的身側,壓低嗓音對季巧萱道,「娘不管待會兒發生什麼,您都不用管,也不要說話,一切交給女兒處理就好。」
「可是淺淺,你當真應付得來?」季巧萱有些擔憂,且不說這人心難測,尤其這院內大都可都是些牆頭草,當初既然是來看熱鬧的,便也說明不會百分百站到她的立場上,更何況還有江連德一家。
當初她可是受盡了委屈,甚至到現在,江連德夫妻,她的公公、婆婆對她的態度都是那般的,厭惡。
他們以為她不知,其實她心里比誰都清楚、明白。
只是人生在世,活得太過明白總是無趣,給自己徒增煩惱罷,不如難得糊涂。
好在那些年,江嘉鼎對她倒是極好的;在苦難的日子相互支撐著也能過來,只是他卻變了。
十年前……
「娘,娘……」江兮淺有些擔憂地搖了搖她的肩膀,「娘,您想什麼呢?您沒事吧?」
季巧萱輕輕握住江兮淺搭在她肩上的手,「放心吧,是娘太沒本事,竟然需要站在淺淺的身後。娘的淺淺長大了。」
「娘您放心,女兒會沒事的。」江兮淺嘴角微微勾著,帶著十足的自信。
只是那樣的表情一閃而逝,旁人再看時,她面上悲悲戚戚,讓人不得不懷疑自己眼花了。
江兮淺抿著唇,安慰地輕拍季巧萱的肩膀,而後淡淡地開口,「江府屹立多年,得了眾位不少的照顧,小女子在此謝過。」
「江小姐這是哪里話,當初江大人可沒少照顧咱們。」
「江小姐太客氣了。」
「……」
「就是!雖然江大人……哎,當初他可是十足的青天大人吶。」
「……」
「今兒之事,原本是家丑,可……」江兮淺深吸口氣,面容帶著微微苦澀,看著剛邁入前院大門的江連德一行,她眼中飛快地閃過一道精光,而後又換上那副憂心匆匆的模樣,「嗚嗚……」
「江小姐,您放心,今兒之事,我們給你做個見證。」
「那江嘉金可當真不是人,連這種沒人性的事情都做得出來。」
「就是。」
「簡直應該被天打雷劈。」
「死無葬身之地。」
「……」
「狼心狗肺的。」
「良心都被狗吃了。」
「……」
江兮淺眼角帶著淚滴,眨巴眨巴,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七彩的光芒,「原本晚輩不應言長輩之過,可如今小叔他這般誣陷于我竟然只為了這掌家之權,實在讓小女子太過寒心。」
「這種人理他作甚。」
「直接打包扔到順天府尹去,太膽大妄為了。」
「若非三皇子請來普風大師,江小姐今日豈不是要被活活燒死,真他媽的不是人。」
「呸!」
「畜生。」
「連畜生都不如。」
「……」
江連德剛到大門,看到江兮淺那淚雨漣漣的模樣,又听得院中眾人你來我往的叫罵,還有那些人看向他們一行眼中的不屑、鄙夷時,原本就難看的面色更是黑上了幾分。
「各位長輩連日趕路想是累了,還請上座吧。」
「江小姐可真是太有孝心了。」
「那可不是。」
「……」
「這種人還尊敬他作甚,要換了老子早給攆出門去了。」
「人心不古啊。」
「……」
「江小姐,這掌家之權你萬不可以輕易交出;更何況江大人早就已經分家單過,這掌家之事,不管怎地也輪不到他們來。」有那腦子靈光的,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關鍵癥結所在。
江兮淺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輕輕嘆口氣,面色慘白如紙,身子更是單薄,好似一陣風便能吹走般,那副分明不忍,欲言又止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讓在場眾人不由得心中一痛。
「小姐,您可千萬不能松口。」
「那些人可都是寫沒臉沒皮的吸血鬼,咱活了這麼久,可是頭一回听說有兄弟拖兒帶女的讓淨身出戶的兄弟幫著養家的。」
「那可不是。」
「……」
這種事情他們雖然沒有經歷過,但也見得多了。
江兮淺親自上前應了江連德等人,「爺爺,女乃女乃,大伯,伯娘,這幾位哥哥姐姐都請里面坐吧。」
「江小姐,你,哎!」
怒其不爭啊。
江連德兩道眼刀甩過來。
「……」江兮淺低著頭,身子微微顫抖著的模樣,那般可憐,帶著無辜。
「哼!」江連德看到明堂正中央那明顯為他們預留的席面時,原本憤怒的心緒也終于平息了幾分,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而後斜睨了江兮淺一眼,別以為這件事情就算過了。
等這些人走了,他倒要好好教訓教訓她,什麼叫做尊老愛幼。
「爺爺,女乃女乃,你們連日趕路,想是累了,孫女已經讓人給你們備了熱水淨衣,只要用完午膳便有人帶你們去沐浴休息的。」江兮淺聲音都在顫抖著。
江彭氏瞪了她兩眼,這還差不多。
「淺淺有心了。」江唐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丫頭過得也不容易。
今兒之事,小叔做得的確是太過分了,就算是謀財也不應害人性命,更何況還是血親之人,可當真是……
「佷女分內之事罷了。」江兮淺聲音清淺,可那其中隱隱透著的擔憂和恐懼卻讓眾人不得不為她掬一捧同情之淚。
楚靖寒所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雖然明明知道這小女人是在作怪,可看到她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楚靖寒仍恨不能將她揉進懷中,好好疼惜一番。尤其是在看到江連德那眼中的狠戾和恨意,更是雙手緊握成拳,「此事,本宮也略微耳聞。這江嘉鼎既然是從江家淨身出戶,自是沒有再幫著兄弟養妻兒女的道理,眾位放心,此事本宮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素聞三皇子正直良善,果真名不虛傳。」
「過獎。」楚靖寒挑眉。
江兮淺看向院內,她沒想到那人竟然是那日在街上賣功夫薄餅的男子,他竟然也在。
……
「啪——」
大多數圍觀的老百姓並未將江兮淺的話放在心中,說什麼見證,可這些大家族的事情哪里容得他們摻和。此刻,見菜色上齊,又都是他們平日里得見卻無緣嘗試的菜色,更是一窩蜂的瘋搶。
院內,整個彌漫著筷子相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陡然而來的脆響驚動了眾人。
江兮淺原本還在心中盤算著,那人應該也差不多要行動了吧,就看到院內有人站了起來,「三皇子,俺還是想問問,今日那江府四老爺竟然誣陷江家小姐是狐狸精,不僅如此還傳統妖道妄圖將江小姐活活燒死,這事到底該怎麼解決。」
話音落地,頓時原本吃得正香的人們都從碗里抬起頭來。
「就是,這事到底該怎麼說。」
「不會就這麼算了吧?」
「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江嘉金這般謀財害命的做法,若是輕易放過,豈不是將我晁鳳律法當做兒戲!」
「……」
院內,原本筷子相撞的響聲被議論紛紛的聲音所取代。
越听下去,江連德就越是心驚;而江彭氏卻早就已經雙手緊握成拳,她死死地按捺著想要咆哮的沖動。
「三皇子,我們強烈要求將江嘉金送順天府尹處置。」
「送順天府尹處置!」
「送順天府尹處置!」
「……」
有第一個提議,後面的人都紛紛附議。
楚靖寒蹙眉,雖然胳膊肘擰不過大腿,可這些老百姓的民意卻是不能忽略的,更何況此事還關乎到他未來娘子,他自然是不會輕易放過江嘉金;只是卻不知這丫頭到底打算怎麼辦,若是他貿貿然攪了她的局,擾了她的戲……
「這是我江府家事,與爾等刁民何干?」江連德也「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到桌上,厲聲喝道。
「江老太爺這話是要護著那江家四爺了?」
「難道那個叫憐心的小丫頭說對了,這江家本就是打算著謀奪家產而來。」
「嘖嘖,可當真是讓人開了眼界呢。」
「……」
「這可是頭一遭听說有這種人。」
「奇葩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啊。」
「……」
「可不是,你說前面出了個江巧巧已經夠奇葩了,竟然在大婚之日公然出牆;這位也是不差的,竟然為了謀奪掌家之權誣陷江家小姐是妖物,幸好有三皇子在,不然我們豈不是冤枉了個好人。」
「……」
「此事自是不能輕易算了。」楚靖寒對著眾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江嘉金膽大包天,竟然膽敢謀害本宮未婚妻的性命,本宮又如何能輕易繞過他。」
江連德眸色暗了暗,「三皇子,這是我……」
「江老太爺,別忘了江嘉鼎可是淨身出戶,他也只需每年向您繳納養老錢,您如今也只是江府的客人而已。」楚靖寒這話說得卻是有些重了。
江連德狠狠地咳嗽了兩聲。
「三皇子這是說得什麼話,我女乃女乃十月懷胎生的二叔,難道爺爺女乃女乃就不能住這江府了不成?」江文寶那與江嘉輝七八分像的小臉微微下沉,「這是我江府家事,還請三皇子不要插手。」
「家事?哼!膽敢謀害皇家之人,就算本宮將他當眾處斬了又如何?」楚靖寒負手而立,氣勢凌冽。
江連德瞳孔縮了縮,其他人也都有些害怕地顫了顫身子,「江兮淺,你怎麼說!」
他算是明白了。
現在想要那位三皇子放棄追究,突破口就在江兮淺身上。不過是個賠錢貨,賤丫頭,哪里有他的寶貝兒子來得重要,哼!他就不信,這個賤丫頭膽敢反駁他的話。
「請三皇子為小女子做主。」
「三皇子還是別太得意得好,這……」江連德得意洋洋地睨了楚靖寒一眼,就算聖旨賜婚了又如何,只要一日沒嫁過去,她江兮淺就還得乖乖听他江連德的擺布;可他眼神剛遞過去,還沒來得及收回,在听到江兮淺的話時,原本的得意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江兮淺,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江兮淺低首垂眸,嘴角微微勾起卻盡是冷笑和嘲諷,她一字一句,「請、三皇子、為、小女子、做主!」
「轟——」
江連德頓時宛若晴天霹靂般,「江兮淺,你……你敢!」
「如今的江家可不是岷縣的江家,三皇子明鑒。當初他們逼迫寒窗苦讀數年的父親,讓他饑寒交迫,身無分文上鳳都趕考時,邊已算清所有。江家雖非大富大貴,可卻也是小富即安;當初父親應得的那份財產早已經說好,算作了爺爺女乃女乃的養老錢,他們如今這般咄咄相逼,小女子卻是不知為何。」江兮淺跪在地上,在她身後六名與她身著同樣衣衫的女子也頓時跪地,「小女子才疏學淺,卻也知曉信、誠二字。」
「那你可還知人生在世,當有仁孝兩字?」江連德面色很是難看,原本心中得意洋洋的,此刻卻竟然遭小輩反駁。
見院內眾人的目光變了變,楚靖寒眸色微寒,這江連德當真太不識抬舉,縮在袖中他雙手緊握成拳,若非為了那丫頭,哼!
「爺爺女乃女乃若來鳳都探望父親,小女子定是百般歡迎的。」江兮淺低著頭,淚雨漣漣,語氣也帶上了些許哀傷和憂愁,「小女子自認對小叔一家仁至義盡,可他竟然為了掌家之權謀害于小女子,小女子實在是,是……」
「如今父親重傷,母親有孕,大哥離家,小女子不得不以女子之身挑起大梁,可,可……」說到這里,她卻是再也說不下去。
院內的眾人也听不下去。
「江小姐別傷心,這樣的人就該交給官府。」
「進大牢!」
「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厲害的。」
江嘉金看著江兮淺聲淚俱下,氣得說不出話來。
「江兮淺,你胡說!」江張氏知若再不出口反駁,只怕他們真的就沒有反駁的余地了。
「小嬸敢說,小叔沒有與那戒仇商量好,指正小女子是狐狸精?」
「……」江張氏張口結舌。
「小嬸敢說,你們尋來那憐心,不是為了證明小女子是妖物?」
江張氏想要反駁,可之前在汐院的幕幕,眾人卻不是瞎子。
「小嬸敢說,你們不曾朝小女子伸手,要白銀五千兩?」
「……」江張氏想要開口,可她飛快地抬頭看了看江嘉金,他賭輸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爹娘知道的。
一連三個反問,江張氏均無言以對。
江兮淺輕輕笑著,卻帶著無盡的悲涼之意,她轉頭看向楚靖寒,「三皇子,不管如何,他都是小女子的小叔,小女子只希望他能搬出江府,縱然只是做客,卻也萬沒有再分出家門的兄長家常住的道理。」
「江小姐可真是仁至義盡啊。」
「就是。」
「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放過他做什麼。」
「江小姐,您可千萬別放虎歸山啊。」
「……」
听著院內的議論紛紛,江兮淺只覺得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放虎歸山?就憑他們……她捕捉痕跡地掃視著江嘉金、江張氏等人,就憑這一堆草包也配?
「嗯,江小姐所言甚是。」楚靖寒略微沉吟,「不過雖然江嘉鼎是分家之子,贍養老人卻是應該。那江嘉金搬出江府之事就交由本宮處理,另外本宮以為既然拿江嘉金一家想要將你燒死,不若也讓他們嘗嘗那煙火繚繞的滋味?」
「三皇子饒命!三皇子饒命吧!」
楚靖寒話音未落,江嘉金、江張氏頓時「砰」的一聲跪倒在地,江如月三人更是愣怔。
「饒命?本宮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江小姐仁義,本宮卻覺得對付非常人,自然得用非常人的手段,諸位以為如何?」楚靖寒面向院中。
「三皇子所言甚是。」
「那江嘉金心腸歹毒至極,竟然對弱女子如此,江小姐能逃月兌此劫,已是萬幸。」
「合該讓那江嘉金也嘗嘗被火活活燒死的滋味。」
「……」
「三,三皇子饒命,饒命啊!」江嘉金連嗓音都在顫抖著,而後只听到「啪」的一聲,「都怪你這個婆娘,三皇子是她,都是她出的餿主意。」
「江嘉金,明明是你想要掌家從中撈取油水,現在居然推到我身上,你當老娘好欺負是不是?」江張氏也急了。
「你這個臭婆娘,要不是你,老子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哼。狗改不了吃屎,你要是沒這種想法,老娘怎麼說你會听?」
「……」
眾人听著兩夫妻為了活命,相互推諉,皆搖搖頭,正所謂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啊。
「既然都有份兒,那就全都燒了吧。」楚靖寒面容陰鷙,聲音冷冽。
江連德面色驚變,身子頓時僵住,「三皇子,這是我江家家事,您這般摻和,怕是不好吧?」
「哦?原本本宮不算追究旁的。既然江老太爺不領情,寒風請順天府尹過來,告訴他這里有刁民誣陷本宮未來皇妃,謀財害命。」楚靖寒劍眉微微上挑,看著江老太爺,冷哼一聲。
「是!」寒風立刻應聲。
江連德抿著唇。
「三皇子且慢。」江彭氏卻是受不住,「我說老頭子,你難道當真眼睜睜看著咱們小金進大牢不成?」
「不進大牢也是被燒死了。」江連德沒好氣地。
江彭氏被他用話一噎,原本想要說的話噎在喉頭,好久才說出話來,「三,三皇子只是讓他們嘗嘗滋味,未必要……」
「就是,爹您還是退一步吧;三皇子最是剛正不阿,想來也不會真的要了小叔他們的命的。」江唐氏也趁機開口,她可不想寄人籬下,若非她家爺執意要來鳳都,她可真想跟三叔他們一樣留守呢。
鳳都雖然繁華,可這些人又豈是那般好相與的。
「你給我閉嘴!」江連德厲聲呵斥,「你一介婦人,知道什麼。」
江唐氏抿了抿唇,「爹,我……」
「算了,蓮花,你還是少說兩句吧。」江嘉輝扯了扯她的衣袖。
「哼!」江唐氏偏過頭,眸中含著淚珠,帶著些許委屈之色。
楚靖寒眸色幽深,面無表情,身上的寒氣翻涌著,原本戰戰兢兢地坐在他旁邊的張讓此刻身子不由得朝旁邊挪了挪,「寒風,還愣著干什麼。」
「是!」寒風聞聲,知道自家爺怒了之後趕緊朝著大門外跑去。
千鈞一發的剎那,江連德終于敗下陣來,咬牙切齒地從牙縫兒中擠出一個「好!」字。
「既然江小姐替你們求情,今日之事暫且作罷,別讓本宮抓到。若有下次,兩罪並罰。」楚靖寒眸色冷凝,「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既然火燒是他們想出來的,明兒就讓他們嘗嘗那滋味吧,讓他們在燃燒的柴火堆上呆上兩個時辰,沒死此事就算是過去了。」
「是。」江連德咬著牙。
「寒風明兒親自督刑。」楚靖寒立刻將視線投向江兮淺,見她微微頷首之後這才道。
「是,草民明白。」江連德深吸口氣。
此事總算是落下帷幕,他們雖然好奇明兒行刑之事,可今日能看場好戲實屬不易,心中就算有千百想法,也只能在心中想想作罷了。
午膳之後。
江兮淺讓素衣等人將那些圍觀的百姓送走之後,江連德等人早就依著她的安排去了秋園和綠園,她總算松了口氣,今兒的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小姐,您當真打算嫁給三皇子?」
忙完所有,若薇坐在軟榻旁的繡墩上做著針線活兒。
江兮淺看著軟榻小香幾上的明黃聖旨,輕輕應了聲,「聖旨賜婚,難道還有反駁的余地?」
「可是小姐,無憂谷歷代可從未有過與皇家聯姻的先例。」若薇顰眉蹙頞,不知為何,她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
「再說吧。不是說要等到及笄麼?指不定到時候人家就改變主意了呢。」江兮淺揉了揉太陽穴,雖然對著聖旨沒有排斥,但若說沒有芥蒂卻是不可能。
她雖然不後悔昨夜的決定,但從準備接受階段到準未婚夫妻階段,這個跳躍性也未免大了些。
「倒也是。」若薇頷首。
江兮淺嘴角有些苦澀,及笄。
她身上奇毒未解,能不能活到及笄之日都是兩說,她余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原本打算料理了季巧巧就專心尋找血蓮的,如今看來卻是不能了。
難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自己重活一世,只是為了報復季巧巧的奪愛之恨?
不!
她不甘心。
「爹,您今兒可是看到了,那江兮淺仗著有三皇子撐腰,已經囂張得無法無天了。」江嘉金抿著唇,面色很是難看,「不僅沒將您安排到那最好的錦園,反而讓您帶著我們搬出去住。您可是二哥的親生父親,這諾大江府,就算是主院也是住得的,那江兮淺太過分了。」
江連德本就正在氣頭上,此刻竟江嘉金挑撥,更是怒火沖天,面色難看,「哼,不過是個賠錢貨,賤丫頭,也膽敢掌家,明兒我就去問問那江嘉鼎,到底還認不認我這個父親。」
「爹,二哥如今重傷在身,這些事情還是容後再說吧。」江嘉金瞳孔縮了縮,「照兒子看來,這肯定都是季巧萱那個賤婦挑撥的。」
江如丹也附和著,「爺爺,您不知道那江兮淺有多囂張,我們姊妹三個與娘親看上了針線房幾套衣衫,她竟然當場將那些新衣衫撕成了碎片。」
「就是,二嬸竟然還夸她做得好。」江如月也不甘落後。
「您不知道,這幾日我們過得什麼日子,便是連這院子里的下人也都能給我們臉色看。」江張氏也拉著江彭氏的手臂撒嬌著;說著還裝模作樣地擠出幾滴眼淚來。
江連德眉頭越皺越緊,「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爹,兒子騙你做什麼。」江嘉金眼神微微閃爍,可想到千金坊那些打手,他又堅定了心思,「那季巧萱就是個敗家的,每日竟然要喝血燕,您可知道這燕窩的價格,那可是一百兩銀子一盅,血燕的價值可是燕窩的十倍。二哥辛辛苦苦掙的俸祿都給她們這些敗家娘們給敗了。」
江張氏連連頷首,「就是娘您不知道,那日我就嘗了嘗,那江兮淺恨不得將媳婦給吃了。」
「……」
眼見著江連德和江彭氏的面色越來越黑,江嘉金和江張氏對視一眼,看到對方眼中的鼓勵。
「行了,有什麼事明兒再說吧。」
江連德到底還是了解江嘉金的,不過看那江兮淺的態度,那些事情她還真是做得出來。
當著自己的面讓三皇子給她做主,這不是明擺著讓人看他的笑話嗎?
他江連德難不成還苛刻她一介小輩不成?
若是江兮淺知曉他此刻心中所想,定會嘲諷不已。前世她被送回岷縣老宅時,他們對她的所為所謂,又豈是苛刻二字能概括得了的。
江嘉金咬著牙,「爹,難道您就真的看著兒子被火燒不成?兩個時辰,就算是骨頭都化成灰了。更何況我們在鳳都人生地不熟的,將我們趕出去,這不是存心斷了我們的活路嗎,爹……」
「就是爹,您,您幫我們給那丫頭說說,三皇子今兒分明是維護了她,若她開口……」江張氏的聲線也不由得低了下去。
「哼!要說你們說去。」江連德最是好面子,又怎麼會主動給小輩低頭。
江彭氏更是惱火,「讓你們與我們一道,你們非要先來先來。先來惹下這麼多麻煩事,現在好了。誰讓你們私自去打那江兮淺的注意的?」
「娘,我這還不是……不是……」江嘉金囁囁嚅嚅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行了!你是從我肚子里面鑽出來的,我還能不知道你!」江彭氏面容很是惱怒,雖然知道是自家兒子做得不厚道,可想到因為那江兮淺而讓自己的兒子受那樣的懲罰,心中對江兮淺的恨意又添上了一分。
隔天,依舊是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江兮淺安安分分地呆在汐院中,她已經讓人著手為江連德等人安排外面的府邸了。
到底是江嘉鼎的家人,她雖然憎恨,可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她不是嗜殺之人,只要他們不煩她,她也不會做出那等趕盡殺絕之事,只是若有人不長眼楮,哼!
看似輕巧的教訓,可有了昨日的教訓,想來江連德他們也得掂量掂量。
想要錢?想要權?想要掌家?
那也得看看她江兮淺同不同意,那也得看著鳳都百姓同不同意?
民心和輿論。
從來都是世上最可怕的兩樣東西。
前世她不明白,今生她卻是將這兩樣東西運用得爐火純青。
「小姐,小姐不好了!」素衣突然急急忙忙地奔過來。
「什麼?」江兮淺蹙眉。
「這,田國舅親自上門拜訪了。」素衣吞了吞口水,「而且,他,他指明要您去迎接。」
江兮淺蹙眉,「田國舅?」
「您忘了,千金坊背後的主人。」素衣蹙了蹙眉,有些擔憂。
這田國舅可不是什麼好人,仗著有田貴妃的撐腰,強搶民女,逼良為娼的可惡事可沒少做過;而他最讓人不恥的,卻是有性虐的癖好,不分男女。
只要是他看上的,被玩死的男男女女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如今雖然不知田國舅為何親自上門,但他竟然點名要自家小姐迎接,這信號,那可是危險了。
「你這丫頭,慌慌張張的做什麼。」江兮淺唇角微微勾起,「派人去秋園給本小姐那親愛的爺爺傳信,讓他們到主院,就說有貴客來訪。」
素衣蹙眉,「小姐,您這是什麼意思?」
「行了,等他們來了你就知道了。」江兮淺輕笑一聲,「記得讓他們全數到場。」
「是!」素衣應聲離開。
若薇卻是滿臉不贊同,「小姐,您這般若那田國舅當真看上了他們其中的誰,再在田國舅耳邊吹吹枕邊風……」
「呵呵,田國舅若是當真能看上他們,那也是他們的福氣。」江兮淺眸色幽深,面色變了幾變。
她身著樸素,用輕紗覆面之後,這才領著若薇、若芸、素心、素蘭到了主院。
「小女子參見國舅爺,不知國舅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國舅爺恕罪。」江兮淺一襲月亞色衫裙,表情不卑不亢。
田國舅看到江兮淺那窈窕的身段頓時眼前一亮,可在看到她臉上的面紗時,眸色暗了暗,「呵呵,不妨事,不妨事。」
「不知田國舅今日蒞臨江府所謂何事?」江兮淺卻是個直白的,眼尖地看到大門處的人群時,面帶笑意,趕緊起身,「田國舅,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女子的爺爺,女乃女乃,大伯,大伯娘,小叔,小嬸,其余的都是哥哥姐姐妹妹們。」說完又對著他們介紹到,「這位乃田貴妃的嫡親哥哥,田國舅。」
「草民/民女參見田國舅。」
「不妨不妨,大家快快請起!」
丁點不出若薇所料,田國舅在看到江如月和江如丹時,那眼神怔怔地,恨不能將眼神釘到她們身上。
她們姐妹兩人雖然比不得江兮淺的絕色風華,亦比不上陸希凝的嬌俏可人,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清秀佳人;而根據樓外樓傳回來的消息,田國舅最喜歡的便是這種。
「江小姐,這兩位是……」
「這是小叔的大女兒名喚江如月是民女的堂姐,另一位是小叔的二女兒名喚江如丹時民女的堂妹。」江兮淺不咸不淡地解釋。
田國舅點點頭,「不錯,不錯,呵呵。」說著他轉頭看向坐在他右手下方的黑衣男子,「江小姐實不相瞞,今日前來,也是為朋友所托,前來收債的。」
「債?」江兮淺眉眼彎彎,「國舅爺怕是找錯人了。我江府可從不賒欠,這點鳳都想來誰都知曉的。」
「呵呵,江小姐莫急。」田國舅低低沉沉地笑著,「听說貴府的四老爺欠了千金坊五千兩白銀,這利滾利的,如今可是五千七百五十兩了。」
江兮淺尚未說話,江連德卻是急了,「千金坊?什麼千金坊?」
「爺爺怕是不知,這千金坊啊,可是鳳都赫赫有名的賭坊呢。」江兮淺不顧江嘉金朝她遞來的眼色,淡淡道,「難怪那日在相府大門前,看到小叔被一群人追著入府,卻原來是為了這事,只是如今我父親被貶,又罰俸祿,我娘又有孕在身,我這殘破的身子前些日子調理也花費了不少,這近六千兩銀子,如今實在是……」
江連德面色越發難看,「江嘉金你當真借了賭坊的銀子?」
「……我,我!」江嘉金身子顫抖著。
「是與不是!」江連德里吼一聲。
「是!」江嘉金立刻身子顫抖了下,趕緊應聲道。
「你,你這逆子,我打死你這個不學好的,啊,長本事了啊,到鳳都這才幾日就敗了六千兩你……」江連德被他氣得胸口上下起伏著,面色通紅,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莫愁,看來我也無能為力了。」田國舅對著他右下方的黑衣男子輕笑一聲,可是那眼神卻死死地釘在江如月姐妹身上,半刻都舍不得挪開,他對著莫愁使了個顏色。
莫愁立刻會意,「江小姐,這道兒上的規矩你可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江兮淺點頭,可是面上卻帶著難色,「只是如今江府的確拿不住這筆錢來,您看……」
「江兮淺,你不想給就直說。」江嘉金咬牙切齒。
「你就是見不得我爹好,想要我爹的命嗎你!」江如月更是惡狠狠地等著她。
「前兩日你不還那般大方將十余套衣衫撕成了碎布,現在就來哭窮了。」江如娣更是直接。
江兮淺抿著唇,嚶嚶抽泣著,「我,我……這諾大江府,難道每日里不開銷的麼?你們吃的、用的、伺候的人哪樣不花錢的,如今父親沒了俸祿,已是坐吃山空,哪里還有那麼多的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