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以前,談到打仗,說到打勝仗,安雅的腦子里絕不會出現運氣這兩個字。
可是現在,當她看到這幾乎一望無際的草原的時候,卻實實在在的對運氣二字有了不一樣的理解。
雖然在堪輿圖上只有那樣小小的一個點,但在這里卻有少說數萬公頃的土地。
王庭究竟在哪里?
紀阿四屈起手指,叩在她的額頭上,大笑道︰「怎麼,從不言棄的安大人也認慫了?」
她惱怒的盯著他,似要將他踹下馬去。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但讓她仿若天籟︰「我養了幾只獵鷹,想必會有辦法的。」
他會有這樣好心?
她朗聲問道︰「條件?」
他愣了神,想了許久才說道︰「家父一直逼我成親,不若請安大人幫我打個掩護?」
逼婚?
安雅看著他,他的年歲少說有三十了,不要說在大魏,即使是在婚姻自由的現代,也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大齡剩男了。再加上他這一身的流氓匪氣,找不到媳婦也是活該。
只是,真的只有這麼簡單?
她看著面前的草原,手中勒著馬韁,眼下的局面已經容不得她多想。
「我答應你。」
紀阿四打了一個呼哨,幾只漂亮的大鷹依次從空中降落,停在他的身上。
那幾只鷹真是漂亮啊!
油亮亮的羽毛,眼楮滴溜溜的轉著,頭頂上甚至還長了一簇別致的白毛。
她不由的有些心動,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模一模她的腦袋。
不料那只老鷹梗了脖子看她。目中滿是不屑,撲騰著翅膀飛遠了。
安雅悻悻的說道︰「真是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鳥。」一扭頭,便賭氣不再說話。
說話間,那只鷹卻又飛回來了,盯著兩只圓眼望著她,伸了細尖嘴啄她,雖是不疼,但這樣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她還要不要臉面了?
她怒喝道︰「管管你的鳥兒…」
「哎呦。」那鷹似是極不喜歡她將它喚作鳥兒,下了狠勁,在她的手背上留了一道血紅色的印記。
紀阿四也是慌了神,急急地喚了它,斥道︰「烈風,你怎好好的欺負女人,看我不拔了你的羽毛,讓你找不到媳婦!」
烈風有些幽怨的看著他,叫了兩聲,低了頭,再不敢亂啄。
有了烈風的幫助,不過短短半日,就消無聲息的模清了王庭的位置,確在這條水源的上游處。
安雅松了口氣,想起嚴峻熙,嘆道,幸不辱命。
她哪里能不知道小嚴將軍為了她擔的風險,雖未親眼見到那張軍令狀,卻也知道,力排眾議,讓她一個小小的校尉領兩萬精兵出征,怎麼也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
既是已能確定王庭的位置,余下的事倒也不算太難。只要遣入敵軍,模清虛實,就能一舉遷滅。
當然像探路這種非強者不能完成的人物,自然毫無懸念的落在了紀阿四的身上。
「你就這麼狠心,讓我去送死?」
安雅無奈的看了看,正拉著她袖子在臉上亂擦的紀阿四,說道︰「就憑你的身手,在王庭中呆上兩天都未必能被人抓到,你…」她猛地拉回了自己的袖子︰「你能不能不要這個樣子?」
看到他眼中的淚水,她顯得很驚異︰「我還以為你是裝的呢,怎麼真哭了?」
說著拿了帕子替他擦去臉上掛著的淚珠。
她似乎很高興,笑道︰「你害怕了?」
他拍了拍安雅的手︰「我會活著回來的。」
**
寧遠,是保衛大魏都城的最後一道防線。
踏過寧遠,將是一馬平川,再無天險可以抵擋遼國的鐵騎。
此時,距安雅領兵出征已過一月有余,軍中流言再也無法壓制,各種謠言四起,軍心眼看就要不穩。
偏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城樓上響起,幾名盔甲在身的軍人停在嚴將軍的身前,單膝跪下︰「遼軍已經包圍了寧遠。」
嚴將軍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呵斥道︰「看你干的好事!」
嚴峻熙的聲音極低︰「如此大軍壓城,便是再多兩萬人馬,也是送死。請父親不要將此事怪到安雅身上。」
「軍心!你知道什麼是軍心嗎?」嚴將軍一腳揣在他身上︰「如今全軍都知道,你把手上最好的精兵,最好的裝備全給了安雅。讓那個女人去找什麼所謂的王庭。」
嚴將軍又踱了幾步,憤怒的說道︰「可現在她人呢?要是往常,遲上一兩日,也不算什麼大事,但蕭牧野已經領著大軍攻過來了,你要怎麼安撫軍心。難道真要我斬了你才好嗎?」
他挺直了身子,膝蓋在青石磚上砰砰作響,擲地有聲︰「她一定會來支援的。無論有沒有找到王庭,她一定會回來的。」
此時朝陽已升,光線照在青色的城牆上,令整座城樓與前面的一大片空地都籠罩在青色的色澤中。
這般冷寂的顏色,讓眾人都不免有些心驚。
一陣晨風掠來,隨風而上的還有城下充滿了熱血與殺氣的聲音。
一時間,寧遠城內外,一片肅殺,空氣中似乎都彌漫著血的味道。
如此的安靜,如此的冷清,整座城池已然變成了一座孤城。
青煙四起,號角漸響,在城樓上居高臨下的望去,便能看到,此時寧遠的外圍,出現了無數的塵埃,蹄聲如雷。
蕭牧野一身銀甲,領著大軍,向著寧遠而來。
一瞬之間,寧遠狼煙四起。
城外,黃土被奔騰而過的馬蹄踩的粉碎,變成一大片一大片的塵煙,遮住了朝陽所投射而來的光芒,讓整座城池都變得昏暗。
密密麻麻的遼軍,沉穩的將整個寧遠圍了起來。
這種冷峻至極,抹殺天地間一切的殺氣,震得城樓上的將士們心頭一顫。
「如今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你看看這大軍。」嚴將軍撐在城樓上,指甲磨在青磚的縫里,發出哧哧的聲音,說道︰「也罷,便讓我嚴家父子,一同馬革裹尸,全了這忠義二字吧!」
嚴峻熙趴在城樓上,探出半個身子,極力的向遠方望去。
突然,他興奮的指著遠處的一陣輕煙,叫道︰「是安雅,她回來了。」
蕭牧野發誓,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安雅那無恥至極的聲音。
「蕭元帥,先停一停,不要再打了。我把你們的親人都接來看你們啦…」她那溫溫柔柔,清清淡淡的聲音幾乎成了蕭牧野一聲的噩夢。
攻下王庭後,她便馬不停蹄,披星戴月的向寧遠趕來。
幸好她趕上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息長時間行軍而帶來的不適。
兩萬大軍對于他蕭牧野的虎狼之師來說,並不算什麼,關鍵是安雅手上的那些人。
王庭中居住的可不僅僅是遼國的皇室,還有很多養尊處優的貴族,甚至包括遼**中高級將領的家眷。
正因為如此,數十年來,遼國才一直強令不定期遷徙以掃除障礙。這項措施無疑是極好的,自實施以來,還從未有一支部隊能夠搜索到王庭的所在。
她怎麼能?怎麼敢?把王庭一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