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易主不過短短三萬年。
擁華庭,已經沒了主人,丟了舊日風采,即使花浪依舊,層層疊疊鋪天蓋地吹來,千紅萬紫,繚亂了眼楮。
央回立在亭子,端望著那一片花海,忽地听到一陣笑聲。
「呵呵,昨日那小綿綿殿下真是可愛得緊,倒在這花海內打滾就好像一個肉包子。」
「對了,不是听說海宮的月華公主才剛上天界來,就把小殿下給迷得,這小小團子小小年紀,倒還懂得趨美避丑了,听說以前帶小殿下的女乃娘一個個都得長得俏些小殿下才肯喝女乃呢。」
「那月華公主不在海宮呆著,卻上來這天界作甚?」
「這你還不懂麼,未白鬼君被逮捕一事,四海之內的仙神們皆是有所耳聞,月華公主卻是來此求情。」
這月華公主為何會來替未白求情,理由不言而喻,因著有情所以才會求情,央回對這事也是有些許了解,未白的桃花素來多得數不勝數,偏生他性子偏淡,不言于表,讓很多桃花還在花骨朵時候就凋謝了。
當初那月華公主因跟著龍王來這天界參加老天君的壽宴,在這擁華庭迷了路,正巧踫到當時的未白,未白給了她一根指向花,這才讓她趕上了老天君的壽宴,心生愛慕,月華公主三番兩次找借口到這拂塵閣找未白。
兩個花仙正講在興頭處,忽然瞥見亭子出的央回,心下一驚,趕緊行禮,「天君。」
如今的花仙見著他,倒是一個個膽怯得沒有當初那些花仙的脾性了。
「听你們方才說起月華公主……」他有意打听一下月華公主之事。
「奴婢該死,奴婢們不該在背後討論這些事……」兩個花仙面如土色,跪了下去。
央回皺著眉頭,他還沒把話說完,這些花仙就如此急單于他,真是讓他感到索然無味。當初那個在擁華庭對他含沙射影的女人呢!那個用著平常的口氣卻字字讓他惱火的女人呢!
「退下吧。」他冷冷命令。
「謝謝天君。」
兩個花仙正慌張起身準備退下,他又道︰「等等,記得,以後不可隨意亂說話。」
「是,天君,奴婢們先告退。」
月華公主,憑她之力,竟然想說動父君,替未白求情免下死罪。
這月華公主,也就是如今海宮龍王須瑜的小妹,當初這龍王之位,倒應該給了這月華,而不是須瑜,那老龍王對這女兒是疼愛有加,這須瑜首先性子比較怯懦,沒膽識,才華也不比之月華公主,但因為月華畢竟只是一介女流,還是老老實實找個身份高一點的神嫁了便好。
因此,月華看上了未白,這對于兩家倒也是一樁好事。
再者,老龍王曾有恩于月凜天君,那時天君剛即位,天界便遭遇了洪災,那水勢蔓延,按理說那雨水不可能聚積在這懸浮于空中的天界,但那一個月的雨水卻還是源源不斷積攢,絲毫沒有退潮之意。
月凜也是想盡了辦法,用盡各種神力都無法把那聚積的雨水消除掉,也求助于其他三大神君,都以失敗告終。
但是老龍王卻硬生生將那整個天界的水直接喝下了肚子,事後,只是瀟灑地打了個飽嗝,「天君,這回可真是撐死我這把骨頭了,十多萬年喝下的水都沒這回喝得多。」
這恩情,是整個天界都欠老龍王的。
但月凜天君還未報答老龍王的恩情,老龍王卻已經仙逝,只留下一個遺囑,若是小女月華有事相求,屆時希望月凜天君能夠答應。
這月華公主也算通情達理,遲遲沒有請求月凜天君將自己嫁給未白,一心一意等著未白能夠真心實意接受她的那一天。
但,幾萬年過去了,這消息也一直沒有放出。龍王須瑜也很為這個老妹著急,本想趁著壽宴邀請未白前去,也好讓月華與未白見個面,聯絡聯絡感情。奈何邀請了幾次也沒請得動已經是作為鬼君的未白,反而派了他身邊的左輪君方囚前來,未白沒到也就算了,還讓方囚把海宮新得的寶鏡擄了回去。
這月華公主看來,真真是個奇女子,未白沒接收她,她也沒強來,而听到未白出事的第一時間,卻又奮不顧身上這天界來替未白求情。
央回冷笑,這誅殺的意思,雖不是父君直接下達的命令,但卻沒有阻攔,就已經足夠表明,父君不會為這個大兒子未白的大逆不道行為開月兌。
他便要去瞧瞧,未白如今卻是哪般模樣。
冰冷桎梏的天誅牢內,清透絲涼,死寂無聲。這是關押最高死刑犯的地方,任誰都插翅難逃。呆在里頭的死犯,即使心態再怎麼好,也會因為這種天牢強有力的壓迫感而心驚膽戰郁郁寡歡。
自開天闢地以來,天界初成,老天君在位幾十萬年,未曾有過任何一名死刑犯被關押在天牢最頂層的這天誅牢內。在這,就意味著,有進無出。
未白,自在靜歌庭之筵被央回天君派人關押進來開始,就保持著躺著的姿勢,紋絲不動。把守在牢外的天兵都不免懷疑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未白殿下,如今的鬼君是否已經仙逝。
未白殿下,曾經是天界內獨一無二的神話,跟天君央回同為兄弟,名氣,能力卻遙遙領先于央回,自三大神君之後站在天界之巔。眾神將覺得,這天君之位毋庸置疑,非未白殿下莫屬。
然而,世事難料,在老天君與端南神君之戰中,未白殿下竟然大逆不道,助端南神君擊退了老天君的攻擊。事後,未白請罰至鬼界任職鬼君之位。
是的,鬼界鬼君,看似高高在上,也不過是暗無天日的冥冥鬼界。從此,未白消隱在眾神將的視野中,不久,央回殿下繼任天君之位。
「天君!」把手在牢外的天兵看見只身前來的天君,恭敬地低下頭。
央回擺手示意他們暫行離開,便獨自走進天誅牢。石板床上躺著的那名容顏俊美的未白,仍是不可一世的樣子。
很久之前,他就討厭未白這一點,處事不驚,仿佛所有生靈的生死都與他無關,除了一個女子例外。那名女子,便是即將消香隕玉的七月離女,原天界擁華庭花仙,以及鬼界冥司女君。
「月華公主不知你是否還記得,當初對你窮追不舍的海宮美人,如今千里迢迢上天界來替你求情。」央回故意在未白面前這麼說,不過是想看看其他桃花在他眼里,到底佔了幾分幾兩。
未白的臉平靜無瀾,果然沒出乎他的意料,未白並不在乎這些。
「未白,父君自知曉母上被殺真相後,大發雷霆,同時也心灰意冷,愛子心切,日夜嘆息,你可知,你的滅親之舉讓父君多寒心。」
睡在冰冷石板床上的未白仍閉目養神,並未作聲。
央回也沒在意,繼續道︰「自小本王便看著父君和母上如何對你百般寵愛,你本可一路高枕無憂,為何會讓自己淪落至此,可真讓本王失望。」
未白終于睜眼,「央回,你來,便只是為了與我敘舊?」
央回見他終于吱聲,也沒計較他的直呼姓名,環顧了下四周,「你若是覺得這里太過冷清,本王可喚幾名侍女來招待你。」
未白默然。
「對了,本王忘記你不近,只好那小花仙一人了。」仿佛無意般,在此刻說起離女。
瞄了眼未白,依舊面若春風,但眉間隱約動了下,央回笑道︰「本王如今是來感謝你當初的拱手相讓,否則,本王又怎麼會得到這個天君之位。」
未白起身,長發滑落在石板床上,搖曳盛開,「我舍棄的東西,你拾起來作為己用,又何須感謝我。」
「這話,還真是傷透了本王的心吶。」他袖中握緊的手松開,又何必還因為未白的幾句話而惱怒,「未白,三日之內,你有什麼要求都盡管跟本王提出,否則,三日後,你便再無機會。」
三日後,進行誅殺儀式,他甩袖出去。
「那日擁華庭中,我若沒沖上前去,花海中的央回或許就不會遠去了。」未白淡淡開口,眼前仿佛映入擁華庭中無數花瓣飄零。
央回止住腳步,眼神結冰,隨後大步走開。走到外面,沖外面的天兵交代︰「嚴防把守,不容有一絲疏漏。」
是的,未白必須得死,他已經等這一天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