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擰下你的頭蓋骨……
這不是向來是她最喜歡說的話麼?
「阿音。」瑾玉望著站定在眼前,已經一身清爽干淨的黑衣清秀少年,不禁挑了挑眉,「你怎麼弄得這麼干淨了?」
顧雲凰涼涼地望了她一眼,「否則你讓我如何說話。」
「我只是拍了你一身土,又沒封了你的口。」瑾玉聞言不禁有些不解,「你為何就不能說話了?」
顧雲凰道︰「我擔心一開口,就吃土渣子。」
「……」原來這才是他一直不理她的原因?
「唔,這位是幫手麼,不過,我是與這位姑娘打賭,不是與你。」二人說話間,琴桌之後的人緩緩開口,「閣下還是不要摻合的好。」
哪知他說的好聲好氣,那黑衣少年卻根本不打算搭理,回答他的直接便是迎面一根蠶絲襲來——
「閣下好不講理。」凌山瞳孔一沉。
「一招。」顧雲凰淡淡說著,手中蠶絲不依不饒的纏上對方的腰身。
這一下不得不讓凌杉起身避開,原本清雅的面容上劃過一抹不悅,這黑衣少年問他三招如何,實質上便是下定了決心要和他過招,即便他反對也不管。
堪堪躲避那襲向腰間的細絲,下一刻一抹黑影便到了跟前,右手襲來,如玉指節之上攜著道道銀芒,他細細一看才看清了那是一片片薄如蟬翼的利刃,眼見那利刃朝著臉而來,他想也不想地朝後仰。
「兩招。」
顧雲凰見他躲了開,毫不在意,右手朝下一沉,直擊胸口,凌杉足下一點朝後一掠,只見對面那人唇角輕揚,指間利刃倏然齊齊射出,他一個仰身避了開來,站定之時,卻察覺手腕處一疼,細細的絲線已然纏了上來。
「三招。」
顧雲凰輕描淡寫道︰「你的頭蓋骨是我的了。」
瑾玉噴笑出聲,「你又搶我的台詞。」
凌杉眸底掠過一絲冷意,那圈著手腕的蠶絲雖細卻堅韌銳利地不可思議,圈的那般緊,仿佛要勒進血肉之中,他絲毫不懷疑只要這少年發狠下一刻那蠶絲便能將他的手圈斷。
「阿音,先讓我問他幾個問題。」瑾玉擔心顧雲凰會發狠,忙上前將他的手握住,而後看向凌杉,「凌公子,願賭服輸。」
「我從未和他打賭,哪來的輸贏。」凌杉挑了挑眉,雖是被鉗制著,卻依舊氣定神閑,清雅眉眼間一派玩世不恭,「如果換做是你,我才服輸。」
瑾玉涼涼一笑,「你現在在我們手上,沒得選擇。」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凌杉淡淡道,「你們是為商船被劫一案而來?這件事朝廷應當挺重視罷?」
「自然。」瑾玉道,「關于你是海寇大當家一事,確實讓我有些驚訝。」
「沒什麼好驚訝的,這是事實。」凌杉輕笑,「怎麼,會把我們斬殺麼?」
事關生死,他卻依舊笑得雲淡風輕,這讓瑾玉頗覺得有趣,「倒也沒有必要斬盡殺絕,你若跟我交待你們口中的康爺是誰,便從輕發落。」
「我如何信你。」凌杉淡淡道。
「你沒的選擇。」瑾玉道,「你如此氣定神閑,是因為早已想好了退路呢,還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死豬不怕開水燙……這個說法讓凌杉眉頭稍稍一挑,隨後道︰「要我說可以,有個條件。」
瑾玉聞言,眸子微微一眯,「你認為你還有與我談條件的余地。」
「這個條件于你而言不難。」凌杉抬眸,朝著她淺笑,「你忘了你還欠我一曲麼,瑾公子,亦或者,湘王殿下?」
話音落下,他只覺得手腕上的蠶絲驟然一緊。
但他卻好似沒有知覺,只望著瑾玉等著她回答。
欠他一曲。
瑾玉眸光微沉,他能猜到她的身份她不奇怪,除了當初問葉茫下落的那一次去雅芳閣找過他,他與她這一次可以說是第二次見面。
「你的記性不錯。」瑾玉道。
「當然,若不是想起了寫那首曲子的人也有這樣的一雙眼楮,我差點認不出來。」凌杉笑道,「不記得了麼……輕點,很疼。」
他話未說完,手腕上的力度再次加重,這回蠶絲是真的勒開了他手腕上的肌膚,直勒進了血肉之中,鮮血瞬間便溢了出來。
「阿音。」瑾玉扯了扯顧雲凰的衣袖。
凌杉說的那首曲子,她當然記得,那是第一次去雅芳閣時,為了見他這頭牌公子寫的,雖說不是她原創,但這點自然是沒人知道——
枝上花,花下人,可憐顏色俱青春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不如盡此花下歡,莫待春風總吹卻
三載相思為故人,只待芳枝歸洞房
「想來你是想起來了,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麼?若有什麼問題,可以來問我,用你的曲子來換。隨時恭候。」凌杉道,「現在你問我康爺是誰,這難道不是問題。」
瑾玉垂眸不語。
顧雲凰望著她的模樣,才想開口,卻被她搶了先——
「你以為我真不知道康爺是誰麼,我不過是想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過看來你並不珍惜,那就這樣吧,回刑部。」
唱首歌,多簡單的事,但是她不干。
將顧雲凰拍了一身土她便知已經算是把他得罪了,這要是再當著他的面唱歌給別的男子听……
她只需看一眼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怎麼想的,她可不想因為查個案子接下來幾天被顧雲凰瞪死。
「……」凌杉無言了片刻,而後道,「那我真沒什麼好說的了,就這樣吧。」
「殿下。」就在這時,四名做海寇打扮的影衛到了門口,為首一人垂首道,「所有海寇或被迷暈或已活捉,總數大概有兩百余人,如何處置?」
四人的到來讓瑾玉微微一怔,她都還沒發出信號彈,他們便辦好事情了?
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她看向了顧雲凰。
顧雲凰察覺到她的視線,只道︰「是我。」
早在她進屋之時他便已經放出信號了。
瑾玉挑了挑眉,收回視線轉而望向門口的人,「被劫持的那些貨物呢?」
「景王殿下帶著人去找了,目前還未找到。」
「海寇全數扣押,繼續找。」瑾玉說著,輕輕一瞥凌杉,「貨物在哪?」
凌杉只是笑,「你認為我會說麼?」
瑾玉眼角一跳,「把他押下去!」=分割線=
朦朧月色在豪華的府邸磚瓦上灑下一片月輝。
裝潢華貴的房屋之內,月光透過半敞的窗,映照房屋中央一襲黛藍錦衫的俊逸男子,右手把玩著手中的瑩潤珠子,听著府內僕從的匯報,神色陰鶩。「儀仗隊均駐守在廖城城南的驛館待命,而景王與湘王卻都不在,王爺,您看這……」
「我到底還是小看了他們。」東方榮澤冷哼一聲,「他們恐怕早就不聲不響地到了廖城,而何豹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傳來,約莫是出事了。」
「王爺,他們要是落網可如何是好。」
「自找的。」東方榮澤倏然捏緊了手中的珠子,「本王早就提醒過他,近期不要作案,他偏不听,東方瑾玉他們不在儀仗隊里,定然是提前到了廖城,也許他們的人都趁機混進最後劫的那艘船里,本王現在都不確定何豹是活著還是死了。」
「王爺,這……」那僕從猶豫了片刻,而後道,「他們要是落網了對王爺也不利,屆時要是他們供出……」
「笑話,本王又不是海寇頭子,只不過偶爾給他們些方便,故意不去管這事,朝中頂多說本王不中用,湘王景王本事更大,就這麼點事,還威脅不到本王。」東方榮澤冷冷一笑,「再則,有人牽涉的比本王還多,本王還怕自己陷進泥潭出不來麼。」
他最意料不到的便是儀仗隊中竟有多數身手不弱的黑衣影衛,派去的殺手絲毫沒有討到半分好處,而就是這樣的一支隊伍東方瑾玉竟沒有用來護送自己。
細細一想,那姐弟二人定然是拿儀仗隊做幌子,蒙蔽海寇的視線,而他們早早便到了,儀仗隊里混入了大量皇家暗衛,莫不是她早就猜到了會遭截殺?
思及此,東方榮澤眸光之中劃過一絲冰冷。
不管是以前的六殿下還是現在的湘王,多少次的明爭暗斗都是他敗給她了,一介女流如何就能事事設想周到謹慎,以致于他沒有一次得手。
原本以為離開了皇宮,到了廖城他便能逍遙自在,不想她遠在濟州還要管到他的地方。
「無論何時,她總是能讓我這般不得安生。」
「王爺,您指的是湘王殿下麼?」
「真是見鬼,自古以來便沒有女子為王的道理,她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是仗著皇後和蕭家,女流之輩本事再大又如何,她若是個男子這一切倒都是不用本王煩惱,陛下都會忌憚,為了皇位也會除了她。」東方榮澤說著,忽的笑了一聲,「你說,湘王景王在除海寇一案中身死,听起來怎麼樣?」
此話一出,站在他身前的男子一驚,「王爺您是說……」
「如今她不在,正是個好機會。」東方榮澤道,「儀仗隊歷經截殺一事,即便沒有虧損多少人,也該是損耗了不少精力,這樣,你去一趟城南的驛館,設法在衛兵吃的飯食中下迷藥,而後夜深之時,送他們幾把火。」
「火燒驛館,可是王爺,儀仗隊少說百來號人,如何能這樣就除了。」
「蠢貨!」東方榮澤低斥一聲,「經歷截殺,又經火燒,東方瑾玉還能忍著不出現麼?現在就是該盡可能給他們制造麻煩,本王看她能忍到幾時出來。」
「嗯,好主意,一年多未見,四哥的智商拉高了不少。」忽有一道雲淡風輕的女音傳入,霎時讓屋子里頭的二人齊齊一驚。
東方榮澤更是有些難以置信地望向房門,她怎麼會……
「吱」房門被人打了開,一襲高挑縴細的身影緩緩踏入,見他愕然,只輕描淡寫道︰「四哥,好久不見,可是想念我了。」
「你!」東方榮澤幾乎將牙咬碎,「你何時來的?」
他王府的守衛全是飯桶麼,竟連通報也不報一聲!
「四哥你這表情看上去好猙獰,你我兄妹這麼久不見了你好歹也笑一笑,你現在心里約莫在想為何你的守衛沒有通報,別怪他們,他們現在不省人事呢。」瑾玉說的輕描淡寫。
東方榮澤從椅子上站起了身,面色已經恢復了平靜,「湘王殿下即便要來,也該通報一聲,把府上的守衛迷暈了是為哪般?」
「這不能怪我。」瑾玉眨了眨眼,「是這樣,我的朋友有只鳥名喚黎鴉,極具靈性且喜歡在翅膀下藏迷藥防身,這一不小心呢,飛到四哥府上,在守衛們頭上亂晃,守衛們為了清淨便驅趕它,甚至還動了兵器,黎鴉對于此類做法十分生氣,便撲騰著翅膀將迷藥灑下,所過之處不留清醒之人,就這樣。這個事情說明了一個道理,人做得太過分,鳥都看不下去。」
東方榮澤被噎的面色鐵青。
他不知道那黎鴉是什麼鬼東西,他只知道,東方瑾玉這麼一說,便是將過錯全推了,並非她不讓人通報,而是王府門口根本已經沒有清醒之人能來通報,這便給了她理由大搖大擺地進來了。
「王爺,景王殿下帶著許多人在王府門口,呃……」通報的下人姍姍來遲,未到門口就開始喊,這進了門看見瑾玉,頓時驚覺,「湘王殿下。」
「你們能告訴我……」東方榮澤倏然望向瑾玉,「你們究竟是想做什麼?」
瑾玉輕輕‘啊’了一聲,「是這樣,城南驛館太擠了,這夜里也找不到好地方居住,我與七弟剛擒了海寇首領,手下也有一堆人,這才想起來四哥府上暫居,不想意外听到了四哥一席話,大感傷心……」
「東方瑾玉!」東方榮澤再也听不下去,听聞海寇首領被抓,他便知身前的人來此的目的了。
他方才說的話想來她也全听見了,他便也懶得再辯解,只冷叱出聲,「那你現在是想將本王如何?」
「當然是拿你了。」瑾玉淺淺一笑,「來人。」
話音錄下,頓時從房外掠進數道黑影,齊刷刷站到了她身後。
「拿下康王。」她淡淡開口,立即便有人上前制住了東方榮澤。
東方榮澤竟也不掙扎,只是很平靜地望了她一眼。
瑾玉道︰「帶他去跟凌公子對對口供。」
影衛將東方榮澤雙手反扣在身後,經過瑾玉身旁之時,不料那被鉗制的人忽然發難,抬腿向後一蹬便狠狠地踢上影衛的膝,趁著身後的人吃痛手上一松,他一下子掙月兌了開來,到了離他最近的桌子邊,伸手拿過茶杯在桌角重重一磕,將碎片拾起抵上了自己的脖頸。
一切都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瑾玉望著身前那以瓷杯碎片做出要自盡模樣的人,微一挑眉︰「四哥這是作甚,你身為王爺勾結海寇固然可恥,但陛下不一定要你的性命。」
「東方瑾玉,我就是現在死了,也不會讓你以後看我的笑話。」東方榮澤冷冷一笑,「你現在很是得意對麼?你我也斗過幾回了,我從未贏過你。」
「誰得意了,如果因為擒了你我就得意那就說明我這個人太沒品了。」瑾玉眉梢一挑,淡淡道,「你又不是什麼絕頂聰明的人物,拿下你也沒有多少成就感,但是換過來,若是今日我勾結海寇,你擒我,你心里約莫很得意,這就說明了你我二人的差距,你心里潛意識認為我比你強。」
東方榮澤氣極,「瞎扯,誰認為你強了,不過一介女流……」
「這才是你真正自卑的地方。」瑾玉不待他說完,又搶過話,「我知四哥一直不大看得起女子,所以對與我如今的身份地位更是憎恨,但是你卻忘了你也是女人生的,你卻總是不拿女人當回事,你說我一介女流,只因你心里不想承認自己不如我,所以本能地掩飾對我的崇拜及欽佩。」
「你,閉嘴!」
「被我全說中,惱羞成怒了吧。」
「你……」東方榮澤雙目幾乎能噴出火來,只覺得怒意在四肢百骸竄流,還想再罵出聲,卻忽覺喉間一股腥甜涌了上來,下一刻——
「噗——」
一口血噴至地面上,開出一朵血色之花。
瑾玉見此面色驚詫,「四哥你這是怎麼了?你這碎片還沒下去呢,怎麼血就吐出來了,只听過隔山打牛,沒听過隔空割頸啊,脖子上也沒傷口,這都能吐血,真乃神人也。」
東方榮澤只覺喉中與口中盡是腥甜之味,想再反駁卻沒力氣了,偏頭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叮’碎片因著他的倒下滑落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影衛上前檢查了一下,而後朝瑾玉道︰「殿下,康王昏厥了。」
「還以為氣死了,竟然只是昏厥,看來還是我功力不夠。」瑾玉擺了擺手,「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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