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那被顧雲凰鉗制在手中的人便是一瞬間怔愣住,面巾之下的唇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
不僅僅是因為喉嚨被扼住,還有一個原因則是——她已經不知該如何解釋。
長達一年半的相處,她了解她的性格,說出那句話,便是表明要與她斷絕主僕關系了。
雖說她本不是她真正的主子,但真正到了這一刻,一股無力感自心間涌了上來。
「你能告訴我你原來的名字麼?」那背對著她的人忽然轉過了身,走至扼住她脖子的清秀少年跟前,輕輕握住那少年的手腕,雙眼望著他好似在無聲的說著什麼,而後,她便感覺脖間的力道一松,清涼的空氣灌入了肺腑間。
她將遮臉用的面巾扯下,抬眸望向瑾玉,「星影。」
「嗯,還不錯,那麼跟在我身邊的目的呢?」瑾玉淡笑著看她。
她微微垂下了眸子,不語。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露陷,亦不知瑾玉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她的。此刻,她只覺得望著她的那雙桃花美目里頭不再是溫和的笑意,而是從未有過的疏離。
她的沉默在瑾玉的意料之內,眼見她不說話,瑾玉也不再問,只道︰「嗯,這個問題似乎是有點讓你為難了,那麼最後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便好,你為什麼要扮作凰音的模樣。」
「引開東方念琴。」出于瑾玉意料之外,這回星影很是干脆地回答了,「因為上頭交待下來不能傷她,而她卻因著皇太妃受了傷時時守在她房里,我不得已出此下策,因為我知她定會追出來看。」
「你倒是很會利用這一點。」瑾玉淡淡道,「八妹喜歡凰音,所以便毫無猶豫地追出去了,正如你之前也預料到,凰音的出現能令我分神,所以前兩日才讓你得手,你很聰明,也許放了你是個錯誤,但,這是我最後一次放過你,下一次若是再讓我踫見,我便不會再心軟了。」
原以為背叛這種事若是發生了,她自己可以狠得下心,可等到真正面臨了,她才發現她並非鐵石心腸之人,到底跟在身邊鞍前馬後了那麼長的時間,不管星影原先懷揣了什麼目的,她決定放過她這一次,僅僅一次。
「殿下,你前兩日的負傷絕不是我所為。」听問瑾玉漠然的話語,星影眸光一緊,連語氣也帶上了一絲迫切,「扮作凰音的模樣只有今夜,除了今夜再沒有。」
「只有今夜?」听聞她的話瑾玉倏然抬頭,眸光望進她的眼中,好似要分辨她這話是真是假。
「只有今夜。」但見那雙漆黑的瞳仁里無一絲異色與心虛,似是一片坦蕩,「我跟在殿邊的確目的不單純,可我從未想過要害你。」
听著這話,瑾玉心下忽然便是放松了一些。
即便星影是她身邊的臥底,但到底這次是錯怪了她。
那麼那日傷她的人究竟會是誰?
「殿下,我……」星影見瑾玉垂眸思索,欲張口在再說些什麼,不料下一刻,那站在瑾玉身旁的少年一個抬手間蠶絲便襲了過來,直接纏上了她的腰際,隨後狠狠一扯將她身子扯了過去,再收回了蠶絲,揚起袖子將她直接甩出房門。
那衣袍揚起攜帶的內力並不小,全然不給她反應的機會。
她摔落到地面的同時只听得「啪——」的一聲,門直接關上了。
星影撐起了有些疼痛的身軀,望著那緊閉的房門,眸中劃過一絲落寞。「臥底就是臥底,還解釋那麼多作甚,盡是廢話。」顧雲凰說著,輕瞥了瑾玉一眼,「就知你會心軟。」
「她為我做過許多事情,我總歸是記著。」瑾玉頓了頓,而後道,「若是你會怎麼做。」
「沒遇上這樣的事。」顧雲凰淡淡道。
「若是遇上呢。」
「即便不殺,也絕不會放過。」
瑾玉靜默了片刻,決定不再與他繼續討論關于處置星影的事,只轉了個話題,「你怎知今夜漪卿宮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早讓人盯著了。」顧雲凰轉了個身,鳳眸輕抬望向床榻之上的人,「這個岳寧萱,你打算如何。」
「如今她一口咬定刺殺之事是我所為,不依不饒,方才星影那一刀若是下去了,你說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呢?」瑾玉望向了床榻之上正陷入昏睡里的岳寧萱,早在東方念琴追著星影出去的那一刻他們便進了房門將岳寧萱迷暈,如今她自然是听不到他們的對話。
「那一刀若是下去,東方念琴必然會料到這是一出調虎離山,而她也定然會如實說的,那麼這幕後黑手十有**又得落你身上。」顧雲凰低聲笑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刺殺的事還沒解決再鬧出人命,岳家恐怕得狗急跳牆,屆時會想出更不入流的法子對付你。」
「那你還笑。」瑾玉橫了他一眼,「落井下石,看著我被人陷害很有趣是麼?」
「阿瑾,其實你一直忽略了一點,我早便說了,東方珩畢竟還沒入土呢,東方燁于情于理不該廢你,而他也確實沒有那心思,臣子再如何串通一氣又有何用,到最後有處置權利的終究是帝王。」顧雲凰說著,淡笑著捏了一下瑾玉的臉,「你現在才想起自己被人陷害,早干什麼去了,不是睡覺就是逛街,我看你一點兒也不在乎。」
「你當我喜歡摻合這些朝廷的爛事麼?」瑾玉磨了磨牙,而後忽然便是嘆息一聲,「這些人真是閑的蛋疼,一個個地好日子不過非要與我作對,你說他們圖什麼?榮華富貴也有了,權勢地位也不小,不是高官便是皇親,難道這些還不足以令他們滿足麼?一群混賬東西,簡直就是有錢人里最腦殘的。」
「阿瑾,你太小看人的野心。」顧雲凰鳳目一沉,「世間有這麼一類人,永遠不知滿足,他們的追求無止無盡,勾心斗角的理由也分外可笑,也許不甘,也許只是一點小小的積怨,也許是因著地位產生的天生的優越感,總之你永遠不會明白他們的想法。」
「我懂你的意思。」瑾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難得阿音你處于一個那麼高的地位還會有這樣的感觸,說的好似歷盡人世滄桑社會變遷,看遍人情冷暖世間百態,想必你已經心如止水,你說的極為在理,畢竟奇葩的思想不是咱們這樣的凡人可以理解的。」
顧雲凰︰「……」
瑾玉見他又不言語了,不由得想笑,轉過身將桌子上的燭火熄了,而後一把扯著他便出了房門。
東方念琴想必很快便會回來,他們不好再多做停留。
邁出了屋子順便也帶上了房門,二人一路回了永陵宮。
「如今你是御醫,還是別太張揚的留宿我房內。」到了自己的房間前,瑾玉只扔給顧雲凰這麼一句話便要將他直接關在門外,顧雲凰听聞她的話,很是淡然地將一手直接抵在門上,這便導致了里頭的人根本關不上門。
瑾玉見此磨了磨牙,雙手並用,就不信敵不過他一只手。
但她沒有預料到的卻是,顧雲凰不再以手抵著門,而是直接手一滑到了門縫處,他忽然的撤了力道讓瑾玉淬不及防,收力不及門便合了上去,而當然依舊沒有合上——只因著門縫里卡著一只手。
一身悶哼自門外響起。
瑾玉看著那只手險些暴走,忙伸手將門大力拉開,將門外的人一把扯了進來。
「你發的什麼瘋,誰讓你把手伸進來的。」將顧雲凰那只被門卡到的手拿起好好看了一遍,確定沒被夾上,這才抬眸,望著他咬牙切齒,「疼麼?」
「你說呢?」顧雲凰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誰讓你閉門不納。」
「除了做這種幼稚的事,你就沒點別的招麼?」眼角狠狠一抽,瑾玉冷聲道,「上回是肩膀被箭射穿,你故意不躲,上上回是用手去烤火,燒傷了又不包扎,你跟自己有仇麼?」
「沒有。」顧雲凰說著,又道,「很……疼。」
瑾玉頓時又好氣又好笑。
「活該。」低斥了一句,卻不再趕他出去了,她走到他身後將門關了,而後道,「你要留在這里便要起早,明天珍華端早點來之前,你得離開我房間。」
「我向來起得早。」顧雲凰朝她淺淺一笑,「倒是你,每每睡到比豬還晚。」
「你起得比雞早就了不起麼!」
「與阿瑾你比起來,我覺得自己還是挺了不起的。」
「再多說一句廢話你就不用在這了。」
「……」一夜很快過去。
晨光透過窗子打進了屋內,瑾玉悠悠轉醒,頭微微一偏,身邊果真沒人了。
眼角微微一跳,那家伙的時間觀念當真是極好的。
如今他是以御醫的身份在宮里,總得有點自覺性,若是像個男寵似的,那麼可得招人笑話了。她與他自然不好用以前與凰音那樣的相處方式。再則她如今被朝中幾方人盯著,她不希望有人找事找到他頭上去。
徑自下了床換上衣服,而後走到了房門前將門打了開,一個抬眸間,十分湊巧地踫上了珍華。
「殿下醒了?」珍華朝瑾玉笑了笑,瑾玉淡淡回以一笑便轉身回了房間,珍華便跟了進去,將手上的早點擱在了桌子上。
「原本今天想叫寶玉做她擅長的珍珠糕,哪知去了她房里她卻不在。」
瑾玉聞言,靜默了片刻,而後開口道︰「她昨日與我說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家人,想要回家陪伴他們一段時日,我同意了。」
「找到了家人?」珍華聞言,面上劃過一絲訝然,「我一直以為寶玉是孤兒的,她好似說過她沒有家人。」
「因為失散了,也不知怎麼找到的,她很是高興,我自然沒有不放她回去的道理。」瑾玉道,「不過接下來的日子你也許會覺得無趣,你素來與她關系好。」
「這倒沒什麼,能與家里團聚自然更好。」珍華搖了搖頭,面上有淡淡的欣慰,「還有珍惜在呢,雖然她悶了些,但我也不至于會無聊,殿下就不用操心這個了。」
瑾玉只笑了笑。
「但是,寶玉走了,寶馬怎麼辦呢?」珍華忽然便是想到了這一點。
瑾玉只道︰「你就與寶馬說她回家了,總有再見的時候。」
她想珍華她們若是知道星影的事,也許會比自己更難過罷。
她平日沒有那麼多時間關心她們,卻知道她們形影不離。也許珍華珍惜總有一日也會發現,但屆時的情緒波動必然不會比如今直接跟她們說更大。
「殿下,顧御醫求見。」思索之間,有宮人的聲音將她思緒拉回。
瑾玉回道︰「帶他過來。」
宮人將顧雲凰帶到了她房中,珍華心里了然,便要和那宮女一起退下,卻被瑾玉喚住,「以後,顧御醫來永陵宮不需要通報。」
「是。」珍華應了一聲掩唇笑著退下。
「珍華估計看出來了,瞧她那模樣。」瑾玉說著,將桌上的早點推到顧雲凰跟前,「吃了麼?難為你跑來跑去的。」
一大早從她的房間出去回東方燁的御陽宮,又裝模作樣地來求見她再跑回來永陵宮,他倒是一點也不嫌累。
顧雲凰笑道︰「你看看現在什麼時辰,早在你睡覺的這段時間我都不知做了幾件事了。」
瑾玉聞言挑眉,「那跟我說說,你都干什麼了?」
顧雲凰道︰「你還記得我昨日給東方越算的那一卦麼?」
「你說的,他三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瑾玉說到這兒,回想起方才顧雲凰說的話,便是眸子一眯,「莫不是這麼快便應驗了,你去過煜親王府了?」
「我是出了宮,但不是去煜親王府,而是晉國公府。」顧雲凰道,「那消息許是還沒傳到皇宮,不過我相信應該很快了。」
一听這話,瑾玉便是覺得顧雲凰口中的消息,定然具有爆炸性。
而果不其然,下一刻顧雲凰的話險些連她都小小驚了一驚——
「三日之內,煜親王世子東方越將迎娶晉國公小女慕容瑤。」
「東方越和慕容瑤……」瑾玉饒有興致地望了他一眼,「明白了。」
這是個瓦解慕容家與岳家聯盟的好機會。
「你先告訴我為何會這麼突然?」昨日才見著東方越與岳語汐在街道上郎情妾意,不想才一日的功夫,東方越便要和慕容瑤成婚,這怎麼說也不大通,這其中定然有顧雲凰推波助瀾的成分。
見瑾玉投遞過來不解的眼神,顧雲凰唇角輕輕一勾,「有個詞叫,米已成炊。」
「……」將那四個字消化了好片刻,瑾玉才道,「你怎麼做到的。」
「這要感謝九皇姐。」顧雲凰說著,似笑非笑地望了瑾玉一眼,「她得知咱們上一次什麼也沒發生,分外沮喪,就在我來望月之前,她便在我的行囊里塞了那瓶暗沉香,還囑咐我必要的時候用這個拿下你。」
瑾玉︰「……!」
「阿瑾,你瞧我多好。」顧雲凰淺淺一笑,「這種東西怎麼能用來對付自己人呢,自然是要對付外人的。」
「顧、采、薇……」瑾玉笑道,「她很好,很好。」
特意將‘很好’二字重復了兩遍,這讓听者都能感覺到話中咬牙切齒的成分。
「所以說你是給東方越下了暗沉香?」她偏過頭問他。
顧雲凰道︰「兩個都下了。」
「……你狠。」=分界線=
華麗而充滿貴氣的府邸之內,一張檀木方桌擺于榕樹之下,桌邊一襲黛藍色錦衣的男子提筆在紙上勾勒著一人的容顏。
忽有一抹黑色身影自身後掠來,到了他跟前垂首沉聲道︰「二公子,整個洛城,包括雲若皇宮之中都找不到您要找的人。」
點在白紙之上的毛筆一滯,明逍淡淡出聲,「沒有蹤跡?」
「屬下將洛城里頭喜穿絳紅色衣衫又身形縴瘦的少年都與畫像之上的比對了一遍,連三分相似的也找不到。」
「哼,真是能藏。」明逍冷哼一聲,而後又繼續著手上的動作,「湘王那邊呢?讓你們探查,可有查到什麼?」
「湘王已回望月。」
「回去了?」明逍眉頭微微一挑,復又低笑一聲,「也是,她如今的處境可謂不樂觀啊。」
「咱們的人混跡到了望月的宮里,卻是進不去永陵宮。」黑衣人頓了頓,繼而道,「不過湘王似乎並不大在意朝臣是如何議論她的,依舊是如原先一般散漫,望月宮中傳有流言,陛下的近身御醫與湘王走的極近,據說極有可能是繼凰音公子之後的又一新寵。」
「又一新寵?還是皇上的近身御醫?」明逍听聞此話眸中劃過幾許玩味,「她倒真是越來越能耐了,那位新寵叫什麼?有什麼過人之處麼?」
他便是有些好奇關于這所謂新寵的流言有幾分真實性。
「似乎是姓顧,名字待屬下再去查證,不過此人身形與年歲倒是也與二公子要找的人十分相似,相貌卻不大出彩,連畫中人三分都不及。」
明逍聞言,瞳孔微微一顫,「性格如何?」
「听聞性子極冷淡,有些傲慢。」
明逍寂靜了片刻,而後將手中的筆擱置一邊,「你去收拾些盤纏,備馬車。」
「二公子您是要……」
「回望月。」
明逍只留下這三個字便轉身回房,行走之間,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
會是你麼?凰音。
------題外話------
==不要又怪俺放渣渣出來接下來會開啟無敵模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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