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鳳舞拾起桌上的剪子,用那一抹淡淡紫色細細的擦拭著剪子的鋒利處,她手腕上佩戴著的首飾,不住的踫撞,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響。
她的眼中殺意正濃,像是透過自己的一雙手,看到了血染的江山如畫,看到了她此生的仇敵躺在潺潺而流的鮮血之上,抵死掙扎卻又逃月兌不得。
只是這樣想著,蕭鳳舞便覺得自己的心中獲得了莫大的滿足,總有一日,她要讓這樣的場景變成實實在在的現實。
突然,她的眼角仿佛帶上了清淺的笑意,那飛揚的嘴角,猶如地獄羅剎一般的森然可怖。
「王爺,你明明答應我,替我殺了安雅的對不對?」
她看著手中的剪子,猛地抬手,咚的一聲,剪子被她這一雙縴細而柔軟的雙手狠狠的扎進了桌面中,搖晃顫抖的剪子許久方停。
「所以,是你食言了。」
蕭鳳舞站起,索性一把掀起帳篷的簾子,任由微風拂面,將她的發絲吹亂。
她看著草原上那一輪格外明亮的月亮,淡淡一笑,她的手指拂過自己的發絲,然後向著草原的深處走去。
夜已深,蘭陵王早已走遠,營地的守衛此時正是一天中最為困倦的時候,竟被她輕輕巧巧的走了出去,搖搖晃晃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黑色的幕布中。
一個兵士揉了揉自己的眼楮,指著蕭鳳舞的方向說道︰「剛剛好像有人走出去了,這麼晚了,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啊?」
「管他的,那是自己找死,和咱們有什麼關系?」那人不以為然的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依稀辨出是一個女子,他不屑的笑了笑,「一個娘們,能干出什麼事情來?」
「我們的任務是保證沒有人進攻營地,其他的自然有別人去操心。」
蘭陵王的營地堪稱草原上最為安樂祥和之地,遍布整片草場的暗哨和強大武力讓營地多年來不曾真正陷入戰爭。
而曾經的兩位大宗師和蘭陵王自身的實力,足以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到營地的根本,刺殺行為更是從未發生。
畢竟,誰會閑的無聊去招惹一位擁有絕對實力但又沒有絲毫野心的王爺呢?
于是,蕭鳳舞走的灑月兌,一路無遮無攔,向著王庭前進。
她的靴子踏過泥土芬芳的草場,她的衣擺掃過草地上綠的滴水的青草,她走到蘭陵王營地的邊界處站定,回眸一笑,看著地面的一角黑暗處,伸出了她的手。
從地面下無聲無息的鑽出了一個披著草皮的暗哨,他模著頭,有些扭捏的看著眼前這個在半夜中突然出現的女人。
這個女人他認識,是蘭陵王眾多姬妾中的一位,曾經艷冠草原的大長公主殿下,這樣聲名顯赫的女人將她的一只柔荑伸向了他,他非但沒有感覺到榮幸,反而滿心滿眼的全是惶恐和詫異。
「我想出去走走。」蕭鳳舞拉住了他的手,將她的身子緩緩的貼近他,他只覺得一陣香風拂面,驚得他渾身顫抖,神思也恍惚了幾分。
這是王的女人,借他個膽子也不敢輕易走近,何況此時她的身體幾乎已經倒在了他的懷中。
「你怕什麼?」蕭鳳舞掩著嘴,嗤嗤一笑,身子又靠近了一些,「我只是一個女人,還能做些什麼嗎?」
暗哨後退了一步,想要掙月兌她的手,他後背上的冷汗甚至將他身上的緊身衣打濕,濕噠噠的粘在他的身上。
「我只是想要出去走走,要不你陪我一起?」蕭鳳舞的聲音婉轉動听,如同百靈鳥的歌聲一般悅耳。
「不敢不敢。」暗哨連連擺手,將身子縮成一團,重新縮成一塊草皮的模樣,隱在了黑暗中。
蕭鳳舞看著那塊草皮,笑了笑,也不勉強,仍舊是邁著步子,不疾不徐的向著前方緩緩走去。
走出幾步,她將手中的帕子一揚,帕子上火光閃爍,青煙升騰,瞬間將其化作了一片灰燼,那灰白色的粉末悄然落下,落在她面前的草地上。
她的笑容詭異,遠遠望去竟像是從地獄中跑出的鎖魂無常,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森冷寒意。
灰燼落地,那暗哨的身子抖了一抖,再睜開眼,目中全是迷離朦朧之意。
「紀明軒,感謝你當日對我所做的一切,讓我懂得了,什麼是恨,什麼是怨。」
王庭中,王帳內,蕭牧野看著眼前這個多日不曾見面的妹妹,無可奈何的搖著頭,「你以為安雅那麼好殺的?她身邊高手如雲,光紀明軒一人就足以以一當百,更不要說旁人了。」
「哥哥有所不知,紀明軒受傷了,是和兩位大宗師對敵時,受的重傷。」
蕭鳳舞搖著他的衣袖,說的鄭重,「而且哥哥,安雅已經和蘭陵王勾結在了一起,這次文澤宇外出,就是為了給安雅送療傷的藥材。」
「等安雅的傷好了,這個草原還是不是姓蕭的,可就不好說了,你就甘心讓祖宗打下的江山葬送在你的手中?」
听到此處,蕭牧野眉頭深鎖,他疑惑的看著她,不動聲色的問道︰「這種機密事,蘭陵王想必不會告訴你的,你莫不是 我動手,自己胡亂找的由頭吧?」
「哥哥怎會如此想我,我這些年忍辱負重,留在蘭陵王帳中,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誰辛苦為誰忙,還不都是為了哥哥你。」
她用袖口擦著自己的眼角,抽抽搭搭的哭開了,哭的梨花帶雨,好不淒慘。
蕭牧野看著她,自個的妹妹自個心里清楚,當年那個囂張跋扈,驕縱的誰都不放在眼中的大長公主殿下,如今成了蘭陵王身下的一位姬妾,他不是不心疼的。
可是心疼歸心疼,他總不能拿整個遼國的基業作為她手中復仇的利刃,這個損失他承擔不起。
「你也知道,現在的遼國可不比當年了,不能由著你的性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早已經沒有這個實力了。」
蕭牧野看著她,說的誠懇,「哥哥只能答應你,量力而行。」
「如此便好。」蕭鳳舞低著頭,輕聲說道。
她垂下的發絲阻擋了她的眼楮,蕭牧野沒能看到她眼中閃動著的異樣光彩。
不過或許,即便是看到了,這一場戰斗對于蕭牧野而言,也是勢在必行。
為了保住遼國皇室在草原上的絕對地位,安雅必須死。
他絕不能容許蘭陵王和安雅站在了一條戰線上,這無異于在他的地盤上埋下了一顆隨時可能顛覆遼國政權的種子,這樣的事情,他不能不管。
——這里是作者想不出名目,胡亂出現的分界線——
安雅抱著膝蓋,一動不動的坐在地上,紀明軒離去的身影反倒讓那些受了驚嚇的女子平靜了下來,誰都知道安大人對于紀明軒的意義,若是此處有危險,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的。
旁人遇險,雖然也很急迫,但總歸沒有輪到自己這里,這些女子重新又談笑起來。
這些女子嬉笑與吵鬧的聲音,就這樣響徹在此處空蕩蕩的夜空之下,打破了壓在安雅心頭的寧靜與肅殺。
靜靜長夜,漫漫官道,因為有了她們,忽然變成了春秋時分,經常出現在郊外莊園的踏青車隊。
安雅眯著眼楮,手指一下一下的撥弄著膝蓋上蓋著的薄毯子,這是紀明軒怕她受涼,執意要她蓋上的。
她的視線淡而清淺的掃過這群美的仿佛如同蒲松齡筆下的狐仙,她想記住每一個人,保全她們每一個人鮮活的,絢麗多彩的生命。
她們或許出身是卑微的,或許在世人眼中是低賤的,但于安大人而言,這些翻飛的花蝴蝶們都是她的恩人,沒有她們,懷安一行,不會這樣順利,不會兵不血刃的抓捕了張毅。
一旁不遠處的驚雲看著安雅凝重的雙眼,又模了模自己仍舊僵硬的雙腿,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他的武功已失,可經年累月培養出來的警覺還在,他並不知道那片刻前劃過夜色長空的煙火彈是什麼含義,但從紀明軒匆匆離去的身影中,不難看出事情的急迫。
天邊徐徐吹來的微風滾滾而來,逐漸變得凜冽,烏雲不斷聚散,越壓越低,眨眼間,氣氛便沉重起來。
安雅將膝蓋上的毯子小心翼翼的收起,她的手指撫上了一直放在身側的天子劍,她有些惋惜的看著這柄幾乎已經成為大魏神器的天子劍,嘴角嘟囔了一句。
驚雲從她上下翻飛的嘴唇上辨出,安雅說的那句話。
「真是不好意思,又要拿你殺人了。」
懷安縣一戰,天子劍出世的消息或心甘情願,或被迫的傳入朝中,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劍的含義,知道了還敢來挑釁的,除了超凡的實力和勢必殺之的決絕信念,沒有別的可能。
這一戰,不會輕松。
安雅的目光縮了縮,仔細的在那官道旁的林間掠過,原本朦朧的視線,如今清晰了一些,這才發現密林的深處都是伏兵。
她偏著頭,淡淡一笑,引蛇出洞本就在她的計劃之中,只是不曾想到蘭陵王會突然出現在這里,還陷入了險境,不過這也不要緊,都是要來的,怕也沒用,只能坦然面對一切。
「驚雲……」安雅起身喚道,「你知道該做些什麼,不要讓我失望。」
驚雲初時一愣,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安大人,他望進她深邃的如同漩渦一般的眼中,然後重重的點頭,堅定有力的答應了一聲。
「是!」
這是她對他的信任,他絕不能辜負。